------------ 第一章 暗夜中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继而响起轰隆的雷声，细密的雨点贴在玻璃窗上，如上好的水晶珠帘，美丽却冰冷。 方梓桐独自抱膝蜷坐在沙发上，电视上的女歌手正伴着如泣如诉的小提琴声浅唱低吟，哀婉缠绵的歌声带出一室清冷。 对电视上的画面视而不见，方梓桐眼睛紧紧盯着墙上的挂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不自觉地咬紧下唇，指关节也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当时针最终指向午夜十二点时，她视线下移，看着墙上自制的日历只剩下最后一页，再也按耐不住，起身疾步向前，将刚刚度过的最后一天毫不留情地撕掉。站在房间中央环视一周，感觉寂寞如毒蛇般啃噬着人心，心口巨大的空洞撕扯着自己，哪怕再多呆上一秒都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随着手上的白纸被揉成一团，脑中有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继而像潮水奔涌一发不可收。转头看了眼窗外恶劣的天气，她依然坚定地拨通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到达楼下，梓桐提起早已整理好的行李走出公寓大门，义无反顾地冲入雨幕，纤瘦的身影迅速被夜色吞没。 到了机场梓桐才完全冷静下来，此时已是午夜，飞往国内的最后一班飞机早已离港，要想改签机票唯有等到清晨航空公司开始上班。梓桐只能在机场大厅内干坐着，阖眼靠在椅背上静等黎明的到来。 十几个小时的航行途中梓桐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听见空姐甜美的嗓音在机舱内响起，“女士们先生们，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将到达本次航班的目的地，现在是当地时间X点整，地面温度XX摄氏度......” 拉开遮阳板，外面已是霞光万丈，一轮红日自云层中冉冉升起，耀眼的金光刺得人一阵恍惚。 “方梓桐，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你不必指望我会等你！”冰冷的声音，决绝的话语，多少次午夜梦回中闪过这个场景，醒来后已是泪湿孤枕。 五年前选择孤身一人前往英国，临行前拒绝了父母去机场送机，只因自己最在意的人不愿为自己送行，那么其余的人不送也罢。五年后回国，自己仍是孑然一身。 方梓桐将头倚靠在玻璃窗上，对着玻璃上的人影笑得无力，一张机票可以改变空间上的距离，将自己带回他所在的城市，可是时间上的巨大落差该怎样弥缝，谁能将时间拨回到五年前？自己的一时冲动换来的是不可预知的未来，一番挣扎和努力也许最终只是徒劳。 梓桐提着沉重的行李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正巧妈妈打开家门准备去买菜。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突然出现在眼前，妈妈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桐桐！”购物袋自手中滑落，随即上前紧紧握住梓桐的双臂，哽咽着道：“你这孩子终于舍得回来了？”妈妈泪眼婆娑着继续念叨，“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以为你三天后才到。” “嗯，我改了机票。”梓桐伸手抹去妈妈脸上的泪水。 这时，听见动静的爸爸也走了出来，轻轻叫了声“桐桐”，语声压抑，偏过头去不让女儿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待自己恢复了常态才轻咳一声招呼她，“回来就好，先进去再说。” 梓桐看着自己的父母，当初他们虽然赞成自己去留学，可也绝没想到自己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期间一次也不曾回来，五年中一家人仅有的两次短暂的相聚也是因为父母思女心切，主动飞去了英国。想到这儿，梓桐眼睛一阵酸涩，心中为自己的软弱和不懂事而感到愧疚。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妈妈抓着梓桐的手一刻也不愿放开，深怕她再度离开这个家。 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时，梓桐的手机响了起来，看见屏幕上显示出的长途区号，她略一犹豫就按下了通话键。 爸爸妈妈怕影响她讲电话，均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安静的室内回荡着梓桐一人的说话声，“……嗯，对，我临时改了主意想提前回国……没来得及和你当面告别，只能通过短信的方式了……好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多保重！” 通话结束后，妈妈看着一脸倦容的女儿，心疼她旅途劳顿，硬是逼着她回房休息。 走进自己的卧室，梓桐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一切都维持着五年前自己离开时的样子，直到此刻心中才有了踏实的感觉，自己终于回来了，不必再过独自漂泊孤独无依的生活了。 经过一周的休息与调整，梓桐打算尽快找份工作，再弄个小窝，让自己安顿下来。她的想法立刻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在他们看来，只要梓桐肯留下，其他的事都可以接受，哪怕她说要搬出去住，就像大学刚毕业时那样。 上网粗略地浏览了一番，梓桐选中几家心仪的公司开始详细了解。看完前两家公司的介绍后，梓桐点开一家叫“英联”的公司的主页。这家公司十几年前就开始在国内经营业务，在国内算是一家资历较深的外资咨询公司。让梓桐感兴趣的是他们的主营业务，以及合作过的客户公司。将网页内容再次阅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梓桐投送出了自己的简历。 随后，面试通知如期而至。坐在“英联”的会议室内，梓桐顺利地通过了人事部的面试。接着是公司的总经理--一个叫辛普森的英国老头亲自做最后的定夺。 辛普森口中向着梓桐提问，手头再次翻阅着简历，最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方小姐，以你的资历完全可以应聘一个更高的职位，可你为什么仅仅申请做一个普通的咨询顾问？” 梓桐斟酌了一下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看到公司网站上介绍说，这些年一直和HAM保持着合作关系。我个人曾经和这家公司有些渊源，所以我想进入‘英联’工作，希望能参与公司与HAM的合作项目。” 显然，辛普森比较欣赏梓桐的坦率与直接，微笑着问她，“如果我给你提供一个更高的职位，并让你负责带队做HAM的项目，你愿意接受这个安排吗？” 就这样，梓桐如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工作，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将自己新租的小公寓整理妥帖，梓桐踱到阳台上遥望城市上空，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些年来自己会定期登录HAM的网页，关注公司动态，从而得知他还留在HAM工作，甚至还在三年前获得了升职的机会。如今自己顺利进入“英联”工作，还获准参与公司和HAM的合作项目，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离他又近了一步？梓桐深吸一口气，收拾心情，准备迎接一个崭新的开始。 将办公桌上的台历揭过一页，今天是一号，也是自己上班的第一天。梓桐挺直脊背坐在桌前，认真地看着桌上的卷宗，开始熟悉自己的工作内容。 那天面试的后半阶段，老辛向自己大致介绍了一下目前公司的运作情况。这个可爱的英国老头在中国呆了多年，说是要入乡随俗本土化，让大家不必叫他辛普森先生，直接称呼老辛更亲切。从他那儿梓桐了解到，公司的咨询业务主要分为两部分--销售与渠道，以及采购和供应链。并且在此之前，销售和采购这两块咨询业务都是相对独立的。从今年初开始，公司又推出了一个电子商务平台，老辛想要腾出手来好好发展新业务，于是急于招一个资深的业内人士来统一管理咨询业务。 梓桐认为，相较于自己最初申请的职位，以自己的资历是有些屈就了。但对于老辛最终的安排，自己的资历尚不足以与之匹配。对此，老辛却是自信满满，一个劲儿地说自己不会看错人，梓桐一定能胜任。 想到这儿梓桐不禁莞尔，有这样的老板，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那就全力以赴，用心做事吧！ ------------ 第二章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办公桌上堆积的卷宗也被翻看了大半，梓桐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近几年里HAM一直是公司最重要的客户，而他们的重中之重是销售与渠道。因此，这次的项目老辛才会交给他看重的梓桐全权负责，务必要做到让客户满意。 在梓桐过去几年的工作经历中，主要从事的是有关销售和渠道的咨询，HAM的销售培训课程就将由她和两个下属共同担当，至于采购方面的培训课程会有另外两个下属来完成。为期一年的项目中，梓桐将带着她的团队常驻HAM在本市的总部工作。至于HAM其他分公司的咨询课程会由“英联”在当地的分公司负责，但各负责人还是需要与梓桐进行协调和沟通，由她来做评估。 这时敲门声响起，得到许可后小助理安琪推门进来问梓桐，“方经理，午饭您是出去吃，还是要我帮您叫外卖？” “那就麻烦你帮我点份外卖吧，谢谢！”梓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另外还要请你再帮我准备些资料，我想赶在中午看完。” 小助理灿笑着答应了一声。 看着眼前的安琪，梓桐不由想到年轻时的自己，一样是对工作充满了热情，以及无所畏惧的勇气。她的职务是团队助理，顾名思义就是要为整个团队提供支持，梓桐清楚，这可是份任人差遣的累活。 安琪的办事效率很高，而且条理清晰，梓桐一边吃着午饭，一边看着自己想要的资料，那是自己几个下属曾参与过的项目。在下午的会议开始前，梓桐想对他们先做一番工作上的了解。 其中，和自己搭档上课的林莉刘伟两人早上已经见过面，剩下两人上午有事外出了。按照老辛的意思，下午等他们回公司后，大家一起开个会认识一下，顺带讨论后面的工作安排。 看完所有的文件后，梓桐习惯性地站到窗前眺望远处。就在她凝神沉思之际，安琪来通知她人已到齐。 跟随安琪走进会议室，梓桐一眼望见正对自己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暗自猜想这应该就是做采购咨询的高洁了。他们部门的另一个男同事周杰与刘伟相邻而坐，和她之间隔着几个空位。 见梓桐进来，其余人都起身相迎，只有高洁一人端坐不动，视线专注在梓桐身上。见她如此，梓桐也不由打量了她几眼。眼前的高洁眉尾上挑眼神凌厉，下颌微扬，齐耳的短发经过精心打理。此时，她坐在椅子上，比众人都矮了半个身量，但却是坐姿笔挺，身上的套装没有一丝褶皱，气势上毫不逊于任何人。 梓桐淡淡扫了她一眼，脸上神情不变，转头和大家打了声招呼，会议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正在大家不知该站还是该坐时，老辛也到了会议室。高洁似笑非笑地站起身，向着梓桐道：“不好意思，坐错位置了。”说完慢悠悠地挪到一旁，将身下的座位让给了梓桐。 简单的寒暄之后，老辛示意梓桐依次一对一地以问答的形式与几人就他们的工作内容进行交流，自己进行旁听，实则也是对他们进行最后的考核。整个流程结束后，老辛觉得相当满意，对大家勉励几句后宣布散会。 回到自己办公室，梓桐看着安琪整理好的会议记录，心中对几人有了初步的认识。 就这样，梓桐又过上了朝九晚五的办公室生活。 将老辛移交过来的事务处理完毕，梓桐开始着手为新项目的实施做准备。这天下班前，梓桐询问安琪，“你和HAM那边都确认好了吗？明天我们要过去拜访。”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梓桐和安琪约好第二天直接在HAM楼下的大堂碰面。 早上从地铁站出来时，梓桐瞄了眼墙上的电子钟，离约定的时间尚早，于是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眼睛贪婪地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五年了，这里倒是没怎么变，只有街边的品牌专卖店换过了几家。 接近路口时，身边的行人纷纷加速小跑起来，梓桐看着前方闪烁的黄色信号灯，反而放缓脚步独自静静地走着。一辆右转的黑色轿车稳稳地停在斑马线前，耐心地等着那些与时间赛跑的人穿过马路，随后慢慢起步向前驶去。 待梓桐走到街边时，轿车堪堪驶过斑马线，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梓桐，眼神无意识地四处游移。突然，她浑身一震，眼睛紧盯着右前方正逐渐加速的轿车，这并不是记忆中熟悉的那辆车，车窗上贴着的深色车膜让人无法窥清车内的情形，但车尾挂着的车牌梓桐绝不会认错，只因车牌号的末三位数对应的正是自己的生日。 那时的他笑看着自己，眉目温润，柔和的嗓音轻轻地诉说着，“好，我记住了，下一次你生日时，我来为你庆祝。”只是再也没有了下一次，自己未及过完生日就已远渡重洋离他而去。 如今，言犹在耳，斯人却已绝尘而去。远处的车子逐渐淡出视线之外，但梓桐知道它一定会在下一个路口左转，然后驶入地下车库。 电梯内刺耳的蜂鸣声将梓桐拉回到现实中，早高峰时期，电梯超载是常有的事。 “桐桐姐，你等很久了吗？不好意思哦，路上堵车，幸好没迟到。”安琪清脆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既然要一起共事，那么凝聚力是非常重要的，梓桐不想和大家保持难以逾越的距离，从第一次见面后，她就要求众人换称呼，别再叫她“方经理”。自梓桐来公司的第一天起，安琪就对这个新上司有着莫名的好感与信赖，于是毫不犹豫地采纳了她的意见。 被人流推挤着进了电梯，梓桐注视着跳跃的数字键，随着公司规模不断扩大，如今的HAM已经占据了整整五个楼层，其中最高一层位于三十八楼。当数字键停留在“37”时，梓桐稳了稳心神走出电梯，前台接待的女孩子领着她们经过宽敞的办公区向内走去，柔软的地毯吸去了行走时的脚步声。梓桐在静谧的空间内一步一步前行，像是穿越时光隧道走回过去，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似乎下一刻他就会走出办公室，拿着手中的文件，耐心细致地指点自己。 明知他的办公室必然在楼上，梓桐仍抱着一丝侥幸频频四顾，期盼着能与他相遇，可惜直到办完公事离开时，都没能见到那个自早上起便影响了自己情绪的人。 午后，两人回到了公司，梓桐从桌上挑出几份文件交给安琪去复印。 听完她的要求，安琪不解地问，“做项目的一共有五人，那多出的一套我给谁？” 梓桐笑眯眯地回答她，“你也是这个团队的一员，难道你想今后就一直做个小助理？” 闻言，安琪微张着嘴站在原地，瞬间的怔愣过后，咧着一张笑脸跑去干活了。 刚走到门外，高洁一声冷叱打断了她的狂喜，“安琪你过来，这些文件帮我拿去复印，还有这几份文件帮我打成电子稿，两小时内帮我把这些事都做完，我有急用。”随手将厚厚一叠卷宗压到安琪手上，又吩咐了一句，“噢！对了，公司的咖啡机坏了，你先下楼去帮我买杯咖啡。” 给高洁送完咖啡，安琪哭丧着脸拿起梓桐给的文件走进复印间，木然地瞧着复印机吞吐着纸张，先前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直到有人从旁抽走了她手中的文件，安琪才意识到梓桐的存在。 梓桐将文件放在复印机上，转身拍了拍她的肩，“快去做事吧！这些我自己来弄。” 在梓桐的再三催促下，安琪迟疑着走向门口。在跨出门的刹那，梓桐又叫住了她，“安琪，千万不要心生怨怼。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是一个积累的过程，你只要用心做好自己的事，总有一天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好好努力，别让我失望。” “嗯，我会的。谢谢你，桐桐姐。” 梓桐目送她离去，忽然觉得有些羡慕，羡慕小姑娘的单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将手上的文件折好，放入复印机，梓桐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其实，这就是职场的规则，新人就是用来被欺负的，熬过了，你才能真正踏入职场。像安琪这样不纠结的性格，真的挺好。 ------------ 第三章 周六，梓桐回到家陪爸妈过周末，过去五年里自己作为女儿这个角色的缺失，只能从现在开始一点一滴慢慢弥补。 白天梓桐陪着妈妈买菜逛街，晚饭后陪爸爸下了会儿棋，间或跟他们撒撒娇耍耍赖，得到的是他们无限的包容与宠爱。梓桐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心满意足的父母，自己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其实自己并非不愿与他们同住，实在是爸妈家离市区太远，周一一早自己又要赶去HAM，所以明天享用完妈妈亲手烹饪的晚饭，就得赶回自己的小公寓。 早上吃完妈妈特意让自己带回的点心，梓桐再次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镜中那张脸看着与五年前并没太大变化，只是那双爱笑的眼睛被岁月浸染得不若从前明亮。身上的职业装也让人少了丝朝气，多了份成熟。 拿起一旁的公文包，梓桐出门搭地铁前往HAM。到了楼下的大堂，照例在电梯前遭遇了拥堵。楼上的电梯迟迟没有下来，反倒是直达地下车库的那台电梯自下缓缓而上。“叮”的一声，电梯门开，狭小的空间内已经站了几个乘客，当先一人与梓桐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打了个照面。突如其来的重逢让她失了所有反应顿在原地，周围的人越过她挤进电梯，一个心急的乘客更是将她撞得身形摇晃，等站稳后，梓桐再次看向对面那人，他的双眼静若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站在电梯内外的两人，就这样遥相对视，中间隔着人群，却似隔了千山万水。 耳边再次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又是超载。看着一张张焦灼地脸，陆辰无奈地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后，梓桐从金属门的反光中看到了两人并排站立的身影。在等待的过程中，陆辰就这么站着，分毫未动。梓桐抬手整理拂在颊畔的发丝，借以掩饰自己的无措，以前从未感到等电梯竟是件这么煎熬的事。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等待终于结束。梓桐轻出一口气快步走进电梯，陆辰紧随其后。两人各自按下数字键，梓桐偷偷瞄了一眼，见他果然是去三十八楼。 拥挤的电梯内，两人各怀心事。陆辰眼角余光扫过，就见身侧的人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梓桐捏着汗湿的手心，心中自嘲地想到，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总是发生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真是煞风景。 电梯停稳后，有进有出，人群中又是一阵推搡。身前一对小情侣向角落避让了一下，男孩伸手护着女孩，以防她被人群挤到。看着他们亲密默契的举动，梓桐心念急转，不着痕迹地瞥向陆辰的左手，但从自己站立的角度无法看清他手上是否带了指环。自己之前的想法真是愚蠢到可笑，执著地想要回到他身边，却忽视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或者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敢去想。 电梯继续上行至三十七楼，梓桐向前面的人道了声“借过”，侧身走了出去。身后跟着响起了脚步声，可她没有勇气回头。 前台小姑娘远远地认出了梓桐，向她微笑点头，转眼看见后面那个绝少在楼下出现的人时，小姑娘明显吃了一惊，随即满脸堆笑，热情地开了口，“陆总早！” 陆辰微微颔首径直朝里走去，却是刻意放缓了脚步，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方小姐，Alex早上临时有个会议，他安排了李小姐在小会议室等你。” “好的，谢谢！” 听完两人的对话，陆辰转过弯，消失在了走廊尽头。随意巡视了一圈后，陆辰绕道会议室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再度看向那个清瘦的人影，眼底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转身快步离去。 路过前台时，和小姑娘交代了一句，“让Alex有空来我办公室一趟。” *** “让梓桐有空来我办公室一趟。”安琪向梓桐转述着老辛的吩咐。 梓桐得知今天安琪又被高洁抓去施以各种摧残，于是故意跟她调笑，“据说目前市面上最流行的骗局就是这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你是不是也在诓我啊？” 面对梓桐难得的幽默，安琪忍不住噗嗤一笑，放松了心情。 但梓桐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将一沓文件放在她桌上，细数了自己的要求，认真道：“这事我没法帮你做，最迟明天上午你必须将这些文件整理好，有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 不理会安琪的哀嚎，梓桐出门去找老辛。 敲了敲半掩的门，听到回应后梓桐推门而入。坐在沙发上的老辛招手示意她过去，“梓桐，你来的正好，陪我喝杯茶。” 梓桐端起茶杯闻香、品茶，红茶馥郁的香气萦绕在唇齿间，微微一笑道：“是‘川宁’的大吉岭红茶？”其实梓桐个人更偏爱祁门红茶，但在英国较难买到，所以那时喝的最多的就是川宁红茶。 听了梓桐的话，老辛像是一个得到认可的孩子，愉快地同她聊了起来，从红茶聊到英国各地的风土人情，最后回归正题，“听说你今天上午去HAM了，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听完梓桐的回答，老辛接着道：“你刚来不久，公司一大摊事就这么交到你手上，确实是有些为难你了。况且，公司内不乏一些资历深能力强的老员工，在管理上难免遇到些阻碍。不过，到目前为止你的表现都很出色。今后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尽管放开手脚去做你该做的事。”说着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 从老辛那儿出来，梓桐想起自己的茶杯还搁在茶水间，于是折回去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非常耳熟，说话的人正是高洁。 另一人不知是谁，但听说话的语气可能是其他部门的职员。 “看来老辛很器重你的新老板，刚才还请她去喝午茶了。” 听了陌生女子的话，梓桐暗自感叹，这办公室里真是没什么秘密可言。 而里面的高洁则是冷嗤一声，语带嘲讽，“你要是能说上一口牛津腔的英语，老辛也会觉得你很亲切，每天请你去喝茶。”随后传来两人不怀好意的笑声。 如果此刻进去拿杯子，无疑是个不合时宜的举动，但梓桐也没听壁角的习惯，于是默默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办公室，梓桐看见桌角还摆放着上次的会议记录，顺手拿起再翻看了一遍。同时在心里做出一番评估。 刘伟、周杰两人说话行事简洁干练，容易相处。 至于林莉，平时讲话细声细气，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但做事认真，上课时也挺有自己的风格。是个低调踏实的人。 高洁，是四人中资格最老的，也是最不让人省心的一个。公司历年帮HAM做的项目，她都曾参与其中，凡是涉及到采购业务的培训课程均由她负责。若不是自己的介入，也许她会成为今年的项目负责人，难怪她会心生不满。 类似这样的事真是屡见不鲜。那时，他年纪轻轻就成了HAM大中华区总裁，公司里充斥着谣言、质疑，以及拭目以待，对此他只是一笑而过，凭借自己的实力坐稳了这个位置，甚至一步一步获得更大的成功，三年前被提拔为亚太区总裁。 想起往事，梓桐心里又是一阵烦乱，放下文件阖眼靠进身后的椅背。今天真是诸事不宜，曾幻想了无数次的重逢场景，真实发生在眼前时，自己却表现得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连声招呼都没打，真是糟糕透顶。想到这儿，梓桐泄气地垮下双肩。 这一整天陆辰都有些心绪不宁，回到家后灯也没开就定定地坐在黑暗的客厅内。窗外已是夜色阑珊，夏初的夜风透窗而入，吹拂过陆辰杂乱的思绪，白天见面的细节在脑中一一闪现。 早上乍一见面，自己内心满是难以置信，再三提醒自己，一定是自己认错人了，就像过去的很多次，狂喜过后徒留失望。直到在那双柔和的眉眼中看到了她的慌乱，才确信眼前人果真是她。五年了，自己已经慢慢学会了忍受寂寞凄清，她却又一次闯入自己的视线。方梓桐，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 第四章 搁下电话，梓桐叫来安琪，“我要W市分公司张远的电话。另外，通知高洁他们，一小时后开会。” 和张远电话沟通完后，梓桐匆匆赶到会议室，将修改过的工作计划告诉几人，并对他们的工作重新做出部署。 原来，刚才Alex在电话中说，他们在Z市的分公司要扩容，最近新招了一批员工。Z市作为离总部最近的分公司，未来几年内将变得非常重要，因此对方要求今年培训项目的第一期在那里进行。 最后大家商讨出的结果是，高洁、林莉随梓桐去Z市出差，其余人在公司继续原来的工作进程。 散会后梓桐又想起一事叮嘱安琪，“张远那边会统一预订酒店，你记得和他的助理联系一下。” 两天后，梓桐路过安琪的座位时，见她仍在处理这事，有些奇怪地问道：“住宿的事还没安排好吗？这可不是你的做事风格哦！” 安琪无奈摊手，朝着高洁办公室的方向努努嘴，“没办法，有人各种‘作’啊！现在公司要求各部门都节省开支，W市那边的意思是能否让她和莉莉合住一间。我请示了一下，她坚决不同意。所以我不得不和分公司那边重新协商。” “那要不我跟莉莉住吧？”梓桐觉得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弄得大家都为难。 “不行的，这也是公司的规定，按照你的级别，你要单独住。” “好吧！”梓桐也无语了。 出发那天路况良好，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三人抵达Z市。分公司的项目经理张远已带着他手下的小吴在酒店大堂等着她们。梓桐和眼前长相干净斯文的年轻男子握手寒暄。除她之外，其余几人都是熟识，大家简短招呼后就去办了入住登记。张远对离他最近的林莉道：“我帮你拿。”随手拉过她的行李箱，转身用另一手接过梓桐的行李，当先走向电梯。身后的小吴也主动接手了高洁的行李。 一番休整后，第二天几人一同来到HAM分公司，稍坐了片刻，公司的负责人便带着秘书走了进来。来人见到高洁，惊喜道：“高洁，没想到你也来了Z市？” 原来，这人上月初才调来Z市任职，前几年在HAM总部工作时曾和高洁打过交道。今天在座诸人中，只有高洁一人是旧识，因此接下来的谈话过程中，他常常不自觉地会和高洁多聊上几句，询问她的意见。而高洁也凭借着这点优势，试图主导今天的会议，进而在这期项目中增加自己的影响力。 然而，毕竟在大公司做久了，必要的判断力和敏感度总是有的，那位负责人很快意识到不妥，立即征询梓桐的意见。 梓桐微笑以对，不疾不徐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往年Z市的项目都由我们分公司的张经理带队独立完成。鉴于目前你们分公司的重要性，Alex才提出要我们增派人手过来。我个人建议还是遵循惯例，由张经理总负责，我带人全力配合。” 梓桐简单提了这几句，大家当即心领神会。被点到名的张远并未因方才被高洁抢了风头而心生不悦，此刻顺着梓桐的话淡定从容地开始发言。 *** 一周的休假结束，谢曼步履轻快地步入办公室。将自己桌上堆积的文件稍作整理后，她走进陆辰的大办公室，把礼物放在办公桌上显眼的位置。在陆辰手下做事多年，谢曼知道自己的老板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唯独爱茶，这次旅游时碰巧当地就盛产他惯喝的这种茶。 抬腕看了看表，陆辰上班一向准时，再过十分钟就该到了，自己每天都在这个点给他泡好一杯茶，想到这儿便退出了办公室去做准备。 陆辰在谢曼送来的文件上签完字，指了指桌上的礼物笑着对她道了声“谢谢”。 这个“陆辰式”的微笑谢曼再熟悉不过，他总是笑得礼貌客气，恰如其分地维持着一段距离，让人无法窥出他心中所想。不只是她，公司上下都评价陆辰为人温和，在他身上不会出现开心或生气这种强烈的情绪。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温和反而给人一种疏离感和压迫感，使得手下的人不敢造次，往往在会议上，他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足以使那些经理诚惶诚恐。 “销售部上个月的报告送来了吗？”陆辰把玩着签字笔，问得漫不经心。 “还没送来，离月底还有两天时间，要不我去催一下吧？” “算了，我正好有事要找Alex，等会儿我自己下去问他们要。”陆辰瞥了眼桌上的台历，他当然知道今天不是交报告的日子。 来到三十七楼，陆辰见到的是敞开的门和空无一人的小会议室。沿着走廊向前，陆辰走遍这层楼里剩下的两间会议室，最后他毫不犹豫地走进Alex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道：“培训项目进行地怎么样了？” 见老板亲自下来过问，Alex纵有再多的不解，却不敢怠慢，赶紧巨细靡遗地解说了一番。说完暗自观察陆辰的神色，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对面的陆辰开口解了他的疑惑，“最近几年公司在培训项目上的支出相当可观，总部那边很重视这些培训课程，昨天又提起这事。从现在起，我要随时了解这个项目的最新进展，包括‘英联’派来的每个咨询顾问的个人资料，越详细越好。” “陆总，你要的资料送来了。”谢曼将文件放到桌上。 打开扫了一眼，其中几人的名字并不陌生，“我记得以前有个咨询师和你挺熟的？” “是的，她是我学姐，这次也会来。”又说了几句，谢曼就出去做事了。 陆辰抽出自己想看的那一份，上面的介绍果然很详细，甚至还有她的手机号。 *** 沿着堤岸梓桐悠然闲逛，做他们这一行的，平时工作压力太大，在Z市忙碌了一周后，大家纷纷趁着周末外出放松。自己懒得跑去太远的地方，于是就到了新区旁的南月湖散心。 周末的湖滨异常热闹，好不容易在远离湖边的坡地上找到一家清净的小店。梓桐临窗而坐，视线越过湖面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看了片刻，梓桐渐渐回过神来，曾经一段时间内，自己每天只能向着窗外极目远眺，脑中所思所想都是大洋彼岸的那个人。久而久之自己就养成了对着长空发呆的习惯。 湖的另一端，太阳已半沉入湖面，粼粼波光泛出金色的光泽。还记得第一次来时，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大湖，湖边游人稀少，他牵着自己走在绿杨荫里，暖风拂面，和着茉莉花清雅的香气。风过后，他停下脚步将自己拉到身前，“好香，让我再闻一下！”语气懒散，鼻尖凑到自己颊畔，轻嗅着一路向下，滑过耳垂，最后埋首在自己的颈窝处，温热的气息喷在细嫩的肌肤上，带出一阵麻痒，自己笑着想躲，却怎么都躲不开。 往事历历在目，鼻端也真实地充盈着一缕淡香，指尖轻轻拨动手腕上的茉莉花环，梓桐面上浮起一丝笑意。来到Z市后，林莉整个人开朗了很多，早上在酒店餐厅里还跟自己提起，今天要去市区和朋友聚会，难得她会用这样轻快的语气与人说话。临出门时，她还特意跑到自己房间，送了自己一个用茉莉花球串成的手环。 梓桐断断续续地想着些琐事，天色渐暗时回到了酒店。下车后，她懊恼地发现那串手环不见了，抱着一丝侥幸，她低头在原地寻找。忽闻身后脚步声响起，有人在叫她。 梓桐回头见到张远，笑着同他打招呼，“回来啦？” 由于W市离这儿不远，白天张远回去了一趟。 两人边聊边沿着花园小径走向酒店大堂，步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风吹树叶，摩擦出轻微的“沙沙”声，梓桐似乎又闻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周末短暂的轻松过后，众人将继续面对高强度的工作。又坚持了两天，Z市的培训课程终于圆满结束。晚上大家就在酒店内订了个包房吃饭庆祝。席间，大家有说有笑气氛轻松。散席后时间还早，梓桐独自去了花园散步，其余人也都各自去找消遣。 在健身房内酣畅淋漓地消耗掉这一个多星期积累下的多余卡路里，高洁坐电梯回到自己住的楼层。甫一出电梯，她手上擦汗的动作就停住了。在她的前方，楼道内柔和的光线投射在一个熟悉的背影上，纤细的人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高洁略一思索便悄悄跟了上去。 *** 从Z市回来，隔天梓桐就去了HAM。同Alex聊了一会儿，他话锋一转，“我们陆总对今年的项目很重视，要我随时向他汇报进展。既然你在这儿，就由你直接和他沟通吧。” 梓桐还来不及反对，就被Alex领着走进了电梯。 ------------ 第五章 站在通往三十八楼的电梯内，梓桐此刻最大的心愿是电梯突然出故障卡在两层楼之间。可惜，“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开，她已身在三十八楼。 见到进来的Alex，谢曼起身相迎，听他说明来意后，谢曼如实相告，“陆总正在里面开电话会议，再过十来分钟应该能结束，你们先坐一会儿。” 梓桐扫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视线又转向别处。她故意让自己想些不相干的事，借以忽视心里的紧张。眼前这间屋子比以前自己呆的那间秘书室大多了，也更气派，但总体格局并没怎么变。 正胡思乱想间，谢曼过来请他们进去。 走进宽敞的办公室，梓桐一眼就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陆辰，但逆着光他脸上的神情叫人看不真切。 和她同来的Alex尽责地为两人做了介绍。陆辰叫了声“方小姐”，嗓音低沉，此外再无过多的交谈。 三人围坐在办公桌两端，其中尤以梓桐说话居多，陆辰偶尔询问一两句。中途谢曼进来打断了一次，说是Alex的秘书找他，有件棘手的事急需他去处理。他走后，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了方、陆二人。于是梓桐更加心无旁骛地聊起上周Z市出差的情况，对面的陆辰则自顾自低头看文件。 直到梓桐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多说的，才止了话语，等着陆辰下一步的指示。 时间似乎就此凝固，陆辰抬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梓桐感觉自己的手心又在微微冒汗，正当她不自在地想要别开脸时，陆辰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为什么回来？” 梓桐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此时也无需再隐藏心意，嗫嚅着开了口，“陆辰，我......” 话未说完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打断。对面的陆辰身体前倾，随着他的动作，他的整张脸也从暗影中浮现，梓桐终于看清他脸上漠然的神色，曾经蕴含温柔笑意的眼眸，如今满是冷峻讥诮，薄唇中吐出的话更是让人无所适从，“方小姐，如果你来HAM是为了工作，那我们就公事公办。如果是为了其他原因，我劝你最好不要有非分之想。” 一席话说得梓桐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勉强扯出一抹笑，“陆总，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看着方梓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陆辰起身走到窗前，心里有些气恼自己刚才的言语，脑中还残留着梓桐临去前的那抹笑，简直比哭还难看。其实，那番话与其说是在告诫梓桐，毋宁说是对自己的忠告。 *** 今天梓桐带着全组人员正式进驻HAM，在三十七楼已经预留了一块区域给他们办公，梓桐被安排坐在最后临窗的位置。 上午是林莉的培训课程，讲授的是销售技巧，属于较基础的课程，梓桐带着安琪一起去旁听。事先梓桐对她说：“你现在做的是最基本的工作，只能算是个分析员，下一步努力的方向就是成为咨询师，今天先带你去长长见识。”小姑娘正值干劲十足的年纪，闻言乐呵呵地随她一起去听课。 第一次完整地听了堂培训课，出来时安琪眉飞色舞地评价道：“原来莉莉上课时是这样的，和平时几乎判若两人。做咨询师可比做分析员有意思多了。”语气中满是憧憬之意。 梓桐笑着摇摇头，等她真的成了咨询师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回到办公室，梓桐见陆辰的秘书谢曼也在，便笑着和她问好，“你好，谢小姐，有事吗？” “我来等学姐吃午饭。哦，就是高洁。”因和梓桐有过一面之缘，谢曼就和她多聊了几句，看到桌上摆放的茶叶罐，谢曼心直口快地说道：“方小姐也爱喝茶？我们老板一直就喝这种茶。” “是吗?”梓桐轻扯嘴角，淡淡应了一句。 正巧这时高洁走了进来，谢曼见自己等的人来了，便和梓桐道别离开。 午休时梓桐收到了叶玲玲的短信，提醒她别忘了今晚两人的约会。这个大学闺蜜还是一副急性子，得知自己回国的消息后，立即提出要见面，简直一刻都等不及。事实上，梓桐也非常想她，玲玲是另一个自己在过去五年内时常会响起的人。 临下班时，梓桐又收到她的短信，“保安不让我在外面停车，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坐电梯直达车库，刚跨出门，一道身影快速冲上前将自己抱了个满怀，耳边传来急切的说话声，“你个小没良心的，终于知道回来啦？” 梓桐紧紧回抱住她，这熟悉的嗓音和语气让人幸福得想要落泪。 将梓桐稍稍推开一些，叶玲玲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最后下了评语，“瘦了，不过还是我如花似玉的方梓桐。” 梓桐含笑看着尚处在重逢喜悦中的叶玲玲，“你倒是没怎么变。”那会儿上大学时，玲玲有一个交往中的男友，他们两家是世交，双方父母也乐见其成，最后毕业时，玲玲两证在手，人生路上顺风顺水。如今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真是令人羡慕。 “唉，别提了，被那两个磨人的小家伙折腾得怎么可能不老呢！”话音未落，她朝梓桐身后使劲挥手，“哎！帅哥，这边。” 梓桐好奇她在和谁打招呼，扭头一看竟是陆辰，笑容瞬间凝结在了脸上。听到召唤的陆辰一眼就认出了叶玲玲，随即走到两人面前。 “今晚我替梓桐接风，你要不要一起啊？” “叶大美女开口相邀，我当然不会拒绝。” 梓桐心里暗叹，面对陆辰，叶玲玲还真是热情依旧啊！ 那是自己第一次和陆辰单独外出，此前两人还没相互表露过心意。就在那一天，两人遇上了叶玲玲和他老公，梓桐正犹豫着该怎么介绍陆辰时，他已主动开口，“你好，我叫陆辰，是梓桐的男友。” 当晚，玲玲热情地邀请两人和他们共进晚餐。 随后叶玲玲报了个地址，还嘱咐了一句，“我带路，你跟着我开。” 上车后叶玲玲看了眼身侧的梓桐，自陆辰出现后她就一直默不作声。当年两人交往得好好的，她却突然提出要去留学，问她原因，只是摇头不语，怎么看都有些一意孤行。 叶玲玲终究没忍住，脱口问道：“梓桐，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这人看着和气，可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虽然你一直绝口不提当年出国的原因，但我相信你有自己的考量，绝不是出于意气用事。现在回来了，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梓桐将最近发生的事约略提了一下，说完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迷惘，“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感情的事外人不好插手，叶玲玲除了叹息也不知说什么好。 饭桌上，叶玲玲兴致最高，不停向两人问东问西，把他们的近况都套问得八九不离十。饭后她又提出要去酒吧坐坐。 梓桐觉得玲玲的意图太过明显，她的一番美意想必是要付诸流水了。出乎她的意料，对叶玲玲的提议，陆辰相当配合。 到了酒吧，因三人中有两人要开车，所以大家都没喝酒，喝着果汁继续聊天。也许是酒吧内暗沉的光线和柔和的背景音乐让人放松了心情，亦或是叶玲玲一晚上的努力有了成效，总之今晚陆辰一改前阵子的冷若冰霜，不时低笑出声，就连梓桐说话时，他也会接口聊上几句。 正聊得兴起时，叶玲玲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她对陆辰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家里两个小鬼实在吵得不行，我先走一步喽。等会儿你替我送梓桐回家好吗？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陆辰爽快地点头答应。 片刻后手机震动了一下，梓桐点开一看，是玲玲的短信--我只能帮到这儿了，千万把握住机会哦，等你的好消息！最后还打了个笑脸。 看完信息梓桐心里苦笑连连，如果玲玲知道她走后，两人间再度陷入僵局，彼此相对无言，她会作何感想？ 这时曲调转换，梓桐凝神聆听，酒吧里正在播一首西班牙文情歌，梓桐记得以前听过这首歌，歌名就叫《别爱我》。虽然听不懂歌词内容，但男女声深情的对唱将歌曲演绎得荡气回肠，令闻者为之动容。 梓桐轻啜了口果汁，入口满是苦涩。呆呆地盯着杯中的饮料，她觉得自己现在需要的是酒精的刺激，而不是淡而无味的软饮料。只是自己根本没有放纵的资格，上次陆辰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了，若自己此时做出破格的举动无异于自取其辱。 受不了眼前沉默压抑的气氛，梓桐突兀抬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陆辰招来侍者结账，随后两人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梓桐低声说了一句，“你不用送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答应了叶玲玲要送你回家。”陆辰声音冷淡，视线迫人，伸手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站在门边等她上车。 ------------ 第六章 僵持了一瞬，梓桐还是乖乖上了车。窗外霓虹闪烁，街景变换，夜晚的长街上，有人执手前行，也有人形单影只。 很快，车子驶入过江隧道。诸般色彩消散褪去，隧道内的照明灯在头顶发出惨白的光，就像陆辰苍白的脸色。 那次自己开车送他回家经过隧道时，因晚间路况良好，自己不由加快了车速。 副驾驶座上的陆辰渐渐坐直了身子，伸手抓住车窗上方的把手，“方梓桐，瞧你平时一副温吞水的样子，没想到车开得这么生猛，简直就是流氓驾驶。” 自己当时看着他发白的脸色哈哈一笑，没大没小地问了句，“老板，现在你酒醒了吧？” 车子在楼下停稳后，梓桐道了声“谢谢”，没等陆辰回答就下车走了。 剩下陆辰一人坐在车内，直等到楼上房间灯光亮起才安心离去。 第二天一早梓桐就收到玲玲的短信，“昨晚他送你回家了？你有没有把人留下啊？” “作为两个孩子的妈，你的想象力还真是够丰富的。”她的问题梓桐实在无法正面回答。 上午在HAM忙完后，梓桐又赶回自己公司。她现在常常需要两边兼顾，忙碌充实之余也真是有些累人。日子就这么一尘不变地匆匆而过。 *** 陆辰忙了一上午，饭也没顾上吃，总算把桌上堆积的文件都处理完了。 敲门声响起，谢曼进来将一份外卖放在茶几上，“陆总，我帮你打包了一份午餐。另外，下午两点还有个会要开。” 陆辰看了看手边的日程表，“陈健不是回来了吗？今天的会议由他主持，你替我去听一下。” 谢曼诧异于陆辰的回答，原以为他这么赶时间就是为了参加下午的会议。 *** 午饭后梓桐坐在自己临窗的座位上安静地喝着茶，这是入这一行后才养成的习惯--上课前泡杯茶，看着漂浮的茶叶缓缓沉到杯底，自己的心也同样变得沉静，随后就维持着这种松弛的状态去上课。 安琪见四下没人，带着一脸的神往凑到梓桐桌前，“唉，桐桐姐，要是我也能去听你上课就好了。” “那得等你成了高级咨询师，好好努力吧！”梓桐拍拍她的肩，拿起桌上的资料走去会议室。 和林莉不同，自己上课的对象都是些高级经理人。这些人有能力有经验，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赞同别人的观点。面对讲课的咨询师，他们会针锋相对，有时还会提一些刁钻的问题。所以每次在课上都必须全力以赴，任何一个失误都足以影响到个人和公司的口碑。往往一天的课程结束后，自己已经累得站不住脚。梓桐还曾亲眼见过一个同事下课后汗湿重衣的样子，据本人讲是出了一身虚汗。 梓桐视线扫过底下学员，留心观察他们的反应。今天的课还算顺利，大家都很配合。梓桐打开PPT进入下一个题目，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又有人进来听课。看见来人，梓桐点击鼠标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为了不打扰她上课，陆辰选择中途悄悄进来，并坐在最后一排，但难免还是有人发现了他的到来。一石激起千层浪，陆陆续续的，大家都注意到了他。 梓桐暗叹一声，这世上总不乏一些表现欲强的人。果然，眼见自家老板在场，很多人都变得积极起来，各种提问层出不穷。 终于等到课间休息，门外的陈健和谢曼赶紧进来找人。走在前面的陈健侧身给一个出门倒水的女子让路，两人擦肩而过时，女子抬头向他道谢。四目相接，两人都有一瞬的惊愕，陈健反应迅速，惊喜地叫道：“木木！” 简单两个字说出口，却惊到了三个人。 陆辰眉睫微动，很快又归于平静。 梓桐心头万般滋味涌过，“木木”是陆辰私下对自己的称呼，而整个公司唯有陈健知晓两人的关系。 陈健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两个当事人的反应，又问了些梓桐的近况，最后对她说：“我现在调去分公司了，难得回来一次，改天约个时间我们聚聚？” 和梓桐聊完，陈健才想起来这儿是有正事要办。 最终陆辰还是没能如愿听完课，而是随陈健回去开会了。会议结束后，陆辰回到自己办公室，就见几个女职员聚在秘书室内交头接耳，神色暧昧。见他进来，大家就散了。 陆辰一向不关注女人间的八卦，既然人都走了，就没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半小时后，当他看到收件箱内的未读邮件时，素来沉稳的他也感到了一丝震惊。 算算时间，培训课程已经结束，她一定也看到了邮件，不知她此时在干嘛？她能应付得来吗？想到这儿，陆辰竟难得的有点焦躁，急忙赶到楼下。 隔着半掩的门，陆辰看到梓桐侧身坐在窗前，眉尖轻蹙，眼中满是柔倦，这样的梓桐自己不曾见过。陆辰本能地轻抬手腕，似乎这个动作能为她抚去眉间轻愁，令她展颜。 远处脚步声响起，渐渐移向这边，陆辰抬起的手紧握成拳，再看了眼梓桐，转身离开。 里面的梓桐一无所觉，脑中翻腾的都是刚才看到的邮件内容。邮件是张远的女友发来的，她的朋友亲眼目睹在Z市出差时，张远和林莉两人同宿一室，附件中的照片正是林莉进张远房间时被拍到的。他女友将他电脑中的邮箱通讯录偷偷复制了一份，今天一封邮件发出，抄送给了所有人。最让人头疼的是，眼下正在做HAM的项目，通讯录里很多联系人都是HAM公司的，这封邮件也同时被抄送到了HAM，更有好事者已经在公司内部开始小范围地转发。这事对“英联”的声誉影响很大，接下来还不知该怎么收场。 门上传来轻微的剥啄声，梓桐抬头看见陈健含笑站在门外，陈健并没多说什么，直接带她去了陆辰办公室。 这次陆辰没有坐在办公桌后和她说话，三人一起在沙发上坐定，对面的陆辰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眼中带着探究，梓桐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陆辰发现梓桐已经敛了倦容，又恢复了平时的坚强干练。想起上次看过的履历介绍，自己也忍不住要惊叹，她确实非常出色。入行没多久就由分析员升到高级咨询师，两年后又升任项目经理，正在事业如日中天时，却突然辞职回国，据说现在的老板对她也很器重。没想到一别经年，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个中心酸和付出可想而知，也正是如此，她的坚强愈加让人心疼。 一旁的陈健率先打破沉默，“梓桐，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你别怪我说话直接，其实……” 梓桐的手机突然想起，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对陈健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先接一下我老板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老辛的说话声，幸好老辛是个极有涵养的人，出了这种事，他也没过多指责，只是提醒梓桐，“我知道这事与你没多大关系，但这事就发生在你眼皮底下，所以你必须尽快解决。关键时候你要懂得取舍。” 通话结束后，陈健接着道：“你老板说得没错，我刚才也是这个意思。事已至此，只能丢卒保车，让无足轻重的那一个离开公司。何况你刚进公司不久，根基不稳，更是要先撇清自己。” 梓桐揉了揉眉心，想起方才林莉脆弱崩溃的模样，自己的语气也带了丝酸楚，“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可是谁不曾年轻过，谁没有过走投无路的时候。于我，这只是个小决定，但对那个女孩来说，这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我不想就这么草率地去决定别人的命运，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一直没开口的陆辰这时对梓桐说，“HAM这边我会把事情压下去。你们公司内部只能靠你自己解决了。” 听了他的话，梓桐安心不少，真心对他说了句“谢谢”。 刚走到楼下手机又响起，梓桐一看，这次是安琪。电话里安琪语气焦灼，急促说道，“桐桐姐，我们现在XXX，你赶紧过来吧，我一个人搞不定啊！” 下午看完邮件后，梓桐知道林莉肯定没法继续留在HAM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但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让人不放心，最后她叫来安琪先送她回家休息。不知她们中途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两人还在外面？自己先赶去看了再说吧。 *** 下班后，谢曼也没立刻回家，而是找了家咖啡馆独自坐坐。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需要仔细思考一下。 “曼曼，”身后有人唤她，同时一只手熟络地搭上她的肩。 ------------ 第七章 夏秋交替的时节，天气仍有些闷热。尽管如此，梓桐还是关了空调打开窗户，任清朗的月光和着自己的思绪在室内流淌。临近午夜，四下里一片寂静，隐约能听见隔壁书房传来林莉辗转反侧的细微响动。 下午当自己赶到安琪说的地点时，小姑娘已经急得快哭出来，林莉的状况让她担忧，但她一个没有阅历的小姑娘实在是无能为力。梓桐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她们三个年轻女子聚在一处，其中一个情绪不稳，另一个手足无措，惹得旁边的人频频侧目。于是当机立断打发安琪回家，自己把林莉带回住处。 眼见林莉渐渐平静下来，梓桐问她，“现在愿不愿意跟我聊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着林莉就从自己说起。她的父母都是生性严肃的人，从小对她异常严厉，因此养就了她胆小内向的性格。如今事情演变成这样，她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父母，也不敢面对他们。 而张远的父母也是守旧的人，找媳妇讲究门当户对，张远的女友就是二老看中的，张远是个孝顺的孩子，也就依着他们的意思开始和对方交往。直到一年前他在出差时结识了林莉。 讲到这时，林莉双眼晶亮，让人无法直视。她坦言，只有和张远在一起时，她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对此，梓桐深信不疑。在Z市出差时，林莉表现出了难得的开朗和热情，这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该有的样子。 “那张远呢？事情发生后，他和你联系过了吗？”这事因他而起，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嗯，我刚看完邮件就收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会把事情处理好的，叫我别着急，晚上再跟我联系。” 后来张远果然打来了电话。估计林莉已告诉了他今天发生的一切，晚间他又主动联系了梓桐。 梓桐思忖了一下，特意跑到楼下去接听他的电话。 “梓桐，谢谢你的帮忙，莉莉就暂时拜托你照顾一下。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真的很抱歉。” 梓桐无意听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自己之所以要避开林莉，就是有话要问张远。原本别人的私事自己不便插手，但今日的种种自己看在眼里，那种走投无路的无助和绝望让自己感同身受。大家相识一场，她会尽力帮忙，但前提是她要确定张远的真实想法，是否值得她这么做。 “张远，你和莉莉两人在公司里的地位本就是不对等的，她是弱势的一方。整个事件中，她受到的伤害最大。你别怪我用职位压你，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的下属，无所谓孰轻孰重，我只帮我认为该帮的那人。现在，请你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另一端的张远听梓桐这么问，轻出一口气，“那我也不瞒你，我绝不会放弃莉莉，但我需要时间去说服家里人，他们才是我最大的阻碍。” 得到明确的答复后，梓桐替林莉松了口气，答应张远会照顾好她。 第二天，梓桐趁上午有空先赶回公司面见老辛。一番努力后，她对老辛劝说道：“公司的理念就是人性化的管理，我觉得我们应该宽容一点。何况当务之急是找人接替林莉去HAM上课。” 最后，在老辛的默许下，梓桐去人事部帮林莉请了休假。 *** 早上刚上班，谢曼就看到公司内部的公告：“英联”的邮件门事件到此为止，严禁员工私下转发该邮件，违者一律开除。 谢曼耸耸肩，自己本就对这事没什么好奇心，她知道陆辰不喜欢多事的人。撇开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谢曼开始埋头工作。 将近中午时，陈健来找陆辰，两人谈了会儿公事就一起离开了办公室。临走时，陈健提醒谢曼，“别忘了今天的工作午餐哦！待会儿见。” 电梯门开，前台的Amy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有些惊讶又有些暗喜。这阵子老板下来三十七楼比较频繁，自己进公司那么久，见到老板的次数加起来都没这两个月多。上次楼下几个关系较好的女同事还让自己帮忙偷拍几张老板的玉照，看来自己还是有机会下手的。不过，话说老板的玉照应该挺值钱的吧，嘿嘿！ Amy向他们问了声好，两人点了点头，边聊边向里面走去。经过一间办公室时，陈健探头向里张望了一下，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问靠门站着的小姑娘，“梓桐在吗？” “方经理不在，上午回公司了，请问你找她有事吗？”安琪嘴上回答着眼前男子的问话，眼睛却不时瞄向他身后。 陈健说了声“没事”就离开了。 这么快就走了？安琪有些失望，刚才那男的真好看，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离得很远，梓桐就听见走廊那头的拐角处传来不同于往日的喧哗声。再往前走了几步，面前呼啦啦地出现了一拨人。当先那人侧头和身边的同伴说了句话，突然又转回头，对着梓桐一阵猛瞧后脱口叫了声，“Jenice！” 对他口中提到的这个名字，梓桐竟感到有些陌生，那已是太久远的记忆了。在外企工作，满屋子的Mary、Rose，每个人的中文名字反而不为人所熟知。 接着，三三两两的又有几人认出了梓桐，大家对这个印象中温和的Jenice都挺有好感的，多年不见，一时都围着她问长问短。 人群外的陈健清了清嗓子，出声打断他们，“大家都别堵在这儿啊，等会儿边吃边聊。”又对梓桐道：“我们准备去吃午饭，你一起来吧！” “不用了，你们去吧。我下午还有课，正好趁午休时准备一下。”梓桐连忙找借口推脱。 陈健有意无意看了陆辰一眼，视线又转向梓桐，指了指她手上的电脑包和公文包，“那你先去把东西放好，我们在楼下等你。午餐就订在三楼的‘翡翠’。” 说完就和陆辰率先离开，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留给梓桐。 走在最后的谢曼状似无意地和身边一个相熟的分公司经理闲聊起来，“你们怎么都叫方小姐Jenice？你认识她？” “是啊，以前就认识了，她是你的前任。” 事已至此，梓桐也就没多耽搁，放好东西直接去了楼下餐厅。服务生领着她走进包房，里面的陆辰居中而坐，身边是陈健和谢曼两人。 看见梓桐，陈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梓桐，快过来坐。”说着，还起身热情地迎上前。将梓桐带到桌边，陈健顺势把她按坐在陆辰身旁，自己则坐在旁边的空椅子上。由于以前三人一起共事过，对眼前陈健的安排，众人倒没觉得有何不妥。 站在包间内的侍者见又来了个客人，赶紧上前殷勤地给梓桐倒茶。梓桐微微侧身让过，不小心把手边的餐巾带到了地上。 见状，陆辰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弯腰拾起餐巾放到桌上，随手拿起自己那条干净的餐巾抖开，替梓桐铺在身前。 此时，菜还没上桌，对面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都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但细心的谢曼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更甚。在座的人中，但凡认识方梓桐的，第一眼认出她后就热络地和她打招呼。而曾经是方梓桐直接上司的陆辰却和她没有过多的交流，两人之间有着异乎寻常的生分。再有就是陈健，在调去分公司之前，他一直是陆辰的助理，多年来他是最得陆辰信任的人，也是全公司最能揣摩他心意的人。他的一系列举动看似无意，实则饱含深意。 众人聊了一会儿，话题又转回梓桐身上。“Jenice，你那时怎么突然就离开了HAM？” 梓桐微微一笑，趁这个间隙留意身边人的动静，却没发现任何异样，也不知自己是该感到失望，还是暗自松口气。 随后以轻快的语调说道：“有个同行兼名作家曾说过，当今的金融寡头就是各路诸侯，人人都想做大做强，而咨询公司就像孔子和他的团队，他们周游列国游说他人出谋划策。我去留学也算是周游列国，回来帮你们做大做强，这样不好吗？” 大家都忍不住被她的话逗笑了。陆辰低头喝茶，借以掩饰唇边的笑意，这真是个狡猾的回答，说了等于没说。 一顿饭就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出门等电梯上楼时，陈健看了看身后说话的几人，又对梓桐调皮地眨眨眼，轻轻说了句，“地主老财家过年。” 谢曼听得不明所以，对面的方梓桐却“咯咯”笑出声，就连陆辰都露出难得的笑容。 ------------ 第八章 下班后梓桐将安琪单独留下。第一次见梓桐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安琪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嘴唇也轻轻抿起。 见她一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模样，梓桐面上再也绷不住，嘴角上扬，“瞧你吓得，胆子这么小怎么做咨询师给人上课？” 安琪还在思考她怎么突然就变脸了，一时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上课？上什么课？” 提起这事，梓桐轻叹一声，不无惋惜地道：“邮件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无论最后公司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林莉都不适合继续回到HAM来工作。眼下面临的问题是，谁来接替她？”梓桐顿了顿，留心观察她的反应，“安琪，你觉得自己怎么样？” “我？我不行吧！”安琪指着自己说道。 “为什么不行？你那么努力不就是为了成为咨询师吗？HAM的项目你一直参与其中，假如现在从公司调个人过来，不见得就比你更熟悉这个项目。与其找个不相干的人来接替，不如让你尝试一下。”见她不为所动，梓桐继续刺激她，“机会摆在眼前，就看你敢不敢接受挑战？错过了这一次，不知道你何时才能熬出头，或者你更愿意做个任人差遣的小助理？” 安琪低着头不作声，片刻后猛然抬头，似是已下定了决心，干脆地说道：“好，我接受。” 她的回答让梓桐感到欣慰，勉励了几句后就放她回家了。 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梓桐也下班回家。出了办公楼才发现外面天已黑透。梓桐独自走在大街上，想起最近要操心的事还真是多。这样也好，自己就没心思去想些莫名其妙的事--例如今天午饭时陆辰无意的举动让自己心跳漏了半拍。梓桐甩了甩头，不再自寻烦恼，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梓桐时不时的会在走廊里遇见一两个熟人，有的还来听她上课。他们的热情让梓桐有些无法消受。这些分公司的经理们每年要来述职，但往常都是在年底，今年怎么就提前了呢？还偏巧让自己赶上。 很快，梓桐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这天中午，安琪苦着脸走进办公室，在自己座位上一阵长吁短叹。梓桐故意不搭理她，看她一个人能折腾多久。果然，安琪受不了梓桐对自己的无视，坐到她桌前开始哭诉，原来刚才Amy告诉她，HAM一直是英超某知名球队的赞助商，这次球队来中国访问，周末将和本地的球队有一场友谊赛。作为赞助商，HAM不仅得到对方赠送的球衣和门票，下周俱乐部的老板还会和HAM总公司的几个老大一起过来。 “桐桐姐，你说大家同是打工的，怎么待遇差别就那么大呢？就连人家的老板都比我们的帅。这不科学啊！” 这小姑娘的思维真是让自己无言以对。 “我也很想要球衣啊！”安琪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继续唠叨。 经她一提，梓桐想起自己也曾有过一套旧款的球服，不知被妈妈放哪儿了。不过那么有名有钱的一家足球俱乐部，不可能抠门得只给自己的金主送几套球服，公司一定还有剩余的球衣。 梓桐拿手里的笔敲了敲桌面，“回头我帮你问问，你赶紧回去做事。” 没想到梓桐会这么说，安琪乐颠颠地回到自己位子上，整个下午都在桌前埋头苦干。其实，球衣的事自己也就是随口一说，最让人发愁的是明天将是自己职业生涯中第一次给人上课。安琪扯了扯头发，她觉得自己都快得焦虑症了。 身后的梓桐看她不停地抓耳挠腮，知道她在烦心什么。但这一关她必须要过，每个咨询师都是这么一步步走出来的。幸好当年有人愿意悉心教导自己，带自己出道，只是这种紧张的心情只能靠自己去克服。 梓桐合上电脑走出会议室，发现外面空荡荡的，大部分人都已下班。路过休息室时，似乎看到了陈健的身影，想起自己答应安琪的事，梓桐向内走去。 进去后才发现，陆辰竟然也在。此刻他正坐在椅子上惬意地喝着茶。梓桐微不可察地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微微偏过身子避开他的视线，和陈健说起自己请他帮忙的事。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对人还是这么宽厚。好吧，我帮你想想办法。” 就在陈健说话时，旁边坐着的陆辰不着痕迹地将几张纸推到他面前。 “我索性好人做到底，这个也给你，周末带你同事一起去看球赛。”陈健拿起桌上的票子塞进梓桐手中。 梓桐低头看了眼比赛时间，“周六不行唉，我要回我爸妈家。” “你必须去，这是工作的一部分。”陈健的口气不容商榷。 “啊？”梓桐傻眼了。 陆辰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喝自己的茶。 “唉，算了，你的门票还是由我来保管，免得你到时耍赖不去。”陈健又从她手中抽回一张门票，“到了球场记得打我电话，我在入口处等你。” 梓桐愣愣地看着手上剩下的票子，自始至终都是陈健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自己连句话都插不上。 陈健心里也在偷着乐，原先还在想明天怎么找个借口把票给她，没想到她方梓桐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最后，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梓桐郁闷地和两人道了别。回到自己办公室，她随手将球票给了安琪，让她分给大家，忽又心有不甘地道：“为了你，我可是欠了好大一个人情，还搭上了我宝贵的休息时间。这笔账要记在你头上。” *** 走在三十八楼的走廊上，陈健不住哀叹，自己是回来述职的，竟还要受陆辰各种差遣，肯定是自己用起来太顺手的缘故。 听见陈健进来，陆辰头也不抬，直接发问，“昨天给你的报告看完了吗？” “还没，我认为完全没有看的必要。”那份预算报告不知是哪个白痴做的，看得自己直想骂娘。 他的话让陆辰微感诧异， “哦？你这么说，我就更要看个究竟了。吃完饭我去你那儿。” “不必了，你要真想看，我给你送上来。顺便说一句，她这几天不在，回自己公司了。” 被陈健说中心事，陆辰丝毫没感到心虚，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我最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派你常驻分公司，不再调回总部。” “我这就去给你拿那份报告。”陈健识趣地走了。 陆辰拿起桌上的台历，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太慢，真希望明天就是周六。 周六下午，梓桐在球场门口和陈健接上头拿到了门票。本以为自己和安琪他们被安排坐在一起，谁知循着票上打印的座位号一路找去，最后又和陈健遇个正着。 球场上球员已开始纷纷入场，看台上的人群也开始鼓噪起来，大家都没了平时在公司里的拘谨，几个经理围坐在陆沉左右和他在聊足球。最后，梓桐和陈健以及谢曼三人一起坐在陆辰身后一排的座位上。 比赛开始后，梓桐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角度不错，在看球赛的同时，还可以将陆辰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今天穿着浅色的连帽衫配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亲和了不少。 中场休息时，一人越过人群向他们走来，等靠得近了，开口叫了声“曼曼”。梓桐抬头一看，来人正是高洁。她的出现让梓桐颇感意外，安琪正值活泼跳脱的年纪，另两个男同事喜欢看球也属正常，但她以为高洁是不会乐意来凑这种热闹的。 梓桐礼貌地对她笑了笑，高洁站着笑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倨傲，随后坐在了谢曼身边。趁着下半场比赛还没开始，谢曼将高洁介绍给了周围那几个经理，而高洁则很有兴致地同众人聊了起来。 “Jenice，你在英国时有没有去现场看过比赛？”不知是谁突然问了一句。 “看过一次。”梓桐不欲细说。她直觉地认为，陆沉一定不喜欢她过多地谈论在英国发生的一切。毕竟，那五年的生活对两人来说都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是哪个球队的比赛？”没想到另一人也来刨根问底。 “嗯，是在老特拉福德看红魔主场。”那是陆辰最喜爱的球队。寒冷的冬天，周围群情激昂，人声鼎沸，自己坐在看台上目睹着场上激烈的比赛，心里无悲亦无喜。 比赛开始后，高洁就留在谢曼这儿和她一起观看。上半场比赛开始前她已经留意到梓桐了，她今天撇开自己的同事独自坐在HAM那群人中间。坐在她身旁的那人自己见过，好像是叫陈健，上次他来办公室找方梓桐的时候自己也在场。所以中场休息时，自己费劲地挤到了谢曼身旁，这个方梓桐身上有很多东西值得推敲。 ------------ 第九章 梓桐走进电梯按下数字键，电梯门即将阖上的一霎那，远远望见几个壮实的老外自办公楼前停着的豪华轿车上下来。 一个小时后，办公室里已经纷纷扬扬地传开了，自家总公司的老大们和足球俱乐部的老板已经到达整个公司的核心楼层--三十八楼。 梓桐心中暗喜，接下来的几天里，没人会有时间来打扰自己了。陆辰更是会忙得分/身乏术。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理，明明最初是自己不顾一切地回来，接近他，想要挽回这段无望的感情。在遭到几次冷遇后，自己忽然不知该怎么面对陆辰，有他在一旁，自己就觉得如芒在背。也许，年轻时的勇气早已被时间消磨光。 就这样，生活恢复了平静。 晚上回到家，梓桐推开门就见林莉独自坐在沙发上，灯光将她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地板上，瞧着有些落寞冷清。 邮件的事情发生后，她又惊又怕，以她当时的状态，回到家一定会被父母破绽，从小形成的对自己父母的恐惧心理已经根深蒂固，使她不敢想象这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最终她告诉父母自己临时要出差，就暂住到了梓桐这儿。 听到声响，林莉回过神来，强打起精神和梓桐说话，“梓桐姐你回来啦？我做了晚饭，等你洗过手就可以吃了。” 餐桌上，梓桐随意和她说了些趣事。饭后，两人坐在客厅吃水果，电视里正播着当天的新闻，但谁都没留神细听。梓桐又怎会看不出，整个晚上林莉都在强颜欢笑。她本就性格内向，现在又遭受这样的打击，如果继续把事都憋闷在心里，对她身体不好。 到了今时今日，梓桐觉得也没必要迂回试探了，直截了当地问林莉，“今天张远和你通过电话了？” “嗯，”林莉神色黯然，轻轻点了点头，“他那边毫无进展，家里人还是不肯松口。他让我再多等几天，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另做打算了。” 梓桐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窗外天色阴沉，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就这么淅淅沥沥地落下了。位于三十七楼的会议室内却是一室亮堂，梓桐和众人一起认真地听着安琪讲课，不时低头做一些记录。作为新人，她的头几次课都会在课前先演示一遍给梓桐看。正式上课时，梓桐也会依据现场众人的反应做一些评估，课后再对安琪加以总结和指导。在梓桐看来，安琪最值得称赞的，是她不怯场，这能帮助她更好更快地适应新的工作。 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梓桐拿出一看，是自己公司的来电，估计会是和林莉的事有关。这节课剩下的时间已不多，于是梓桐提前退出了会议室。 下课后安琪重重呼出一口气，紧张了一上午，总算是结束了，自己浑身像脱了层皮。今天说好了和Amy一起吃午饭，安琪匆匆回到办公室将电脑包往桌上一放就走了。 在她身后，一双冷厉的眼始终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 随着总公司大小老板们的到来，陆辰这几天的时间都被他们占据了，这会儿正要陪他们去吃午饭。 见他要外出，谢曼赶紧请示他，“陆总，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我好早做准备。” “没什么要准备的，下午他们可能会去听‘英联’的咨询师上课。你先去吃饭吧。” 上次自己对Alex说的话并不完全是借口，公司每年请“英联”做项目的花费的确不小，总公司的CFO曾亲自过问这件事，今天几个老板都很有兴致地提出要去现场参加他们的培训课。如果没记错的话，下午是梓桐的课，既然是她，那就没什么可准备的。 梓桐搁下茶杯，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去会议室，多年养成的习惯，她总是提前到达上课地点。 刚到门边，就见谢曼走了进来，梓桐以为她是来找高洁的，笑着告诉她，“高洁吃饭去了。” “哦，那我等她一会儿。”见高洁不在，谢曼也不急着走，反而笑眯眯地和梓桐说了会儿话，“对了，他们有没有通知你下午上课的地方改了？” 梓桐摇头表示不知，谢曼只说是因为今天人多，原来那间会议室恐怕坐不下。没再过多地透露其他细节。 “赵经理他们都说你的课上得很精彩，听了之后受益匪浅。可惜最近一直忙个不停，也没机会来请教一下。难得今天中午有点空闲时间，要不我们去休息室坐一会？” 自来到HAM后，梓桐和谢曼打过几次交道，但当时都有别人在场。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接触，谢曼表现得这么客气有礼，梓桐也不好意思拒绝，何况时间还早，便将自己的电脑包和其余文件都放在了离门最近的办公桌上，随她去了休息室。 进了休息室，谢曼替梓桐和自己泡了咖啡，两人就这么捧着咖啡杯，对坐在沙发上聊了起来。 梓桐心里记挂着下午的课，刚喝了半杯咖啡就抬腕看表。 见她不欲久坐，谢曼出其不意地问道：“方小姐，听说你以前是陆总的秘书？这样说来，你算是我的前辈了。真是好巧啊！” 梓桐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分了神，忘了自己刚才要说的话，接着她的话题含糊应对了几句。 最后，梓桐看时间已经不早，问清上课地点后，就带了东西过去。 剩下谢曼一人继续留在休息室，慢慢地喝着杯中的咖啡。 梓桐听见门外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刚放下手里的文件，一群人就走了进来。几个高大的老外在原地一站，原本瞧着挺大的房间一下子就显得不那么宽敞了。 对面的陈健向她招了招手，见状梓桐走上前去。简单的介绍后，梓桐和对面几个老外一一打了招呼，最后还和他们身旁的陆辰问了好。 这时，旁边有人嘴快，告诉老板们方小姐曾经也是HAM的员工，还做过陆总的秘书。这一来，几个老外就对梓桐更感兴趣了，好奇地问起了她的工作经历。在陆辰委婉地说了几句玩笑话后，梓桐才得以离开。 梓桐迅速整理好东西，稳了稳心神，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窗外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急速地拍打在玻璃上。梓桐纤细的手指抚过耳垂，外面的声响让她不得不加大了说话声，但语速依旧是不疾不徐，声音柔和悦耳。陆辰坐在后面凝神倾听她说的每一个字，忽然他侧身和身边几个老外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坐在陆辰身后的陈健在得到他的授意后，举手示意梓桐自己有话说，接着便让大家暂时休息一会儿。陆辰向陈健使了个眼色，自己就带着老板们走了。 他们走后，陈健来到梓桐身旁，看她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女孩，女孩将手里的电脑交到梓桐面前，“桐桐姐，我吃完饭回来发现我们俩的电脑换错了。等我送来的时候，你已经开始上课了，我看里面坐了那么多人，不敢随便进来打扰你。” 最终，梓桐顺利地完成了今天的课。下班后，她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为下午的失误感到自责。她站在上面看得很清楚，若不是陆辰及时让陈健喊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恐怕会落到难堪的境地。只是自己不明白，陆辰是怎么知道的？ 陈健也很好奇，陆辰怎么知道方梓桐出了状况？但他心里明白，这问题不是他该问的。 听完事情的经过，陆辰若有所思地问他，“方梓桐的做事风格我们都很熟悉，你认为她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吗？”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她自己也说了，中午她将电脑放在桌上，然后和谢曼一起去了休息室，回来后也没细看，拿起电脑就走了。听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妥。” “总之，楼下的事你多留意些。”陆辰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靠在椅背上，回想起下午发生的一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保持着这个小习惯，自己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她在紧张。凭自己对她的了解，这不是怯场，而是真的有事发生。 第二天，梓桐被陈健带去陆辰的办公室，不用说自己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陆辰看着坐在椅子上，神色懊恼的梓桐。很多事自己不便直接出面，幸好有陈健在，他做事稳妥有分寸，有他照应着，自己也比较放心。但过不了多久，陈健就要回分公司，有些事还是有必要再叮嘱一番。 思及此，陆辰沉声道：“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之前的邮件，昨天出的意外。但愿一切只是巧合，今后你凡事要多留个心眼。” 从陆辰那儿出来后，梓桐边走边思考他的话。陆沉说得没错，毕竟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好运，有他们在旁边救场。为人处世方面，自己还有很多欠缺不足。 ------------ 第十章 梓桐看着手中的邀请函无声叹气，继上次看球赛之后，HAM又将迎来一次更重大的活动。 听陈健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老板们来了之后，对这里的一切都甚感满意。遗憾的是，由于时间仓促，没机会和员工们多一点交流和互动。于是有人灵机一动，提议办个酒会，结果得到了老板们的一致认可。大老板甚至高调宣布，今年大中华区的业绩大幅增长，因此酒会要举办得足够隆重，并邀请几家重要客户一起出席，连“英联”也受到了邀请。 下班前，梓桐匆忙赶回自己公司去送邀请函，急于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粗略扫了眼手上的邀请函，老辛笑得一脸慈祥，“我老了，这种场合更适合你们年轻人。你就作为公司代表去参加吧，到时记得打扮得漂亮些，置装费由公司出。” 到了举行酒会这天，梓桐觉得也没必要去HAM添乱，一早就和大家一起在自己公司安心工作。午后，梓桐叫来安琪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提前下了班。 出门复印文件的高洁正巧看到梓桐走出办公室，她当然知道方梓桐要去哪儿。转眼看到笑得没心没肺的安琪，刚想把手里的文件丢给她，忽然醒悟她现在已不是小助理的身份，自己没法再随意支使她了，只能愤愤转身去了复印间，目中满是嫉恨之色。 傍晚时分，酒店的宴会厅内已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梓桐放眼四顾，短时间内就能筹备出这样一场高格调的酒会，果然，只要肯砸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想起此行的目的，梓桐朝会场深处款款走去，今天自己代表“英联”而来，于情于理都该先去拜会主办方。视线越过半个宴会厅，梓桐一眼就辨认出了陆辰的身形。站在几个人高马大的老外身旁，他一点不显劣势。如今的他，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与稳重，以及久居上位者才有的迫人气势。梓桐依稀记得年轻气盛的他曾说过，“我这样的人，需要靠脸吃饭吗？”语气中有着浓浓的自傲和不屑。 几个老外显是对梓桐这个前员工留下了深刻印象，其中一人得意道：“看看我们HAM培养出来的员工，不管是在职的，还是离职的，个个都是精英。”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公司的其他几个客户也陆续过来拜访，梓桐趁势往外挪步，慢慢退出了这个谈话圈。 这样的场合，总免不了一些必走的形式。老板在台上讲着激励人心的话语，还不忘提醒大家今晚随意、尽兴。发言完毕， 底下掌声如潮。在美食和美酒的助力下，宴会厅内的气氛愈渐轻松起来。 美妙的时光就在不知不觉间缓缓流逝，谢曼尽职地上前提醒陆辰，老板们还要赶晚上的航班回国，这会儿差不多该出发去机场了。将老板们送上车，几人终于松了口气，回到宴会厅内，谢曼向侍者要来酒，大家一起举杯庆祝。 直到此刻，陆辰才放松了心神，耳边听着谢曼和陈健的对话，视线不自觉地追逐着那个苗条的身影。两人隔得并不远，自己可以清晰地看到，作为嘉宾，她今天的打扮很得体，黑色小礼服显得低调庄重，但斜肩的设计又使深色的礼服看上去不那么呆板。曾经及肩的直发，不知何时已成了长卷发，被松松绾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修长优雅的颈项间，莹润的肌肤衬着墨色的发，黑白分明得让人移不开眼。正在和Alex说话的她，眉目温婉，带着盈盈浅笑。 梓桐对Alex玩笑道：“你们老板已经走了，那我也功成身退啦？” “嗨，Alex，这位是新来的女同事？长得不错啊，你们可真会挑人。”伴随着轻佻的话语，一人唐突地闯进梓桐和Alex之间，眼神更是放肆地上下打量梓桐。 “Frank，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就爱开玩笑。”看到来人，Alex心里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这个Frank做事有魄力，自他上任后，他所在的分公司一直是华北区业绩最好的一家。这人一贯嚣张强势，但人家确实有本事，所以大家也都让着他几分。 眼前陌生男子的鲁莽举止让梓桐心生不悦，她对Alex微微颔首，“我先告辞了。” 转身要走，不防那个Frank闪身拦在自己面前，“美女，别急着走啊，一起喝杯酒认识一下。”说话间，从路过的侍者手中拿过两杯酒，一杯递给了梓桐。 梓桐长眉轻皱，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 见状，Alex赶紧打圆场，“梓桐，你还没见过Frank吧？他是我们华北区的分公司经理，前几天刚回到总部述职。”又对Frank道，“这位是方梓桐方经理，她是‘英联’派来做培训项目的。” 陆辰目睹着这一切，薄唇轻轻抿起。 “哦，就是前阵子闹丑闻的‘英联’啊，女职员爬床，他们公司不就兴这一套吗？” Alex没想到自己的话起了适得其反的作用，一时尴尬地僵立在原地。 梓桐动了动嘴，最终还是勉强忍住，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三人的动静已经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不时有好奇地目光掠过他们。 谢曼记得这个Frank，去年自己随陆辰去分公司巡视，那次他也是酒后对一个女职员无礼，不过这人也就是言语上的调戏，倒不会真做出格的事。事后，陆辰口头警告了他一番。 谢曼不安地瞥了眼身旁的陆辰，刚才他眼中有情绪一闪而逝，虽然快到难以捕捉，但她确信，陆辰动怒了。 见动静闹大了，陈健也是连连摇头，Frank这下真是闯大祸了。脚下迈开步子，赶紧过去救场。 谢曼看见陈健拍了拍Frank的肩，悄声说了几句，随后Frank看了陆辰一眼，悻悻地走开了。 宴会厅内的气氛又恢复如初，大家各自说笑起来。此时梓桐反倒是不能提前离场，不然就成了落荒而逃了，以后还怎么带着人在HAM立足。 十点刚过，陆续有人开始离场。见陆辰也有离开的打算，谢曼明知今天时机不对，但还是借着酒劲壮起胆子问道：“陆总，今天有点晚了，我能搭你的车回家吗？” 闻言，陆辰毫不迟疑地看向陈健，“你坐我的车送谢曼回去。” 再转身，陆辰已经看不见自己要找的人，急急走到角落开始拨打手机。 梓桐看到来电号码，手一颤，手机险些掉落在地。她不清楚陆辰怎么会有自己的手机号，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自己。再次看了眼来电显示，确认这的确是陆辰打来的，梓桐犹豫着按下了通话键。 “你在哪儿？”低沉的嗓音在手机中响起。 梓桐不知道他干吗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他的问题。刚才酒店的大堂门口很多人在排队候车，自己索性穿过花园，去边门那儿打车。 “你站在那儿等我！” “为什么？”梓桐对他的话感到费解。 “难道你想穿成这样去大街上再被人调戏一次？”不容分说就挂了电话。 梓桐看着已然暗掉的手机屏幕，陆辰说话的口气很冲啊！他在生气？可今晚该生气的人是自己才对。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要自己站着等他？自己还就偏要坐着等。梓桐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刚走进花园，陆辰就见到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路灯的光辉淡淡洒下，将她身周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陆辰走到她面前，轻轻说了声“走吧”，就率先向大门外走去。梓桐起身默默跟上。 出了酒店边门，陆辰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着，似乎没有打车的意图。这下可苦了梓桐，踩着细高跟在散步，这种事太难驾驭了。行至第二个路口时，梓桐感到尖细的鞋跟好像嵌进了石板的缝隙里，接着自己的身子也歪歪扭扭地倒向一边。 身旁的陆辰本能地伸手扶住她双肩，就这样，梓桐的身子直直地撞进了他怀里。 夜风吹送，细软的发丝拂过陆辰的鼻尖和脸庞，带着似有若无的幽香。这味道陆辰并不陌生，正是自己思念已久的熟悉气息。 梓桐扶着他的手臂站稳身子，口里道了声“谢谢”，声音低不可闻。 等她站稳后，陆辰也赶紧松了手。等前方的信号灯跳到绿灯，两人又朝前走去。 寂静的夜里，异样的沉默在两人间流转。 最后还是陆辰先开了口，“那件事你们公司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还没有最后的结论。”夜色让梓桐有了倾诉的欲/望，想了想她接着道：“那个女孩怀孕了，暂时还住在我那儿。男方的父母觉得是她影响了自己儿子的前途，不愿意接纳她。接下来两人打算一起辞职，去Y市发展。” 话音刚落，梓桐眼尖地看到对面来了辆空车，赶紧招了招手。上车后，陆辰无意中发现她裙摆下方抖动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方梓桐在脱鞋。下一秒，他忍笑看向窗外。 ------------ 第十一章 清晨醒来，陆辰第一件事就是走进浴室冲澡。想起凌晨时那个荒唐的梦，他重重抹去脸上的水珠。梦境是一个人潜意识的反应，原来，面对方梓桐时自己的意志如此不堪一击，自己根本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今天安琪终于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球服，捧着簇新的球衣，她乖巧地跑到梓桐跟前，“桐桐姐，你午饭想吃什么？我请客。” 正值用餐高峰，KFC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梓桐好不容易在窗边占了张小桌，正巧安琪已点完餐，捧着装满食物的托盘走了过来。好久没吃垃圾食品了，梓桐拿起一根薯条，裹上浓稠的番茄酱，满足地塞进嘴里。 安琪嘴里咬着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梓桐聊着天，好奇地问起昨晚的酒会。 梓桐认为无聊的应酬，在安琪听来却是新鲜有趣。听了梓桐的描述，安琪有些感慨道：“桐桐姐，我好羡慕你，将来我要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对了，桐桐姐，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梓桐笑得轻忽，“我有什么可羡慕的，也就是一些情非得已和一点运气，才有了现在的我。” “可是，像你们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都还是单身呢？”想到关键问题，安琪苦恼地皱起了脸。 她的样子有些滑稽，梓桐不禁被她逗笑了，“你说的‘你们’是指谁？” “Amy说他们那个陆总也是单身。她还打算偷拍几张陆总的照片拿去卖钱。” 她的话再次让梓桐失笑。梓桐轻晃纸杯里的可乐，抬眸随意看向窗外，却惊见那个即将被偷拍的对象正穿过商场的中庭走上自动扶梯。 似是感应到梓桐的目光，陆辰偏头看向下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个正着。对视了一眼后，两人同时别开了脸。 看见方梓桐，那个已被自己淡忘的梦又在脑中浮现，陆辰微窘地别开脸。 回想起昨晚自己摔在他怀里的那一幕，梓桐不自在地收回视线。眼前的安琪不知又说了句什么，梓桐凑趣道：“记得让Amy也卖一张照片给我。” 到了周末的时候，张远来了。在他的陪伴下，林莉回了父母家，对于女儿突然冒出的男友，父母二人反应冷淡，既不说赞同，也没明确表示反对。但在知道事情竟演变到这步田地，林莉已经怀孕，他们顿时转变了态度，盛怒之下极力反对两人继续交往。弄得张远黯然离开，暂时先回了W市。 和林莉结束通话后，梓桐忽然心有所感，做父母的都怕自己孩子吃亏，张远的父母认为林莉影响了自己儿子在公司的发展前景，而站在林莉父母的立场，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 看着站在面前的市场部经理，谢曼抱歉地笑笑，这会儿老板怕是没空接待他。上午开完例会后，鲜少来老板办公室的人事总监却出现在了这里，这会儿还在里面谈话。 市场部经理走后，谢曼又低下头，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上周的酒会结束后，隔天各分公司经理也都回去了自己公司。这周开始，整个公司总算又恢复了常态。 片刻后，谢曼听见办公室门打开又阖上。路过谢曼桌前时，人事总监停下了脚步，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Frank怎么突然主动离职了？他不是在华北区做得好好的嘛。” 见谢曼一脸吃惊的表情，人事总监接着道：“原来你也不知情？跟你说说也无妨，不过你千万别往外传，公司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事。” 下午的时候，陆辰也向谢曼提起Frank离职的事，“有些事可一不可再，去年我就警告过他，作为公司的高层管理者，个人素养和工作能力同样重要。” 这几天梓桐隐约有些耳闻，似乎HAM某个高管离职了，但她实在无心去管别人家的闲事。自从林莉开始休假后，梓桐就比以前更忙碌了。虽说安琪很聪明，做事一点就通，可毕竟是新手，自己不敢大意，一直手把手地带着她做。没想到这周又出了件让她焦头烂额的事--张远他辞职了。现在分公司那边正忙着招人接替他。 晚上回到家，梓桐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唉，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正在她慨叹的时候，门铃声响。起身开门，外面竟站着林莉，梓桐赶紧让她进来。 进门后梓桐发现她只带了个小手包，连外套都没穿，显然刚才出门很仓促。倒了杯热水给她，梓桐也没问她来找自己的原因，由着她静静地坐着。 林莉双手捂着杯子，木然地看着前方，片刻后开口道：“张远离开前让我和我爸妈好好沟通，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长辈，我们还是希望得到他们的谅解和认可。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努力说服他们，可他们对我只有抱怨和失望，坚决反对我和张远在一起，甚至要我拿掉孩子。”说到这儿，林莉红着眼眶看向梓桐，“刚才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和张远都会一直在一起，我还要生下这个孩子。梓桐姐，你能再收留我一次吗？” 说完这些，林莉的神情不再脆弱迷茫，眼中透出少有的坚强勇敢。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怎么做。 晚上躺在床上，梓桐回想着林莉说的这番话。看来，在感情方面林莉比自己聪明直接，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纵然过程会有曲折。 第二天上班途中，梓桐接到了陆辰的电话。自从上次在KFC吃午餐时遇见过他，两人已经有一阵子没碰面了。梓桐带着疑惑接通了电话。 “明天下班后你留一下，有些公事要和你商讨。”陆辰开门见山说道。 “明天我有事，改天再说吧。”梓桐想了想，还是仔细跟他说了原因。分公司那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就等明天自己去进行最后一轮面试。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坐公司的车去，当天来回。” “好，我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晚饭时间，小区的业主大都在这个时候下班回到家。陆辰坐在车内，仔细看着小区门口频繁进出的人和车，终于在天色将要暗透时见到前方走来一个清丽人影。 陆辰下车朝她走去。晚上有些起风，她的风衣衣领向上竖起，下颌藏在衣领中，只露出了半张脸，瞧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直到陆辰走到身前，她才有些受惊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梓桐脱口问道。 “本来想在办公室和你谈，可你今天出差，我只能上门找人了。”看了看表，“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饿了，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梓桐心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想起昨晚的林莉，于是微笑点头，随陆辰上了车。 在餐厅点餐时，陆辰征询她的意见，梓桐已经累到不想再费神去想吃的，让他随意点几个菜就好。 点完菜，陆辰起身去了洗手间。梓桐独自坐着喝茶，餐厅里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渐渐的梓桐放松了心神，视线也开始四处游移。一转头就见陆辰已经走了回来，在距离自己几步开外的地方，一个年轻女子轻轻叫了声“陆辰”，见他停步转身，女子立即走到他面前，两人说了几句后，女子转头看向梓桐，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梓桐才看清她的长相。她的年纪应该和自己相仿，五官细致，气质清纯，双眼如猫儿一般，笑的时候微微眯起。纯真与妩媚，这两种特质奇异而完美得在她身上融合。 看得出来，陆辰与她挺熟的，在她面前显得轻松随意。 直到陆辰走回餐桌边，梓桐仍对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出神。 林汐走到程昊身边与他相携离去。一路上见她笑得开心，程昊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突然那么高兴” “在想我朋友，看来他等到要等的人了。真好！”林汐由衷说道。 陆辰顺着梓桐的视线看了一眼，随意开口道：“林汐是我表妹的朋友，她的经历和我差不多。” 经历？他的经历应该是和自己有关吧。梓桐想要知道他此时的情绪，只是他语气平淡，让她无从分辨。梓桐苦恼地想了一下，终于想出个话题，“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谈吗？” “先吃饭，公事可以晚点再说。” 梓桐慢慢品尝起每一道菜，自己吃东西口味清淡，这些小菜都做得清爽精致，很合自己的意，一个没忍住，就比平时多吃了一些。 最后摸着饱胀的肚子放下筷子时，陆辰却皱眉道：“你吃得太少了。” 梓桐差点被嘴里的最后一口菜噎到，在陆辰不满的瞪视下，不得不举筷再吃了几口。 一顿饭的功夫，两人交谈并不多，但比起初见面的几次不愉快经历，今天的气氛已算是缓和了很多。 回去的路上，梓桐想起，陆辰最终还是没说到底为什么找自己。但她识趣地没再多问，坐在安静的车厢内，看着窗外景物飞驰而过。 车子在楼下停稳后，梓桐道了声“晚安”就开门下车。关上车门，转身的刹那，车窗玻璃匀速缓慢地放下，陆辰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隔着一段距离，说话声有些轻微。这一次他没等到梓桐上楼就驾车离开了。 梓桐看着车子驶入夜色深处直至消失不见，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陆辰的话自己听得真真切切，那分明就是一句“生日快乐！” ------------ 第十二章 天气渐渐转冷，张远终于和新同事办完交接，带着行李来了本市。在他的陪伴下，林莉又回到了父母家，两人仍想尽最后的努力去说服他们。可惜最后结果不如人意。 眼下这两人同时没了工作，要去Y市重新打拼，林莉又要怀孕生子，一时也没法外出找工作。接下来肯定有一段时间会比较艰难，幸好他们最终能够走到一起。事到如今梓桐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林莉离职的事上，尽量多帮她争取些补偿金。让他们到了新的城市后，生活上能够多一些保障。 看着空落下来的书房，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后，林莉突然要离开，梓桐倒也有些不舍。不过，人生路上大家本就是过客，一路行色匆匆，人来人往都属正常。 到了离别这天，梓桐特意赶到机场为他们送行。看着两人携手站在候机厅内，身边没有亲人朋友的祝福，梓桐心中也有些惆怅。 倒是张远，情绪还不错，他对梓桐是真心实意的感激，“谢谢你，梓桐。以后有机会我们还是会经常回来看看的。你自己也多保重。” 就这样，梓桐送走了两人。回到市区时天色已晚，她打消了回妈妈家的念头，独自在街上闲逛起来，自己的公寓太冷清，她还不想这么早回去。 周末的商场很热闹，到了饭点，每个餐馆门口都要排队叫号。反正不赶时间，梓桐也上前领了个号。在她之前已经有好些客人在排队，有的是朋友聚会，有的是情侣约会，大家一边焦急地等待，一边嘻嘻哈哈闹着玩。梓桐坐在门前的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周围的情景。 算算时间，这会儿飞机应该起飞了。梓桐不由想到，当初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人送行，没有人陪伴，就这么在护照上戳了个章，便飞去了遥远陌生的国度。 好不容易门口的服务员叫到了梓桐的号，被领到座位后，梓桐翻看着菜单，在服务员的推荐下点了几个清淡的菜。 菜上齐后，梓桐执筷细细品尝。难怪直到此刻门外还有那么多客人在排队，这家餐厅的菜色的确不错。不过比起上次陆辰带自己去的那家餐厅，还是有差距。当然，上次那一顿饭，价格应该也不菲。 自从那天生日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现在临近年底，自己在HAM和公司间两头跑，连安琪有事要找自己都得等上好几天。估计陆辰那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日子就这么如水流过，本城十二月的天气已是非常寒冷。站在三十七楼的高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市上空厚重的云层，午休时保洁阿姨就在说，看这天色恐怕是要下雪了。 萧瑟的寒意被阻隔在窗外，偌大的会议室内却是暖意融融。今天的课程结束后，大家并没像往常那样着急回去做事，而是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聊了一会儿。 再过几天就是平安夜，公司会放假一天，紧接着还有元旦，想到接踵而来的两个假期，大家都有些小激动。说到这儿，梓桐起身向大家致谢，第一阶段的项目算是圆满完成了，再见面要等到春节之后，趁着这会儿大家都在，就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怕等会儿高峰时段不好打车，梓桐特意提前下了班。到了底楼走出电梯，发现大堂居中的位置已经安放了一棵高大的圣诞树，上面缀满亮闪闪的装饰品和彩灯。走在大街上，周围也都洋溢着浓烈的节日气氛，“Jingle Bells”和“Happy New Year”的乐声充盈耳边。 梓桐发现自己还是失算了，在闹市区是不分时段的，任何时候打车都是一件难事。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先步行一段路出去叫车时，却听见四周响起一片惊叹声，“快看！下雪了。” 梓桐也忍不住随着众人仰头看去，洁白的雪花在空中缤纷飞舞，摊开掌心，任细小的雪花在手中片片洒落。 五年前的圣诞夜也出现过类似的场景，冬日初雪纷纷扬扬飘落天地间，自己在街上站了许久也打不到车，关键时刻，陆辰来到自己面前。那天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不同，也许正是洁白圣洁的雪花拼凑出了两人的缘份。 自那以后，自己爱上了雪天。英国的冬天也下雪，但多是鹅毛大雪，不像自己从小长大的这座城市，即便下雪，也是寂静而不张扬的。 思及往事，梓桐收紧自己的掌心，像是要确定什么，又像是要用力握住什么。细小的雪花刚触及温热的掌心便化归虚无，梓桐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心下怔然。 将车驶出车库，陆辰才发现外面在下雪。快接近路口时正遇上红灯，陆辰停下车耐心地等待着。街上不少人都在驻足观赏雪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方梓桐，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眉眼柔和，笑意清浅。眼前的画面和记忆中的影像渐渐重合。 绿灯亮起后，陆辰开到她面前，摇下车窗快速说道，“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刚说完，后面就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梓桐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赶紧上了车。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我去叶玲玲家吃晚饭。” “哦，那我和你一起去。”陆辰答得理所当然。 梓桐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等会儿在国金中心停一下好吗？我想买点礼物，回来这么久，一直没空去看看她家的两个小朋友。” 停好车，两人坐电梯到了商场的儿童天地。梓桐走过一排排摆放得琳琅满目的货架，根本不知从何下手，自己已经看花了眼，只能求助地看向身旁的陆辰。 “叶玲玲的孩子多大了？” “儿子五岁，女儿两岁。” “男孩子无非就是喜欢枪、车，或者飞机。”陆辰随手拿起货架上的玩具翻看起来。 这时营业员也上前询问是否要帮忙，梓桐告诉她想给五岁的小男孩挑礼物。于是营业员就给她推荐了几款玩具。 “买这个吧！”陆辰将自己刚刚挑中的玩具递到梓桐面前。 “您先生眼光真好，这是昨天才到货的最新款的变形金刚，而且是限量款。您买回家后，小朋友一定会喜欢的。”营业员卖力地向他们介绍着自己的商品。 梓桐被她说得有点窘，开口解释道：“我是买给朋友的孩子。”深怕营业员再说出不合适的话，梓桐决定就买这个变形金刚。她刚要去付款就被陆辰拦住，他解释说自己冒昧去叶玲玲家打扰，总得有所表示，礼物就由他来买。 付完款两人又转去了童装柜台，在那儿两人同时看中了一套小黄鸭造型的服装，那标志性的嫩黄色，看着就很可爱。 到了叶玲玲家，梓桐刚按响门铃，门就被人从里打开，叶玲玲欣喜地拉着梓桐进屋，转眼看见她身后提着购物袋的陆辰时，叶玲玲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 这时，叶玲玲的老公一手抱着一个，另一手牵着一个，一大两小三个人同时来到门边迎接梓桐。 看到梓桐，两个小朋友乖巧地叫了声“阿姨好”，梓桐开心得立刻上前去逗他们玩。整个晚上梓桐的心思都放在两个孩子的身上。 饭后，陆辰和叶玲玲的老公在客厅聊天，梓桐则和叶玲玲去了儿童房继续陪孩子们玩。 “你们家的两个小宝贝养得真是太称心了。男孩聪明可爱，女孩粉雕玉琢。最讨人喜欢的是，他们两个完全不认生。”说着，梓桐拉起她肉嘟嘟的小手亲了一口。两岁的小女孩身上还带着甜甜的奶香味，说话软软糯糯的，梓桐的心都被她融化了，晚饭后就一直抱着她，完全舍不得放手。 “喜欢就自己生呗！”叶玲玲好笑地看着她。 “怎么生？你让我单亲繁殖啊？” “当然是和陆辰一起生。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在一起了？”叶玲玲问出自己的疑问，今天陆辰的到来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没有的事。”说到这儿，梓桐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你怎么带他一起来了？”梓桐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看来他对你还是有情，但又不能完全放下过去的事。既然彼此心里都还想着对方，那就加把劲吧！”梓桐笑着点了点头。 怀里的小女孩有些困了，张嘴打了个呵欠，小模样惹人怜爱。梓桐伸手又抱了她一下，便和陆辰一起告辞离开。 上车后，陆辰想起一事，指了指后排座位问她，“你怎么带着这么多东西？” “年底前的项目都做完了，新的项目要到过完春节才开始。明天起我就不来你们公司了，今天整理了一下，发现自己的东西还真不少。” “哦！” 外面的雪还没停，路面有些湿滑，陆辰不再说话，专注于前方的路况。 到了梓桐家楼下，陆辰刚要开口，偏过头却发现她靠在椅背上睡得安稳。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坠落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路灯的光亮透过车窗玻璃落在车厢内，清晰地映出了梓桐的睡颜。陆辰轻抬手腕，手指虚悬，临空描摹着她的眉眼。最后，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抚上了梓桐的唇瓣，指尖的触感柔软娇嫩，让人心生留恋。 ------------ 第十三章 梓桐舒服地窝在宽大的办公椅里，还是自己的办公室好，什么都看着顺眼用着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起身去了休息室添茶水。 见梓桐进来，休息室里的两个女同事笑着招呼她过去。这两人分别隶属于人事部和财务部，前阵子为了林莉的事，梓桐没少和她们打交道。 “梓桐，快来挑礼物。”其中一人开口道。 梓桐有些不解地走上前去。 另一人指着满桌的东西对她说，“总公司每年圣诞前都会寄礼物过来，包括挂历、台历和巧克力，让这里每个员工自己挑选。你看，这么多巧克力你喜欢哪种？” 就在梓桐和她们一起讨论巧克力的时候，陆续又有同事进来，休息室里顿时热闹了起来。有的同事说自己不爱吃甜食，有的同事称赞今年的挂历比去年的漂亮，无论什么话题，大家都能凑在一起说上半天，这些不起眼的小礼物让大家感受到了浓厚的节日氛围。 最后，梓桐挑了一本台历和两块黑巧克力。经过安琪座位时，梓桐向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不去挑礼物？” “我同学刚把上次去厦门旅游时拍的照片发过来，我先看完再去。” “哦？厦门好玩吗？”梓桐饶有兴趣地站在她身后一起看照片。 “挺好玩的。厦大、南普陀寺、鼓浪屿都不错，总体来说，那里风光秀丽气候宜人。” 梓桐忽然想起前几天妈妈向自己抱怨今年冬天太冷，冷得她浑身骨头疼。安琪的话让她兴起个念头，“等会儿你空了帮我上网查一下，如果元旦去厦门，现在还订得到机票和酒店吗？” 梓桐心想，趁着这阵子HAM的项目刚结束，自己可以清闲几天，不如请两天休假，加上元旦小长假，正好可以带爸妈去南方过冬。 没想到自己运气真不错，安琪顺利地帮自己订到了机票和酒店。晚上回到家，梓桐美滋滋地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自己的旅行计划。 就这样，大家终于盼来了圣诞假期。老辛已于两天前回国去过节，一直要呆到新年后才回来。想到明天就可以休息，下午大家都没心思做事，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明天的安排。 梓桐看看窗外阳光正好，心底也有些蠢蠢欲动。上网浏览了一下，决定晚上回去下载两部电影，明天再上网点些外卖，就这样懒散地消磨掉一天时光。 桌上的手机突兀响起，惊扰了梓桐的思绪。滑开手机屏幕，陆辰低沉的嗓音在耳边静静流淌，“你们公司明天放假吗？” “嗯。”梓桐轻轻应了一声。 “咳咳，”陆辰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明天有事请你帮忙。” 梓桐想不出陆辰会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迟疑道：“上午我有事，你尽量不要安排在上午好吗？” 陆辰心知肚明，她所谓的有事就是赖床，嘴上却没说破，仅仅叮嘱了一句，“明天下午我来接你，记得穿运动装。” 电话挂断后，梓桐就联系叶玲玲，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逛街？信息发出后，立刻接到玲玲的回电，两人约好见面时间和地点，各自出发赴约。 最近商场正在搞新年促销，梓桐挑了两套运动装，又添置了若干新款冬装。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两人心满意足地去了餐厅。没想到玲玲兴致极高，饭后仍不放过她，拖着她修了头发又做了漂亮的指甲，直折腾到梓桐筋疲力尽为止。 第二天上午，梓桐捂着被子赖了会儿床，因记挂着下午还有事，只能心有不甘地爬出温暖的被窝去梳洗打扮。 陆辰只说下午来接自己，却没说到底几点。想起昨天自己最初的设想，梓桐执着地决定今天至少要看完一部电影。对着电脑里播放的爱情轻喜剧，梓桐有看没有懂，眼睛不时瞄向屏幕右下方的电子钟，心思早不知飞去哪儿了。 一点时，陆辰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在楼下等她。 梓桐对着镜子再检视了一番，深吸一口气，锁门下楼。 上车后，她满是好奇地问陆辰要带自己去哪儿。陆辰轻笑着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到了地方一看，梓桐差点儿哭出来，原来陆辰要自己来陪他练球。看着陆辰放下背包解开拉链，梓桐一眼就认出了里面装的那副球拍。HAM每年都会在元旦过后举行羽毛球赛，那一年两人参加混双比赛拿到了第三名，奖品就是这副球拍。 “你应该找别人练球，和我打是不会有成效的。”梓桐试图对他晓之以理。 “陈健不在，我找不到人练球。想来想去，只有找你了。”陆辰无视她的反对。 刚到场地上，陆辰轻巧地发了几个球，让她先适应一下，梓桐就在对面慢吞吞地跑动接球。热身了足足十分钟后，陆辰球风突变，梓桐感觉到球上的力量在增加，球速也在变快，自己已经不能像刚才那样轻飘飘地把球接住，必须全力以赴。 打了几个回合后，梓桐急忙喊停，说自己要休息，接着就坐在场边小口小口地喝水拖延时间。自己打球本就只有中等水平，再加上五年没有练习，体力完全跟不上，这样的运动强度对自己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一旁的陆辰看不惯她偷懒，从她手里拿走矿水瓶，催着她重新上场。 再次回到场上后，形势基本就变成陆辰指哪儿打哪儿，梓桐被动地满场乱跑。最后，梓桐用球拍撑住地面，在原地喘着粗气动弹不得。见她如此，陆辰只能让她暂时休息。 梓桐坐在长椅上狠狠灌下几口水，缓了缓神才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你根本不需要练球。你去参加球赛的话，谁敢真的和你打。” 陆辰偏头看向身旁的梓桐，因为运动的缘故，此刻她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脸上也是红彤彤的。转回头，他答非所问道，“你太缺乏锻炼，这样对身体不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辰没再给她施加压力，轻松地和她打了几个回合。 走出球馆时，梓桐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打颤。刚才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还是觉得有些热，梓桐降下车窗，留了条缝隙透透气。 街上的梧桐失了繁茂的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瞧着有点丑。梓桐对着交错而过的那棵树撇撇嘴。 远处天高云淡，空中泛着纯净的蓝色，一呼一吸间似乎都夹杂了一丝香甜。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不觉喃喃念出声，“好香啊！” 陆辰飞快瞥了她一眼，车子右转后就在路边停下。梓桐不明所以地看着陆辰下车离开。 街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寒风过处，有人背转身去，也有人裹紧围巾。陆辰却不为所动，施施然站在人群后，身姿挺拔如修竹，俊雅不凡。 略等了片刻，陆辰回到车上将东西交到梓桐手里。刚出炉的糖炒栗子带着桂花的香甜，拿着还有点烫手。梓桐不好意思地问他，“我可不可以现在就吃啊？” “当然。” 剥去外壳，梓桐将栗子放进嘴里，久违的香甜滋味盈满唇齿间。冬日里，软糯的栗子一直是自己最爱的零食，连吃了好几个，梓桐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趁着红灯，梓桐将剥好的栗子递到陆辰面前，略带歉意地问他，“你要吗？” 陆辰低头，就见摊开的掌心上一枚圆滚滚的栗子，毫不犹豫就拿来吃了。吃完还不忘关照她，“别吃太多，不然晚饭吃不下了。” 也许是下午打球时消耗了太多体力，梓桐觉得今天特别饿，晚饭也吃得比平时多。对面的陆辰满意地看着她的表现。 过了一会儿，陆辰放下筷子喝了口茶，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元旦假期你有什么安排？” “我要去厦门。” “之前没听你提过。” 梓桐本想说你也没问过我，但见陆辰脸色有些不豫，便向他解释道：“是临时决定的。我爸妈年纪大了，怕冷，所以我想带他们去南方玩几天。而且前几年我也一直没能好好照顾他们，只能现在找机会多弥补一下。” 没想到话刚说完，陆辰神情微变，语带讽意，“方梓桐，没想到你现在也懂得要考虑别人的感受了。我还以为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我……”梓桐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吃饭。”陆辰打断她的话，自顾自低头吃饭，不再多看她一眼。 梓桐忽然觉得嘴里的菜有些无味，但也只能继续努力地吃。 晚饭就在沉默中结束，陆辰叫来侍者结账，随后送梓桐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没再交谈，陆辰也不知该说什么。到了楼下，陆辰视线对着前方，嘴上向梓桐道了声“晚安”。 ------------ 第十四章 在众人的期待中，元旦小长假姗姗而至。梓桐带着父母在机场换完登机牌，过了安检。坐在候机厅内，梓桐用手机写了“新年快乐”四个字，随后删除、恢复。反复多次后终于点了发送键。 信息发出后她将手机紧紧握在手中，但直到空姐告诉大家飞机即将起飞，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复，最终只能神色黯淡地关上手机。 见她有些异样，爸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桐桐？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早知道就留在家好好休息几天。” 梓桐马上打起精神说自己没事。这次出门主要是陪爸妈游玩，其他的事等回来后再说吧。 两个小时的航程还算轻松，飞机很快就顺利到达厦门高崎机场。等行李的过程中，梓桐感到包里的手机在震动，取出一看却不是那个熟悉的号码，失望之余还是立刻接通了电话。 梓桐和电话那头的人简单说了几句，“我挺好的。你呢，最近忙吗？”最后在新年祝福中结束了通话。 到酒店办了入住手续，爸爸妈妈对一切都感到非常满意，尤其是这里的气候，温和舒适，既没有在家时那么冷，也不比三亚那么炎热。漫步在鼓浪屿的海岛边缘，日光岩伫立在咫尺之遥的前方，和煦的暖风吹过脸庞，熏人欲醉。梓桐挽着妈妈的手臂，爸爸在一旁伴着母女二人，一家人就这么走走看看停停，悠闲又惬意。 *** 客厅里座机铃响，陆辰放下看到一半的书，起身去接电话。心里不免感到奇怪，认识的人大都通过手机联系自己，家里的电话一年也难得响几次，这会儿会是谁找自己？ “喂？是我。打你手机怎么一直没人接？” “我没听见手机响。找我有事吗？”陆辰扫了眼空荡荡的茶几，心想自己可能把手机放在外套口袋里了。 “下个月初就要过年了，我想早点订机票。你还是老规矩吗，除夕前和我一起回北京？对了，汐汐告诉我前阵子在‘蝶园’遇见你，确切的说，还不止你一个。今年是不是要我多订一张机票？” 对年轻女子一连串的问题，陆辰简洁明了地答复她：“就照老规矩办。” 讲完电话陆辰取来外套，从里到外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手机。陆辰开始回想上午外出时的每一个细节，超市出来后自己就去了车库，当时电梯里人多，自己被人挤了一下也没在意，估计手机就是在那会儿被人偷了。 陆辰烦躁地用手耙过头发，这几天自己做事总有些心不在焉，早上出门前眼皮直跳，没想到果然没什么好事。不得已，陆辰重新穿上外套带好证件出门。 再次回到家时，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国内几个知名旅游景点今天都被游客淹没，陆辰不禁猜想厦门是不是也人满为患？打开新手机，看着没有联系人的通讯录，一丝空茫滑过心头。 ***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旅行归来梓桐又风风火火地投入到春节前忙乱的工作中。 年前忙碌的不止梓桐一人。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陆辰疲倦地揉着眉心，空着的那只手还不忘打开一份文件。最近总有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报告。仔细一想，小长假结束后，每天按时下班就成了件奢侈的事。 好不容易赶在除夕前三天做完了所有事，陆辰带上行李，直接从公司去机场搭乘下午的航班飞北京。 整个航行途中，陆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中却是一刻不得闲，思考着春节后的工作安排。年后自己还会在北京分公司逗留一段时间，上午走得匆忙，有些事没交代清楚，下飞机后还得和谢曼联系一下，还有Alex。 忙忙碌碌中，一年的时间就这么悄然而逝。敲门声响，安琪探头进来说：“我先走啦，桐桐姐。新年快乐！明年见了。” 梓桐笑着和她挥了挥手。将办公桌上的东西整理好，梓桐也下班回家。出了写字楼，街上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满目都是喜庆的红色。梓桐一时兴起，去商场帮父母采购新装，虽然现在的大年初一已没这么多讲究。 回到家时，爸妈埋怨她乱花钱，才刚度假回来，又给他们买新衣，直把他们当小孩了。 梓桐也不和他们多争辩，洗了手就要去帮忙。妈妈把她推出厨房，嘴里一叠声地说道：“自己去吃些点心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跟你爸就行了。” 看着站在餐桌前偷吃的女儿，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今年终于可以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了。前几天采办年货时，自己夫妻二人见到什么都想买，恨不能把自己能想到的菜品都做出来给梓桐吃。 除夕夜，叶玲玲和梓桐进行了视频通话，让两个小宝贝在网上给她拜年，梓桐再次被这对金童玉女给征服。 今天在饭桌上陆辰被灌了些酒，最终被人扶着回到房间。迷迷糊糊中似乎又回到久远之前，自己在饭局上喝多了被方梓桐送回家。眼前的她笑得欢畅，脸上张扬着青春和得意。被她的笑意感染，陆辰故意敛了眉眼，难受又带着点紧张的形容让她笑得愈加放肆。 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怕陆辰被室外的鞭炮声惊扰，径直走到窗边，将留有一条缝隙的窗户关严实。 床上的陆辰仍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唇间逸出一声低唤--“木木！”长久以来这两字只在心间缠绵萦绕，轻易不敢宣之于口。 “什么？”窗边的人以为他醒了，走到床前却见他睡得安稳。刚才那一声似呢喃似叹息的声音已风过无痕，让人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就这样，梓桐在爸妈家过起了米虫生活，除了吃喝睡，剩下的时间就在追剧。 假期的最后一天，电视里放了部老电影，故事情节简单老套。大意是，A男与B女认识在先，B女一直暗恋A，A却对她无感。后来A男与C女相识相恋，就在两人感情最甜蜜时，C女将被公司派去国外。A一再挽留，但C女一心要追求自己的梦想，最终还是离开了A。 C走后,A渐渐被B女感动到，两人日久生情。此时，C发现自己怀孕了，遂不顾一切地回来找A。面对C 女，A提出要和她结婚。但C女渐渐感觉到，两人间已经有了隔阂，再也回不到过去。婚礼当天，C女对A说：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爱你？但我也知道你现在真正爱的是B。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怀孕。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于是，婚礼取消，A重又和B在一起。多年后三人在街上偶遇，B女私下对C女说：你错就错在不该考验爱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经受得住考验。 A和B走后，只剩下C怔怔站在原地，镜头一转，远处一个孩子嘴里喊着“妈妈”扑向她怀里。 电影到这儿就结束了，梓桐看得唏嘘不已。在她看来，感情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应该说这三人都没错。A爱C，但在他最伤心失意的时候，是B陪在身边给他温暖。B自始至终一直深爱着A。而C虽然伤害过A，却懂得放手，没有用自己的爱和责任去捆绑住A。 但结尾处B女的话却让自己非常赞同，每一个人都不该试图去考验爱情，因为时间和空间足以改变一切。 晚上，梓桐在自己房间里忙着整理行装，就听妈妈在客厅里不停嘀咕，“这算是什么公司？开工第一天就要员工去出差。”然后爸爸就叫她少说几句。 听着他们的对话，梓桐摇头失笑，如果妈妈知道自己在过去几年中的飞行里程积分，怕是她今晚就睡不着了。幸好这次是去G市出差，那里气候温暖，只要带些轻便的衣服就行了。 到了那儿还能和林莉见上一面，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好吗？年初一的早上林莉打电话给自己拜年，听自己说起春节后要去G市出差，她立刻提出要来看自己。自己不想让她一个孕妇来回劳累，但拗不过她的一再坚持，况且Y市与G市相邻，自己就由她去了。 坐在市中心的一家茶餐厅内，远远地就见张远扶着林莉的腰自门口走来。两人在桌边坐定后，梓桐细细打量对面的林莉，由衷说道：“张远把你养得不错啊！珠圆玉润的，比以前更漂亮了。” 林莉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却忍不住高高翘起，眉梢眼底有着藏不住的甜蜜和幸福。见她如此，梓桐也替她高兴。吃过饭，两人当天就赶回了Y市。 回到酒店梓桐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妈妈自己刚接到通知，明天要赶去北京出差。不出所料，自己刚说完，妈妈又开始抱怨公司太不人道，怎么能这样剥削员工。梓桐安慰了她几句就挂了电话。 明天还要赶飞机，梓桐将行李稍事整理了一下就早早睡下了。 ------------ 第十五章 登机后飞机却迟迟没有起飞，相较于其他乘客的焦急不安，梓桐不在意地喝着红茶，遇上这种情况自己急也没用，只能慢慢等待。 这次来G市出差自己只带了些轻便的衣物，不知北京那边的天气怎么样？没想到HAM竟还保留着这项工作内容--在春节后安排员工进行一次短期培训，培训期间大家就住在酒店内，工作和度假兼而有之，算是公司的一项福利。就连入住的酒店都没变，还是以前去过的那个地方。 看了看远处跑道上闪烁的灯光，飞机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起飞。梓桐复又低头拨弄起手里的纸杯，杯中红茶蒸腾出的白色雾气袅袅上升，像是心头的一层迷障，迷雾深处总有些东西在不停翻涌，让人不得安宁。端起杯子轻吹一口气，雾气消散，迷障破除，如烟往事渐渐在眼前聚拢，清晰地如同昨日再现。 彼时，自己还是Jenice。 对大四的毕业生来说，找工作是件大难事，投出的简历大都石沉大海。那些大公司里，别说是成为正式员工，就连实习生的职位大家都抢破了头。机缘巧合下，梓桐得到了在HAM实习的机会。 初入职场，梓桐的职位是在销售部任团队助理。整个团队中只有她这一个助理，另外六人中有的是属于经理级别的，即便是最普通的销售，资历也比她高出很多。她一个新来的小助理，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日常做得最多的就是打印、复印、端茶递水等等。每当接触到新的工作内容，自己完全不会做时，也不会有人来指点她，因为大家都很忙，一切只能靠她自己慢慢摸索。 但梓桐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为自己能得到这样一份工作而感到幸运。据说有的公司对实习生相当克扣，没有工资没有津贴，实习生还得自己倒贴每天的交通费和餐费。对比之下，HAM对实习生算是仁慈的。除了实习期的收入外，办公室里的一些文档还可开放供新人学习。因此，梓桐每天都会趁午休时间，或是部门其他同事出差自己有闲暇时，将文件拿来仔细翻阅慢慢琢磨，渐渐的自己也能悟出些门道。 就这样，梓桐边做边学，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工作方式和节奏。 这天晚上，梓桐在休息前接到人事部经理的电话，通知她第二天早上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去总裁秘书室找陈健报道。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梓桐一时充满期待，一时又有些紧张，怕自己能力和经验不够，做不好这份新工作。 事后她才知道，总裁的秘书怀孕四个月了，原定是做到元旦后才开始休假。不料当晚她突然觉得有些腹痛，家人陪着她去医院挂急诊，医生说胎儿情况有些不稳，孕妇必须住院观察。作为总裁助理的陈健只能催着人事部给他们调派人手。半夜三更的来这么一出，人事部经理也是没法子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起销售部似乎有这么个实习生，大家对她评价都还不错。明天就让她先去顶上吧，销售部那些人先自行克服一下。 第二天梓桐起了个早，赶到公司楼下时，电梯前依然站满了人。好不容易挤进电梯，却听见超载的警报声响起，大家纷纷看向梓桐身前那个最后走进电梯的女子，甚至有人出声抱怨，“你这是耽误大家的时间。”此情此景，那人却不为所动。 梓桐不想被这种无意义的事弄得迟到，推开身前的女子挤出了电梯。谁知因为超时，警报声再次响起。梓桐看见方才站在她身后的年轻男子也走出了电梯。偷觑了眼这个和自己同样倒霉的人，梓桐不厚道地笑了。谁知笑意还没完全展露，身旁一道眼风扫过，令梓桐讪讪地止了笑。 幸好此时接连来了两部电梯，为免尴尬，梓桐没和那人搭同一部电梯。上楼后，梓桐带着自己的物品去了总裁秘书室找陈健。 眼前的助理很年轻，态度温和地做了自我介绍，随后把梓桐领到她的办公桌前仔细交代了一番，“你的工作大致就是这些，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刚开始可能会觉得有些繁琐，等熟悉后就好了。” 等梓桐把东西大致整理了一下，陈健领着她走向大办公室前那扇紧闭的房门，“我先带你去见见陆总。老板人很好相处，你只要用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说着，陈健抬手敲门。 “进来。”男子低沉的嗓音从门内传出。 梓桐跟在陈健身后第一次踏入了这间宽敞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年轻男子正在伏案工作。听见响动，他抬头看向两人。 正在好奇打量自家老板的梓桐被对面的人惊到，立刻不安地挪动步子，试图让自己整个人躲在陈健的身形后。 “陆总，这是新来的秘书Jenice。”陈健边说边移动身形，侧身指向自己身后的梓桐。 见两人都看着自己，梓桐只好慢吞吞地上前两步，迅速叫了声“陆总好”，随即心虚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不知面前的人是忘了楼下发生的事，还是碍着陈健在场。总之，他神情中没有丝毫异样，仅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梓桐轻吁一口气，如蒙大赦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卖力干活。自己给老板的第一印象不佳，必须靠后期的努力工作慢慢扭转。 说实话，梓桐觉得反倒是现在的工作更轻松，至少办公室里的另两人不会把大事小事杂事一股脑地丢给自己。虽然陈健也很忙，不会主动来教自己做事，但只要自己开口相问，他一定知无不言。 摊开桌上的文件，这是陈健刚交给自己的。他随陆辰去会议室前交待自己，“你把这些数据汇总一下，做个报表给我。你做完就先下班吧，东西放我桌上就行了。” 看样子今天的会议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他们又要加班了。梓桐瞪着那些数字，简直像在看天书一样。这些数据自己还是第一次接触，不知陈健要自己做什么样的报表，应该怎么做？ 办公室里只剩了自己一人，梓桐静下心来，打开电脑中的公共文档，仔细搜寻自己需要的信息，终于在上半年度的文件夹中找到一份文件，上面的标题和数据与自己手中的相类似。 梓桐欣喜地照着旧文件进行复制、修改，不疾不徐地做着手头的事。不知不觉间，外面天已黑透。 陈健回来时看到在电脑前奋战的梓桐，诧异问道：“你还没走？” 梓桐神色赧然，笑着回他，“这个我不会做，只能照着电脑里的文档慢慢改。” “是我疏忽了，刚才没和你说清楚。”陈健轻拍额头，站到梓桐身后看她的进展，“嗯，不错。做得漂亮清晰，一目了然。”陈健由衷赞叹，“Jenice，看来你很适合秘书的工作啊！” 梓桐想起以前做助理那会儿，手上不停，淡笑着说道：“没什么合不合适的，做什么不都一样？上班嘛就这么回事。” 旁边的陆辰刚打完电话，闻言一怔，抬头看向背对自己而坐的小姑娘。 输完最后一个数字，整份报表终于完成。梓桐关上电脑准备回家，却见陈健坐姿不雅地歪在椅子上。 “你们还不走？” “早着呢，出来透透气，等会儿接着去会议室和那帮家伙斗智斗勇。你赶紧回家吧，路上小心。”陈健跟她挥手道别。 梓桐走后没多久，走廊里又响起了脚步声。里面的两人疑惑地对看一眼，下一刻，就见方梓桐去而复返，手里拿着汉堡可乐。放下手上的东西，梓桐和他们道别离开。临别时的她眉眼弯弯，语声低柔。 接下来的日子里，梓桐在新的职位上做得更加得心应手。一段时间的接触使得梓桐发现陆辰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除了工作，其他的事他从不麻烦别人。自己唯一替他私人做的事就是泡咖啡，每天不间断。记得自己在杂志上看到过，有的人嗜喝咖啡，这类人有一个专用名词--Coffee Animal。她想陆辰一定属于这类人群。 当然，陆辰更是一个好老板。从不久前开始，每次他给自己交代完工作后，都会细心地补充一句，“这个你以前做过吗？”遇上自己不懂的问题，他会耐心细致地解说清楚。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是陆辰找自己。梓桐敲了敲门，推门而入。走到办公桌前，陆辰示意她坐下。 “后天要召集各部门开个例会，你跟我一起去。”随后将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梓桐面前，“这两天你先把这份文件好好看看。” 梓桐低头瞧了一眼，发现打印好的文件上还用笔做了记号，显然是一些需要特别留意的重要内容。 “陈健应该跟你说过吧？有几个人有些难缠。不过我相信你连我这个老板都不怕，更不会怕他们了。” 梓桐对他的话感到有些吃惊，更多的是不解。忽见对面的陆辰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Jenice，你来报道那天在楼下发生的事，你不会以为我已经忘了吧？” 一抹霞色飞上梓桐的脸颊，她嗫嚅着开口，“老板，我不是故意的！”语声渐低，最后一个字几不可闻。 ------------ 第十六章 梓桐花了两天时间把陆辰给的那份文件仔细看完。到了开会这天，两人久等电梯不来，转而选择走楼梯去楼下的会议室。 快接近楼道内半开的门时，陆辰突然顿住了脚步，身后的梓桐刹车不及，一头撞到他背上，陆辰忙转身扶了她一把。 站在门后，梓桐敏感地闻到空气中飘散着呛人的烟味，耳边还传来了说笑声，显是有人在电梯口抽烟。短暂的停顿后，门外的交谈声继续响起。 只听一人说道：“你们部门的预算报告改好了吗？” 另一人道：“就改了几处无关痛痒的地方，总的数据基本没变。”那人“嗤”了一声后接着道：“笑话，位子都还没坐稳，就想对我指手画脚。” 先前那人又道：“谁让你不是小白脸呢？不然现在坐那个位子的人就是你了，我也能跟着扬眉吐气。哎，听说上次有人看到他和‘乔氏’的千金约会，看来乔总有意招他做女婿。” “这年头，光靠能力是行不通的，还必须有一技之长。你懂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两人暧昧的笑声。 一番话落入耳中，令梓桐微感不忿，还有些许尴尬。抬眼悄悄打量陆辰，却见他神色如常，唯有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一丝情绪。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陆辰才带着梓桐走出楼道。等他们两人落座后，今天的会议正式开始。听着各部门例行公事地汇报自己的工作情况，梓桐轻易就辨认出刚才在外面抽烟的两人。说话刻薄的那个是市场部总监，另一个想依附他扬眉吐气的是采购部总监。 待他们一一说完，陆辰简单总结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说到了各部门明年的预算。他从桌上堆叠的报告中抽出市场部的那一份，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翻看起来，看得几乎一字不漏。整个会议室内只有陆辰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已凝固。 看完最后一页，陆辰直言公司内有几个部门开支过高，尤其是市场部，运营成本逐年增加，在他看来有些支出是完全没必要的。 话一出口，立刻引来市场总监的强烈反对，跟着还有采购总监在一旁不阴不阳地说上几句。 梓桐轮流看向围坐在桌边的那一圈人，其中只有销售总监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赞成陆辰的提议，随销售总监一起的还有几道微弱的附和声。被陆辰提及的需要削减预算的几个部门自然是一致反对。余下几人则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眼前的陆辰怎么看都有些势单力孤。梓桐想起以前在销售部做助理时曾听人提过，去年HAM大中华区总裁的职位刚空出来时，陆辰还只是公司的销售总监。当时公司里和他同级别的人，大家明着暗着都在争这个位子。关键时刻，陆辰拿下了“乔氏”这家重要客户，在此之前，公司已经努力了几年却始终无果。最后，公司综合各方面的能力来评定，认为陆辰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这场激烈的角逐中，年轻的陆辰最终脱颖而出，这样的结果自然会引起别人的不满，也导致了他眼下的处境。 虽然有销售部力挺陆辰，但来自各部门的阻碍还是不少。这样的情形下，双方只能采用一个折衷的方案，将提议延期到下次的会议上再做定论。 回到楼上后，陆辰就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外面的陈健和梓桐都识趣地没去打扰他。 不过，有些事回避不了，该要陆辰签的字还得找他签。梓桐看着手里的文件，为难地敲响办公室门。进去后她看到陆辰正在埋头做事，神情平静。 签完字，陆辰未经思考就脱口叫住转身欲走的梓桐，“Jenice，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话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愣，他陆辰何曾在意过别人的想法。 梓桐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关于陆辰和“乔氏”千金的事自己还是第一次耳闻，但她相信陆辰的为人。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理解了何谓人言可畏众口烁金，即便是身处金字塔顶端的陆辰，也有他的无奈。 “我不信。”这句话梓桐说得无比认真。 陆辰看见梓桐说话时微仰着脸，眼神清亮，午后的阳光在她身侧跳跃。下一秒，她眉眼轻扬婉然一笑，“再说了，不招人嫉是庸才。他们的言行恰恰说明老板你有本事。” 陆辰忽觉所有的烦心事都被她一笑而过，心头的郁气也消散无踪，语带笑意地说道：“对，我这样的人需要靠脸吃饭吗？” 他的话让梓桐笑意加深，眼前的陆辰又恢复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说话的语气满是自傲和不屑。 隔日，陆辰看着自己桌上的一沓资料，挑眉问陈健，“这是干嘛？” “Jenice只是实习生，上次事出突然才临时把她调来我们这儿。这阵子人事部在给你重新招人，第一轮面试后筛选了几个合适的人选，这是她们的简历。” 陆辰合上简历，微垂了眼睫，“不用那么麻烦，我看她做得挺好的。”说完，起身随陈健去了休息室。 正值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空荡荡的。路过前台时，就听门铃声响，隔着玻璃门一个送快递的正在向里张望。 陈健给他开了门，快递师傅将包裹递到他手上，“方梓桐的快递，麻烦你给签收一下。” 旁边的陆辰闲着没事，瞥了眼快递单，“这人是谁？怎么起了个这么复杂的名字？该不是五行缺木吧，那干脆叫方木木好了。” 陈健一脸坏笑地指了指正从他们身旁经过的梓桐，“你问Jenice，她和方梓桐很熟。” 刚才陆辰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入她耳中。整个公司里遍地都是Mary、Sandy，每个人的中文名字反而不为人所熟知，所以陆辰不知道方梓桐是谁也属正常。但他也不能因此就随便给人起名字呀。 梓桐嘴角抽了抽，说了声“这是我的”， 上前拿起包裹就回办公室了。留下陆辰对着她的背影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五行缺木啊？”梓桐不能自抑地抖动双肩，看来今天陆辰心情颇佳。 自这次乌龙事件后，本就不端老板架子的陆辰变得更好相处了。尽管公司内部暗潮汹涌，偶尔梓桐去楼下办事也会遭遇刁难，但总裁室里的三个人却是相处融洽，梓桐每天享受着工作带给自己的满足和喜悦。 最开心的莫过于陈健，陆辰终于懂得体恤员工，见他每天忙得团团转，而梓桐做着现有的工作，完全游刃有余，渐渐的有些事陆辰就放手交给她去做。 视线紧盯着朝自己走来的陆辰，陈健往下缩了缩身子，恨不得陆辰看不见自己。 “明晚有应酬，你一起去。” “让梓桐陪你去吧。”现在梓桐的名字倒是被两人牢牢记住了。 “不好。”梓桐瞪了他一眼。 陈健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桌上还没处理完的文件，再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真的是没办法。 “行，那就梓桐陪我去。”陆辰看了梓桐一眼做出了决定，又追问了一句，“你会开车吗？” 梓桐回答说会，拿起陈健桌上的饼干拆了就吃，“我是代你受过，你拿什么贿赂我？” 陈健对着她笑得无赖。 第二天，梓桐稍事打扮了一下，随陆辰去赴约。进包房前陆辰特意叮嘱她，“待会儿有人劝酒，你别推辞，但也别喝。”梓桐点头表示明白。 当晚的饭桌上坐的都是几家大公司的老总，酒酣耳热时，一个腆肚秃顶的中年男子往梓桐杯里斟满酒，并举起自己的酒杯示意梓桐一起喝。 梓桐记起陆辰的嘱咐，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就在她犹豫的刹那，陆辰已拿走她的酒杯，面上笑得温文尔雅，“王总，和女孩子喝酒多没意思，一点都不过瘾。来，我先干为敬。”说完，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这一来，陆辰就成了众矢之的，桌上的人纷纷向他灌酒。 最后，陆辰脚步虚浮，被梓桐扶着走出酒店。见别人都已走远，陆辰向她摆摆手站直了身子。 梓桐担忧地看着他，“陆总，你没事吧？” “没事，不装一装，他们怎么肯轻易放过我。”陆辰掏出车钥匙交给梓桐，“你来开车。” 梓桐听他说话口齿清晰，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上车后，梓桐看着他系上安全带，按照他说的地址一路驶去。 晚间路况良好，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在过江隧道内行驶。不知不觉间，梓桐加大了油门，车子越行越快。副驾驶座上的陆辰渐渐坐直了身子，伸手抓住车窗上方的把手，“方梓桐，瞧你平时一副温吞水的样子，没想到车开得这么生猛，简直就是流氓驾驶。” 梓桐注视着前方的路况，隧道内的照明灯在头顶发出惨白的光，偏头飞速瞄了眼陆辰，只见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梓桐不由玩心大起，没大没小地问了句，“老板，现在你酒醒了吧？” 陆辰看着梓桐默不作声。眼前的她笑得欢畅，脸上张扬着青春和得意。被她的笑意感染，陆辰故意敛了眉眼，难受又带着点紧张的形容让她笑得愈加放肆。 到了楼下，陆辰让她把车开回去，“这么晚了不好叫车，明早你直接把车开到公司停好。” 陆辰走到门前，又不放心地回来敲了敲车窗。放下车窗，梓桐听见外面的陆辰对自己说，“路上开慢点，到家后发个消息给我。”梓桐答应了一声就开车走了。 陆辰目送她离开，夜色中留下了她美丽的笑靥。 ------------ 第十七章 梓桐总疑心他们两个串通一气，不然为什么最近陆辰外出应酬都带着自己一起，每每此时，陈健就笑得幸灾乐祸。 而陆辰官方的说辞是，两个男人去赴饭局，免不了都要喝酒，这样就没人开车了。好吧，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梓桐只能认命，每次饭后尽职尽责地把陆辰安全送到家。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陆辰现在完全相信她的驾驶技术，除了每次在她临走前提醒她开慢些。 “方梓桐，这周五晚上要和‘天美’的人吃饭。不会耽误你约会吧？” “放心吧，老板。我们梓桐小妹妹目前还是单身。”梓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为了能脱身，陈健把自己卖得可是够彻底的。 周五晚上梓桐依旧把陆辰送到他家楼下，接着就把车子熄了火。 “怎么了？”陆辰对她的举动感到奇怪。 “明天是周六不上班，我还是现在想办法打车回去吧。” “不用了。你给我地址，明早我自己去取车。” 最后在陆辰的坚持下，梓桐把车开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陆辰在楼下按了门铃，等梓桐下来给他送车钥匙。见她背着包一身出门的装扮，陆辰下意识地问道：“你去哪儿？我送你。” “我回父母家，那儿有点远，你不顺路的。我自己搭地铁过去很方便。” “就当是你昨晚加班的福利，上车吧。”陆辰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打开了车门。 上车后陆辰才知道，她父母家住大学城那边，确实有些远。梓桐告诉他，住在那里她父亲上班方便。而且梓桐以前也在那里念大学，那时几乎每天都可以回家。直到进了HAM，父母心疼她每天来回奔波太辛苦，就让她在市区租了套小房子住下。 两人正说着话，梓桐的手机响了。 梓桐听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立刻焦急地打断了对方，“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哪怕找黄牛买高价票也行。错过了这次，谁知道下一次LINKIN PARK什么时候会再来。啊？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吗？那好吧，我知道了。”梓桐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 陆辰看了她一眼，随口聊了几句不相干的事。路上车不多，陆辰保持着中等车速，一路顺畅的将梓桐送回了家。 过完周末梓桐马上又进入紧张状态，只因上次未竟的那个会议要在今天继续。 走进会议室，梓桐一眼就看到市场总监和采购总监旁若无人地在说笑。见到陆辰，两人稍微收敛了一点。 会上陆辰免去了那些空洞的工作汇报，直接说出今天开会的目的。他转头轻声对梓桐说了几句，梓桐起身将带来的报表给每人发了一份，正是上次她加班完成的那份报表，后来陈健又做了些修改。 “大家仔细看看这份报表，上面是最新统计出的数据。我所说的每句话都是有依据的。”陆辰视线一一扫过在座诸人。 “Jenice，这份报表是你做的吧？”不防市场总监突然开口，话却是向着梓桐说的。 梓桐不知他这么问有什么目的，迟疑着点了点头。 “这上面的数据不够详实，漏洞百出。”说完还摇了摇头，“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经验不足，容易把事办砸了。”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可梓桐却无从辩驳。 陆辰沉下脸，“有什么话就明说，别拐弯抹角的。所有的数字都来自财务部，你如果需要，可以让财务部再提供一份给你。” 真凭实据摆在眼前，市场总监仍不买账，一个劲地与陆辰针锋相对。 “事关重大，我看还是先缓一缓，下次开会时我们接着讨论。”眼看陆辰今天有备而来，老奸巨猾的采购总监仍想采用拖延的办法。 陆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采购总监干笑两声闭了嘴。手上微微用力，市场部的那份预算报告滑过桌面，停在长桌另一端的市场总监面前。陆辰寒声道：“照我说的去做，或者去总公司投诉我，再不然，你就滚蛋。” 也许是慑于陆辰的气势，市场总监竟然没再发作。散会后，他脸色铁青，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陈健问起事情进展得怎么样，梓桐大致和他说了一下，边说边留意陆辰的脸色。虽然今天打压下市场总监的嚣张气焰，但这事总是让人有些不痛快。 想了想，梓桐语声轻快地对陈健说：“早上人事部通知我，说我已经过了实习期，可以留在HAM成为正式员工了。今天我请下午茶，算是庆祝。”眼角余光却注意着陆辰的反应。 “当然要庆祝。”陈健也替她感到高兴，方梓桐是个好运气的小姑娘。阴差阳错下来到这个办公室，最终还被留了下来。 窗前的陆辰也转回身，兴致极高地加入他们的谈话，“不行。方梓桐，你要请我们吃饭。” “啊？”梓桐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 “怎么了，不愿意？”语调拖长，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不是不愿意，而是太差的我不好意思请，太贵的我又请不起。” “放心，你请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梓桐回到自己桌前去做事，转身的霎那，她抿唇一笑。陆辰心情好转，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样的陆辰让人如沐春风，想要靠他更近些。 中午，三人选了陆辰常去的一家餐厅吃饭。最后梓桐招来侍者结账时，方被告知陆辰已经买过单了。 就在梓桐感到为难时，陆辰安慰她，“听说其他部门时常会搞个聚餐或是郊游的活动。今天这顿饭就算是我们部门搞的庆祝活动。” 自上次市场总监被训斥后，其他几人都识时务地不再顽抗，彼此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向陆辰妥协。自此，陆辰做事不再受人掣肘，连带手下的陈健和梓桐做事也顺畅了许多，偶尔陆辰还会默许他们偷个懒。 但也只是清闲了几天，这样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临近年底，各分公司的经理陆续来总部述职 这段时期，陆辰大大小小的会议不断，梓桐忙着准备会议资料，还要和陈健轮流陪他参加会议。 由于陆辰是新官上任，还得安排时间单独召见各人。众人和新老板接触不多，对他不甚了解，于是有意无意地纷纷向梓桐示好，借机旁敲侧击，打听老板的喜好，就连午休时间都不放过她。梓桐也不好得罪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只能好脾气地一一应付。她只觉得公司里不复安宁，走到哪儿都挤了一堆人。 吃过午饭梓桐本想散散步再回办公室，免得遇上不速之客。但呼啸的西北风令她不敢多做停留，径直回了办公室。 才坐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找她聊天。正说着，陆辰也回到了办公室。 陆辰进门后，就见梓桐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不仅如此，自己走到大办公室门前时，她的视线还紧跟着自己。陆辰便驻足对梓桐说，“你进来一下，我有事要你做。” 梓桐朝对面的人抱歉地笑笑，对方识趣地起身告辞。进了大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坐定，正巧陈健也吃完午饭回来，梓桐就开始向他们诉苦，“这就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地主老财家过年，家里好不热闹，各路亲戚齐聚一堂。”她的话让两人忍俊不禁。 “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你就躲到里边来。”陆辰半开玩笑地建议道。 “对了，我刚才在电梯里遇上行政部的一个小主管，她说新年羽毛球赛已经开始报名了，这次各部门至少要派人参加两个项目。”陈健忽然想起了这事。 梓桐这才知道，陈健球打得挺好的，每年比赛都能拿奖，这次他依然报了男单比赛。 “我负责提供后勤保障。”梓桐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 “每个部门至少要参加两个比赛项目，陈健已经报了一个，总不能让他一人打两场吧。梓桐，你和我参加混双比赛。” 自己的提议被陆辰否决，梓桐感到很不服气，“我们不属于任何部门。” “方梓桐，你要有团队意识。前几天我们部门可是刚替你庆祝过。” 梓桐被他说得词穷，不得已就报了名。 ------------ 第十八章 梓桐将泡好的咖啡放在两人面前便退出了办公室。回到自己桌前拿起冲好的泡腾片喝了几口，顺手在台历上画了个圈。过一阵子有个资格证书考试，幸好各分公司经理都已陆续回去，趁着圣诞假期前还有几天空闲时间，自己可以抓紧准备一下。 等到来人离开，陆辰叫来梓桐，“过几天带你去看热闹。” 原来，陆辰的朋友跳槽到一家专业杂志的广告部任职，需要开发新客户。而陆辰看中这本杂志在行业内的影响力，答应在他们的杂志上投广告。今天这人来公司拜访他，主要就是和他确认广告的拍摄时间。 梓桐平时只看到过时尚杂志上刊登的广告和街边的广告灯箱，却从不知道广告的拍摄过程究竟如何。她终究还有点小孩心性，陆辰的话引出了她的好奇心，欣然与他去了摄影棚。 原定下午一点开始的拍摄一拖再拖，将近两点时模特还没到场。陆辰的朋友匆匆赶来和他打招呼，“不好意思，航班延误了，尹小姐现在还困在机场。” “尹小姐几次三番耽误了拍摄时间，既然她这么忙，这个广告就不劳烦她了。”陆辰不悦地低声说道。随即若有所思地看向梓桐，沉吟了片刻再次对他朋友道，“我们的广告就由我们公司自己的员工代言。” 不明状况的梓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带进了化妆间。外面的陆辰接完陈健的电话后，简单和朋友交代了几句，“我有事先走了。方小姐没经验，你们多照顾一下，收工后让她直接回去吧。” 整个下午梓桐就在摄影棚内受人摆布，按照摄影师的要求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做出各种不同造型。第一次作为模特站在镜头前，梓桐感到无所适从，在众多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逐渐找到了感觉。 最后结束拍摄时，她整个人已经快累趴下了。梓桐草草卸了妆，赶到楼下准备打车回家。 从公司出来正遇上堵车，陆辰考虑是否要绕道回家。一念兴起，车子已经转弯驶向了杂志社，同时他还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铃声响了片刻却没人接。 梓桐在街上站了许久也没叫到车，下午的疲累使她懒得再挪步，只能在原地继续等待。 圣诞将至，沿街的商铺都装点得光鲜亮丽，节日欢歌从商场内溢出，给寒冬中行走在街上的人们带来了热闹和温暖。 忽觉鼻尖一点微凉，梓桐抬眸一看，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了，雪花莹莹絮絮，飘落街头。 陆辰随着车流缓缓前行，视线焦急地频频看向路边，人来人往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蓦然映入眼底。方梓桐鲜衣如火伫立街头，周遭一片银白。窗外天色昏暗，她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但可以想见是一贯的柔婉动人，眉梢眼底有笑意隐隐闪现。这一刻，陆辰确信自己听到了雪花盘旋落地的细碎动静。 上车后，车子又堵在了原地。陆辰侧首打量梓桐，平时她都偏爱颜色淡雅的衣着，难得今天在她身上出现这么浓烈的色彩。而她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雪花，遇着车内的暖气，立时就融化成了水珠，梓桐不适地微眯了眼用指尖轻抹。 陆辰在一旁看得好笑，递了张纸巾给她，并笑着问她，“照片拍得怎么样？好玩吗？” “唉！我的脖子和腰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老板， 圣诞假期我要求比别人多休息一天。” 陆辰一边开车，一边认真地听着她说话。方梓桐平时说话做事斯文有礼，今天可能真的是累到了，说出口的话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柔软语调，听得陆辰一阵心软，不假思索地答道：“好！” 等到了下一个路口的红灯前，陆辰发现梓桐竟然睡着了。于是他开得愈加缓慢平稳。 车子驶入小区后，梓桐依然没醒。楼前的路灯斜斜映照在她脸上，睡梦中的方梓桐呼吸清浅，不知是刚才拍照时化妆的缘故，还是她生就如此，她的双唇呈现出莹润的粉色，看着很是柔嫩诱人。惊觉到自己脑中的念头，陆辰赶紧转开头去。 事后，梓桐果然比别人多休息了一天，只不过她休的是病假。 陆辰一早走进办公室，就得到陈健的汇报，“梓桐小妹妹病了，今天请假。”犹豫再三，陆辰还是发了条短信给她，“听说你病了，去医院看过了吗？” 很快就收到梓桐的回复，“刚退烧，没什么大碍了。” “那你好好休息，记得多喝水。”想到她独自在家没人照顾，陆辰有些不放心。起身去外间拿文件，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办公桌，陆辰心里没来由的就觉得不习惯。 中午时分，桌上的手机响，陆辰听说自己拜托别人的事已经办好，便再也坐不住，穿戴好衣物就出门了。 陈健只听到一句“我出去一会儿，有事打我手机。”再抬头已不见了陆辰的踪影。 梓桐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门外的人，狭小的楼道内，陆辰意态从容，含笑而立，“怎么，不请我进去？” 她这才恍然回神，侧身把陆辰让到屋里。 “身体好些了吗？午饭吃了吗？”一进门陆辰就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 梓桐一一作了回答，说完仍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后，伸手指了指厨房，“我这儿没咖啡，我给你泡茶吧？” 留在客厅内的陆辰放眼四顾，一室一厅的小屋子收拾得整洁温馨，很有方梓桐的风格。厨房内的人正在洗茶泡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一会儿，方梓桐回到客厅，手里端着托盘。 屋内温度适宜，茶香袅袅，陆辰捧着精致的茶具闲适地坐在沙发上，“这是什么茶？口感不错。” 听他这么说，梓桐脸上又漾出了笑意，现宝似的告诉他，“这是祁门红茶，比你的咖啡好喝吧？” 她孩子气的话让陆辰不觉莞尔，随手拿起覆在茶几上的书，“生病了不好好休息，还在看书？” “过几天就要考试了，不用功不行啊。” “那你继续，我就在旁边坐坐，不影响你看书。” 起初梓桐还不能完全集中心神，偷偷地躲在书本后观察陆辰。见他拿了本专业书看得投入，梓桐也渐渐放松了心情，心无旁骛地努力啃书。 就这样，两人分坐在沙发两端，各自看着手上的书。间中梓桐为两人添了些茶水，随后室内又是一片静谧。 冷不防陆辰就着书上的内容开始考问梓桐，顺利回答完他的提问，梓桐把手里的书摊到他面前，询问他的见解。 陆辰挪了挪身子，挨坐在她身侧，帮她细细分析起每个案例。从日头正暖直说到日影西斜。 见时间不早，陆辰起身告辞。临走前取出样东西交给梓桐，“这个给你。” 梓桐接过一看，目中升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知道得太晚了，早点想办法的话，还有机会弄到演唱会的门票。不过明天下午LINKIN PARK有一场歌迷见面会，我帮你要到了入场券。”随即又补充道：“我来就是看看你身体恢复了吗，明天能否去参加活动。现在看来完全没问题，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陆辰觉得说出口的话有些欲盖弥彰，幸好方梓桐还沉浸在喜悦中，并未多想。 晚上，梓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那两张入场券，直觉告诉自己，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滋生酝酿。那种感觉既甜蜜又紧张，叫她不愿也不敢深究。 隔天就是平安夜，公司放假一天。终于可以不穿正装出门，梓桐换上牛仔裤和短款羽绒服。一番装扮后等着陆辰来接自己。 走出大门，就见陆辰已等在车旁。今天的陆辰也穿了牛仔裤，休闲外套，头上还戴着顶棒球帽，这样的他比平时更多了份帅气。听见开门声，陆辰转过了头。 面对陆辰，梓桐尽力使自己显得自然些。两人相视一笑，陆辰为她打开了车门。 到了见面会现场，许多没有入场券的歌迷已将门外堵得水泄不通。陆辰轻揽梓桐的腰，将她护在自己身前，免得她被人群挤到。 到了会场落座后，见面会准时开始。主持人简短的介绍过后，乐队在现场演唱了几首曲目。陆辰本人对摇滚乐既不狂热，也不排斥。但LINKIN PARK将歌曲演绎得极富感染力，乐声震荡着耳膜，撼动了心灵。场内的歌迷都听得热血沸腾，起身随着音乐歌唱嘶吼。 一曲终了，贝斯手拨动琴弦，另一曲前奏响起。陆辰感到方梓桐轻扯着自己的衣袖，凑到自己耳边大声喊道：“这首《What I’ve Done》是《变形金刚》的原声音乐，他们的作品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歌。” 眼前的方梓桐让陆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今天之前，自己实在很难将她和激烈的摇滚乐联系到一起。 演唱结束后就是歌迷互动环节，底下那些狂热的歌迷都争着向台上的乐队提问，还有些人带了CD等着散场后去求签名。 陆辰带着些好奇问梓桐，“你怎么不去参加互动节目？” “我喜欢他们的歌，纯欣赏就好，不必那么疯狂。”此时的梓桐又恢复了冷静自持。 见面会结束时，场内的歌迷久久不愿离去，场外的歌迷也越聚越多，会场的秩序一时有些紊乱。陆辰怕两人被周围的人群冲散，拉起梓桐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梓桐感受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传来的力度，随着陆辰缓步朝外走去。一路走来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终于到了室外的空旷处，陆辰理所当然地继续牵着梓桐的手。清冷的空气让他回了神，想到梓桐病才刚好，关切地问了一句，“冷吗？” 梓桐垂眸摇了摇头。掌心传来的温度温热了她的手，也温暖了她的心，令她贪心地想要牢牢抓住这份美好，从此再不放手。 ------------ 第十九章 平安夜当晚，吃饭成了桩难事。但两人的心思压根不在吃饭上，牵着手在商场内一层一层往楼上逛去。沉默在两人间流转，此时已无需言语，唯有用心去感受这份微妙的情愫。 梓桐和陆辰站在自动扶梯上，一前一后上了楼。甫一下电梯，梓桐就听闻远处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随即见到叶玲玲正朝自己招手，身边站着她老公。 没想到竟会在这儿遇上叶玲玲，梓桐只能硬着头皮带了陆辰上前为大家互做介绍。轮到陆辰时，梓桐还在犹豫该怎么介绍他，不料他已主动开口，“你们好，我叫陆辰，是梓桐的男友。” 闻言梓桐心跳漏了半拍，今天陆辰的言行举止一再出人意表。 叶玲玲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眼神暧昧地注视着两人的穿着打扮，“看出来了。” 由于叶玲玲他们预先订了座，梓桐两人就结束了游荡，随他们一起去用餐。餐桌上，叶玲玲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八卦地问东问西。可惜她遇上的是陆辰，所有的问题都被他巧妙地回避了。 饭后叶玲玲热情地提议找个地方接着聊，却被他老公暗中阻止。转身离开时她还在责怪老公为什么不让她多玩会儿。 “傻瓜，你没见刚才方梓桐被你问得很难为情吗？别不识趣地打扰人家过二人世界。” 和叶玲玲分开后，梓桐他们也没再多做逗留，陆辰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眼看梓桐躲闪着眼神，道了声晚安就要下车，陆辰心急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尽管陆辰语声温柔，带着丝笑谑。但夜色中梓桐依然清晰地看到他灼热的视线迫视着自己，让人无所遁形。她轻咬下唇，犹疑着问道：“你…，为什么和玲玲那样说？” 话一出口即换来陆辰的一声叹息。抬手抚上她的唇瓣，下一瞬，陆辰的唇已取代了手指的位置，覆上梓桐娇嫩的双唇。 梓桐无措地闭上双眼，任由陆辰在自己唇上辗转厮磨。渐渐的，梓桐放软了身子偎进陆辰怀里，双手也抚上他的后劲。唇齿相依间，独属于陆辰的温热气息让梓桐无可自拔，而美妙的触感更是令人沉醉。 陆辰拥紧怀里的人，徐徐探索着她的美好，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双唇。感觉到陆辰的离开，梓桐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只见她眼波醉人，双颊灿若桃李。陆辰着迷地看着她的每一丝表情，指尖轻触她脸上的红晕，低沉的嗓音诱哄着她，“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方梓桐，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梓桐相信一定有精灵躲在某个角落暗中窥探，他们在黑夜的掩护下释放出蛊惑人心的力量，使得自己轻易就交付了一颗真心。 “回去早点休息，明天公司见。”说着又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接连两天陆辰一早就接了梓桐送她去考场。 “最后一场了，好好考。下午带你去放松一下。” 梓桐巧笑着点了点头。 走出考场，梓桐满心欢喜地等着陆辰带她去玩。待车子在羽毛球馆外停稳时，梓桐耍赖地站在球馆外不愿进去，“我考了两天试，真的是很累了。” “运动是最好的放松方式。况且马上就要比赛了，公司的事应该认真应对。” “身为老板，你这是虐待员工。”梓桐难得和他顶了嘴。 “乖乖练球，老板会奖励你的。”陆辰耐心地把她哄进了球馆。 到了场上，梓桐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和陆辰打了几个回合，并赢得他一句称赞，“还不赖嘛。” 只是这样的状态并没持续多久，每次打完三五个回合后，梓桐就要溜到场边休息，顺带还要向陆辰灌输自己的想法，“我们弃赛吧！有你在，我觉得赢的概率还是挺大的，但这样不好，胜之不武。” 陆辰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拖着她就往球场走，惹得梓桐只能使劲抱住他的胳膊粘在长凳上不动，不过最终还是拗不过他。 “方木木，你还真是个木头。哪有人打球像你这样的，光站在原地等我给你喂球。”面对她的消极抵抗，陆辰无奈妥协。 离开球馆时，梓桐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饿了。晚上在餐厅，正巧邻桌的客人在过生日，陆辰心念一动，问道：“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我生日很好记的，”梓桐笑得有些小得意，“就是你车号的末三位数。” “好，我记住了，下一次你生日时，我来为你庆祝。”嗓音柔和，却透着不容置疑。 晚饭后回去的路上，两人正说着闲话，忽然梓桐转了话题，“前面靠边停车好吗？” “怎么了？” “我想吃那个。”梓桐伸手指了指路边。 车子停靠在街边，梓桐刚要打开车门，就被陆辰叫住，“坐着别动。”自己却下了车。 车上的梓桐吹着空调，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冒着寒风在街上排队的陆辰。人群中的陆辰也不时向她看上一眼，与她相顾而笑。 回到车上陆辰将冒着热气的袋子递到她手上，得到的回应是梓桐探身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她的举动令陆辰一路上竟至几度展颜。 到了楼下，陆辰不舍她离开，“木木，该是给你奖励的时候了，闭上眼睛。”下午打球时陆辰最大的乐趣就是发现木木这个名字念起来很顺口，并宣称这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称呼。 虽然很好奇陆辰口中所说的奖励，但梓桐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紧接着，陆辰一手揽上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后劲，将她吻得缠绵细致。细碎的吻像春雨般落在耳边，伴随着一声低喃，“木木，你是我的。” 接下来的每一个白天梓桐都过得甜蜜而小心翼翼，无意中交汇的一个眼神，或是擦身而过时的一句耳语，都让人心动不已。 随着春节的临近，两人独处的时间也变少，加班成了家常便饭。陆辰走出办公室，外面只剩梓桐仍在忙碌，诧异地问她，“就你一个人了？” “嗯，都做得差不多了，陈健刚走。” “那你也快点，我们还赶得及饭后去看场电影。”见梓桐要去复印间，陆辰接过她手上的文件，“你收拾一下，等我回来就下班。” 穿过静悄悄的走廊，陆辰人未进办公室，声音已先传到，“木木，你好了吗？” 踏进办公室，陆辰也是一愣，里面的梓桐拎着包窘迫地看着自己，在她身后站着陈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咦？你也在啊。”陆辰神色自若地和陈健打过招呼，然后若无其事地牵起梓桐的手，“我们先走了，你走时记得锁好门。” 梓桐不好意思回头去看陈健的反应，有些僵硬地被陆辰拉走了。进了电梯陆辰安慰她，“别多想了，陈健有分寸的。” 果然，事后陈健仅和她开过一次玩笑，此后就不再提起，梓桐也终于放了心。 万众期待下，新年羽毛球赛如期举行。正像梓桐预测的，她和陆辰两人轻易就得了个第三名。 “鉴于你的良好表现，我决定要好好奖励你。” 想起他上次的奖励方式，梓桐毅然开口，“那你换个奖励方式吧！” “怎么，你不满意我的表现？”陆辰作势又要去亲她，惊得梓桐缩了缩脖子。 “不逗你了，好好跟你说。春节后我要到北京出差，你也一起去。不过我会提前几天过去，到时我在北京等你。” 想到春节期间有好多天不能见面，梓桐心里有些小郁闷。 除夕夜，梓桐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和陆辰短信聊天。忽闻敲门声响起，爸爸让她去客厅，说是有事要和她商量。 “刚才你姑妈来电话了，她的意思是让你春节后重新去申请签证。” 原来，梓桐刚毕业时担心工作不好找，在家人的劝说下曾考虑要出国留学。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却被英国领事馆拒签。 那以后，留学的事就被搁置，梓桐开始一心找工作。也因此才有了后来进HAM，遇上陆辰这一系列事。 手机恰在此时震动了一下，陆辰又发来信息，“长假才刚开始，可我已经盼着节后在北京和你见面了。” 梓桐看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直接说道：“上次是因为工作没着落才想去留学，现在我做得好好的，出国的事不再考虑了。” 说完就开始憧憬几天后与陆辰的重逢。 ------------ 第二十章 下了飞机梓桐就接到陆辰的电话，他有事不能来机场，公司的司机会直接把她送去酒店。 到了酒店，梓桐放好行李，稍事梳洗了一下就出门朝着公司的方向慢慢逛去。逛街的同时她频频看表，眼看快到下班时间，忍不住便发了条信息，“我在西单等你下班。” 刚过完年，商场里还很热闹，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梓桐坐在甜品店里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不时有情侣相互依偎着从店门外经过，幸福之情溢于言表。看着那些沉浸在爱河中的人，梓桐也发出会心一笑。 远处一个高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年轻俊雅的男子边走边转头四顾，看样子他正在找人。梓桐抿唇一笑，施施然走出了甜品店。见陆辰终于看到自己，梓桐唇边笑意扩大，疾步上前，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梓桐对自己的依恋让陆辰很是受用，顺手握住她挽着自己的手，与她十指相缠，耳边听她细细诉说着分别这几天的情形。 到达北京的第二天，梓桐就发现这次出差还是比较轻松的，基本就是培训和开会，而且大都安排在酒店内进行。 唯一一次例外是陆辰带她去参加“乔氏”的晚宴。 当时陆辰对她说，“明晚‘乔氏’将举行一场晚宴，你陪我一起去。” 梓桐对“乔氏”有些敏感，这两个字让她不由自主就联想到公司楼道内那场不愉快的经历。于是她傻傻地问道：“乔氏？就是那个‘乔氏’？” 她的话令人发笑，但陆辰显然是听懂了，笑着告诉她，“对，就是那个‘乔氏’。” 怀着复杂的心情，梓桐随陆辰去赴宴。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梓桐既感新奇，又有些紧张，还掺杂着对“乔氏”的好奇。 身旁的陆辰安抚地轻声说道：“这样的场合难免让人感到不自在，不过，多见识些人和事总没坏处，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梓桐点了点头，带着得体的微笑，安心地跟在陆辰身边，看他与其他宾客谈笑风生。 几人正聊得兴起，一声悦耳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难怪这么热闹，原来你们都在这儿。” 梓桐循声看去，一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来到大家面前。自这人出现后，他俨然成了众人的焦点，大家都纷纷和他攀谈起来。 “这位是？”中年男子看着陆辰身旁的梓桐，礼貌发问。 这一来，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梓桐身上。陆辰忙开口介绍，“这是我的秘书方梓桐。梓桐，这位是乔总。” “乔总，您好。”梓桐礼貌地和对方打招呼。随后不着痕迹地对他又打量了几眼，心里暗道：原来这就是“乔氏”的老板。 梓桐他们在北京逗留期间，陈健独自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听到他在电话里向陆辰抱怨，梓桐自觉有些过意不去，主动提出自己先回去上班。陆辰一番思量后同意了她的提议。 见左右没人，陆辰轻拉了下梓桐的手，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小声道：“后天没法赶回去陪你过情人节，今晚去外面吃饭提前庆祝一下。” 晚上陆辰选了一家环境典雅的餐厅，由于不是情人节当天，前来用餐的客人很少。柔和的灯光下，两人相对而坐，听着优美动人的音乐不时轻言细语几句。气氛正好时，一人走至桌旁，伸手按上陆辰肩膀，悦耳的嗓音叫了声“陆辰”，转而又对梓桐点了点头，“方小姐也在啊。” “乔总，您好。”梓桐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 乔振和陆辰略寒暄了几句，又笑看了梓桐一眼，转身离开了餐厅。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陆辰低缓却清晰地说道：“乔振是我舅舅。” “啊？”这消息太过让人震惊。 陆辰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两家并不来往，我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亲戚。甚至在我做下‘乔氏’的项目后一段时间内，我都不知道乔振是我舅舅。” 事关陆辰的家事，梓桐并没多问。陆辰说了这几句后，两人又温情脉脉地说起了情话，度过这属于他们的第一个情人节。 饭后，两人漫步在冬夜的街头。陆辰任由她把手放进自己的外衣口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将她微凉的手慢慢捂热。 “木木。” “嗯？” “回去后会不会想我？” 梓桐在原地站定，直直注视着陆辰，不加掩饰道：“我会想你，很想很想。” 回到公司后，工作和思念占据了她大部分时间。忙碌中，终于等到了陆辰回来的那一天，梓桐开车去机场接他，只因陆辰想要第一时间见到她。 虽然这已不是第一次送陆辰回家，但梓桐却是第一次走进他家里。室内的装饰和摆设简约实用，比起自己的住处，这里显得相当宽敞舒适。 陆辰换了家居服，拉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梓桐倚靠在他肩头与他呢哝细语，陆辰挑起她一缕乌发凑到鼻端轻嗅。 “木木，想我了吗？” “当然。” “那就证明给我看。” 四目交接，梓桐沉溺在他深情满溢的眼神中，仰首吻上他的唇。 那一夜花好月圆春/色无边，那一夜两人都将最真挚的情感和最浓烈的爱意给了对方，那是灵魂与肉/体的完美契合。 隔天早上，梓桐红着脸躲在被窝里赖床不起。隔着被子她听见陆辰在说：“木木，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闻言梓桐急忙探出头来，“不行，我刚付了下半年的租金。要不你搬到我那儿去？”说完脸红得更厉害，马上又躲进了被窝。 “小财迷。”陆辰轻扯她的发，“你那儿住一个人还行，住两个人的话，东西放不下。” 梓桐也觉得他说得有理，“那我两边轮流住，反正不能浪费房租。” 待到春暖花开时，梓桐有了两个住所。她戏称自己的小窝是“夏宫”，而陆辰的家是“冬宫”，她本人就像候鸟一样两边迁徙。陆辰无奈地随着她两边安居。 和总公司的老板们开完视频会议后，陆辰出声唤梓桐，却没得到任何回应。起身走出书房，就见梓桐捧着茶杯斜倚在落地窗前。她眼神专注，却目无焦点。杯中升腾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脸，这样的梓桐令他感到陌生而遥远。 陆辰自身后拥住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想什么那么出神？” 梓桐俯身搁下杯子，抬首时唇边一点笑意缓缓绽放，绚烂如夏花，“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了。” 回身抱住陆辰，将脸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梓桐闭上眼说出那句深埋在心底的话，“陆辰，你知不知道我爱你？” 陆辰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借以传达自己对她的爱意，“我知道。我也爱你！木木，你是我的。” 和陆辰在一起时，点滴都是幸福。梓桐尽情享受着陆辰对自己的宠爱，感受着身心上的极度愉悦。 直到那一天。 梓桐看着桌面上不停震动的手机，迟迟不愿伸手去接。来电的号码梓桐并不陌生，去年正是这个号码通知自己被拒签的消息。深吸一口气，梓桐拿起手机走进楼梯间。她颤抖着手指按下通话键，对方公式化地告知她结果后就结束了通话。 梓桐握着手机无力地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刚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刺得双眼一阵生疼。 “喂？”梓桐一手覆住自己的双眼，出口的声音无丝毫异样。 “下午我不进公司。晚上你自己先回家，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梓桐向陈健告了个假，陈健见她脸色不好，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走出写字楼，穿过人行道，梓桐站在路边的阴影中定定看着街对面那幢高楼。看久了，眼睛又是一阵刺痛。 忽然胸口一窒，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撕裂开一道豁口，滚烫的液体顺着裂口被浇注在心口上，烫得梓桐浑身轻颤。抬手摸上脸颊，刺痛的眼眶内一片干涩。原来，痛到极致时，眼中已无泪，只有心在哭泣。 晚上陆辰到家时，就见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 “今天怎么兴致那么好，做了这么多菜？” “难得在家吃饭，当然要做得丰盛些。待会儿你多吃点，这可都是我的心意。” 饭后，梓桐又为两人泡了壶茶。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水，闻着祁门香，梓桐几度张口，却无力吐出一个字。 对面的陆辰终于发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木木，你怎么了？” 梓桐手指轻抚过耳垂，闭了闭眼，用力抬起头，“陆辰，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要说得这么严肃？”陆辰温润地看着她，如往常般握住她的手，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 “陆辰，我要去英国留学。” 陆辰刚要开口取笑她像小孩子一样，一点小事就让她如此紧张，听了梓桐的话，他笑意凝结在脸上。 回想起刚才梓桐说的话，她说的是要去留学，而不是想去留学。想到这儿，陆辰放开了她的手，“方梓桐，你是不是已经办好了出国手续？今天你并不是来征求我的意见，只是来告诉我结果。” 梓桐不出声，等于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为什么瞒着我做这些事？你把我当什么了，临走前的短暂消遣？” 此时的陆辰，脸上已经有了怒意。梓桐急忙向他解释，“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姑妈孤身在英国多年，一直希望我去那里留学。毕业前我曾申请办理留学签证，当时被拒签了，所以这次并没抱多大希望。”顿了顿，梓桐鼓起勇气接着道：“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陆辰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冷静地问道：“你要去多久？” “五年。” “我看你是疯了。”陆辰霍然起身走进书房，大力甩上了门。 ------------ 第二十一章 梓桐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夜已深，书房门被从里打开，梓桐木然地转头看去。 陆辰目不斜视，径自走进厨房，回到客厅时，脚下有一霎那的停顿，“我还有事没做完，你先去睡。”说完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走进漆黑的卧室，只是她如何能睡得着。一片寂静中，梓桐抱膝坐在窗台上。这里正对着小区中心的人造景观，可以清楚地看到冷月清辉投射在楼下池塘里的倒影。对梓桐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讽刺，自己曾以为已经握在手中的幸福，其实却如这水中月一般遥不可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午夜已过，接着又是凌晨。梓桐走回客厅，书房门下的缝隙中仍透出一线光亮。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一墙之隔的两人就这样枯坐到天亮。 清晨，怀揣心事的两人分坐在餐桌两端，沉默地吃着早餐。梓桐摆弄着手里的餐具，却没将食物送进嘴里。对面的陆辰也是相同的情形，看着他给自己灌下一杯浓黑的咖啡，梓桐嘴里一阵苦涩。 出门后两人也是一路无话，陆辰照旧在距离公司两条街外的地方停了车。就在梓桐伸手推门的那一刻，陆辰叫住她，“我想我们彼此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无谓的争吵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三天后我会在家等你，如果你改变主意愿意留下，那我们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你仍执意要走，”说到这儿，陆辰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把话说完整，“那就带上你的东西搬出我家吧。不过方梓桐，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相爱的两个人就该在一起，分离对谁都没好处。人生充满变数，我不想将我们的命运交给未知。” 车子离开后，梓桐缓步向公司走去。她知道陆辰绝不会同意自己的决定，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陈健觉得自己这几天都过得很压抑。接连两天梓桐没有踏进过陆辰的办公室，而陆辰所有要给她的文件都由自己转交。第三天，陆辰带着自己去Z市出差，在分公司逗留到很晚才返回本市。 公事都办完了，没有理由再磨蹭。陆辰将车缓缓驶入小区，他知道自己在害怕谜底揭晓的这一刻，他怕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坐在车内，他看着楼上黑黢黢的窗户，一颗心瞬间跌到谷底。 忽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响起，渐渐由远及近。陆辰一阵狂喜，眼睛紧盯着前方。及至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陆辰一拳重重击落在方向盘上。 甩了甩手上的辞职信，陆辰沉着脸告诉梓桐，“不必等到下个月，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上班了。我会让陈健去人事部帮你办妥离职手续。” 昨晚回到家时，所有属于方梓桐的东西都已被她带走，只剩了一串钥匙孤零零地躺在茶几上。她就这样轻易抹去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丝毫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想到这儿，陆辰怒气更盛。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自此，陆辰从梓桐的生命中消失。她躲回自己的小窝，将整理好的物品陆续搬回父母家。现在也不用上班，爸爸妈妈一直催她搬回家去住，可她不愿意。她打定主意要在这里住到出国前，只因这里有两人共同的回忆，就连这里的空气也与别处不同，还残留着陆辰的气息。离开这里，她将彻底一无所有。 晚饭时喝了点酒，陆辰不想酒后驾驶，鬼使神差地把车停进了这个小区。上楼后他淡淡说了句，“我来拿些东西。” 越过梓桐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房子里剩下的东西已不多，陆辰不由眼神一黯。手指揉了揉眉心，陆辰语声沉郁，“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 梓桐双手背在身后贴墙而立，睫毛微垂遮掩住眼中的神色，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得到意料中的答复，陆辰走上前握住她双臂，向来意气风发的他，说出口的话已带了些恳求的意味，“如果你坚持要去英国，那好，我给你两年时间。等你学成后回来我们就结婚。” 梓桐不忍地别开脸，“两年不够，你等我五年好吗？” “你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只因我想在那里呆五年。” “方梓桐，你别欺人太甚！” 陆辰怒极，泄愤般咬上她的唇，双手粗暴地抚弄过她的身体。 梓桐承受着他的怒气，心里明白，自己的言语已经深深伤害到他，将他远远推开。一时柔肠百结，诸多念头疯狂闪现却终是无法诉诸于口，最终只能紧紧回抱住他任他予取予求。 这一夜两人极尽缠绵，似是要用自己的热情将对方焚烧殆尽。梓桐只希望时间可以在这一夜无限延长。 激烈的欢爱后，两人都彻夜未眠。身后的陆辰紧拥着自己，那样的力量让人感到无望而窒息。梓桐却不愿挣脱，她在贪恋这最后的温暖。 初夏时节，曙色出现得特别早。光影流转，带来一室清明。 陆辰起床穿戴整齐，向着床上那个静卧不动的纤细背影道：“方梓桐，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你不必指望我会等你！” 最后深深看了眼那个让自己眷念不已的人，陆辰转身开门而去。 床上的梓桐用力捂住嘴，暗自祈祷陆辰千万不要回头。直到听见客厅的门被阖上，她才无声地念道：“陆辰，我会想你，很想，很想！五年后我会回来，无论你是否等我。”一语未了，泪水已潸然而下。 梓桐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那时的自己太过年轻天真，不曾想过，此去经年，自己将要承受到的是什么。自己竟从不知道，深入骨髓的爱，一朝失去，必将带来蚀骨之痛。 梓桐有些脱力地靠在窗边，机舱外，茫茫大雪映亮了夜色。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很快就会进入停机位。睽别五年，自己又一次来到了这座城市。 走出航站楼，梓桐被冻得一哆嗦。自己的随身衣物可以应付G市的气候，但不足以抵御北京的严寒。等车的同时，她掏出手机再次确认酒店的地址，果然还是以前住过的那一家。就在看手机的短短几分钟内，她的手脚已经失去了知觉。 好不容易上了车，梓桐抖着嗓子说：“师傅，到地安门北兵马司胡同。麻烦您把空调开大些好吗？谢谢啊！” 幸好第二天上午没事，梓桐昏昏沉沉睡到中午才起床。昨晚到酒店时已是下半夜，自己冲了个热水澡，等不及把头发吹干就直接躺倒在床上，一觉醒来错过了早餐。不过自己也没什么胃口，梓桐打电话叫客房服务随便送了些吃的。 饭后梓桐捧了杯滚烫的茶，倚在门前廊柱下俯看自己所住的这个院落。五年前第一次来时，自己就很喜欢这家酒店。 当时的酒店经理是个礼貌周到的人，会亲自带入住的客人参观整个酒店。据说他的老板大手笔地购下这座占地颇广的四合院，将之整修一新，并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造了一层。酒店的内部装修也很高档气派，其中不乏他老板收藏的古董珍玩。 这次自己住的是二楼的套房，可以将楼下的景致尽收眼底。 出门散了会儿步，回酒店时陆辰绕道总台，向工作人员询问202房间的客人是否已经到店。 跨进自己的院落，陆辰下意识地抬头看向202房间，不期然地与梓桐的视线遇个正着。 梓桐没想到陆辰就住在楼下房间。她还记得元旦前夕两人那次不欢而散，时隔一个多月再见面时，自己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扬嘴角，扯了抹淡笑。 院子里的陆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关门。 刚下完雪，空气清冷，站了一会儿，梓桐感觉又快被冻僵，赶紧回到室内去吹暖气。 下午有人来通知梓桐去戏阁看戏。她微叹一声，这也是HAM的恶趣味--请人来酒店的戏阁唱堂会。自己不是不喜，实在是听不懂。 坐在戏阁内梓桐才发现今天唱的是昆曲，对她来说，还是一样的听不懂。不过昆曲曲调舒缓，听久了，她倒是品出些味道来。 台上的伶人水袖轻舞，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子。戏台上方的匾额书着“春秋阁”三字。看着看着，梓桐不觉有些惆怅。春秋阁，几度春秋，流年暗换。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两人，只是他们已不再是数年前那对热恋中的情侣。 梓桐以手支颌，侧首看向斜前方的陆辰，黯然神伤。 ------------ 第二十三章 陆辰手掌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又向院外使了个眼色。 梓桐颔首会意，与陆辰间隔了些时候，一前一后离开了酒店。 白天的南锣鼓巷异常喧闹，梓桐穿过拥挤的人群，在约定的地点与陆辰会合。 “想去哪儿转转？”陆辰替她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 “去国子监吧？那儿人少。” 两人坐车先到了雍和宫。梓桐不知平时这里是怎样的，但正月里雍和宫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们跪在佛前虔诚祝祷。梓桐驻足在那尊弥勒像前，拉了拉陆辰的手，“你闻到了吗？” “什么？” “檀木香啊。你不是说这尊佛像是由整棵白檀木雕成的吗？可我真没闻出檀香味。” “外面烟火气那么重，把其他气味都掩盖了。” “也是。”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群喇嘛鱼贯而入，他们手持法器，开始在蒲团上打坐诵经。虽然听不懂他们念的是什么，梓桐还是颇有兴致地在大殿内逗留了一会儿。 离开雍和宫后，两人穿过马路，走进国子监大街。整条街上，甚至国子监内都是游人稀少冷冷清清的。相较而言，雍和宫成了个世俗化的场所，而一街之隔的国子监却是个清净的所在。 两人也不赶时间，就在国子监内慢慢逛了起来，没有错过任何一个角落。走过琉璃牌坊，就到了圆水池上的辟雍。陆辰指着居中那张象征九五至尊的宝座道：“这是皇帝讲学的地方，我是没机会聆听了。不过倒是有幸听过你的培训课。” “你觉得怎么样？”随后两人就这个话题絮絮说了起来。 自国子监出来，陆辰提议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一会儿，梓桐却坚持说不累，还要再散散步。 其实她无所谓去哪儿，北京主要的景点都曾留下过两人的足迹。于她而言，最好的风景就是眼前的陆辰。梓桐侧首看向身旁的人，笑而不语。冬日里握着他的手，汲取他掌心的温度，就这样随着他一路走下去，正是自己期盼已久的事。 快到地坛公园时，陆辰无论如何不愿再往前走。 “你还是先想想晚饭吃什么吧？” “我要吃烤肉季。”梓桐几乎是脱口而出。 “烤羊肉吃了容易上火，你嗓子没好，明天还要站着说一天的话。过几天再带你去吃。” 梓桐还待争辩，却在陆辰投来的淡淡一瞥中噤了声。 “你有话要说？” 对陆辰的明知顾问，梓桐在沉默中摇了摇头。晚上路过“烤肉季”时，她只能眼馋地多看了几眼。 回到酒店，梓桐洗完澡走进客厅，就见陆辰正斜靠在沙发上出神。看到梓桐，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静默中，陆辰灼人的视线紧盯着梓桐，直看到她微红了脸，转开头去。陆辰轻笑一声，伸手轻扣住她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两人就像沙漠中的旅人寻到了甘霖，紧紧贴合到一处，用力吸吮着对方。梓桐双手勾住陆辰的脖颈，闭上眼细细品味唇舌间的缠绵滋味，这是午夜梦回时思念的味道。 梓桐被陆辰困在沙发和他坚实有力的胸膛间。腰间的系带渐渐松开，陆辰的手灵活地钻入睡袍，隔着睡衣轻揉她细软的腰肢，令身下的梓桐娇喘连连。 就在梓桐想要得到他更多的爱怜时，陆辰却停了手上的动作，埋首在她劲窝间慢慢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 梓桐缓缓睁眼看向他，神色迷离，带着些不解。 见她如此，陆辰喉间逸出轻笑，低沉悦耳的嗓音带出调笑的话语，“怎么，失望了？”怀中的梓桐轻眨了下眼，陆辰看着这副她衣衫不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模样，差点没忍住又要压向她。轻叹一声，赶紧帮她理好衣裙系上腰带，“你病刚好，今天先放过你。待会儿我回自己房间睡，要是留在这儿，今晚我们谁都别想好好睡觉。”说完还是没忍住，在那张红唇上又轻啄了一下。 知道他说得没错，梓桐仍轻扯着陆辰的衣袖不愿松手。有了元旦前的那次不快经历，现在两人都绝口不提往事，仿佛时间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断点，如今的一切都是当初美好时光的延续，而那分别的五年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连日来陆辰对自己的种种呵护，都甜蜜到让人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只有当黑夜来临，躺在陆辰的臂弯里，自己才有了踏实心安的感觉。 陆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用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另一手的拇指在她嫩滑的颊畔来回摩挲，“还记得你手下那个离职的女孩吗？我不希望同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我绝不会让你遭受那些蜚短流长。” 与她额头相抵，又温存了一会儿，陆辰柔声道：“好了，别再考验我的自制力。我真的要走了。” 临睡前，手机提示音响起，梓桐看着陆辰发来的消息，“晚安，好梦！”这才安然睡去。 隔天，梓桐接到老辛的电话，说既然她人在北京，那就抽时间去分公司看看，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 梓桐按着地址来到了分公司。这里的负责人事先已接到通知，热情地接待了梓桐。那人将分公司的员工一一介绍给她认识，并向她详细介绍了公司目前的运作情况。梓桐听完后都用心记下。 从公司出来，时间尚早。梓桐到楼下找了个环境幽雅的地方，点上一杯饮料。打开笔记本电脑，边做事边等待。 埋头工作的梓桐忽觉桌上一暗，一道人影站在自己身前。她欣喜抬头，却发现并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你是方小姐？”来人不确定地问道。 面前儒雅斯文的中年男子瞧着很眼熟，梓桐略一思忖，恍然道：“您是乔总吧？” 出于礼貌，梓桐邀请他入座。乔振也不推辞，小坐了一会儿，与梓桐闲聊了几句才道别离开。 乔振下楼坐上自己的车，车子自停车库内平稳驶出。路过商务楼正门时，一个挺拔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乔振吩咐司机减速，只一眼，他就辨认出那人正是陆辰。对于眼前这一幕，乔振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陆辰接过梓桐的电脑包，与她相携下楼。电梯门开，梓桐不经意间看到对面墙上挂着商务楼内各公司的金属铭牌。她好奇止步，视线在铭牌上来回搜寻。 “怎么了？”身旁的陆辰不知她在看什么。 梓桐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什么”。她刚才已经找到了“乔氏”的铭牌，原来“乔氏”也在这幢楼里办公。 没过几天，这次的北京之行就在“烤肉季”的肉香味中结束。 梓桐回到了自己公司，这还是春节后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她急于把办公桌上堆积的事务处理完，下午还要召集大家开会，商讨新的工作安排。 上次在回程中，陆辰一个劲缠着自己问，什么时候回HAM开始下一阶段的项目。当时他不依不饶，追问自己的样子，真是令人发噱。 再次坐在三十七楼的办公室内，梓桐心中浮动着喜悦。自己与陆辰离得那么近，中间仅隔了一层楼。 吃过午饭，梓桐坐在窗边休息。桌上的手机震颤不已，打开一看，满屏都是陆辰发来的消息，梓桐耐心地逐条回复。 “上来陪我坐会儿？” “不好。” “我想喝你泡的茶。” 梓桐只能一再提醒他，现在是上班时间，要注意影响。手机终于没了动静，陷入沉寂中。 就在梓桐执笔写字，开始下午的工作时，桌上的座机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梓桐拎起听筒，彼端传来了严肃的公事化的声音，“方小姐，我是陆辰。麻烦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个新项目要和你探讨一下。” 梓桐强忍着笑意和他讲完电话，奉命去了他办公室。 将陆辰需要的一份重要文件准备好，谢曼正想起身去敲他办公室的门，就见方梓桐走了进来。于是她改了主意，将文件放回桌上，转而先将梓桐领进陆辰的办公室。 谢曼关门离开后，室内就剩了他们两人。陆辰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见状，梓桐轻嗤一声，“假正经。” 陆辰挑眉看向茶几，支使梓桐，“去泡茶。”自己则绕过桌子，倚在桌前。 梓桐白了他一眼，随后在沙发上坐定，专注于自己手中的茶和茶具。 桌前的陆辰也不开口打扰她，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画面。温润细腻的白瓷握在她手中，与她纤细白嫩的手指十分相衬。 接过梓桐递来的茶，轻抿一口，只觉齿颊留香。 陆辰微眯了眼，继续回味。却被敲门声惊扰。 ------------ 第二十四章 谢曼看看时间，方梓桐进去陆辰的办公室已经有一会儿了，于是拿起桌上的文件前去敲门。 得到陆辰的应允后，谢曼推门而入。办公室内，两人隔着些距离，在沙发上和办公桌前一坐一站，彼此没有交谈。但谢曼直觉地感到，周围流动的空气中透着一股无形的亲昵感。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微妙的感觉，外人根本无从介入。 放下文件，转身的瞬间，谢曼装作不经意地又看了眼方梓桐。她正低头饮茶，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茶叶罐和陆辰轻易并不使用的一套茶具。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场景，谢曼想起自己曾在楼下的办公室里见过，方梓桐也惯喝这种茶。眼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谢曼快步走了出去。 “跟你说了在公司里要避嫌。”梓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陆辰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真的有事要找你。”说着便将刚才谢曼送来的那份文件递给她。 梓桐打开后粗略翻看了一遍，抬头问陆辰，“这是......？” “公司最近有个不大不小的项目，我叫人大致算了一下，如果自己做，成本过高，回报率太低。所以，我想把这个项目外包给你们公司做。不过我有个附加条件，”说到这儿，陆辰停顿了一下。 梓桐看着他，静待下文。 “这个项目必须由你来完成。” “这事我说了不算。”梓桐出言提醒他。 “我会把这项内容写进合同条款。顺便说一句，这个项目由我亲自负责，到时你直接向我汇报。”陆辰笑得一脸势在必得。 梓桐无言以对，他真是将假公济私做到了淋漓尽致。 对此陆辰不以为意，捏了捏梓桐的手让她回神，“下班后一起吃晚饭？” “你晚了一步，玲玲已经约了我。” “那我和你一起去，反正大家都那么熟了。” 晚上因为堵车，两人到达餐厅时，叶玲玲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到两人牵着手一同走来，叶玲玲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梓桐被她笑得有些难为情，刚要开口解释，就被她打断，“不用说了，我懂的。” 两人落座后，陆辰叫来服务员点菜。 吃饭时，叶玲玲不改八卦本质，这次她也不旁敲侧击，直截了当地问起前因后果。梓桐抵挡不了她的攻势，转向陆辰求救。 “方梓桐，你来说！你男人他太狡猾了。” 梓桐见躲不过去，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叶玲玲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不想她看了看屏幕直接就挂断了，“没事，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梓桐无法可想，只能简单提了几句。 “我上次说什么来着？”想起那次在自己家里对梓桐说过的话，叶玲玲面有得色。 正巧侍者来上菜，梓桐赶紧给她夹菜，堵上她的嘴。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梓桐随便扯了个话题，“今天怎么有空找我，不用照顾你那两个小宝贝啦？” “哼！我离家出走了，让他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梓桐当然知道玲玲口中的“他”必然是指她老公。只是据她所知，玲玲的老公脾气好，对她又体贴，两人几乎就没红过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严重到让叶玲玲抛下他们三人独自离家。 叶玲玲是个直性子，支吾了一声就把事情经过全说了出来。 昨天她洗衣服时，发现老公的外衣口袋里有两张电影票根。看上面的日期，竟然是白天上班时间去了电影院。叶玲玲觉得这事不寻常，当即质问她老公。她老公一向是个老实人，根本不会撒谎，一会儿说是替朋友买的票，一会儿又说是陪客户去看了电影。最后叶玲玲一声怒喝，他就全招了。 原来，她老公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前阵子帮了他的忙，昨天那人提出请他看电影。他老公怎么好意思让朋友请客，就自己掏钱买了两张票。谁知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内，刚看到一半，那男人就把手摸上了叶玲玲老公的腿。吓得他老公绷紧了神经，浑身僵硬地坐到电影散场。 让叶玲玲感到气愤的是，她老公竟然还能坐到结束。照她的想法，当时就该甩上一巴掌，然后走人。 梓桐听得微张了嘴，吃惊地与陆辰对视一眼，这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年头，防火防盗防小三，防的竟然还是个男小三。真是气死我了！”提起这事，玲玲就一肚子火。 “谁让你们家小白长得腼腆斯文，一副清纯大学生的模样，实在是太招人了。” 梓桐又劝解了她几句。见叶玲玲手机响个不停，陆辰招手叫侍者买单。缓过劲的叶玲玲趁着梓桐去洗手间，不失时机地对陆辰道：“哎，你记不记得上次我替梓桐接风......”说完还对着他挤眉弄眼。 见梓桐回来，她立刻坐直了身子，换上一脸的忿忿不平。梓桐心知她就是嘴硬，和陆辰一起把她送回了家。 路上梓桐想起这事，仍觉有些好笑。她看了眼正在开车的陆辰，“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陆辰冷哼一声，横了她一眼，“除了你，没人敢肖想我。当然，我也只允许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他的话让梓桐笑弯了嘴。不想让他太得意，梓桐转头望向窗外。车窗上映出一张女子的脸庞，面目模糊，盈盈笑意却是再清晰不过。伸指在玻璃窗上比着那个弧度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看着她略带些孩子气的举动，陆辰嘴角也噙上抹笑。 进了小区，陆辰找了个好位置，把车停稳熄火。陆辰好整以暇地对上梓桐探寻的目光，悠然开口，“叶玲玲告诉我，上次她要你把我留下，可你辜负了她的心意。今天再给你个机会，要不要把我留下？” 当年和陆辰热恋时，梓桐还只是个小姑娘。与他分开后，也没有过其他的恋爱经验。时隔五年后的现在，人是成熟了不少，但面皮仍然很薄。对他这种充满暗示性的话语，自己根本无力招架。 梓桐不敢直视他，声音细如蚊蚋，“那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如你所愿。”陆辰紧握着她的手，随她上楼去。 橘色的灯光下，陆辰单手支颐，静静坐在沙发上。梓桐洗完澡回到客厅时，眼前出现的就是这一幕。梓桐心中赞叹，灯下看美人，果然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一抬头，就见梓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陆辰粲然一笑，向她伸出了手。梓桐身不由己向他走去，才一触及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就被他用力带入怀中。 就在两情缱绻时，尖锐的门铃声响起，打碎了一室旖旎。 刚才天色太暗，陆辰没看仔细，占了别人家的车位，这会儿车主来叫门了。 “想跟你亲热一下都这么难。”陆辰恨恨地低咒一声，套上衣服下楼去挪车。 梓桐捂嘴偷笑，真是好事多磨。随着陆辰的脚步声在走廊里重新响起，梓桐忽觉心跳加速，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情窦初开，面对心爱的人不知所措的女孩。 这一次，陆辰进门后没有急着走向她。他背靠房门，长身玉立，眼中盛满浓到化不开的情意。这是暌违多年，令梓桐无比眷念的眼神。 梓桐还兀自沉浸在这份柔情蜜意中，陆辰已打横将她抱起，快步走进了卧室。手上动作轻柔地将她平放在床上，陆辰低头攫住她双唇。火热缠绵的吻在继续，室内的温度也在逐渐上升。 陆辰的双眼中有两簇火苗在跳动，暗藏着惊心动魄的力量，暗哑的嗓音诉说着渴求，“可以吗？” 闻言，梓桐抱紧他滚烫的身躯，发出无声的邀请。 ...... 听着他的喃喃细语，梓桐有些心疼有些感动，用力偎进他怀中，柔声安慰他，“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寒夜里，有了他的陪伴，就能驱散寂寞凄清。其他的，真的不重要。 ------------ 第二十五章 冬夜的清冷敌不过一室暖意。深夜里，卧室内不时传出有情人的窃窃私语。历经了漫长的等待，终于可以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间相拥而卧，分享彼此的亲密无间，此时两人都无心睡眠。 陆辰忽然想起一事，附在梓桐耳边悄声说给她听。 “你胡说。”梓桐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不信。 “是真的。那次你来参加我们公司的酒会，送你回去后，我就梦见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梦里见到了什么？”陆辰看着她，脸上笑得不怀好意，“梦里的你就像现在这样。” 梓桐感到腰侧的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一阵轻揉后缓缓上移。陆辰一个翻身将她覆在身下，黑暗中，精准地找到双唇所在的位置，贪婪地索取着她口中的甜蜜滋味。双手时轻时重地揉捏着身下令自己思念到发狂的娇躯。 -----------------------------我是修文的分割线------------------------------- 好梦方酣时梓桐听到了闹钟响，但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一个翻身，又陷入沉睡中。只是过不了多时，就迷迷糊糊地被人叫醒了。 “木木，快起床，要迟到了。”陆辰轻拍床上的梓桐，试图唤醒她。 “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你确定？那我在家陪你，晚点我们一起进公司。” 梓桐当然不确定。一宿贪欢的后果就是自己精神不济，被陆辰拖着进了浴室梳洗。而陆辰则是神采奕奕，抱臂倚在门框上，看她闭着眼睛刷牙。 上车后，陆辰看她差不多是真的清醒了，于是向她提出，“我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归属问题？” 梓桐看着他，不解他话里的意思。 “今晚回你这儿，还是去我那儿？”说这话时，陆辰神色暧昧，随即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一句，“你不会又舍不得你那些租金吧？” “那当然，现在房租那么贵，更不能浪费了。”梓桐说得一本正经。 其实她私心里认为，陆辰的房子里有过两人的甜蜜时光，同样也留下了令人不快的记忆，眼下自己实在没有勇气去触碰那些曾经的伤痛。好不容易陆辰重新接纳了自己，她急需稳固两人的关系，或许让两人在一个新的环境里相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财迷。好吧！随你高兴。”身处公司附近的闹市区，陆辰也不便太放肆，不舍地目送她先行下车离去。 事后梓桐也不知两边公司的人是怎么谈的，总之，当日陆辰提到的那个项目，在入春后就顺理成章地交到了自己手上。 陆辰假借汇报工作的名义，时不时骚扰她一下。梓桐现在要同时完成两个项目，还要应付陆辰，实在是有些累人。 “明早记得叫醒我，我和你一起出门。你去加班开你的会，我回妈妈家。”最近她常觉得睡眠不足，可每周六自己还要照常回家，只能放弃睡眠时间了。 可陆辰不同意，坚持要她多睡会儿，下午由自己送她回去。当然，陆辰绝不会承认，除了不舍她辛苦，自己也在有意拖延时间，为的是和她多呆一会儿。 周六上午陆辰来到公司，眼看时间尚早，百无聊赖的陆辰还是没能忍住，拿着手机独自去了休息室。 电话接通后，那头的人显是睡意正浓，含糊不清地“喂”了一声。 听着她娇慵无力的声音，想起她爱困的有趣模样，陆辰一时有些后悔，恨不能取消会议，立刻驱车回去陪她。 不过，少了自己的陪伴，她方梓桐倒是依然睡得香甜，独剩下自己在这儿念着她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想到这儿，陆辰微感不忿，突然就兴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木木，快起来给我开门。早上出门急，我忘带钥匙了。” 说完后，那边一直没动静，就在陆辰以为她又睡着时，却听见东西翻倒的声响，估计梓桐正在摸索床头柜上的闹钟。 “你半个多小时前才出门，现在却告诉我已经在家门口了。陆辰，你这人坏心眼真多，难怪玲玲说你狡猾。” 听着她气呼呼的说话声，陆辰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而深感得意。看着窗外耀眼的阳光，陆辰接着道：“外面春光灿烂，下午我们去打球吧？或者去公园跑步。多运动对你身体有好处。” “运什么动？昨晚不是才运动过吗？”梓桐抱怨地咕哝了一句。 虽然她说得很小声，但陆辰明白无误地听清了每一个字，禁不住低笑出声，“木木，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果然是被我带坏了。” 门外的谢曼有些失神，原来陆辰也会开怀畅笑，原来他真正笑起来是这样的意气风发。 轻叩房门，谢曼提醒他会议室里人都已经到齐。陆辰向她微微颔首。 陆辰回到家时，梓桐已经起床，正坐在沙发上晒太阳，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等陆辰进门后，梓桐拿起手边的抱枕，直接朝他扔了过去。 陆辰一把接在手中，嘻笑着道：“睡醒了？那我带你去吃午饭。” 室外春意正浓，两人悠闲地走在暖融融的日头下，慢慢逛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因为梓桐垂涎他们家的招牌猪扒包。 “小姐，不好意思。最近有个厨师请假，厨房人手不够，现在猪扒包只在早餐时段供应。”服务生对梓桐表示歉意。 失望之余，梓桐退而求其次，点了一份叉烧酥。 等菜上来时，梓桐仍是神色恹恹的，拿起叉烧酥随意咬了一口。一旁的陆辰帮她弹去衣服上沾到的碎屑，再把雪白的餐巾摊开铺好，不失时机地向她建议道：“要不今天别回去了？明天早上你尽管赖床，我来帮你买猪扒包。” 梓桐咬着筷子，侧头想了一下，“再说吧！” 陆辰不再多言，只管往她碗里夹菜。 吃完饭，梓桐仍被猪扒包困扰着。最终，在陆辰的利诱加***下，她选择了妥协。她心里也清楚陆辰这么做的用意，乖乖留下陪他过周末。 遂了愿的陆辰心情大好。留梓桐在家休息，自己出门散步，顺便帮她买早点。午后，更是主动提出送她去美容院。 梓桐换了衣服，被人带去做水疗。而陆辰则耐心地坐在玄关处的休息区，静静做着自己的事。偶有动静响起，他会抬头看上一眼，见走来的不是梓桐，便又低了头继续关注自己的事。 放松了一个下午，梓桐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回到休息区，梓桐发现不时有进出的女顾客看向这边，不出意外的，她们的视线都黏着在陆辰身上。梓桐当即走上前，紧贴着陆辰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桌上的玫瑰花茶细细品着。 陆辰偏过头笑看了她一眼，脸上是一贯的温雅从容。 刚才在里面时，有个美容师对自己说，“方小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坐在外面等了整整一下午，丝毫都没有不耐烦。” 梓桐听后微笑不语，也许对陆辰来说，比起漫长的五年，这几个小时的等待根本不值一提。 梓桐带着满心感激，挽上陆辰的手臂。然后向他转述了美容师的话，“听说今天好几个女顾客都办了会员卡，估计都是冲着你来的，别人还以为你是美容院里新来的经理呢。” “那你应该要求他们给你打折优惠。” “对哦，我怎么就没想到。还说我呢，你比我更财迷。” 两人说话期间，陆辰的手机响了两次，第一次说的是公事。 第二个电话估计是私事，陆辰讲电话时声音略有些低沉，梓桐只听到他最后说了一句，“我知道，下周我会安排时间去的。” 电话挂断后，梓桐嫌弃地看着他的手机，“你什么品味？选的铃声真难听。” 陆辰微微一哂，抬手摸上她柔顺的长发，眼中是深沉的黑色，“木木，下周末也别回去了。陪我去扫墓好吗？” 梓桐被他凝重的神色怔住，不由点了点头，谁让自己吃人嘴软呢？ ------------ 第二十六章 梓桐心怀惴惴走进老辛的办公事。不知什么事能让自己这位涵养极好的老板不愿等到明天，非要自己下班后赶回公司。 落座后，老辛给她倒了杯茶，看来是要长谈的架势。 “B&G有意收购我们公司在中国的咨询业务，他们开出的条件相当诱人。目前总公司正在和他们洽谈这个案子。”老辛斟酌着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梓桐，“不过据我看，总公司传来的消息会有一定的延迟性。我估计现在差不多已经都谈妥了，只等最后签约。” 一旦被B&G并购后，老辛不再管理咨询公司的具体运作，他将另外成立一个独立的公司，继续运营原先的电子商务平台。 “届时B&G会派人来接管公司。新任总经理到来后，我会尽力向他举荐你。我本人是很看重你的个人能力的，当时招你进公司也是想要和你长期共事。可惜，唉！”这个可爱的英国老头语气里带了丝伤感。 “所幸您还留在本地，不是吗？大家同在一个城市，以后再要见面也不是难事。”梓桐适时开口安慰他。 晚上，梓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中回想着今天听到的重大消息。想了一会儿也毫无头绪，暗笑自己傻，这事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只能静观其变。 视线落在茶几上合放在一块儿的两个手机上，自毕业后进入HAM遇见陆辰起，自己的运气一直都不差，兴许事情并没那么糟。思及此，心中的忧虑又淡了一层。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梓桐点开屏幕一看，叶玲玲发来一个大笑脸。 打开门，陆辰一眼看见梓桐低头翻看着手机，脸上笑意温柔动人。 “看什么呢？那么高兴。” “玲玲下午带他们家的金童玉女去拍写真集，刚才她把样片发给我先睹为快。你快来看，两个小朋友很上镜，拍得好漂亮好可爱。”梓桐招手叫陆辰过去，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把收到的照片一一回放给他看，不时啧啧称赞。 “刚才那张是什么？”陆辰出声打断了她。 梓桐返回到上一个页面。 “不对，不是这张。” 梓桐接着往前翻，翻到前几个月的一张旧照时，被陆辰喊停。 “这是哪来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过这样一张照片？” 梓桐把手机凑到面前细看，照片上的陆辰穿着正装，俊颜微侧，气质清贵。没想到自己私藏了这么久，今天竟然被他发现了。 “这是在公司酒会上，前台的Amy偷拍到的。这小姑娘的摄影技术真不错，简直比得上狗仔队了。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可是用一支口红买断了这张照片的版权，现在市面上独此一张。” 回头看了眼身旁的陆辰，刚沐浴完的他，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双眸中竟也是难得的带了些雾气，不似平日的清明，迷蒙的样子很勾人。 “把你这副模样拍下来，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陆辰没有搭理她，只顾看着梓桐说话时的动作。她的长发用一个大发夹松松夹在脑后，一些没被固定住地散发垂落肩头，陆辰挑起一缕乌黑的长发绕在指间把玩，露出了她细腻白皙的颈项。指尖滑过柔嫩的肌肤，引得梓桐一阵轻颤，陆辰轻柔低语，“我送你一辈子的口红，你也发一张你的照片给我。” 梓桐垂首抿唇轻笑，“成交，你可不许反悔噢！” 陆辰含笑点头。 拿过陆辰的手机，“顺便把你的铃声换成和我一样的吧？你那个可不是一般的难听。” 视线扫视了一圈，梓桐发现今天各部门的主管、经理都到齐了，随后老辛正式宣布了公司被收购的消息。 “双方最后谈判的结果是，公司的日常运作和各个项目的进展情况都维持不变。至于人事方面，暂时也没有大的变动。一切等新老板来了再做最后定夺。” 梓桐抬头看向老辛，却无意碰上高洁注视自己的目光。那眼神中隐含不善，还有些幸灾乐祸。 尽管老辛代表公司承诺了大家，目前一切平稳，但公司内部仍有些惶惶不安。 “桐桐姐，你说新老板来了之后，会不会裁员？”安琪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不会，无论谁做老板，手下总要有人给他做事吧？”梓桐心里清楚，越是像安琪这种底层的职员，越是无需担忧。对新老板来说，这些人不具任何威胁性，老板反而要拉拢他们帮他用心做事。反观自己，占着一个尴尬的位置，新老板非但不会把自己当做心腹，还会处处提防着自己。 “好好做事，别想那么多，先把HAM这期项目顺利做完。”梓桐仔细叮嘱了她一番。 回到家，梓桐想起了另一件事。上周答应了陆辰，这周末要陪他去扫墓。 周六，两人出门没多久就遇上了堵车，陆辰紧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随着车流缓缓前进。一路上他都很沉默。 两人抵达墓园时，时间已不早。虽然今天来祭扫的人很多，但梓桐见墓园内管理完善，秩序井然。墓地上更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蔓芜的杂草。 看到墓碑上的照片和刻字时，梓桐愣了一下，缓缓将一束鲜花安放在墓碑前，随陆辰一起恭敬地鞠了三个躬。 陆辰伫立在墓碑前静默不语，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见他如此，梓桐也不便打扰，环视一周后，开始仔细端详墓碑上的照片。依稀记得以前陆辰曾和自己提过，在他十多岁时，父亲车祸去世，多年来家里只有母子两人相伴。本以为今天是来为他父亲扫墓，不料此地埋葬的竟是他母亲。可既然他母亲在此处安息，那他父亲的墓地呢？为什么两人不是合葬在双穴中？梓桐感到很费解。 黑白小照上印着一个美丽的女子，细长的双眼妩媚动人，但给人感觉不好亲近。看来陆辰的五官大致是随了他母亲。 身旁的陆辰依然沉默地站立着，身姿未动，双眼凝视着墓碑上的小照，神色哀戚。梓桐瞧着心疼，挪步挨近他身边。陆辰侧头看了她一眼，紧握住她的手，沉缓地说道：“这是我母亲，她一年多前病逝了。” 一年多前，自己还远在英国。当陆辰痛失亲人时，自己却没能陪伴在他身边。念及此，梓桐心下一阵恻然，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最后，陆辰执着梓桐的手再次鞠了三个躬，才与她离开墓园。 回转市区时，陆辰走的不是来时的路，而是去了与家完全相反的方向。那一片城区离家较远，梓桐鲜少涉足。车子在路上兜兜转转，梓桐都快被绕晕了。 “饿吗？我们马上就到了。” 见陆辰已经平复了情绪，恢复了常态，梓桐也随着心情好转，对他摇了摇头。 终于到了目的地，陆辰停好车，带她走向街对面的一家日料店。看着店门前朴拙的木质招牌上楷书的“初樱”二字，梓桐脚下一滞。 回头发现梓桐仍站在原地没有跟来，陆辰回身牵了她的手，梓桐随了他的牵扯缓缓走进店内。 不大的店面坐满了食客，却并不嘈杂。路过店主身边时，陆辰轻拍他肩膀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梓桐自行找了张空桌坐定。 “这里的老板早年在日本生活了很多年，回国后开了这家日料店。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爱的一家餐厅，她以前经常来这儿，和老板夫妇也成了老朋友。” 等招呼完了其他客人，店主来到他们桌前，笑看着陆辰，“阿辰啊，好久没来了。这位漂亮姑娘是？” “我女朋友，方梓桐。梓桐，这是阿吉。” “你小子眼光不错嘛！”对面的阿吉一边开着陆辰的玩笑，一边和梓桐问好。和陆辰聊了几句后，阿吉忽然定定地看着梓桐，“方小姐，我越看你越觉得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你怎么还改不了这毛病，来店里用餐的漂亮姑娘，都说人家眼熟。梓桐还是第一次来你这儿。”说着，陆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两人嘻笑着玩闹了一下。 一旁的梓桐也附和着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有些勉强。 赶了一天的路，梓桐有些累，桌上的料理做得很精致，食材很新鲜，但她却品不出味道，随意尝了几样就失了胃口。 陆辰又给她夹了些小菜，但看她神色疲倦，实在没有食欲，也就不勉强她。匆匆吃了几口，就买单带她回家。 临上车前，梓桐又回头看向街对面。夜色中，店门前的灯笼已被点亮，上面楷书的“初樱”二字清晰可见。隔着一条街，这里是自己和陆辰。长街的对面，是没有陆辰的另一个世界。梓桐像是要摆脱什么，急忙转身，坐进了车内。 ------------ 第二十八章 爸爸妈妈难得来自己家小住，梓桐打算周末陪他们出去走走，顺便找家好点的餐厅吃晚饭。她记起生日那天陆辰带自己去用餐的地方，环境等各方面都不错。记得那家餐厅好像是叫“蝶园”，那天是跟着陆辰去的，所以自己没注意看路名。 本想上网查地址，梓桐又改了主意。拿起手机发出一条信息，“你上次陪我过生日的‘蝶园’，地址给我好吗？我想周末带我爸妈去那儿吃饭。” 很快梓桐就收到了回复，紧接着又接到了陆辰的电话，“我已经帮你预定了位子，明天晚上六点。” 梓桐向他道谢后，两人都没有挂断电话，静等着对方先开口，沉默中彼此呼吸相闻。 “你......”片刻后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两人几乎又是同时说道。 “你最近好吗？这几天有点忙，下周我去找你吧？”这次梓桐率先开口。 陆辰顺着她的话，和她絮絮说了一会儿。直到妈妈来叫自己吃饭，梓桐才不舍地和他道再见。 周六是个艳阳天，梓桐陪着爸爸去书城逛了小半天。晚上三人按着预定的时间到了“蝶园”。 刚点完菜，梓桐听到耳畔响起陆辰的声音，“不好意思，刚才有事耽误，来晚了。”说话时他的手贴着自己后背，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 梓桐难以置信地猛然抬头，心里惊喜异常。随即有些害羞地把陆辰介绍给自己父母。 “伯父伯母好。”陆辰温文有礼地向两位长辈问好。笑看了梓桐一眼，在她身旁坐下。 席间，陆辰表现得殷勤周到。得知他们今天去了书城，就兴致勃勃地和梓桐父亲聊起了下午购买的书籍。两人聊得很投机，最后梓桐父亲遗憾地说起最想要的书没能买到。 “伯父说的那几本书，我家里正好有两本，下次让梓桐带给您。其他的我再托朋友想想办法。” 饭桌上气氛融洽，大家相谈甚欢。饭后，陆辰把梓桐一家送回家。下车前方妈妈对梓桐道：“桐桐啊，家里牛奶喝完了，你去门口超市买吧！”说完，知情识趣的父母二人就先行上楼了。 半个多小时后梓桐回到家，妈妈看着她手上的牛奶略有些揶揄地说道：“回来啦？我以为你是去牧场买牛奶了。” 梓桐笑嗔了她一眼，走进自己房间。方才从便利店出来后，两人就在楼下散了会儿步，一路上两人说话不多，静静地并肩而行。 最后陆辰提出，“快上去吧，不然你妈妈还以为我把你拐带走了。”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松手，将梓桐揽入怀中，相拥站了一会儿才放她离开。 一早走进公司，梓桐就见前台的女孩在书架前忙碌，将新一期的报刊杂志整理上架。随手挑了了两本杂志，梓桐走进自己办公室。 按下电脑开关，开机程序还没完全运行完，桌上的直线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来电的人自称是HAM的一个事业部经理，梓桐在脑中过滤着信息，在HAM培训期间，自己似乎没和这个人打过交道。 不带丝毫温度的女声接着往下说，“方经理，不知你有没有读过最新一期的《财经视角》，为什么我们公司正在进行中的项目会出现在杂志上，其中还牵涉到公司不便对外披露的商业机密。这个项目最初是由我们部门接下的，大老板对这个项目很重视，亲自接手了项目。今天上午我们大老板在外面开会，等他回来后必然会过问此事，所以我们总监的意思是，请方经理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们做出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们公司必将追究到底，甚至不排除由法务部的顾问介入。” 搁下电话，梓桐拿过桌上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杂志，在重要版面上出现了自己经手的这个项目。仔细与自己电脑中的文件比对了一下，信息的吻合度相当惊人。应客户的要求，HAM曾提供出一份财务季报，而文章中竟还出现了部分财务数据。 最初的震惊过后，梓桐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回想项目的进展过程。当初自己把全套资料拆成三份，最核心的部分掌握在自己手中。其余两人完工后，都把报告交由自己汇总。可以说，整个项目不存在泄密的可能性。而一旦出了问题，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自己。 梓桐立即叫来安琪询问，“我交给你复印的资料有没有第三者看过？所有作废的文件都放进碎纸机了吗？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擅自进入过我的办公室？” 安琪回答说一切正常，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安琪走后，梓桐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先和陆辰沟通一下。她发消息给陆辰，让他方便的时候给自己回电。放下手机，梓桐慨叹一声，幸好陆辰假公济私，这个项目一直攥在他手中。 中午时分，梓桐终于等来了陆辰的电话。 “我刚到公司，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别着急，总会弄个水落石出的。我相信你！” 听了他的话，梓桐心里好受了些。 为免父母担心，回到家梓桐只字未提白天发生的事。虽说有陆辰的安慰，但自己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晚饭后，梓桐趁着父母都在看电视，独自下了楼。走到小区门口，一眼望见陆辰的车停在街边。刚才收到他的信息，“我在小区外，要不要下来和我聊聊？”梓桐觉得他真是相当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此时心情不佳，又无人可说。 陆辰将车驶到滨江路，带她沿着江堤缓缓而行。夜色温柔，晚风轻拂，陆辰伸手帮她理顺被风吹乱的发丝，手指顺势抚上她的眉梢，笑斥她，“你就爱瞎操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可我就是不想让你为难。” 陆辰不知该感激她的体贴，还是恼她的过分体贴。扳过她的身子，陆辰叹息一声，直直看进她眼睛深处，“别这么说，你的一切我都愿意分享、分担。” 随后他告诉梓桐，其实这个项目一早就决定交给他们公司做，只是他出于私心才授意由梓桐来全权负责，没想到却给她惹来了麻烦。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 接连几天事情都毫无进展，除了上次接到他们事业部经理的电话，这几天HAM的人没有再直接与梓桐交涉。然而这毕竟不是件小事，两家公司知情的人不在少数。 “梓桐，我相信你的职业操守，也不想给你施加压力。但是新的总经理马上就会到职，估计也就是近几天内的事了。希望你能尽快把这事处理完，拖久了我怕会对产生你不利影响。” 老辛说得很隐晦，但梓桐明白他的意思。陆辰可以徇私不追究自己的责任，但对于急需树立威信的继任者来说，自己这是送上门去的机会。 穿过各个部门的办公区走回自己办公室，梓桐将各色目光摒弃在身后。那些人中有关切的，有探究的，也有看笑话的，此时自己都无心理会。想起那晚陆辰在江边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多年来自己第一次沉不住气，想要对他撒娇耍赖。 “要是我不幸失业了，你愿意养我吗？” “求之不得！” 看着手机上跳出的这四个字，梓桐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有个人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分担自己的一切，这感觉真好。 秘书将整理好的一叠文件送进老辛办公室，其中有方梓桐写的关于泄密事件的报告。老辛谢过秘书小姐，将文件移交给端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男子。 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谢曼探头一看，对走进门的陆辰说，“陆总，‘英联’的总机理来电话，你要不要现在接听？” “好，你转进来。” 门内的陆辰认真地接听着电话，似是在用心分辨着什么。抬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指针，他无声一笑，这个电话打得可真够久的。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英联”的总经理应该是个英国人，那刚才打电话来的一定是梓桐的新老板无疑。 一上任就开始过问这件事，此人的态度着实耐人寻味，但这至少证实了一件事。陆辰向着窗外的阳光微眯了眼，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韩子涛！”陆辰轻轻念出一个名字，找机会自己要会会这个人。 ------------ 第二十九章 韩子涛在会议室内慢慢地来回踱步。上午自己看完了所有的报告，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天，但HAM始终态度不明，既没明确表示放弃问责，也没有进一步对公司施加压力。 刚才自己作为公司负责人主动打电话给对方，除去向对方展示自己公司的高姿态，也想探探对方的口风。不料一通电话竟演变成双方的互相试探，这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再次看向微敞的门，韩子涛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陈健清了清嗓子，向对面的人说起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真是要命，这次回总部出差，行李还没放回酒店，就被陆辰指使着去做事了。 “英联被收购后，B&G就派他来国内接管公司。人是几天前才到的本市，目前还没有他详细的个人资料。” 陆辰点了点头，并不太在意。本来也没指望能打听出多少消息。 这时谢曼来向他汇报日程安排，提醒他后天上午有个重要会议。 “拖了这么久，后天事业部那些烦人的家伙一定会追问事情的进展。”陈健懒洋洋地开口提醒陆辰。 他的话让陆辰有了个主意，当即按下内线电话吩咐谢曼，“替我约‘英联’的韩总，请他后天务必来我们公司出席会议。” 陈健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愣愣地看着陆辰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梓桐抚平裙摆上的褶皱，挺直脊背，微微扬起下巴，向着会议室走去。 作为第一个被召见面谈的职员，她再次受到众人的关注，大家私下里纷纷猜测新老板的用意和梓桐在公司的前景。 轻轻叩响半掩的会议室门，听闻一声低低的回应，梓桐推门而入。长桌那端的年轻男子，虽是坐着，却难掩其高大的身形，英俊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看着眼前年轻英俊的脸庞，陆辰但笑不语。按照自己的预想，即使不是和梓桐站在对立面，这个韩子涛也绝不会站在梓桐的立场来处理这事。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天在电话中，他话里话外对方梓桐都是处处回护。 公司内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陆辰露出这副神情时，往往是最具压迫感的。 对面的韩子涛却不为所动，喝着秘书送来的咖啡，仿佛此时自己正身处某家露天咖啡馆中，颇有几分怡然自得。 今天自己依约来到HAM，坐在他们公司最顶层最宽敞的办公室内，韩子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回想着有关陆辰的一切信息。 入行这么多年，自己早已养成了职业习惯，凡是做出重大决策之前，都要进行详尽的分析，用数据和逻辑来说明问题。 多年的跌摸滚打让陆辰坐稳现在的位置，这样的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要掌控全局。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三番四次地试探自己，对自己深怀戒心。 “这么说来，韩总已经在英国生活了很多年了，直至这次回国？” “是啊。”韩子涛直言不讳，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会议室吧？”陆辰就此打住了话题。 会议室内，陆辰向与会诸人介绍了韩子涛的身份。果然，事业部的人咄咄逼人，对他追问不休。 自始至终陆辰都靠坐在椅背上冷眼旁观。等双方的交谈告一段落时，他倾了倾身子，十指交叉搁在桌上，“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向大家解释一下。这个项目之所以会由方梓桐小姐负责，完全出自我个人的提议，因为我相信她的工作能力。五年前方小姐曾是HAM的员工，后来她去了英国深造，回国后代表‘英联’负责我们公司的培训项目。”陆辰缓缓扫视了一周，接着道：“我要说的是，除了工作上的接触，方小姐和我一直是恋人关系。出于工作上的考虑，我们并未对外公布这一消息。我可以用我的个人名誉担保，她绝不会做出有违职业道德的事。至于事情的真相，现在还在进一步查证中，最终一定会向公司有个交代。” 一席话说得干脆利落，底下众人立时鸦雀无声。 陆辰有意无意看了韩子涛一眼，后者平静无波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情绪，却没能躲过陆辰锐利的眼神。 会议结束后韩子涛礼节性地向陆辰道别，却被他的话止住了离去的步伐，“韩总，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千万不要把这次的事看作一个孤立的事件。” “愿闻其详。” 于是陆辰向他提及了去年发生的两件事。 看着韩子涛离去的背影，陈健忍不住对陆辰说，“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向大家坦承自己和梓桐的关系，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没关系，只要能确保她没事。” 的确，现在的陆辰早已不是当年方梓桐刚来时的那个陆辰了，整个公司里不会有人去质疑他、挑衅他。想到这点，陈健便不再多言。 两人沿着走廊向外走去，路过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时，陆辰不自觉地朝里张望了一眼，随即失笑，梓桐早已回去自己的公司上班。 转过弯，两人被前面一架金属折叠梯拦住了去路。眼见是他们两人，一旁行政部的女孩赶紧开口解释，“对不起，陆总，工人师傅在调节摄像头，马上就能弄好。麻烦您稍等一会儿。” 经她一提，陆辰才想起去年年初时，公司内部安装了一批摄像头。陆辰指向自己经过的地方，“那里也装了摄像头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陆辰吩咐身后的陈健，“等会儿你去问问，那些监控录像一般会保留多久？去年下半年的录像还在吗？” 吃过午饭，梓桐竟意外地接到了林莉的电话。算算时间，她的预产期差不多到了，估计是来报喜的吧。 两人相互问好后，林莉期期艾艾地说道：“梓桐姐，下周我就要入院待产了，有件事想拜托你。” 在梓桐加入公司之前，林莉刚完成了一个项目，当时那个项目是由高洁负责的。根据以往的惯例，参与这个项目的咨询师可以得到一笔佣金，但必须在客户公司付清款项后一段时间才可以拿到这笔钱。之后因为忙着做HAM的项目，高洁腾不出时间去结算每个人的佣金。但林莉是已经离职的员工，公司理应把费用先付给她。春节后，她曾致电高洁，委婉地提起佣金的事，而后者也答应尽快帮她处理。但时至今日，林莉依然没收到钱。无奈之下，她只能请梓桐帮忙。 林莉讲完之后，那头换了张远继续和她说话，“前阵子我回W市遇见了小吴。他想起一件事，去年我们在酒店里吃完庆功宴，他独自去了顶楼的酒吧，回房时在走廊看见一个身影，当时光线太暗，他又喝了酒，没看清是谁。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很像是高洁。” 听了张远的话，梓桐仍有些疑问。 “以前公司搞活动时，高洁见过我前女友，两人关系挺不错的。另外，梓桐，你现在的职位是去年老辛新设立的。大家一度认为他会从公司内部提拔一个人上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高洁会是很合适的人选。不过，谁也没想到老辛会选了你。梓桐，你这人重情义对人好，但未必别人也会如此对你，你要多提放着点。” 带着一脸深思的表情，韩子涛回到了公司，随后吩咐秘书下午安排一场会议。 坐在会议室内，韩子涛告诉大家，今天HAM已经正式宣布，对这次的泄密事件，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紧盯着梓桐，口气有些严厉。继而审视起余下的每一个人，留心观察他们的反应。 散会后，财务部的Wendy找到梓桐，“我查过了，过去几个月里没有向林莉汇款的记录。而且我们也没有收到过结算清单，指示我们给她汇款。或者你问一下人事部那边，是否林莉离职时有手续没有办妥，所以把这笔佣金暂时扣下了？” 梓桐谢过她之后直接去了人事部。十分钟后，Wendy也走进了人事部，手里拿着一份结算清单的复印件。 “查到了，这个项目的所有佣金都已经结清，唯独没有林莉的那一份。” 梓桐逐字看着手上的清单，除了金额，其他部分都一目了然，上面确实没有林莉的名字。 这绝不可能是粗心遗漏造成的。梓桐转身出了人事部，犹豫了一下，向着韩子涛的办公室走去。 ------------ 第三十章 临睡前陆辰打来电话，对梓桐一番旁敲侧击，“你父母难得过来，你应该留他们多住几天。不过你们三个人一起住在那儿，似乎有些挤。” 见梓桐对自己的暗示不加理会，陆辰只能明示她，“要不你来我这儿住几天吧？” 再次遭到拒绝后，陆辰恨恨道：“方梓桐，你好狠的心！” 他的话惹得梓桐笑不可抑，赶紧柔声安抚他。 玩笑过后，陆辰和她聊起公司的事，“这几天在公司里还好吗？新老板好相处吗？” “嗯，都挺好的。”随后梓桐说起了白天发生的一些事。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不曾这样过，夜深人静时，看着窗外的月色，两人可以亲昵地聊上一会儿。此刻虽身处城市的两端，但在静谧的夜晚，褪去激情，还留有无尽的温情。 悦耳动人的嗓音在耳边流淌，渐渐的梓桐的意识开始模糊。那端的陆辰知道她已经犯困，想要结束通话，梓桐强撑着要他再说几句。其实她已根本不知道陆辰在说什么，只是纯粹地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韩子涛又看了眼昨天梓桐交给自己的文件，笑着对她道：“我已经让财务部和人事部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又说了几句话后，韩子涛问起去年发生的事，梓桐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想起昨天张远在电话中告诉自己的事，梓桐也不隐瞒，约略向韩子涛提了一下。 “你啊，对人还真是没有戒心。”韩子涛轻轻一叹，“不过，对我倒是充满了戒备。” 梓桐无言以对，歉意地笑了笑。 韩子涛不再为难她，换了个话题，“听说方教授病得很厉害，你打算回去看她吗？” 说起这事，梓桐也是一阵无奈。前几天家里接到电话，姑妈突发心脏病被送去医院抢救，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好。她孤身在外，身边没人照顾，梓桐全家都很担心她 。 “在事情没弄清之前，我不方便随意离开公司。我父母已经去办签证了，他们会尽快赶去英国。” 韩子涛点头表示理解。 看见手机上显示的未接来电，陆辰立即拨通了这个号码，同时心中希冀着对方已经把事都办成了。 手机“嘟嘟”的响了好一阵，陆辰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终于，电话被接通，对方告诉陆辰，“你让我查的事已经有了些眉目。据那个撰稿人说，的确是有人向他透露了你们公司的信息，但是他不肯说出泄密的人是谁。我会找人再给他施加点压力，一定让他乖乖地说出实情。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事情发生后，陆辰第一时间找到自己在杂志社工作的朋友帮忙。说来也巧，五年前HAM第一次在他们杂志上登广告，当时就是梓桐做了形象代言，拍了那组广告。 自己的朋友在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人脉极广。陆辰相信，事情交给他去办，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自己的猜测已经很接近事实了，但这不足以服人，自己需要的是真凭实据。 向对方道过谢，陆辰又提起另一事，“还有啊，我托你找的书，你弄到了吗？” “出版社的朋友说，你要的这几本书几年前就已经停印了。他们要去仓库里翻库存，书肯定还是有的。” 挂断电话后，陆辰心情大好。开始盘算起到时怎么向梓桐邀功。 坐在Alex的办公室内，梓桐和他交流着各自的意见。今天Alex约了自己过来谈后面的工作安排。 迄今为止，两人认识已经快一年了。可以说，整个公司里，除了陆辰和偶尔出现的陈健，他和自己是最相熟的。 但今天自进门开始，他就不停地偷偷打量自己。梓桐终究没能忍住，抬起头来和他的视线撞个正着。Alex尴尬地摸着自己的脑门，讪讪一笑。 这时敲门声响，来人见Alex正忙着，刚想退出去却被Alex叫住，“没关系，进来吧，我和方经理在谈事，你正好一起来听听。” 经过Alex的介绍，梓桐得知这人就是上次在电话中责问自己的事业部经理。她一改先前的态度，言谈间对梓桐甚为恭谨，但眼中隐隐流露出暧昧的神色。 直到走出写字楼，梓桐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真想抓着陆辰一通摇晃，然后质问他，“你手下那些人究竟是怎么了？你也不好好管管？” 这个场景她也仅是在脑中想想而已，陆辰说过今天有重要的事需处理，自己还是别去给他添乱了。 下班后谢曼走进陆辰的办公室。 “坐。”陆辰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单独留下吗？” 谢曼缓缓摇了摇头。虽然早有准备，听了陆辰的话，她心中仍是“咯噔”一下。 她的回答在自己意料之中。陆辰不再说话，在电脑上放了一段视频给她看。 黑白的画面上显示出三十七楼办公室内的走廊，随即出现了两个身影，正是谢曼和方梓桐。两人自方梓桐的办公室走出，进了一旁的休息室。片刻后，高洁回到了他们的办公室。 陆辰终止了播放，“后面发生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了吧？方梓桐在课上发现自己和别人换错了电脑。虽然这段视频无法直接证明你们的所作所为，但你们做的远不止这些。有些事，真要查起来，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谢曼低下头，双手紧紧拧在一起，嘴上一言不发。 “谢曼，我一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没想到你竟真的窃取公司文件，通过高洁透露给外界。你太令我失望了。”陆辰的语气中不无惋惜之意。 事已至此，谢曼觉得已没有必要再进行辩解，她只是觉得不甘心。猛的抬起头，谢曼脸色一片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为什么？为什么她方梓桐可以，我却不行？” 陆辰抬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谢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些对我毫无意义，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你的辞呈。” 事后，陆辰对外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谢曼勤勤恳恳工作了五年，最后时刻陆辰还是给她留了几分体面。 一切都尘埃落定，梓桐心上有着拨云见日的痛快感。她决定要主动向陆辰献殷勤，下班后去找他吃晚饭。 “梓桐，”看着对面正在走神的人，韩子涛出声唤她，“前几天我知道你没心情，今晚一起吃饭吧？就当是老朋友叙叙旧。” 梓桐斟酌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的邀约。自己和陆辰来日方长，但有些事拖不得，一些话有必要再重申一遍。 “真没想到，来接替老辛的人竟然会是你？”晚上在饭桌上，梓桐如此说道。心里却在感叹人生处处有意外。 “你走后我也离开公司去了B&G，正巧他们收购了‘英联’，于是我就被派回国了。”韩子涛深深地看着眼前的梓桐，“说起来，我们已经一年没见面了。你走得仓促，我都来不及为你送行。” 那时梓桐归国心切，连夜赶去机场改签机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他来送行。既然他想要的自己给不了，那就不要做无意义的纠缠。 “你回来就是为了陆辰对吗？他对你好吗？”韩子涛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但他还是想听梓桐亲口说出答案。 “是的，他对我很好。”提到陆辰，梓桐立刻来了精神，笑得一脸甜蜜。虽然她心里有些诧异，韩子涛怎么知道两人的事，“我父母也已经见过他，我和他结婚是迟早的事。” 对于这点，梓桐还是相当自信的。只要自己稍加暗示，陆辰会第一时间向自己求婚。想到这儿，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 陆辰坐在车内，今晚梓桐和同事吃饭，自己实在忍不住想要见见她，便将车停在她家楼下等她回来。随手拿起旁边座椅上的书，陆辰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这算是自己来见她的正当理由吧？ 本城的梅雨季节，阵雨说来就来，梓桐站在餐厅外无语望天。不得已，她只能上了韩子涛的车。 到家时，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开门下车，黑暗中，对面一辆轿车忽然亮起了车灯，猝不及防下，梓桐本能地抬手遮挡在眼前。 微眯了眯眼，梓桐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在车灯的照射下，细密的雨丝清晰可见，以及雨雾后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 心下暗叹一声，梓桐不用看也能想象出此时陆辰脸上的神色。她自觉地跑到陆辰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陆辰由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视线却片刻也不放过对面的韩子涛，两人就这样在雨中互相对峙着。 ------------ 第三十一章 梓桐揉着抽痛不已的太阳穴，淋了雨再加上整晚没睡好的后果现在开始显现出来。 昨晚韩子涛将自己送到楼下后，居然迎面碰上了陆辰。当时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跑到他身边，而他也没拒绝自己。但他对韩子涛的态度就没那么温和了。 韩子涛一定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陆辰。不知他是出于惊讶，还是别种情绪，总之，他没有马上离开。 两人就站在大雨中怒目相向。直到身旁的梓桐被雨水淋得瑟缩了一下，陆辰才回过神来，带着梓桐向楼道内走去。离去时仍不忘回头冷冷地看向韩子涛。 “韩总，希望你不要随意占用员工的私人时间，更不要在晚上给员工打私人电话。” 被他半拥着的梓桐心头一颤，原来陆辰已经知道了，他出差前那晚接到的长途电话就是韩子涛打来的。 在公司第一次接到韩子涛的电话时，陆辰就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之后几番试探，他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韩子涛走后，陆辰伸手抹去梓桐脸上的雨水，催促她赶紧回家洗澡换衣服。此外不再多言，脸上神色也是波澜不兴。梓桐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刚要开口叫他一起上楼，他已转身走回车内。留下梓桐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雨夜中。 梓桐又揉了揉额角，开始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才做了没多久，敲门声响起，安琪神秘兮兮地走了进来。她坐在椅子里，上半身趴在桌子边沿，眼睛忽闪忽闪地直盯着梓桐。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花吗？” “桐桐姐，你真的在和他们陆总交往吗？说给我听听吧，我都快好奇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梓桐慢慢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诧异地看向安琪。 “Amy告诉我的。为了力证你的清白，陆总在公司亲口宣布了你们两人的关系。”安琪详细转述了Amy了解到的那天会议的细节。 梓桐这才恍然大悟，那些带着探究，暧昧不明的眼神，以及韩子涛问自己的话，原来一切都源出于此。为了自己，陆辰他还真是......思及此，梓桐心里一阵酸酸甜甜。忽然有些坐不住了，她看了看时间，拿了包就向门外走去。 “我有急事要外出一趟。你快回去做事，别八卦老板的私生活。”梓桐勉强绷住脸，话中带笑。 事到如今也无需再避嫌，梓桐直接闯入陆辰的办公室向他说明来意。 “我来找你吃午饭。现在距离午休还有二十分钟时间，我就在这儿等你。”说完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坐，微微舒展了秀美的身姿。大有你不答应，我就绝不离开的架势。 陆辰眼光闪动，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重又低头做事。 无视他的淡漠，梓桐单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他。从没感受过她如此直接火辣的目光，陆辰首次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走吧！” 站在电梯内，擦拭得锃亮的金属门异常清晰地映出并肩而站的两个人影。影像中的两人从容貌到身高都非常般配，梓桐满意于自己的这一发现。随即某个不合理的小细节又令她轻皱了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默念到三，向旁边挪了一小步，再一小步。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贴上了陆辰的，梓桐抿唇一笑。 耳听得一声冷哼，梓桐感到指尖一痛，已被陆辰用力捏住。 电梯在三十七楼停住，门开后Amy走了进来。她心虚地叫了声“陆总”，飞速瞄了眼两人交握的手，便退缩到角落里眼观鼻鼻关心。Amy心里却在暗暗叫苦，全公司没人比她更倒霉了。难得提前十分钟下楼吃饭，却遇见了老板，还撞破他跟女朋友在一起的亲密画面。 “找我什么事？”陆辰姿态闲雅地喝着茶，甩了个侧脸给梓桐。 “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梓桐不失时机地向他示好，换来陆辰斜睨的一记眼神。接着，面前雪白的餐巾被人摊开铺好，碗里也放上了自己爱吃的菜。 梓桐边吃边说些不相关的闲话。趁着眼前气氛渐渐好转，她将话题带回到昨天的晚饭，刚要开口向陆辰解释事情的始末，就被突然而来的电话打断。 那边的女声公式化地说道：“方小姐，你好！这里是英国签证中心，你申请的加急签证已经获准通过，你随时可以来取护照。” 梓桐谢过对方，硬着头皮迎上陆辰的视线。 “你什么时候去办了签证，为什么我不知道？” 于是梓桐说起姑妈病重，父母已赶往英国去照料她，自己也将过去看望姑妈。其实昨晚梓桐是想让陆辰随她一起上楼，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他解释清楚，可惜陆辰没有给她机会。她知道此时不宜再提起昨晚的事，否则无异于火上浇油。 “你今天就是来给我‘惊喜’的，对吗？”陆辰嘲讽地一笑。果不其然，他对有关英国的话题始终心存抵触。 梓桐张了张嘴又闭上，自己真是百口莫辩。一顿午饭，本是乘兴而来，却闹得不欢而散。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刚回国那阵--每天在办公室忙得团团转，与陆辰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韩子涛看着桌上签有梓桐名字的打印纸，按捺住自己立即去找她的冲动。虽然极不愿承认，但他知道只有陆辰能劝得了她。韩子涛迟疑着拨通了电话。 看着门外的陆辰，梓桐有一瞬的恍惚，她仿佛看到眼前站着的是五年前那晚的陆辰。一阵慌乱掠过心头，梓桐侧身让他进了客厅。 进门后陆辰径直走到了窗边，深深吸了口湿润的空气，平复下略有些烦躁的心绪，才缓缓开口，“这次你又要去多久？” “暂时还不知道，要看姑妈的病情再做决定。”见陆辰神色有异，梓桐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父母已经在那边照顾着，但他们语言不通，很多事都不方便。” 下午接到韩子涛的电话，他说梓桐要辞职。为了自己，一年前她已经放弃了英国的一切。这次无论如何不该再冲动行事，韩子涛让自己务必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理智上来说，陆辰也觉得韩子涛是对的。但现在正值敏感时期，梓桐将再次离开自己。五年前她只是孤身一人，五年后身边多了个韩子涛。由不得陆辰不将事情解读出另一层意思。 “我怎知你不是在敷衍我？你要去英国，归期不定，甚至连工作都辞了。你让我怎么信你？” “辞职是因为我不想再欠他人情，不想再和他有交集。” 梓桐不知道陆辰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他只是长久地注视着自己，最后挫败地道：“为什么你总是在做出决定后再来告诉我结果？为什么我总是最后才知情的那一个？” 眼中有伤痛一闪而逝，连嗓音都变得暗哑，“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伤人？你不会真的以为我陆辰就离不开你方梓桐。” 说这话时，陆辰两手贴在身侧死死捏紧。他心里清楚自己有多害怕再次失去她。自己至今仍记得思念满溢煎熬内心的那种钝痛感，以及来自心底深处的另一种恐惧。 好半天，陆辰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微微撇开头，低声道：“我今天只是受人之托来劝你不要辞职。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便大步离开。 梓桐浑身无力，跌坐在沙发上。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阵雨，细密的雨丝纠结缠绕，就像这些年来自己和陆辰的关系。 离别、英国，这两个关键词扭成了一个死结，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们仍绕不过这个问题。 第二天韩子涛告诉梓桐，辞职的事先搁置一下，去英国的这段时间就算是公司给她的休假。等她回来后，如果还是坚持要离开公司，那他也不会再阻拦。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为了将手头的工作交接给同事，梓桐还要多滞留几天。估算了一下时间后，她上网订好了机票。收到短信确认，梓桐犹豫了一下，在航班信息后添加了一句话，便将短信转发了出去。 看完短信，陆辰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去机场送行？梓桐已经明确表示，希望自己能去送她。 “怎么了？我看你整晚都脸色不好，遇上烦心事了？” 表妹托好友林汐给自己带了些东西，于是自己和她约定今晚在“初樱”见面。 对林汐的提问，陆辰没有回答，只是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清酒。 “让我猜猜，是为了‘蝶园’遇见的那个方小姐吧？” 陆辰点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 见被自己猜中，林汐也来了兴致，倾身向前，表情有些幸灾乐祸，“快跟我说说，你怎么就栽在人家手里了？我们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为什么没凑成一对呢？” 为什么？ 陆辰暗自思忖着这个问题。那天谢曼也问过自己，为什么方梓桐可以，她就不行？ 可是，爱从不问为什么。最美好的一切往往都是由最简单最平凡的事而起，最终你却被另一个人弄得神魂颠倒。而全世界也只有她方梓桐能做成这件事。 想到这儿，陆辰自嘲地一笑。 “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谁又能说得清呢？林汐耸耸肩。 林汐走后，陆辰又独自坐了一会儿。店里的其他客人也陆续散了，阿吉抽空过来陪陆辰聊天。 “阿辰啊，我想起一件事，是关于你女朋友的。” 陆辰似乎没听清，仍旧一口一口地喝着杯中酒。 ------------ 第三十二章 阿吉对陆辰的无动于衷毫不在意，自顾自接着往下说：“记不记得上次我说过，我总觉得你女朋友很眼熟，当时你还嘲笑我来着。前几天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她，几年前她曾和你母亲一起来过。” 陆辰浑身一震，猛然抬头，“你说什么？你确定？” “当然，我绝不会记错的。小姑娘临走时连包都忘了拿，还是我追出去送还给她的。” 匆匆扔下一句，“你先帮我记账，下次过来买单。”陆辰冲出门伸手拦了辆车。 路上陆辰开始后悔，刚才真不应该喝那么多酒，此刻脑袋还有些胀痛，反应迟缓。吹了会儿冷气，他觉得紊乱的大脑终于恢复了些许平日的运转效率。 记忆中所有与梓桐有关的片段在脑中一一闪现。尽管自己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但对于阿吉告诉自己的那个惊人消息，依然没有丝毫头绪。 也许有个人能给自己作出解答，陆辰低头拨出那个久未联系的号码。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回到家时，通话正好结束。陆辰坐在沙发上，俯身将脸埋入掌中。黑暗给了他思考的能力，静夜中耳畔响起了梓桐曾说过的那些话。 邮件的事发生后，她的老板和陈健都劝她解雇那个女孩，当时她说道：“谁不曾年轻过，谁没有过走投无路的时候。” 原来，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看到的是过往的自己。她究竟背负了多少伤痛和无奈？ 泄密事件发生后，她曾如是道：“可我就是不想让你为难。” 这其中又蕴含了多少不舍与隐忍。 翻出手机内的照片端视良久，陆辰不禁喃喃出声，“木木，你真傻！”随即起身走进书房。 他一边在房间内翻腾，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办完所有的手续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一件小东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陆辰取出后将它托在掌心，嘴角泛出温柔笑意，幸好自己早有准备。 站在航站楼内，梓桐迟迟没有去换登机牌。视线紧锁住自动玻璃门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她暗暗对自己说：“再等十分钟吧！”如果十分钟后他还不出现，除了死心，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 手上传来的震动提醒她有电话，梓桐对着手机屏幕笑得苦涩。看来他终究是不愿来送自己，不过这次至少还愿意和自己说上几句话，总好过六年前那一次。 “方梓桐，你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丝毫没考虑过将我列入你的计划之内？”隔着手机，梓桐仍能感到丝丝浸透人心的寒意，一时忘了思索他话中的意思。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独自回英国，但我绝不会为你送行。”梓桐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第二，你带我一起去。如果你选择后者，等我数到三，你转过身来。” 含笑的嗓音慢慢悠悠地从“一”开始报数，陆辰故意拖长了音调。 梓桐觉得自己足足等了有一辈子那么久。等他数完后，梓桐蓦然回首，就见斯人立于身后几步之遥。带笑的俊颜上，双眸深沉如海，带着吞噬人心的力量，将自己卷入其中纠缠翻转。 站在原地将她狠狠看了个够，陆辰张开双臂迎接她的到来。眨眼功夫，方梓桐一阵风似的撞进自己怀里，双手紧紧箍住自己的腰。陆辰也收紧双臂回抱住她。 片刻后，陆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先去换登机牌吧？” 拿着护照和登机牌，两人相携去办通关和安检。即将跨入那道安全门时，却被身旁的陆辰一把拽住，“等等！”梓桐疑惑地看向他。 “六年前离开时，你只是方梓桐。这一次，我想在离境前给你冠上另一个身份。”说着，掌心变戏法似的多了个精致的红丝绒盒子，取出指环套上梓桐的无名指，“走吧，陆太太。” 坐在候机厅内，梓桐看着搁在陆辰掌中的自己的手，以及那一枚亮闪闪的戒指，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听说了一个故事。六年前，有个年轻的女孩和人约了在‘初樱’见面。最后，女孩失魂落魄地离开，连自己的包都忘记带走了。” 梓桐脸上的笑意有一瞬的凝结，低头轻声道：“你都知道了？” “清明去扫墓时，你得知我母亲已经过世，为什么不把事情都告诉我？” “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去诋毁一位已故的长辈。” “傻瓜，你就忍心一再地为难自己？”陆辰揽过她的脸，嘴唇在她发顶轻轻摩挲，“那你先听我说个故事吧。” 陆辰视线转向远处的跑道，缓缓开口，“很久以前我跟你说过，乔振是我的亲舅舅。” 梓桐靠在他肩上点了点头。 陆辰的母亲，乔家的大小姐，年轻时美丽聪慧，家世过人，曾是众多青年才俊竞相追逐的对象。然而优秀如她，最终却和一个穷学生一见钟情。 家里得知此事后，极力反对，采取诸多手段来阻止两人在一起。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子，放弃了所有荣耀，割舍下所有亲情，甚至连从小与自己感情亲厚的弟弟也从此再无她的半点音信。 她跟随丈夫回到他出生长大的城市，在那里两人开始了新生活。婚后一年，他们的儿子降生，为这个小家庭增添了更多美满和热闹。 陆辰至今仍记得那些年的幸福时光，自己享尽了父母的宠爱。周围的孩子都羡慕他，有高大英俊的父亲，还有长得像电影明星般的母亲。 但除了宠爱，从小母亲对自己也是要求极高的。她让自己接受最好的教育，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言谈举止。 之后的日子里，父母两人的事业也是蒸蒸日上。父亲受到上司的赏识，被安排常驻香港工作。作为一个独立的有见识的女性，面对自己刚起步的事业，他母亲毅然放弃了随丈夫同往香港，独自带着儿子留在本市。 那以后就是无尽的分离，一年中或是母子二人飞往香港，或是父亲回来。总之，一家人长时间的相聚成了件难事。 那个时候，陆辰是班上唯一去过香港的学生。地理课上，老师请他为班里其他同学介绍一下他印象中的香港。 教室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发言，班主任老师招手让他出去。母亲在教学楼前等着他，和班主任匆匆告了假，就带着陆辰疾步离开。 此后，就是一系列冗长繁复的手续。经过长途飞行，浑浑噩噩的陆辰站在机场大厅内，耳边充斥着陌生的语言，眼中所见皆是与自己不同种族的人。 那是陆辰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踏上英国国土。 一个月前，父亲到英国出差。结束公事后，他没有立刻返港。几天后，在当地游玩途中出了场意外，他父亲和自己的秘书在车祸中丧生。那个年轻的女子当时已怀有身孕，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成了个毫无悬念的问题。 事后据他父亲一个关系亲近的同事说，这个女子与自己的男上司搞暧昧，在公司里已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次在英国，也是因为她执意要留下游玩，才会发生后面的不幸。 年少的陆辰不懂成人世界的复杂情感，他责怪母亲当初就不该同意让父亲离开。一家人相守在一起，就不会发生这些变故。 回到家后，他母亲在房里关了一天一夜。在那之后，家里所有与父亲有关的东西被收起。随之一起被收起的还有所有的爱和怨。直到临终前，他母亲才再次提起了父亲，她的遗愿就是要陆辰将她单独安葬在自己选中的墓园内。 这个美丽的女子，她是为爱而生。为了心爱的男人，她可以不顾一切。当感情遭到背板后，她断然舍弃与他有关的一切，死后亦不同穴。 “所以，你的离开让我感到害怕。”陆辰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但是梓桐可以体会到他心里的恐惧。 陆辰抚着她手上的戒指，继续回忆道：“你走后没多久，我母亲的身体出了状况。这些年，我一直在她身边照顾，直到她去世。期间，我准备了这枚戒指，我在心中无数次地幻想过，哪天你突然回来了，我就把你带到我母亲病床前，亲自将它带到你手上。”说着，陆辰摇了摇头，“没想到一切只是我的妄想，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梓桐听得心下一阵唏嘘，那样骄傲倔强的一个女子。陆辰的深情也正是遗传自她，只是少了她的那份偏执。 ------------ 第三十三章 坐在“初樱”内的美丽女子，相似的轮廓，只消一眼，梓桐就辨认出她便是陆辰的母亲。 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孩，陆辰的母亲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来意，“方小姐，我知道你在和陆辰交往，但我觉得你们不合适，我希望你能离开他。” 虽然预料到对方避开陆辰约自己见面，必然是来意不善，但梓桐仍被她过于直接的话惊吓到了。苍白着脸看向对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方小姐，或者换一种说法吧！我知道你有个姑妈在英国，她一直希望你能去那里留学。我想要你离开五年。”思索了一下，她接着道：“陆辰在公司内的处境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为了今天的一切，他付出的努力是难以想象的。一旦你们的恋情曝光，他将承受的压力将远远大于你会受到的影响。” 言下之意，她方梓桐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职员，至多辞职走人。而陆辰将要面对多方压力，包括不久前还对他有诸多不满的公司各部门。她凭什么让陆辰为她搭上自己的前程。 轻叹一声，陆辰的母亲接着道：“方小姐，你年轻、聪明、漂亮，可以有很多选择。何必非陆辰不可呢？年轻女孩子想成功不是件坏事，但妄图走捷径是不可取的。” 梓桐无意与他母亲去争辩自己的心意。垂着眼，脊背抵着身后的椅背，双手搁在自己腿上死死绞紧。看着自己发白的指节，她孤注一掷地抬头说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眼前像极陆辰的女子倏忽一笑，带着些岁月痕迹的脸庞依然美丽动人，妩媚的双眼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前段时间我刚被确诊为癌症晚期，陆辰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你坚持不愿离开他，那我就拒绝接受治疗。放弃你或是放弃他的母亲，方小姐，如果你真的爱我的儿子，你会忍心让他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吗？” 他母亲的话让梓桐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争取陆辰的理由和立场。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一直是他母亲一个人在说话。 “也许你会觉得我残忍。但你们都还年轻，人生那么漫长，一时的冲动和热情能维持多久？分开对你们未必是坏事，你们彼此都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方小姐，如果五年后你们心里还有对方，那我祝福你们。当然，另一种可能是五年内我已经过世，那你们之间也就不存在任何阻碍了。”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她轻轻拍了拍梓桐的肩膀自行离去。 留下梓桐一人在店内呆坐良久。事后她根本不记得自己那天究竟是怎么离开“初樱”的。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梓桐闭着眼说完了这一切。 “我母亲的病很大程度上归结于她自己的心境。” 对此梓桐无法评说。 看着梓桐面前没怎么动过的飞机餐，陆辰示意她再吃一点。 梓桐摇了摇头，“我在飞机上一向吃得不多。那时第一次坐国际航班，不知是飞机上的食物不新鲜，还是因为自己第一次离家的紧张和害怕，整个航程中我腹泻了好几次。从那以后，每次坐飞机我都会习惯性地腹泻。直到最近两年才没有这种困扰，不过我在飞机上都是尽量减少饮食。” 春节后两人从北京返回，那一次只是两个多小时的短途飞行，陆辰也没留意到这些。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发生了许多事。 到了伦敦后，梓桐带着陆辰回到自己的小公寓。一年没人住了，进门后梓桐将房间稍事整理了一下。而陆辰则饶有兴致地在不大的空间内四下张望，这里是梓桐曾经住过的地方。 “原来你在这儿竟有套小公寓，真是财迷变富婆了。”陆辰还不忘打趣她。 梓桐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这房子是我姑妈名下的，我只是借住。”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赶去了医院。医生说姑妈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以后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 看到陆辰不远万里陪梓桐来英国，父母二人很开心也很放心。一个劲地催他们回去休息，不用在医院里陪着。 梓桐又陪他们说了会儿话才离开。回到公寓时已是下午，连日的紧张和疲倦一股脑袭来，梓桐困顿地倒在沙发上，头一歪就睡着了。 陆辰拿起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信步走到阳台上去看风景。远处有老人在散步，也有孩童聚在一起玩足球。 渐渐的，一抹瑰丽的晚霞爬上英伦上空。陆辰回转室内，眼见斜阳穿窗而入，屋内米色为主的装饰被光线浸染出深沉的颜色，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跨过阳台通往客厅的落地百叶窗，自己仿佛走进了岁月深处--凄冷的夜，年轻的女孩枯坐一角，独自忍受着思念的煎熬。 忽然，墙角的一张纸吸引了自己的目光。捡起一看，被蹂躏过的白纸上赫然留有梓桐的笔迹，瞧着有点像日历，但又不尽相同。 脸上细微的触感惊扰了自己的好梦，梓桐缓缓睁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手指爬上脸颊，寻找刚才那阵触碰的来源，刚一触及，自己的手掌就被温暖的大掌包覆。 略略侧过头，梓桐看见陆辰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席地而坐。梓桐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换来他温雅一笑。 夏日残照眷恋不去，落于这一双人身上，在远处粉白的墙上投射出一段缠绵曲折，恰似默片时代的黑白影像，于无声中藏着脉脉温情。 “这是什么？”陆辰扬了扬手上的白纸。 梓桐接过一看，淡笑道：“说来话长。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梓桐不欲再说那些会让他感到内疚的话。 “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我想分享分担那些我来不及参与的过往。” 想了想，梓桐在沙发上坐起身。顺了顺凌乱的发丝，这一举动也牵扯出自己脑中的思绪。 刚到英国时，可能是水土不服，梓桐大病了一场。当时姑妈正好要出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就拜托韩子涛看顾自己。但韩子涛白天有课，晚上要打工，本就已经过得很辛苦了。多数时间内梓桐都是独自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向着窗外极目远眺，脑中所思所想都是大洋彼岸的那个人，他此时在做着什么？是否还在怨怪自己？ 某天韩子涛来看望自己时，梓桐无意中听见医生对他说，病人情绪低落，有轻度抑郁的倾向，希望家属能多关心一下。那天之后，韩子涛不再去打工，尽量每天都抽时间来医院陪伴自己。 对此梓桐深感歉意，慢慢开始振作起来。在医院里整天无所事事，为了打发时间就自己编写日历，倒数着回去的日子。 梓桐指了指墙上的某个位置，“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在墙上挂上一本自己手写的日历。每一天，每一个月，每一年，就这样我一页页地将纸撕去。起初看到那些数字，我只感到无尽的绝望，那种感觉真的能将人逼疯。” 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那些痛苦和挣扎，想到这一切，梓桐偎紧了身旁的陆辰。 觉察到梓桐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一下，陆辰将她更紧地抱在怀中，柔声安慰她，“都过去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其实仔细想想，你母亲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我在英国用心读书，努力工作，想着有朝一日回到你身边时，再没有任何外部因素和借口能阻碍我们在一起。当然，除此以外在这儿也没其他事可干。” 这次的英国之行更像是一次度假。除了每天去医院看望姑妈，剩余的时间两人循着梓桐过去的足迹，相依着走过伦敦街头，穿过古老的地铁站，去西区欣赏过《剧院魅影》。 相同的体验，但是这一次全程有了陆辰的相伴。无论自己在做着什么，他都在这里，被命运偷走的五年时光有了他的参与，人生因此而变得完整。 “等姑妈出院后，我要带你去个地方。”梓桐笑望着陆辰，说话时，眉眼沾染着幸福的色彩。 ------------ 34 第三十四章 ------------ 35 番外一 ------------ 36 番外二 ------------ 37 番外三 ------------ 38 番外四 ------------ 39 番外五 ------------ 40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