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塞北的烽火营寨 草原的清晨一片寂静,而黎明所带来的朝霞却渐渐显现出七彩的颜se。初升的太阳穿过淡薄的云层照she出第一道光芒,一刹间犹如火球腾空;又似凝眸处彩霞掩映。给这世间投下百道光柱,地面上的光影仿佛产生了万千变化。 张宁从未见过阳光带来的鲜红会如此之红;也从未感觉到这鲜红会如此之鲜,如同鲜血喷薄而出的se彩。充满眼帘的红se使他有点出神,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快一个月了,却恍若在梦中,到现在整个脑子还是有些迷迷糊糊。 这些ri子以来,吃、住、行没有一项让人满意,整天吃着未经过发酵的面食,睡着茅草垫起来的通铺,穿着麻布织成的衣服,张宁实在是有点难以忍受了。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真是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 一阵寒风吹过来,他的喉管微微动了动,想骂点什么,却始终没有声音出口,只是轻轻地咽下唾沫嘟囔了一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横刀,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然而从刀柄处传来的阵阵凉气,却让他清楚地意识到,现在正站在这西北营寨的塔楼上。 塔楼对面的寨墙,两名正在巡逻的士卒看着塔楼上呈把酒临风状的张宁,不由一阵嘀咕:“你看,那将头整天被田忠志嫌弃来、嫌弃去的,连我们这些普通士卒都不如。” “怪他自己太没用了,好歹是营寨的二号人物,奈何不了这田副将就罢了,想不到就连唐继通这个队正也敢时常压他一头。” 寨墙与塔楼相距不远,站在下风口的张宁,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这两名士卒的对话,然而此时的他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理会他们,他感觉自己似乎还是在梦中,和梦中的人物又有什么气好生的呢。 不知道从哪里起的这阵寒风,吹拂着张宁身上被朝阳染红的披风,披风轻轻地晃动着。 想起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张宁不由地咧嘴苦笑,那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傍晚,正走在路上的他,为了救一个小孩,被一辆失控的运菜货车撞飞到一棵路边的千年古柏上。 于是他便和散落一地的地瓜、土豆、玉米、辣椒一起到了这里,来到了唐末这个动荡的年代,成为所谓“四面八蕃围”归义军中的一员。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唉,虽然现在自己正居于塞外,但既然是唐末,估计那些才华横溢的边塞诗人是见不到了。也不知道能不遇到些个晚唐诗人,李商隐、杜牧什么的。 “黄巢、朱温那些屠夫到底都死了没有?”张宁满脑的问号,他虽知道现在处于唐末,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年份。 问了周围的士卒,大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的归义军,正处于与中原隔绝的状态,何况大部分士卒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年份呢。 普通士卒,要么整天上烽、要么在营寨四周的田地里忙活,稍有空闲还要被副将使唤去干这干那,长期劳累不堪,哪里会有闲情去管他娘的今夕是何年呢,能混一天算一天。 “小将军,小将军。”一阵小心翼翼而又清晰无比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宁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听到这叫声他有点哭笑不得。“靠,又是这两只苍蝇!”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了塔楼。 “大哥,大爷,我求求你们就别再烦我了,我不是你们的什么小将军,据说我只是被贬到这烽营的一个该死的将头,连副将都还不是!更重要的是,我他娘的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穿越时空来到这个鬼地方!” 站在他身前一个身形瘦长的老年男子,听到张宁这样大声叫唤,赶忙出口道:“嘘,切莫大声,切莫大声。” 没等张宁回嘴,那瘦长的中年男子又说道:“小将军千万别喊,指不定这四周就有jian贼的细作在!” “这鬼地方有个屁细作,要是有也是回鹘人的探子。”张宁没好气地说道。 听到张宁这么说,那名瘦长的老年男子身形顿了顿,脸se稍微变了变说道:“可千万别再大意了,二月二十那晚,节度使府衙正举行家宴,我和几名同僚携家眷受邀,谁知悄无声息中整个节度使府衙竟被jian贼围困,将军、夫人、和几位小郎君全部都遭遇不幸运。要不是趁乱侥幸逃出,恐怕我张景球现在也身首异处了……” 张景球身旁另外一人叫林忆君,张宁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话,真怀疑是否为哑巴。他穿着甚为滑稽,那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衣服明显过于宽松,衣角在晨风中不停地晃动着,如果单看他的身材名字,而忽略满脸的泥垢,张宁还以为他是个女人。 林忆君咬着干裂的嘴唇,右手重重地拍向塔楼的护栏,虽然没吭一声,但是张宁还是感觉到他双眼的怒火,仿佛要说:“这些狗贼,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指使的,我非让他生不如死!” 看着他们的神情不似作伪,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可是张宁的心里就是不相信,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数天前,张景球和林忆君,号称是他的远房亲戚,来到烽火营找张宁。迷迷糊糊的张宁虽然疑惑不已,却又怕之前的死鬼真的有这么些个亲戚,所以也没有怠慢他们,而是好生的把他们两人安顿下来。 没等张宁找他们套话、问情况,这两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就趁着四周没人的时候,跪在他的身前张口就叫张宁为小将军。 张宁被吓了一跳,难道自己刚来唐末不久,就虎躯一震,霸气外漏,小弟们口呼将军纷纷来投? 搞了半天后才明白,这两个家伙是把他当成原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的私生子,说是要张宁替死去的张淮深找到仇人,报仇雪恨。 这忽然而来的信息,让张宁有些目瞪口呆。 站在塔楼上的张宁望着张景球他们,有些无奈地说道:“两位大爷,我真的不是你们的小将军,你们在这营寨也呆几天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既无心、也无力替已故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报仇,你们节哀顺变!就放过我吧,当我是一个屁把我放了行不行?” 这些天,他实在是被烦够了,不管他在干什么,只要是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是在茅厕,这两个家伙都会鬼鬼祟祟地跟上来,反复劝说,迫使他接受自己是张淮深私生子的事实,并且找到杀父仇人将之挫骨扬灰。 自己到现在都还是一阵阵的迷茫、彷徨,还在犹豫着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梦中,哪里有可能去替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所谓父亲报什么仇呢,报个毛的仇啊,张宁自己都快要愁死了,怎么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啊! 好几次,张宁都想将他们赶出营寨,但是看到张忆君身材瘦小,张景球又是一副弱不禁风文士的模样,这一赶出去,如果事情真的如他们所说那般,他们恐怕是很难再有命活下去。 张宁的心稍稍一软,只让他们不要在营寨随意走动,对外只说是是自己穷困的远房亲戚,为了活路前来投靠自己。 身形瘦长的张景球,听到张宁又一次地拒绝承认他的说法,并没有生气,而是个很温和地说道:“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是这是事实,替父报仇,是为人子的责任,你无法躲避的!” 唐僧?救命啊,还不如说,总有一天你会回来和我唱这首歌的! “那你说说,既然已故节度使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如果我是节度使之子,为何我不是都知兵马使或者是这伊州的刺史,而是在这该死的烽火营任将头?”张宁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张景球很认真地想了片刻,然后严肃地说道:“虽然你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我还是决定现在就把全部事实都告诉你,我其实是……” “停,什么都别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没等张景球开口,张宁就打断他的话。 节度使私生子?开什么玩笑,能把节度使一家悄无声息地干掉的势力,岂是自己可以招惹的,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即使真的是在梦中也不能参与到这种破事中去,何况现在好像真的不是再梦中。 林忆君见张景球好说歹说,这看起来软弱怕事的张宁就是油盐不进,他不由地恼羞成怒,卷起袖管握着并不大的拳头,上前就要去抓张宁,张景球见状赶紧连哄带拉地止住了他。 “啧啧,我说,你们这几个穷亲戚拉拉扯扯的,在玩些什么呢?不会都是兔儿爷吧!” 等不及张宁做些什么反应,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家伙,站在塔楼下尖刻地叫道。 张宁有点倒胃口地看了这叫唐继通家伙一眼,真心懒得理会。这家伙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每次只要一看到自己便指桑骂槐地讽刺、辱骂,还四处和人说自己多么地软弱与无能。 考虑到自己还有些迷糊,没能理顺这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或者说还不相信已经穿越到唐末的这个事实,所以张宁并目前不想惹事。 遇到这些家伙的挑衅、辱骂只是一味的不理会,没想到竟让这些家伙以为他软弱可欺,这些天更是变本加厉地对他加以羞辱。 “泥人尚有三分土xing子呢?管他娘的什么梦里不知身是客呢,今天若是再敢羞辱我,那么就得对你不客气了!让你知道桃花究竟为什么那么红,那是用你的鲜血染成的!”张宁心里暗骂道。 ; ------------ 第二章 泥人土性子 “你们的眼睛是瞎了吗,田将军来了都不知道?” 唐继通空对着四周骂完后,又一个转身,对身后一个稍显身材肥胖的家伙,讨好地说道:“田将军,你走慢点,走慢点,累了就坐下来,好好歇歇。” 被众士卒如众星拱月般围着的田忠志颇有些志满意得,他不过是一名副将,这样的职位虽在别的地方狗屁也不是,但是在这远离繁华闹市的偏僻营寨,总揽大权的他无疑是个土皇帝。 他喜欢别人直接叫他将军,所以即便平ri里的闲谈,下属们也没忘记称呼将军这一头衔。 和别处的军头的慵懒不同,田忠志最喜欢做的事情莫过于每天清晨早早地起来,带上亲随,如同地主老财般仔细地巡检着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 相比于营寨内其他满脸菜se的士卒,田忠志可谓是油光满面,神态怡然。 烽火营寨不大,总共只有四队士卒,不过两百来人。 近段时间常有在屯田里劳作的烽子被回鹘游骑所害,所以柔远镇镇遏使张怀德,便决定单独成立烽火营,把各烽铺的烽子都集中在一起,然后派一副将暂时总管狼泉烽、乌骨铺等西北一路十几个烽铺的烽子轮换和屯田等事宜。 听到唐继通的喊声,田忠志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笑骂道:“你这狗头,就你嘴巴甜,瞎叫唤什么啊!” 趁他们说话间,张宁也下了塔楼,他见田忠志过来便拱手道:“见过田副将!” “哼!” 田忠志冷哼一声,微抬下巴说道:“我说张宁,不是我爱管你什么,你看看你自己,好歹是个将头,你几时看过士卒巡查时,会带着亲戚闲聊的?我现在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会从游弈营被赶到这烽火铺了!” 没等张宁回答,队正唐继通就在旁边不怀好意地说道:“将军,你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回鹘人说不定哪天就打来了,此时张宁来两个莫名其妙的远房亲戚,指不定就是回鹘人的jian细呢。!” 这两个混球欺负起人来没完没了,老虎不发疯真当自己是病危? 张宁好气又好笑地抬起头,对着田忠志说道:“我这样做的确是有些不合规矩,但是田副将你就安排我这么一个将头?天天过得比普通士卒还不如,要么ri夜巡逻,要么去垦田开荒,这就合规矩?好歹我也是这烽火营的二把手吧?” 张宁接着又有些不解而又轻蔑地望着唐继通说道:“你这个狗东西倒是说说看,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般冷嘲热讽的?” “狗东西?哪里得罪我?哈哈……”唐继通一阵怒笑,那尖酸刻薄的脸上显示出愤怒无比的神情。 “你问我为什么,那么我就告诉你,你这废物哪里有资格担任这烽火营的将头!” 唐继通一脸不甘继续说道:“凭你带来的那两个至今仍然躺在通铺上的伤兵,还是你后面这两名倒霉的亲戚?” 烽火营由一名副将暂时统领,下设两名将头和四位队正。 唐继通就是其中一队士卒的队正,这半年来唐继通给上司副将田忠志送许多东西,在田忠志的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就差没有献上自己的老婆了,为的就是自己的官职能在适当的时候升上一级。 烽火营下设的两名将头,其中一名是沙州大族索家的子侄,自烽火营成立以来,就没有见他出现过。 月前恰好另一名将头突发疾病,去职回柔远,因此这将头的位置就出现了空缺。 田忠志信誓旦旦地对唐继通承诺,将头的位置非他莫属,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张宁,直接从游弈营调任而来,抢了他将头的位置。 得知消息后,唐继通真可谓是失望透顶了,他不敢朝田忠志发火,一开始他看张宁原本是名游弈,心中还有些顾虑,不敢怎么得罪,后来看张宁总是一副胆小怕事软弱可欺的样子,唐继通几次的蓄意挑衅,张宁都只是接连避让,于是唐继通便变本加厉地百般为难张宁。 张宁没好声道:“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嫌我挡了你的升官路,不过就你这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你倒是想当将头,可你这狗东西有那个命吗?” 看到一向软弱的张宁,竟然换了个人似的硬气了起来,在场的众人不由一阵错愕。 唐继通楞了一下,然后大声地叫道:“好,好你个软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跨步上前便要抓张宁的衣襟,没等他近前来,张宁猛地踹了一脚,直接将他踢翻在地,接着张宁转身一个格拿术,将唐继通死死地卡在地上,扬起硕大的拳头,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脸上“砰砰”地砸上了几拳,唐继通顿时满脸是血,如同开了染铺一般,满地都是鲜红的艳se。 一开始还幸灾乐祸打算看好戏的田忠志,看到头号狗腿居然在自己的眼前被打倒在地,不由一阵恼羞成怒,大喝道:“张宁你干什么东西,快给我住手!” 听到田忠志的叫声,张宁止住了拳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从唐继通的身上跨步站了起来。被打趴在地上的唐继通挣扎着爬了起来,他那漏风的门牙夹杂血水,含糊地吼着些什么,拔出身上的横刀,顺势就朝张宁砍去。 没等围观的众人惊呼出来,只见张宁脚步一动,一个侧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刀光,唐继通没想到自己使尽全力的一刀会劈空,身子顿时失去了重心,朝前踉跄了两步,没等他站稳张宁趁势一脚重重地踢向他的后背。 “砰!”唐继通接着又被踢倒在地,胸口重重地压在一块大石上“扑哧”一声,一口血从他的嘴中喷出,眼看便昏迷不醒了。 “啊呀呀!”田忠志又惊又恐,对着身后的亲随尖声叫道:“抓起来,快把他给我抓起来,我要好好治治这个贱种!” 田忠志的亲随纷纷抽出横跨于腰上的横刀,朝张宁围了上来,看到眼前明晃晃的许多刀光,张宁嘴角冷冷一笑,要是连这群营养不良的弱鸡也打不过,就算白混了。 一时间,塔楼下烟尘滚滚,哀叫声,哭号声四起。 或许是因为听到这边的动静,没过多久,从塔楼的左方冲出两个人影来。 其中一人身形彪悍,手持巨斧,虽是一瘸一拐,奔跑速度却也一点也不慢,另外一人则脸se蜡黄,左手握弓,右手持箭,朝张宁所在的方向飞奔而来。 “呔!”那彪形大汉冲到张宁的面前,挥起巨斧朝外一个抡圆,随后又赶到的田忠志另外一些亲随,怕被巨斧头砍到,齐齐地退了几步。 田忠志的肥脸颤抖着,又气又急地叫道:“反了,都反了,给我砍翻他们,有什么事我担着,生死勿论!” ; ------------ 第三章 浑鹞子的斧和安永成的箭 田忠志亲随们虽然有些惧怕那大汉的巨斧,但是一看自己这边人数众多,便壮着胆子嗷叫着又冲了过去。 情势骤然危急,蓦地,只见那手持长弓、脸se蜡黄的汉子,拉起满弓,“嗖…”的一声,一支长箭钉在田忠志脚前不及三寸的地方,田忠志看到那箭头溅起一阵尘土,箭尾兀自晃动着。 紧接着,那脸se蜡黄的汉子又搭起弓箭,田忠志看到那在朝阳下发出闪闪寒光的箭簇直对着自己的面门,他的身子顿时哆嗦了起来,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接连渗出。 田忠志本是柔远城内的富户,年前通过镇遏使府衙的管事,把自己的大女儿献给贪财好se的柔远镇遏使张怀德为妾,之后他又捐出了大笔的财物上下活动,这才混了个副将的职,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看着冷冷地对着自己的箭簇,他尖声叫道:“退下去,都退下去!” 张宁用手擦了擦被刀柄打出血的嘴角,忍着痛呲牙咧嘴地说道:“浑鹞子,你们怎么来!” 那彪形大汉闷声道:“这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我和安永成又不是聋子,咋会不知道呢?” “刚才是谁打了宁哥儿,给我滚过来!”他手持巨斧瞪大双眼,拖着受伤的左腿上前一步吼道。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张宁刚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呆在他身旁的两个人就是浑鹞子和安永成,不知道为什么,张宁一看到他们就感到很亲切,也许是因为身体原主人遗留的一些信息吧。 据浑鹞子所说,张宁醒来之前已经发热昏迷了三天三夜,张宁刚开始对这个世界毫无了解,怕他们两人起了疑心,于是张宁便借口说长时间的发热把自己脑子烧坏,自己好像得了失忆症,过往的一些事情都记不得了。 听了张宁这么说,浑鹞子和安永成对他的病情很是担心,于是把他们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张宁说起,期望他能够记起些什么来。 从浑鹞子和安永成的言论中,张宁得知自己霸占了身体的这个死鬼,从小被寡母拉扯大,只不过自己的寡母也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了。 张宁和混鹞子、安永成从小就在伊吾城一起长大,而后被征入伍进入了游弈营,最终张宁还成为了一名游弈使,也就是归义军伊吾军队的侦察兵头领。 据浑鹞子说一个月以前,张宁领着一队游弈,到回鹘人的地盘刺探消息,由于张宁对敌人的踪迹判断失误,导致游弈队伍被回鹘人的大队游骑追杀,游弈营损伤惨重他们三人拼死得以逃脱,却都受了重伤。 剿杀了归义军的这队游弈后,回鹘人又顺便屠了沿路的数个汉人村寨。 对此柔远镇镇遏使张怀德怒不可遏,可是他又没有胆量对回鹘人展开报复,最终把这件事归咎于张宁的判断失误,本想把拼死逃回来的张宁、浑鹞子和安永成三个斩首示众,后来在几名幕僚的劝阻下免了他们的死罪,把他们赶到成立不久的烽火营去守烽火。 先前在游弈营的时候,浑鹞子以勇猛著称,而安永成则以箭术见长,那脸se蜡黄的汉子就是安永成,不过他们两人现在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透彻。 此时的安永成正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虽然发出如风箱般“呼哧、呼哧”的声响,但是他手上的箭矢却是纹丝不动,始终冷冷地对着田忠志。 从他那镇静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可以看出,只要对方敢乱动一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用箭矢贯穿田忠志的胸膛。 张宁冷冷地对着身体有些哆嗦的田忠志说道:“我这两个兄弟的脾气不好,田副将你千万莫怪。” “不怪,不怪。”看着那闪着寒光的箭镞对着自己,田忠志觉得好像被毒蛇盯紧一般,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哪里还敢说些什么呢。 “不怪就好,只不过我不希望我们以后还会出现点什么意外,我这两个兄弟都是粗鲁人,别看他们现在一个腿脚不便,另一个受了些许内伤,可要是真的惹恼了他们指不定就是谁的人头落地,死在他们手上的回鹘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再说了,田副将你私占屯田的事,也并非完全没有人知道。” 田忠志的双颊通红,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又不敢说出什么来,只是把双颊憋得更加的通红,配着他那苍白的嘴巴,这情形说种不出的诡异。 见他如此,张宁便轻轻地朝后挥了挥手,安永成收起了箭矢随同浑鹞子一起,跟在张宁的背后转身便走了,那叫张景球和林忆君的两个家伙见形势如此也赶紧快步跟上。 看着张宁他们渐渐走远,田忠志这才有点回过神来,有些恼羞成怒道:“反上天了,反上天了,看我明ri奏明…奏明……”他嘴巴哆嗦着却再也说不什么东西来。 自己献女儿、花钱财想要换取的不过是个使唤人的爽劲,何曾想到居然会被自己的下属侮辱,还要告发自己私占屯田,张怀德那家伙最重钱财,虽说现在自己是他的便宜丈人,但是这件事情让他知道额,自己估计连小命都要丢了。 田忠志又气又怕,那本来通红的肥脸变成了红一阵、白一阵的模样。 此时被张宁一脚踢飞在地的唐继通已经醒来,他没细看田忠志的脸se,便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含混地哭号道:“将军,你可得替我做主,我快给那个挨千刀的打死了啊!” 猝不及防的田忠志被他吓得一跳,“贼…贼你娘的!”田忠志哆嗦着骂道。 反手一巴掌抽在唐继通的脸上,还觉得有些不解恨,紧接着便朝他胸口加踹一脚,看着刚醒过来的唐继通又倒地不起,也不管他死活,田忠志便带领亲随灰溜溜地离开了。 ------------ 第四章 移防柳树沟 &,但塞外的寒风似乎没有丝毫要减弱迹象,俨然是还是一副,北风卷地白草折的模样。 营寨外的地面上,不少干草枯叶被北风呼啸着卷起,忽而在半空中飞舞旋转着,忽而又重新落入地面,其中一片不大的枯叶被风卷起急急地越过寨墙,飞入烽火营寨中。 军营中讲究的是强者为王,见识到他们的厉害,这几ri来,烽火营的众士卒看张宁的眼神和以往有些不同,田忠志也不再每天安排张宁四处巡逻了,只是每次看到张宁的时候都冷哼不已。 而唐继通则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他一遇到张宁,便用怨毒的目光望一眼,然后远远地避开。 张宁走在寨门前,用力地想要裹紧身上的衣服,可是寒风却还是不住地往他的身子里钻。<天了么,还这么冷!” 狐裘不暖锦衾薄,描写得还真贴切。 可是看看自己身上的麻布衣裤,张宁不由地暗骂一声:“哪来的狗屁狐裘锦衾!一身破麻布!”此时他是无比怀念前世自己那件红se的羽绒服啊。 田忠志这几天来都没有理会张宁,今天一早却让人来叫他,说是有要事相商。 浑鹞子怕田忠志耍什么诡计要谋害张宁,提起巨斧就要跟张宁一起来,被张宁给拦了回去,因为他知道在自己没有明显犯什么错的情况下,田忠志这种吃软怕硬的家伙是没有胆子光明正大地害自己的。 田忠志独自占了一间最大的营房当起居用,张宁很快就走到田忠志所住的地方。 出乎意料,甫一见面,田忠志就表现出明显有些刻意的热情,他笑着对张宁说道:“张将头,这去叫你的人才刚回来呢,你怎么后脚就到了!” 接着他又对着前去传话的亲随骂道:“我不是和你说,叫张将头有空的时候才过来的么,你这杀才都乱传了些什么!” 看到田忠志惺惺作态地还要骂那亲随,张宁微微一笑道:“田副将,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吩咐吧,别再为难弟兄们了!” 听到张宁这么说,田忠志讪笑道:“还是张将头爽直,不像我身后的这些狗才,就会阿谀奉承,白花那么钱粮养他们了!” 看到张宁脸上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他又急忙说道:“昨ri接到镇遏使衙的传文,要我们烽火营调拨人马进驻柳树沟,加强对柳树沟周边烽铺的防备。估计过不久就要对回鹘用兵了,你以前干过游弈,又是咱们营寨唯一的将头,我打算让你带一队人马进驻柳树沟,你看行不行?” 听完田忠志所讲,张宁微微蹙了蹙眉头仔细地想道:“大概是不想每ri与自己碰面,借故支开自己罢了,反正自己也看他不顺眼,少了这家伙的羁绊,去柳树沟也未必就是坏事。” 看到张宁皱着眉头不吭一声地站在那里,田忠志的心里有些忐忑。 镇遏使衙的确有行文过来,只不过要求一名队正带队移防柳树沟。接到行文后田忠志召来唐继通进行一番商议,最后决定改让张宁带队过去。 “张将头你不必担心,你们的营地就设在离柳树镇不远的地方,柳树镇可是一个大镇子,那里有百户人家,人口上千,是难得的繁华之地,比这四周荒无人烟的营寨好多了。”田忠志急切地说道。 见张宁还是不开口,田忠志又笑着说道:“你放心,随你过去的这队人马,均是我们营寨内jing明能干之辈,至于粮草补给等物资你们就更不用担心了,肯定会准时送达的!” 虽然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些问题,但张宁还是答应了田忠志,来到这世界都有一个月了,他的脚没有离开这营寨四周过,早就呆腻了,正好趁这次机会出去四处看看,领略一下这还未受到工业污染的大好河山。 看着张宁都出房门阔步离开,田忠志的脸顿时yin沉了下来,朝着他的背影冷啐一了口。 唐继通如同幽灵一般,不知何时闪现到了田忠志的身后,他恨恨地说道:“但愿这柳树沟,就是这狗贼的葬身之地了。” “你都联络好了? “有将军许诺下那些西川来的茶叶,这马贼哪能不动心呢!”唐继通谄媚地答道。 想起那些茶叶,田忠志不免一阵肉痛,要是此时自己运到草原上去贩卖,那得换多少东西啊! 只不过一想到能就此除去张宁,他心中稍微地平复了一些,想来张宁死于非命后这烽火营就再也没人敢顶撞自己了吧,到时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营寨四周的屯地,稍稍再占一些来当成是自己的私人田地,那么茶叶上花的钱就不算什么了。 想到此田忠志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他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唐继通,便又板着脸说道:“你这狗才,事情办得牢靠点,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张宁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通铺,把事情同浑鹞子和安永成讲了一番,浑鹞子浑不在意地说道:“反正都是守烽铺,去哪呆不是呆,再说我早就看那田忠志不顺眼了,只不过是个副将,算个鸟的将军。” 安永成轻擦着箭矢,待浑鹞子囔囔完他才说道:“柳树沟距离纳职城不远,恐怕经常会有回鹘游骑出没。” “贼他娘,这些该死的回鹘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也好给那些死去的游弈营兄弟报仇!”浑鹞子愤恨地接口说道。 听他这么讲安永成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看着张宁。 “此去柳树沟应该会有些凶险,田忠志这个家伙怎么可能会把好事让给我呢,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我已经答应他了,此时不好反悔,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呆在这个荒凉的地方。” 现在的伊州并不平静,柔远镇外出刺探的游弈传来消息,回鹘仆固俊部,脱离庞特勤,正式进驻离柔远镇不远的纳职城,这伊州共有三城,其中柔远和伊吾两城目前在归义军的手中,而纳职城却一直为回鹘人所占据。 早些年,归义军还相当强盛的时候,前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曾发兵攻占纳职城,一战便攻克了纳职,获得回鹘人来不及撤走的许多牛马。 只不过此地离沙州实在太远,回鹘人四周环绕,归义军那脆弱的后勤补给供应不上,所以归义军大队人马,在四面回鹘骑兵的压力下,很快有撤离了纳职城。 后来双方讲和,然而回鹘人还是经常纵兵劫掠汉人的人口、牲畜、钱粮,虽然每次回鹘人来侵犯后,沙洲节度府衙有派使头前往西州进行交涉以表达强烈的抗议,只是在事实上却一直没有获得回鹘人很好的回应,该抢的还是照抢、该杀的还是照杀。 特别是听闻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死后,回鹘人的sao扰更加猖獗,所以这段时间里,归义军的游弈和回鹘人的游骑一旦在野外遭遇并是不死不休的厮杀。 前线渐渐又呈现出风雨yu来的态势。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宁便站在营寨前,看着眼前的这队“jing锐士卒”暗自苦笑。 五十余名士卒松松垮垮地站着寨门前,等候他的训话,个个面黄肌瘦,人人衣甲破烂,许多人手上的拿着的刀枪锈迹斑斑,比起烧火棍也好不到哪里去。 站在风口的几个人,由于受不了寒风的吹拂,正双手手抱在胸前、弓着身子不停地哆嗦着。 张宁仔细地看了看这队士卒,发现其中十余人满头白发、形容枯槁,怕是不太年轻了。而另外三十几个家伙则与之相反,身形瘦弱、满脸稚气估计是不过十四、五岁。 认真地看了看后,张宁不断摇头暗叹道:“这他娘的真是乱世啊,这要是换成前世,如此年纪的人,要么是退休回家安度晚年,要么还在学校无忧无虑的学习,哪里会为了口活命粮去投军呢!” “直娘贼!看我不把那田忠志的脑袋扭下来当夜壶!”看到眼前这队士卒的模样,浑鹞子忍不住就要去找田忠志算账。 想来再怎么闹腾,田忠志也不可能让自己带走真正的jing锐,再说即使是真正所谓的jing锐,肯定要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张宁扯住了浑鹞子。 “烽火营四队,队正邓弘嗣奉命报到,请将头训话!”一个满脸褶子、看起来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中年士卒,有些畏畏缩缩地朝张宁说道。 自从昨天接到驻防柳树沟的命令后,邓弘嗣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柳树沟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呆的下去的,柳树沟营寨不远处的柳树镇确实是有百十户人家、千余人口,但是却是三教九流汉胡混杂而居。 据说那里的居民不止是汉人,还有粟特、退浑、羌、通颊等族,甚至还有吐蕃逃奴,而住在那里的汉人也都简单,要么是流犯,要么是被迫远走的悍匪大盗。 待听到领队的是张宁时,邓弘嗣的心理就更加烦闷不堪了,这个刚被贬斥到烽火营不到一个月,就能直接跟上官顶撞的愣头青,自己跟着他能捞着什么好处? 只不过迫于军令又不得不从,所以昨晚整整一夜,队正邓弘嗣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张宁没有花多大的心思去理会那队有些不堪入目的士卒,而是带着浑鹞子、安永成他们前去清点需要携带的物资。 或许是田忠志觉得自己所安排的士卒实在太过于不堪,怕张宁反悔不肯去柳树沟,所以在给张宁他们携带去的物资补给中,虽然武器、衣甲有些不足,但是粮草方面田忠志并没有过度的克扣,基本给足了一个月的供应,甚至还慷慨地给了张宁几大罐火油。<的风还在呼呼地刮着,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大团灰褐se的云团漫过山顶,绵绵不绝地朝烽火营寨方向涌来。 张宁站在寨门口,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山坡,那些已经掉光叶子的枯木顶着光秃秃的树杈,在萧瑟的寒风中苟延残喘着,忽然一阵风卷起了覆盖地面的尘土腐叶,几点绿se若隐若现地掩映其中,是那么的显眼,而又令人心怀希望。 ; ------------ 第五章 雨雪行军路 “什么?居然要你当这不过五十余人队伍的支度官?”一阵怒不可遏的女声,强压着音量咆哮道。 “你一个堂堂的节度使府衙掌书记,居然真要当那无能蠢货的属下?”那声音接着又充满疑惑地低声道。 如果张宁有所注意听到这段话,定会诧异万分,原来林忆君也会说话,且发出的是女声。 “忆君啊,舅父也知道你心中不痛快,只是上次和唐继通他们起冲突时,你也看到小将军颇有其父当年杀伐果断的味道,他或许并没有你眼中的那么不堪。” “只要我当了这一队人马的支度官,那么我们就有机会和小将军待在一起,时间一久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所以他肯定会相信我们所说的。”张景球望着林忆君温和地说道。 林忆君有些生气说道:“但是那混球连匹马都不给我们骑,他就是想折磨我们,好让我们自己离开,那个狗才一听到对手过于强大,居然连父仇都不想报了,不过就是怕死嘛,亏舅父你还替他说那么多好话!” “任谁也不会忽然相信两个陌生人的话,何况我们要谈的事情是如此重大,唉,那些可恨的jian贼,想当初这伊州还是张淮深将军打下来的!”张景球有些意味索然地回答道。 看到舅父那落寞的神情,林忆君没有再说些什么,她轻轻地走上前去拉了拉张景球的手,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只好随着人群默默地往前走,只是心里更加憎恨张宁了,要不是这个混球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舅父又何至于如此伤心。 此时的张宁,浑然不知自己又被人给恨上了,他坐在马上侧过身子,往后一瞧就看到了张景球和林忆君手牵手的模样,不由一阵错愕,难不成这两个家伙真的有问题?一对好基友?还真他娘的给唐继通那个混球说对了。 也不知道让张景球这个身份复杂、xing取向神秘的家伙,任支度官是对还是不对,谁让自己的下属没有一个识字的呢!想到这里张宁不由一阵头疼,这唐朝的文盲的比例也太高了吧,五十几个人除去自己,好像就张景球一个人识字。 张宁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这时一阵寒风顺着山谷猛地袭来,张宁赶忙埋头,把身子紧贴到马的身上,好不容易躲过这阵急风后,他才放下压着毡笠的手,抓紧缰绳轻声呼喝着有些慌乱的马儿。 有些令张宁难以费解,或者带来更多欣喜的事情是,他占据了这死鬼的身躯,同时也继承了原主人本就习得的许多技能,比如骑马、打架,亦或还有其它,至于打仗杀人,张宁一点也不陌生。 好不容易让身下的马匹安静了下来,张宁朝后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队伍。 散在队伍前后的五十余名士卒,都裹着崭新的衣甲头戴毡笠奋力前行,这些崭新的衣帽,是以众人不去柳树沟,加上浑鹞子那把散发着血腥味的巨斧,为威胁得来的。 除去跟在张宁身后的浑鹞子和安永成骑着的马外,队伍里另外还有十余匹拉着大车的劣马,在几名归义军士卒的牵引下,马儿们正低头相跟,时而躲避地上的陷坑,时而温驯地迈着碎步。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天上的云团也渐渐地灰暗了起来,安永成对这一带颇为熟悉,见天se不对便策马上前说道:“宁哥儿,看这天气可能就要下雨了,是不是叫弟兄们加紧脚步,好到前面那个破庙避雨过夜?” 张宁还没来得急张口说话,就感觉到自己颈部的一丝冰凉,一滴冰凉的雨滴不知如何顺着他的毡笠子的空隙落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探出手去,不过片刻只觉得自己五指一阵湿冷,他仰起脸看到天se明显地yin暗下来,脸庞也渐渐被雨水打湿,这鬼天气,纷纷扬扬的雨水里居然还夹杂有些许的雪花。 “快摊开油布,把那几辆装有粮食的大车盖上。” 没等张宁下令,张景球已经在后面忙活开,这几车粮食要是进了水,那么他们到了柳树沟后恐怕就要喝西北风了。浑鹞子和安永成也下马呼喝着跑过去帮忙。 张宁对还在雨雪中忙碌的士卒高声喊道:“大家加把劲,收拾好赶紧上路,到前面不远便能休歇。” 一喊完,他便跳下马跑过去一起帮忙捆绑,好在所携带的油布勉强够盖住粮车,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后,才把一切收拾停当。 雨雪不过才下片刻,张宁便看到一名年幼的士卒被冻得脸se发青、鼻涕直流,浑身不停地哆嗦着。他赶忙扯下裹在自己身上的披风,不由分说地替那年幼的士卒披上。那士卒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张宁,一副想脱又不敢脱的样子。 邓弘嗣刚好从那年幼士卒的身旁走过,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样子便扬声道:“将头让你穿你就好好地穿着,等下冻坏了不更加拖累人?” 那年幼士卒望着邓弘嗣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双目有些微红地看着张宁策马朝前走去,这个时候的小兵,命比狗贱,何曾有官长如此关心自己呢。 不过五十余人的归义军士卒队伍,沿着开始有些泥泞的的道路艰难地朝前走去。 渐渐地雨倒是没有了,谁知雪却越下越大,还好安永成记xing不差,走出去不到一里地,众人果然看到了那座破庙。 破庙面积颇大,虽然现在已经破败不堪,但从它的占地规模和残存的建筑,还是可以看出当年的繁盛。 周遭的黄土墙已经倒塌不少,一扇破烂的大门在寒风的撕扯下吱吱作响,张景球先和几名士卒推门进去。 一进院门便是一间颇大的主殿,待进到大殿里面时,张景球便发现这大殿屋顶墙壁都甚为完好,足以抵挡这阵风雪,只不过殿上的佛像已经被推倒在地,倒是两旁还有一些金刚怒目矗立着。 这大殿走进足足五十余名士卒,外加十几匹马和数辆大车,居然还有空间富余,众人完全不要用到两旁的数间偏殿,由此可见这主殿的规模宏大。 在先一步进殿的张景球指挥下,众士卒很快把一切收拾停当,待张宁、浑鹞子和安永成最后进来时,殿内已经升起了一堆火,哔哔啵啵地发出声响。 张宁进了大殿,安顿好自己的马匹后,便取下毡笠,把身上的雪都抖了,又将最外的一件衣服脱下来,这外衣早已有五分湿了。 邓弘嗣殷勤地接过张宁刚脱下来的湿衣服,顺手递给旁边的一名年少士卒,然后吩咐其千万要仔细烤干,队正邓弘嗣内心虽然苦闷,但是表面功夫却是做的极好,深怕这小爷一个不乐意就要拿他来开刀立威。 虽然人已经在火堆旁,又刚脱了湿外衣,但是张宁体内的寒气一时还无法那么快消褪,身体依旧抖得厉害。他嘴里咯咯有声,对着满脸都是褶子的邓弘嗣说道:“邓…邓队头有心了,赶紧…赶紧烧些热水让弟兄们都喝两口,都冻…冻得不成样子了。” 看到张宁浑身哆嗦的样子,邓弘嗣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个水葫芦,递给张宁说道:“将头来两口。” “这是酒…酒?”见邓弘嗣点头确认后,张宁便猛地灌了一口,一股酸涩的味道瞬间在的他的嘴里漫延。几个年老的士卒看他大口地喝着,不由地喉管微动。 “呸,这也能叫酒?”那股浑浊、酸涩的酒气,快把张宁的眼泪给呛出来了。 “属下该死,忘记将头是jing贵人,自是喝不惯这浑酒。”邓弘嗣讪笑地说道。 看着邓弘嗣有些紧张的模样,张宁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酒稍微烈了些。” 听到张宁和邓弘嗣的对话,众人都把目光移向他们。 “邓队正的酒也能叫烈?我上次偷喝两口,淡的如水一般,看来将头你不善喝酒啊!”一个少年士卒壮着胆子,恬笑道。 “你这鬼崽子,胡咧咧些什么,还不快给将头道歉!”邓弘嗣朝那少年士卒骂道。 接着他又向张宁解释说:“马希进这家伙,平ri里就是这副有头无脑的模样,将头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没理会邓弘嗣说些什么,张宁颇为有趣地望着马希进,说道:“投了军的人,不会喝酒的确实不多,按你的意思,你酒量不错?” “喝个三、五斤浑酒总是不成问题的,莫不是将头你真不善饮?”马希进挺着瘦小的身躯,咧嘴笑道。 张宁抿了抿嘴,似笑非笑地说:“我不是一个随便喝酒的人,一旦喝起酒来便不是人。”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而后便哈哈大笑起来,邓弘嗣笑着瞄了张宁一眼,暗道:“这个年轻的将头,似乎也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难以相处。” ; ------------ 第六章 雪月马鸣 纷纷扬扬地下了许久的雪,到了傍晚时分终于渐下渐止,过不了许久,月亮的身影也浮现天空,清亮而幽静,在白茫茫的山川大地上洒下一片银辉,冷冷的几点寒星,仿佛完全失去亮se般点缀在它的身旁。 破庙的四周,仿佛都被冰雪凝固了,或近或远的树林、小径、荒原、山谷……在雪光映照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雪后初霁的夜晚万籁俱寂,破庙的大殿中呼噜声此起彼伏,或许是因为这两天疲于赶路的原故,众人胡乱地吃点东西躺下休息。 张宁坐在大殿内看着这群老老少少的疲倦士卒,本来想要安排人担任jing戒任务,但是看着这些瘦弱士卒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他轻轻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所幸白天可以在马背上眯两眼,于是值夜的任务就落到了浑鹞子、安永成和张宁自己身上。按照原本的安排,上半夜本是安永成值守,但是张宁此时毫无睡意,就和安永成一起小声地闲谈着。 夜晚的雪还未到融化的时刻,只是风也已经停了,所在张宁他们站在月光下的雪地里,并不感觉有多么的寒冷。 月光下,放眼望过去,漫无边际的荒野,在白雪的覆盖下显得是那么的纯粹、洁白。那原本遍地的枯草干叶、泥泞尘土都已了无踪迹,只有几棵老树,依旧伸展着光秃秃的树杈指向天空,好似透出几分的不屈与抗争。 雪月下,景se很美。张宁被雨雪折磨得有些不堪的心情好了起来,他在前面走,安永成在后面跟,渐渐地他们离开了破庙,来到了一个覆有积雪的小山坡下。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等不及张宁念完一首《夜雪》,蓦地,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顿时打破这雪月下的寂静。 那马蹄声,声势颇大,安永成判断至少有数十骑正朝小山坡方向飞奔而来。 由于情况不明不知来者何人,张宁和安永成便顺势滚进一个雪坑中,躲藏了起来。 他们才刚刚躲藏好,那声势颇大的一群人,骑着马儿便冲上了他们身后的小山坡。 张宁蹲在雪坑中,偷偷地露出头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竟有不下三十名的骑手正驻足于山坡上,只不过他们身上的着装并不统一,什么样式的都有。 “大哥怎么还没有跟上来,他娘的啥时候不好,偏偏这时闹肚子!”山坡上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他的话音刚落,紧接着另一个人yin阳怪气地说道:“我说刘大疤,你竟然在背后编排大哥,也不怕大哥等下扒你的皮。” “呸,也不知道大哥看上你孙瘦猴哪点,居然让你这个马屁jing当了狗头军师!”那脸上有一条暗红刀疤的刘大疤,毫不顾忌地说道。 那孙瘦猴正待出言反击,旁边的一人忽然说道:“快看,前面有火光闪现。” 山坡上众人放眼过去,果然前面一座破庙里传出点点火光。 张宁和安永成对看一眼,暗道不妙。 安永成有些着急地附在张宁耳边,轻声说道。“刘大疤这伙人是西山马贼,他们的大哥叫王麻子,这伙人都是经年马贼,专抢过往客商、战力颇为jing悍,并且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没等张宁说些什么,这时候又有一骑冲上了山坡,山坡上众人七嘴八舌地对刚冲上山坡的那人喊道:“大哥、大哥。” 此人正是西山马贼的首领王麻子。 王麻子看了一眼那破庙传出的火光,又一个侧身指着刘大疤笑骂道:“你这肮脏货,刚才又在胡说我些什么呢?” “我说大哥,咱们为了那么些茶叶,就这样星夜奔波,待到明天还要劫杀几十个烽子,弟兄们可是又累又乏的,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啊!”刘大疤看着王麻子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等王麻子说话,孙瘦猴便接口道:“现在河西走廊的商路为甘州回鹘所断,龙家人又把肃州给占了,往来客商眼看断绝,你想想看,我们有多久没开张了!何况大家也知道,现在草原上的茶叶都卖到什么价了,干完这一票足够我们吃香喝辣逍遥许久!” “孙先生说得不错,其实我们要杀的,只是那带队的将头和他的三两个亲随,至于其他弱脚鸡似的烽子,哪有那胆子和我们拼杀!再说了,干完这一票,那田忠志落了个把柄在我们手上,以后找他要些什么东西,他总没有胆子拒绝吧,这次不把他的家产剥下一半来,就算我们没本事。”王麻子笑着说道。 众马贼哄然大笑,对王麻子的话都深以为是。 “田忠志那个狗东西,居然请马贼来杀自己!” 张宁和安永成两人的眼神都诧异不已,听完王麻子他们的对话,张宁想到这伙马贼要是想杀自己和自己手下那五十余名老弱士卒,的确是不费吹灰之力,他不由地心里大急。 “大哥,前面破庙里露出些火光来,不如让我先带几个兄弟去看看?”刘大疤有些急切地说道。 王麻子有些谨慎地摇摇头说:“不急,不急,这冰天雪地的赶这么长时间路,大家都筋疲力尽,哪怕里面是些寻常的汉子我们也没有力气去砍杀,何况我们哪里知道那破庙住进去什么人呢,弟兄们先填饱肚子,稍作休息,然后大家一起过去瞧瞧,最好是能顺手做票生意。” “最好是有女人,看我不把她们剥成绵羊,哈哈!” “这些se中饿鬼!”孙瘦猴轻轻地摇了摇头,暗暗叹息道。 孙瘦猴原名孙叔达,早些年参加过朝廷举办的科举考试,奈何总是名落孙山,后来成了一名教书先生,每有积蓄便寄情于山水之间。数年前正在伊州游历的他,无奈之下被西山马贼裹挟入伙,因为识字所以颇为马贼首领王麻子的重用。 听王麻子说完,众马贼闹哄哄地取出吃食大口地嚼着,刘大疤边嚼边不停地说些荤话,惹得四周的马贼一阵大笑,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看到山坡上的马贼忙着吃喝,张宁朝安永成使了个眼se,两人利用一路地形做为掩护,悄悄的朝破庙逃去。 他们前脚刚伸进庙门,便被浑鹞子发觉了。 浑鹞子听到远处有人嬉闹的声音,又看见他们脚步轻慢的样子,便问道:“那边是些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嘘,进去再说。” 破庙的大殿内忽然发出些什么声音来,很快又安静了下去,只有那火堆在哔哔啵啵地响着。 ; ------------ 第七章 冲天火光 过不了多久,破庙外就传来了阵阵马蹄声,三十余骑四面散开,防止里面的人逃散,只是由于人手少,所以无法把破庙完全围起来,显得有些稀疏。 不愧是经年马贼,他们并没有贸然地往破庙冲,王麻子让孙瘦猴先朝破庙喊话,说是西山王麻子来了,天寒地冻的,只要里面的人拿出些热汤吃食来,马贼们马上就走。 谁知喊了半天,里面依然没有半点动静,甚至连火堆都没有扑灭,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很快孙瘦猴便停止喊话,四散的马贼们也不见在山坡上时的嬉闹,吃饱喝足的他们此时个个目光jing亮,三或四人一组,抽出长刀全神贯注地jing惕着,锋利的刀刃在冷冷月光下,发出闪闪的寒光。 “大哥有些不对劲,为什么里面没有一丝声响?”孙猴子细声地朝王麻子问道。 王麻子微皱眉头,轻轻地拧了拧手上的缰绳,便示意刘大疤下马近前去看看,刘大疤利索地跳下马背,脸上早已不见之前那副嘻哈的模样。 只见他带着两名马贼,手握住长刀,小心地挪动脚步,从那断墙处轻跳入内,“嚓嚓嚓……”他们发一阵鞋踩在雪地的脚步声后,四周又归于寂静。 实在太安静了,王麻子似乎感觉到些许的危险,他轻举右臂,散在破庙四周的马贼,立刻朝他聚拢过来。 众马贼身下的马儿都不耐烦地打起了响鼻,正当王麻子有些烦躁不安时,吱地一声,眼前的那扇破门竟然被人从里面推开,王麻子的心猛地一沉,抬头一看却是刘大疤嬉皮笑脸地露出脑袋来。 刘大疤笑着大声喊道:“大哥,人都跑了,剩下十余匹马,还有几车粮食。”众马贼听了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待听到还留有这么多东西时,个个又都眉开眼笑起来。 眼看王麻子策马就要朝那破门走去,孙瘦猴转动着双眼轻声地说道:“大哥且慢,那破门狭小堪堪容得下一匹马进出,围墙虽破,但是马儿要想跳出来也殊为不易。” “你的意思是里面有埋伏?”王麻子看着孙瘦猴疑惑地问道。 孙瘦猴跳下马,拱手说道:“倒不是这个意思,刘大疤看过了估计不会出什么问题!” 紧接着他有说道:“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将马儿留在外面,让几个头脑利索的弟兄看着,这样即使里面有埋伏,只要我们冲出破庙上了马,那么再厉害的敌人又能奈我们何?” 王麻子素来小心,听孙瘦猴这么一说,觉得颇有道理,就叫众马贼都下了马。 除了孙瘦猴外,另留了五名头脑灵光的手下来一起照看,吩咐完毕,王麻子便领着众人朝那破庙走去,刘大疤站在那门口骂骂咧咧地说道:“大哥!还磨蹭个啥呢,大车大车的粮食就在里面,都不想过去看看?” 众马贼听他这么一说,又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想进去瞧瞧到底有多少东西。 推开同样破败不堪的殿门,看到柱子旁边已经松开缰绳的十几匹马儿,还有马儿旁边那粮食口袋已经打开的大车,众人顿时喜笑颜开,朝那粮车蜂拥而去。 王麻子也挺高兴的,不费一点力气,就白得一大堆东西,任谁都会感到兴奋。 “另外两名弟兄呢?”他子笑着顺口问道。 听到王麻子这么问,刘大疤这才发现,刚才留下来的那两个家伙不见了。 “不对!” 忽然他的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气味,刘大疤猛地喊道:“大哥快跑!” 没等众马贼回过神来,一支火箭从破殿的窗外猛地she进来,瞬间点燃了粮包,又一支火箭点燃了洒满火油的大殿。 轰,剧烈燃烧着的火光四起! 那十几匹松了缰绳的马儿也被点燃了,炸了群的马匹四下乱窜,不少马贼倒在马蹄下哀叫着。 “快跑!”王麻子尖叫道。 就在王麻子的喊叫间,又有几罐火油从窗外投了进来,些许火油洒到几名马贼的身上,大殿内的马蹄声、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浓厚的油烟夹杂着人肉烧焦的臭味,四下弥漫开。 不过瞬间马贼们就伤亡惨重,王麻子肝胆俱裂,只在刘大疤和另外几名马贼的护卫下,拼死冲出火场朝殿门外奔去,眼看就要破开殿门逃出生天。 “嗖嗖嗖……” 一阵箭雨终结了他所有的希望,王麻子躺在地上,瞪大眼睛抽搐着,至死他都无法相信纵横西山十数年的自己,居然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杀了。 …… 见敌人已然死绝,安永成这才叫人上前拔出插在马贼身上的箭枝,毕竟归义军士卒的箭矢没有多少,刚才拼命弹压着那些老弱士卒,又是在不到十步的距离内,才堪堪形成一波箭雨把这几名想要突围的马贼she杀在地。 看着漫天的火光、滚滚浓烟,再听着大殿内残留马贼的哀嚎,年老的归义军士卒有些不忍地摇了摇,而那三十几名年少的归义军士卒却无法掩饰住眼中的兴奋。 灭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山马贼,而己方除了一个家伙崴了腿之外,竟然没有出现半个伤亡,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张宁,少年士卒们的心中不由地产生一股崇拜之情。 破庙外留下了看守马群的五、六名马贼早已被拿下,其中反抗激烈的一名马贼,被浑鹞子一斧劈开了胸膛,肠子内脏流得满地都是。这群西山马贼也确实悍不畏死,眼看如此,另一名马贼还呼啸着朝浑鹞子冲过去,浑鹞子顺势用巨大的斧背朝他的脑袋一砸,顿时如开染铺般,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洒满一地。 眼睁睁地看着浑鹞子将人劈开,张宁忍不住,“哇”的一声当场就吐了出来,然而多亏是浑鹞子如此的凶恶,这才镇住了剩余的四名马贼,见事情无法挽回,为了避免送命,他们慌忙跪地不断求饶。 而那孙瘦猴则是趴在地上五体投地,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浑鹞子斧尖的血水滴在自己的脸上,也无胆去擦拭。 站在众人面前的张宁转过身来,脸se有些还是有些苍白,虽然杀的是十恶不赦的马贼,但是看到几十个活生生的人,或葬于火海,或死于利箭、巨斧,已经吐过一次的张宁还是感到胃部一阵阵的不适。 只是除了张宁以外,别人都还好。 对于浑鹞子和安永成,这两个血海里杀了几次来回的游弈来说,杀人这种事情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的。 奇怪的是那些未经战阵的少年士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大概自小见过太多苦难罢,看待死人这种事情他们都麻木了。 杀人带来的只有激动和荣耀,几名有机会持弓she杀马贼的少年士卒,被其余的少年围着兴奋地问东问西,不少人眼神里甚至还含有羡慕。 看到张宁当场吐了起来,浑鹞子和安永成刚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后面一想估计又是那次发热遗留后遗症的缘故,也就没有再管太多。 至于其他人,此时都还陷于兴奋中,根本无心理会其它,何况如此胜仗都是借由张宁的镇定指挥而来,又有谁会去说些什么呢。 站在张宁身侧的邓弘嗣心情有些激动,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一名老卒,当年曾经参加过收复伊州的战争,他由一名小兵累积军功升到队正的职位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了,因为归义军势力开始衰落,一味地忍让找回鹘人割地求和,所以他也没有了立功的机会。 随着年岁的增加,他愈加怀念归义军过往的辉煌,只可惜归义军越来越弱,他也被调职到烽火营成为一队老弱士卒的队正。于是他那曾经自信自豪的脸,慢慢堆满了褶子,心也渐渐地冷却麻木了。 刚才持弓she杀一名马贼后,他心中沉寂许久的豪情仿佛又都回来了,看着张宁在火光下那稍显苍白的脸,邓弘嗣恍惚以为是自己曾经追随过的张将军站在自己的眼前。 自从之前知道张宁并不难相处后,他的心情就稍稍地好了一些。 等到晚上张宁叫醒大家,镇定自若地安排抵御马贼事宜时,邓弘嗣又有些诧异于张宁的果断,居然敢把在柳树沟安家立命的所有物资都抵上,最后的大胜让他觉得,如果自此追随这年轻将头或许也不错,也不知道张宁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年纪大。 ; ------------ 第八章 张景球的烦恼 一边是火光冲天,另一边则是兴奋不已,这画面让张宁有点出神,转过身来望着大家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他把眼神移到了瘦长的张景球身上,如果说今晚归义军士卒中还有谁不高兴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张景球了。 “几车粮都烧掉了,接下来吃什么?”张景球有些怒不可遏地走向张宁。 这个败家子烧点什么不好,非得烧粮食,林忆君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心里却有股说不出是什么的滋味。 看到众人犹自兴奋不已,张景球也没再怎么去责备张宁,只是指着身后的马群说道:“杀了这些马贼,我们得了这三十余匹上好的战马,和我们损失的粮食比可以说是赚到了,可是接下来到了柳树沟我们怎么办,难道拿这些马匹去找人换粮食,关键是去找谁换,何况这些可都是上好回鹘马拿去换粮食未免太可惜了!” 听张景球这么说,张宁也有些头疼不已,胜是胜了,可几车粮食和一应生活物资也都烧没了,到了柳树沟后该怎么办还真是大问题。一想到物资,他用手摸了摸自己背着的包裹,发现东西还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宁哥儿,这几个马贼如何处置?”没等张宁想出如何解决粮食问题,浑鹞子并几名士卒,就把活捉的那几名马贼押到他的跟前。 “大家觉得应该如何处置这个马贼好呢?”张宁问道。 目前为止知道马贼是田忠志请来的,只有他自己、浑鹞子和安永成三人而已,并没有和其他人说。 “不如一刀砍了!”浑鹞子不耐烦地说道。 张宁把眼神转向邓弘嗣和张景球,他们两人并没有表态,意思是你看着办,又回过头想征求安永成的意见,谁知道安永成已经带着几个四下散开巡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去了。 围观的众少年士卒倒是一致认同浑鹞子的看法,应该把这些马贼都砍了,甚至有几名士卒兴奋地拔出了横刀,眼看就想动手了。 跪着张宁跟前的孙瘦猴,听到众人说要杀了他们,吓得瑟瑟发抖,不断地磕头颤声道:“莫要杀我…莫要杀我,我有一座营寨可献予将军。” “嗯,一座营寨?”围观众人顿时来了兴趣。 张宁说道:“你快快说来,有怎样的营寨要献予我!” “是我们的老营,不,是那些马贼的老营!” 还没说完孙瘦猴又大哭道:“将军啊,我冤枉啊,我是被马贼裹挟入伙的啊!” 旁边的几名马贼一听他要把这些人带去抄老营,不由破口大骂道:“孙瘦猴你这个没卵子的怂货,亏大哥那么相信你,你不得好死。” 站在张宁右侧的浑鹞子,快步走上前去,“啪啪啪…”干脆利落地一人赏了几巴掌,把那几名马贼打得满嘴跑牙,血水含混地说不出话来。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再扯那些没用的!”张宁对孙瘦猴说道。 孙叔达也就是孙瘦猴连连称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盘说出。 据孙叔达所说,那马贼老营就在离此地不到两ri路程的地方,留有三、四十人看家,不过多是妇孺,算的上真正马贼的不过十几人。 张宁一听,这事情有点搞头,偌大的营寨,再怎么着也存有一些粮草吧,粮食有着落了。 他转过身去,把张景球、浑鹞子和邓弘嗣拉过去边上,嘀咕了一阵。 很快他又走回来对孙叔达说道:“我要如何才能相信你?不然你把这几名马贼都杀了吧!反正他们刚才也辱骂过你!”说完,他扔了一把横刀在孙叔达的身前。 孙叔达手持横刀哆嗦着身子,朝那几名双手被反缚背上的马贼走去,那几名马贼见他走过来,都瞪大眼睛嘶吼着朝他吐出带血的唾沫。 孙叔达身子发软,竟是一步也跨不出去,“哐当!”一声他松开手,横刀落在了地上,整个身子瘫倒在地,哭号道:“我没有杀过人,我没有杀过人啊!” 浑鹞子上前一脚把他踢了个底朝天,骂道:“你这软蛋,能干个什么东西,敢再哭看我不打你个七窍流血!” 边骂他又边要上前去,想再对孙叔达饱以老拳。 张宁挥手阻止了浑鹞子,对这孙叔达说道:“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谅你也没有胆子欺骗我,你有什么要求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孙叔达止住哭刚要点头,张宁又狠狠地说道:“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面,到了那马贼营寨,如若发现有半点与你形容的不相符,到时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孙叔达依然哆嗦着身子,咽了口唾沫颤声说道:“我想要加入你们。” 他话一说完,浑鹞子和一众围观的少年士卒便睁大双眼瞪着他,邓弘嗣刚要开口训斥,张宁并利索地答应道:“可以,不过我这队人马虽然是有些老弱不齐,但也不是谁想要加入就能加入的,拿出你的本事来,证明给我们看,别说是加入我们,就算晋级升职也是可能的!” 听了张宁的话,孙叔达连连答应,又掏心掏肺地说了许多保证的话。 正所谓形势比人强,他不想死,所以只能带张宁等众归义军士卒去掏马贼的老窝,然而等马贼老营覆灭后,他又能去哪里呢? 至于家,当过马贼的他,再也回不去了,当初王麻子为了让他死心塌地,早把他当马贼的消息传的其家乡众人皆知。在这乱世里想要保住一条命,他就只能加入张宁的队伍中。 张宁无心再理会孙叔达的磕头保证,转过身走到邓弘嗣身前说道:“叫几个稳重的士卒把王麻子、刘大疤等人的首级砍下来,直接送到柔远镇遏使府衙,就说烽火营将头张宁领队正邓弘嗣等士卒,剿了西山马贼!” 看着那一个个怒目圆瞪的人头,他的胃又是一阵不舒服,张宁微微摇头暗叹:“还真是不习惯这血淋淋的场面啊!” …… 渐渐地破庙的火光暗淡了下去,只不过空气中那难闻的气味却一直挥洒不去。 夜空中的那一轮月亮,也悄然地隐没在旷野的边沿,剩下的只是一片青灰se的回光在天际荡漾。少顷,又见那神秘的鱼白se开始从东方蔓延,像撒开一幅轻柔的纱幕笼罩住整个大地,寒意更浓了,枯树枝头的积雪都已在不知不觉间凝成了水晶般的冰凌。 ; ------------ 第九章 马贼老营 有了三十余匹上好的回鹘马当脚力,又没有了辎重的拖累,所以张宁所领归义军士卒的行军速度快了许多,不过才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众人到达了离马贼老营不到一里路的地方。 稍作休整,孙叔达便指引众归义军士卒,利用地形作为掩护,悄然地摸到一片白杨林中。此地离那马贼老营的寨门不过几百步远,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空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寨墙上有几个人影在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偶尔还响起几句笑骂声。 这马贼老营所处的地方颇为险峻,前面的寨墙也甚为高大,如果是要强攻,仅张宁所带的这点人恐怕是不够看的。 张宁轻轻一挥手,众人齐身蹲了下来。 他接着对手心呵了一口热气,然后对蹲在身旁的孙叔达说道:“我们前去叫门?” 孙叔达点了点头,便领着张宁、浑鹞子和安永成及另外十余个特别挑出来的归义军士卒,都扮成马贼的模样,骑着战马便朝那寨门走去。 不过刚走了几步,他们就被寨墙上的马贼发现了,“咣咣咣…”一阵锣声响起,寨墙上瞬间又窜上了十余个人影。 “什么人?都给我站住!否则别怪我手里的弓箭不认人!”寨墙上一个马贼嘶吼道。 孙叔达扯下毡笠策马上前,大声叫道:“王蛮子!你是不是眼睛瞎了,连我的认不出来?” 寨墙上的马贼们一看到是孙叔达,都放松了下来,又开始嘻嘻哈哈地互相打闹着。领头的马贼王蛮子应道:“孙先生你怎么回来了啊!这就开门,这就开门!” 眼看着孙叔达就要诈开寨门,张宁等人加快脚步纵马跟了上去。 “吱!”地一声,寨门从里面被推开,王蛮子透过门缝露出头来朝孙叔达讨好地问道:“这么快生意就做成了?大哥他们怎么不见一起回来。” “这票生意收获不小,大哥叫我回来带一些大车过去。”孙叔达胡乱地回答着,便示意他把寨门推开一些。 王蛮子看了一眼骑在马背上的浑鹞子,眼神有点疑虑地说道:“这位兄弟如此彪汉,好像有些面生啊?” 就在这时,浑鹞子猛地抽出背上的巨斧,两脚朝马肚子一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地朝王蛮子砍去,谁知那王蛮子也早有戒备,脖子一缩就躲回门内,死命地想顶住门,边扯开嗓子大喊道:“是敌人!是敌人!” 还没等他喊完,“轰!”地一声寨门就被浑鹞子的战马冲开,还在寨门外的安永成立在马背上拉了一个满弓,“嗖…”一支利箭顿时贯穿了王蛮子胸膛,王蛮子躺地的瞬间还兀自喊着:“敌…人……” 浑鹞子第一个冲了进去,只见他挥舞着巨斧,一个冲刺就砍倒了两名正慌乱奔跑的马贼。 张宁紧随其后也冲了进来,谁知他的马身刚过寨门一个马贼便瞄准了他,“嗖…”一支箭矢朝他的面门直奔而来,张宁吓得冒出一头冷汗,急忙一个纵身落在地上,连续翻了几个滚,才恰好避开那支箭,而他后面的一名归义军士卒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直接被马贼she落在地,闷哼一声便倒地不起。 看着同来的士卒在躺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张宁顿时怒火中烧,他从地上爬起,快速地跑了几步双脚用力朝地上一蹬,一只手便攀附住了内墙的椽头,不待他翻滚上墙头,一个马贼忽然冲了过来,手拿着一杆长枪便朝他扎去。 张宁顺势一荡,往墙头一个鱼跃堪堪躲过了枪头,那名马贼见一枪扎空,便挥舞起长枪,朝张宁又是一个横扫,张宁迅速向前大跨一步,右手一把抓住枪杆使劲朝腋下一夹,左手顺着枪杆滑下朝那马贼的面门狠狠地轰了一拳。 “啊……”那马贼惨叫着摔下了寨墙。 还没来得急等张宁转身,又一名健壮的马贼拔出尖刀猛地朝他后背捅来,张宁一听到身后有动静,想也不想把还在手上的长枪朝后投去,持刀马贼猝不及防间便被钉在墙上,看着自己的鲜血不断地从枪杆处渗出,他至死犹不瞑目。 不过眨眼间张宁便在寨墙上连毙两敌,其他马贼再没有胆子凑上前去。 眼见营寨内另一名彪形大汉,手持巨斧头左冲右杀无人可挡,而营寨外又有几十人片刻便冲到,马贼们顿时斗志全无,如鸟兽散都四下逃亡去了。 “截住他们!”张宁大喊着,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寨墙,朝四散的马贼追去。 不过片刻,在树林里等待消息的邓弘嗣眼见寨门洞开,便领着剩余归义军士卒呼啸而至。 “传令下去,弃械不杀、降者免死!”看到邓弘嗣领人到来,张宁便朝他喊道。 寨墙上夺来的长枪已经被张宁随手扔了,此时他手握横刀站在贼营内的一块空地上,指挥归义军士卒封住前后两个寨门,分头抓捕残余的马贼。 等把事情大致安排妥当,张宁这才有点发愣,今天自己竟连杀两人,雪夜那晚虽然也烧死和杀死几十名马贼,但是张宁都没有亲自动手,而刚才自己却毫不犹豫地血刃了两人,张宁的心脏此时跳得非常厉害,感觉一股说不是什么的东西,在他的嗓子眼里堵着,他想咳又咳不出来。 正午的阳光很明媚,却没有给大地带来多少温暖。 四周的归义军士卒都被张宁遣去抓捕残余马贼了,此时张宁的身边再无他人,所以他弯着腰拼命地想让自己咳出些什么来,却只是呛得泪水四溢。 突然,一个不过十余岁身材颇为jing瘦的马贼,手持一把刮骨刀悄然地出现在张宁的身后。 如果孙叔达在这里的话,他会认出这个年幼的马贼,他入伙不过半年,半年前马贼劫了一个商队,当时这个年幼的家伙和他的姐姐躲在马车里瑟瑟发抖。 而后他们被马贼刘大疤扯了下来,头领王麻子把一把尖刀放入他的手,然后握着他的手一把捅死了一名中年客商,也就是他的父亲,于是他就入伙了。 年幼的马贼眼看快接近张宁时,猝然发力,猛地一个箭步手中的尖刀便朝正弯着身子的张宁砍去,张宁一听到脚步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来不及躲避,只是身体稍稍地后撤了一步,那马贼的尖刀顿时在他的背上劈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呲!”张宁倒吸一口冷气,一滴冷汗直接从他的额头滴落。 只见他咬紧双唇,强忍着疼痛,任由身后的血水不断流出,一个侧身便抓住了那马贼的发髻,那马贼迫不得已只能将头高高仰起,张宁右手的横刀毫不犹豫,如同杀鸡般在他的脖子上一抹,那马贼便直着双眼两脚一软跪在地上,一股血箭扑地而去。 年幼的马贼拼命地想要用双手捂住迸血的喉咙,却徒然无用,他嘴巴里咕咕作响,颓然倒地之前似乎在不断地喊着:“娘亲…娘亲……” 张宁呆呆地看着,看着这个已经了无气息,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年幼马贼,看着他那张稚气的脸庞,张宁已经顾不上背上的伤口了,心中涌上一股无助的哀伤。 就在这年幼马贼倒地的一刹那,一个少女的声音尖叫着响起。 “阿弟!…” 那少女猛地扑倒在那倒地马贼的身上嚎啕大哭,张宁无力地坐在地上,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挥手不断地示意那少女走开快走开。 正午的阳光照she在他的脸上,有些惨白。 那少女不停地哭泣着,过了许久,她抖着身子吃力地抱起年幼马贼的躯体,慢慢朝外走去,忽然,她把那躯体朝地面一放,捡起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弓与箭,拉起了个半弓,箭镞兀直对着还在发愣的张宁。 张宁没有吭声也没有躲闪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她,虽只是半弓,但不过七步的路程却足够要了张宁的命。 “嘣…”弓弦声响起,箭镞朝张宁飞奔过来,张宁只是发呆。 “噗呲…”箭镞贯入了谁的躯体。 一股血箭喷涌而出,那放箭的少女,被随即赶来的浑鹞子一斧劈成了两半,死前甚至连哼哼声都没有发出,只是一直盯着弟弟的尸体,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也许他们一家人在地下可以团聚了吧。 张宁抱着怀中的年少归义军士卒嚎啕大哭,这士卒替张宁挡了那必死的一箭,张宁一眼便认出了自己送给他的披风。 年少士卒拼命拉扯着身上染血的披风,苍白的脸上强挤出笑容,他带着一丝欣慰抬头对着张宁说道:“将…将头,披风…还你。” 然后身子一软,再无声息。 不过在他寒冷的时候送他一件披风御寒,而这年少士卒还给自己的却是一条命。 泪水渐渐地模糊了张宁的双眼,顾不得理会正在他身后给他捆扎伤口的浑鹞子,张宁不断哭号着,他指天上冷冷的太阳破口大骂:“你这贼老天,为何要让我来到这般吃人的世界……” ; ------------ 第十章 不小的收获 ri影渐渐西移,不知从哪里刮起的阵阵寒风,吹淡了马贼营寨那浓浓的血腥味。 林忆君远远地看着坐在地上不再言语的张宁,心中不免地产生一丝莫名的情绪,她没有和归义军士卒一起冲进马贼营寨厮杀,只是和张景球等几个衰老的士卒躲在树林中,直到一切都结束后才朝马贼营寨走了过来。 当马匹撞开寨门的瞬间,林忆君的心猛地纠了一下,透过树林她只看到马蹄溅起了几分残雪,然后众人就冲进了营寨中,只听见一片打杀声的她心里紧张不已。 蓦地,林忆君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攀上了寨墙,看到他心中居然有些雀跃,很快她又开始担心起来,因为一柄长枪正朝他刺去,待见到他连诛两人时,林忆君的心中竟涌起了阵阵豪情。 林忆君看见了张宁哭泣狂骂的样子,不知怎地她居然不讨厌这些粗鲁的骂词,她很想上前去安慰张宁,但终究没有挪动脚步,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暗叹一声,转身便走去找张景球。 邓弘嗣有些担心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张宁,他抬臂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轻声地叫道:“将头……” 听到邓弘嗣的叫声,张宁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他怀里的年少士卒,早已被浑鹞子抱走。 张宁接着又弯腰捧起地上的残雪,在脸上胡乱地擦拭了几下,声音有点嘶哑地对邓弘嗣说道:“你安排得很妥当,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办吧!” 张宁伸手摸了摸后背的裹伤布,想了想又说:“俘获的马贼别都杀了,此去柳树沟重建营寨少不得要些jing壮的劳力。” 没等邓弘嗣接口,他又说道:“找几间完整的屋子,把火升起来,多找一些红伤药,咱们自己的人要紧,清洗伤口的水都要先烧开,裹伤布也要放到沸水里煮过,战死的弟兄要安置好,逐一登名造册,隆重安葬,将来等我有能力定会抚恤好他们的家属!” “是,都按将头您吩咐的去做!”邓弘嗣又行了一次礼,便去办了。 亲眼见了张宁的勇武与真情流露,此时归义军士卒看着张宁的眼神,与雪夜杀敌那次又有所不同。即使是老年士卒的心里也有些敬服,更不用说那些少年士卒了,一个个看着张宁心中充满了炽热与激动。 张宁独自走上寨墙,来回踱了几步,他小心翼翼地伸展一下身子,发现除了背后的血口,其它地方并无大碍。 正待抽出横刀查看下是否卷了刃口,浑鹞子、安永成和邓弘嗣等人走上寨墙,邓弘嗣朝他禀报道:“一切都安顿好了,除去几个手脚利索跑掉的马贼外,其余马贼或死或俘,都集中到了前面的空地上。” 张景球此时也走上了寨墙他接口道:“我们的弟兄死了七人,伤了十余人,经过孙叔达的核实,除去逃走马贼外这老营共有三十七人,其中惯匪十三人,死九人俘四人,而其余二十余名均是被掳掠而来的年轻妇人。” 邓弘嗣在旁边听了,脸se微红惭愧不已,死的九个马贼中,张宁杀了三个,浑鹞子劈了三个,安永成she倒了一个,也就是说剩下的两名马贼为他的手下所杀,结果自己的人却付出了七条生命。 “那些妇人问明情况,找几个老成的士卒带着,每人发些盘缠都遣散了吧!”张宁说道。 张景球朝身后的少年士卒吩咐了几句,便掩饰不住笑容说道:“粮草物资方面收获不小,缴获的麦粟豆等粮秣大概有几十车,足够我们这队人马吃一段时间了,此外还有其它一些东西,将头不妨过去看一下。” 说罢,张景球便领着众人朝马贼营寨所谓的“聚义厅”走去,孙叔达和几名归义军士卒正围着一盆烧得通红的炉火取暖,见他们一群人过来赶紧起身相迎。 缴获的粮秣等物资都还在各自的仓库放着,“聚义厅”的左侧堆着两口大箱子,右边则是放着几件jing美的兵器。 张宁的目光一下就被一张通体黝黑刻着云纹的铁胎弓给吸引住了,他拿起弓来仔细地掂了掂,然后递给身后的安永成说道:“试试,看称不称手。” 安永成拿起放地上的扳指,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嘣……”弓弦发出清脆而强有力的声响。 “好弓!”众人齐呼。 “你拿去用吧!”张宁说道。 安永成把原本背在背上的柘木弓扔在地上,然后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铁胎弓那由几股金属丝绞成的弓弦。 张宁自己又捡起了一把jing铁打制的横刀,用来替换自己那把已经卷刃的刀具,浑鹞子也在武器堆里找了找,却没有找到什么兵器可以替换自己手上的巨斧。 浑鹞子有些意味索然,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就又跑到右边去翻那两口大箱子,他用斧头劈开了箱子的锁,然后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其中一口箱子放满了铜钱,估摸着有几十贯铜钱,肯定是从汉人处抢来的,在这远离中原的伊州其他民族是不认铜钱这东西的,要是铜器还差不多。 几个年老的士卒,咕噜地吞了一口口水,哪曾见过这么多钱啊!紧接着混鹞子又用斧头劈开了另一个口箱子,里面放着的是一些金银珠宝。对于铜钱张宁的兴趣缺缺,但是对这箱子珠宝,他还是比较好奇的。 站在一般弯着腰的孙叔达,见众人看到这么些珠宝钱财都有些愣在那里,便咳嗽了两声轻声说道:“这些都是西山马贼这些年来积累的财富,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所以最终这些东西都落入到咱们归义军的手中!” 听到孙叔达的声音,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要么讪讪地咳嗽着或者低头四处找水喝。 张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骂道:“真是土包子,前世啥没见过,咋就被这些东西晃花眼呢?” 不过又转念一想,以前走在路边透过玻璃橱窗虽然啥珠宝都见过,但是又有哪样是属于自己的呢,这么一想,心里就释然了。 看到众人都有些尴尬,孙叔达便从那珠宝箱中取出一块似玉非玉的东西递与张宁,说道:“以前王麻子经常拿出这个块东西把赏,但是谁也看不透这是什么东西。” 张宁把这块散发着幽蓝se彩、呈玉牌状的东西握在手上,感觉到的冰凉竟比残血还刺骨。他又把这玉牌传递与张景球、邓弘嗣等人看,没有人可以说出个所以然来。 张宁顺手就要把它丢回到珠宝箱中,这时孙叔达说道:“将头,这东西你随身就留着吧,反正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估计也值不了什么钱!” 张宁一想也是,而心里对这块东西又颇为喜欢,于是便不再客气利索地把这东西收入囊中。然后按功行赏,接着把剩下的钱财、珠宝及其它一应物资都交予支度官张景球保管,怕张景球忙不过来又让一火共十名归义军士卒直接听命于他。 在张景球的指挥下,整个马贼营寨被收刮的很干净,能带走的基本都带走了,并且找到了几十匹驮马和不少的大车,所有东西都被打包装起,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张宁便领着众人朝柳树沟的方向进发。 待众人走出马贼老营,张宁就叫浑鹞子点上一把火,把那马贼营寨烧个干净,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 张宁指挥众人正要离去,忽然发现解救出来的那二十几名年轻妇人,静静地站在路前,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张宁策马过去,朝负责遣散妇人的一名老卒问道:“怎么回事?” 那老卒正急得额头冒汗,见张宁问他便答道:“问她们也不肯吭声,要送她们回家,又死活都不肯走。!” “嗯,还有这事?”张宁朝孙叔达招了招手,然后让他过去问明情况。 张景球也看到这些站在路边不肯离去的妇人,见张宁在前头便纵马跟了上来叹气道:“唉,都是些可怜人啊!” 张宁认同地点了点头,张景球接着又说道:“我大致能猜到她们为何都不肯离去,这些年轻妇人被掳来马贼营寨,最短也有半年时间,长的怕是要有个两三年了,至今没有被家人赎回去,恐怕她们的家人都当她们死了。” 张景球的话刚说完,孙叔达就走了过来,朝他们行了个礼,然后轻声说道:“这些妇人被掳来后都遭马贼**过,她们现在即使回到家中,大概也是没有活路的,所以都想跟着将头走。” 听到孙叔达这么说,倒是有些出乎张宁的意料。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孙叔达一眼,说道:“我说,孙叔达你有没有干过这些**的腌臜事?” 孙叔达的脸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吭吭哧哧地说道:“我虽深陷贼营,但总归是个读书人,哪里会去干那些有辱斯文的事情呢!” “得了得了,既然都不想走,那么就安排几辆大车把她们都载上吧!”不待孙叔达还要解释什么,张宁并对身边的张景球说道。 “哼,马贼都当了,还不够辱斯文?”张景球冷冷地说了一句,便骑马离去。听了他这话,站在张宁马前的孙叔达,一张老脸涨成猪肝se,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上去。 ; ------------ 第十一章 经过柳树镇 “吱吱吱吱……”一路上只有大车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声响,行走了几ri,众人都筋疲力尽,谁也没有半点心思再去找人说话谈天,一到休息点大家都恨不得倒头就睡。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张宁停下马来,凝望着眼前的这条破路不由地感到一阵烦躁,这条大唐开元年间所筑的驿路,由于年久失修路面坑坑洼洼,路两旁要么长满了荆棘要么残破塌陷,早已没有半丝官道的模样。 朝前望去,寥寥几棵枝叶凋零的杂木,光秃秃地立在远处,让张宁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凄凉,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唉!”也不知道高仙芝当初从此处出兵中亚时是何等的辉煌。 张宁在驻马感叹,而张景球和邓弘嗣也是各自满腹的心思,他们曾经也走过这条路,邓弘嗣追随张淮深将军,便是从这条路走去参加收复伊州的战斗,而张景球甚至曾经追随张议chao将军走过这条路,后来他和众将士一起赶跑吐蕃人,创立了归义军政权,而后上书归附朝廷。 想着归义军过往的辉煌,再看看如今这副破败的模样,不由让人神伤。 当年归义军可是“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而今呢?内乱不已,被回鹘、温末等族不断威胁地盘逐渐缩小,而归义军却毫无还击之力,只是一味地退让,想到此张景球忍不住地仰天悲叹,跟随在在他身后的林忆君则有些担心地望着他。 “老安,此地离柳树沟到底还有多远的路程?”感叹一阵后,张宁回过神来,便朝安永成问道。 安永成还是有些不习惯张宁的叫法,不过他略微想了一下,便说道:“照这几天的的行军速度,明ri晌午时分大概就能过柳树镇,不过那里到柳树沟的旧营寨还有一段路要走。” “那就继续走吧!”张宁右手马鞭一挥,整个队伍又动了起来。 第二天晌午过后不久,众人果然看到了柳树镇。 张宁扶了扶头上的毡笠,挑起目光望着远处山坳中的柳树镇,心里露出一丝欣喜的感觉,终于要到了。 镇子的前头有一棵孤零零的老树,正注视着张宁一行人从它的身前经过。几排房屋中间的道路明显被人整修过,不再像那破旧的驿道般让人颠簸不已,而是清一se光滑的青石板路面,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那么多青石板。 镇上的男、女各族人等如同瞧什么稀罕事般,站在路两旁的沟渠上朝这一行人观望,就连一些身上穿着破烂衣服的孩童也透过大人的腿缝看热闹。 一开始人们以为是哪里的大商队来了,待看清楚归义军士卒一行人的兵器、着装,又见到他们浩浩荡荡近七、八十人、十几二十辆大车,还有上百马匹时,围观的人们也没有怎么惊慌,只是不再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张宁骑在马上感觉这气氛有点诡异,便对着身边的安永成说道:“这又是闹哪门幺蛾子?” 他的话音未落,街的对面就涌出了一队人马手持着各式武器,朝张宁他们逼近过来。归义军士卒的队伍并没有出现什么躁动,经历过两次战斗的他们,此时胆量倒是大了许多。 至于大车上的那二十几名妇人更是一脸的木然,或许是在马贼营寨遭受过太多凌辱的缘故罢。 那队人马为首一个豹头环眼的汉子,大马金刀地站在路中间,朝张宁他们大喝道:“来者何人,到我柳树镇来有何贵干?” 张宁使了一个眼神,安永成便拍马上前道:“我们是归义军烽火营士卒,要过这镇子移防至柳树沟,请问你们又是些什么人?” 那豹头环眼得汉子便没有立刻回答安永成,而是侧过身去,恭敬地朝他身边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轻声地说着些什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又大声说道:“我们团练使说了,可以让你们通过这镇子,但需速速离去!” “这镇子什么时候设置团练使了?”安永成满脸的疑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先到柳树沟再说!”张宁止住了正yu开口相问的安永成,又朝后挥了挥马鞭,归义军一行又浩浩荡荡地朝前走去。 看着从眼前过去的归义军人马,那豹头环眼的汉子忍不住地对他身边的中年文士说道:“大哥,你看这一车车的粮秣,还有那二十几个年轻妇人,不如我们动手干一票?” 那中年文士回答道:“他们毕竟有几十人马,恐怕不容易得手。” 豹头环眼汉子轻蔑地说道“有几十人是不错,但是大哥你看这老得老少的少,仅领头三两人较为jing悍,信不信让我领一队人马,不过半刻就可以把他们打趴下。” 中年文士摇了摇头道:“倒不是真怕这几十个不堪的烽子,只不过我知道现任柔远镇遏使张怀德,他虽贪财好se可是善战,并且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要是这队烽子折在我们手上,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据说西山马贼近ri被人灭了,恐怕和这群人脱离不了干系!” “来就来,我们好赖也能聚起两百人马,怕他个甚,烽子们能干掉西山马贼?大哥你想太多了!” 中年文士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先让他们去柳树沟,至于之后是要杀还是要剐,总是由我们说了算!” …… 眼见矗立在自己面前的营寨,张宁等人这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不过待近前看清状况时又不由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因为太残破了。 整座营寨湮没于齐腰高的杂草中,两旁的塔楼坍塌近半,几块不成样的破木板被当成寨门横亘在众人面前,更不用提那些已经垮塌的护墙了。 张宁和身后的浑鹞子张景球等人,看到这营寨破败的模样便不断叹气摇头。 “这他娘的也太破了吧!我们如何住得下去啊?”浑鹞子闷声道。 或许是听到外面人马嘈杂,有几个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归义军军服模样的人,从那破木板的缝隙处往外张望,看清外面这队人马的旗帜后,赶忙抬开那充当寨门的木板,冲了出来。 “你们可算是来了,请问哪位是张将头?”迎在前头的一个中年汉子朝他们问道。 张宁跳下马,朝那汉子走过去说道:“我就是张宁。” 跟在中年汉子身后的其他几人,弯着身子说道:“将头,快里边请,快里边请!” 那中年汉子接着说道:“我是狼泉烽的烽帅严定远。”他又指着身后的诸人,一一介绍给张宁认识,都是周边七、八个烽铺的烽帅,有临蕃烽的张思进、名岸烽的刘元珪等人。 柔远镇以狼泉烽为,每隔三十里左右就设置一个烽铺,一直延伸到柔远城内,每一个烽铺都设有一名烽帅领着五、六名烽子驻守。 早前左近的几名烽帅接到口信,说是有一名张将头带领着一队人马要移防至柳树沟,统领周边的各个烽铺。所以这几个烽帅早早的就来到柳树沟这破旧的营寨,等着张宁他们的到来,谁知道左等右等,眼看超过预计的时间好几天了还没有人来到,所以这两天他们都担心着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了,现在终于放心了。 听完狼泉烽烽帅严定远的介绍,张宁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指着眼前破旧的营寨说道:“怎么会如此残破?” 严定远朝张宁身后长长的队伍瞄了一眼,很快又回过神来说道:“将头你是不知道啊,这营寨本是当年张淮深将军进攻纳职城时候的前进营地,已经荒废许多年了。” 已经走过来的张景球和邓弘嗣点了点头,认同了严定远的说法,张宁低头思考了一下说道:“看来这营寨得好好修葺一番才好,不过我且问你,那柳树镇怎么会有个团练使?也没听说柔远府衙往这里派过人啊!” “这柳树镇的团练使是秦文信自封的,秦文信一伙人的来历极其神秘,有说是从中原来的,也有说是沙州来的,甚至有传闻他们原是回鹘人的牧奴,后面不知怎地跑到这柳树镇来。”严定远环顾左右悄声地说道。 不等众人发话,他又接着说:“这几年秦文信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柳树镇的各个势力都维系在一起,往各地招收了不少铁、木等工匠,有许多人从沙州、瓜州等地前来投靠。他们开了不少铁矿与各se作坊,许多生铁或熟铁都卖到沙州去,甚至听说他们和回鹘人也有所往来。” “既然是自封的,那我们暂且先不管他,先把这营寨住人的地方先收拾起来才好。” 张宁想来自己暂时没有那么多的jing力去管别人的事情,便对这身后的诸人这般说道。 ; ------------ 第十二章 重建营寨 这柳树沟营寨其实选址颇好,左边近水、右面临崖,有一条稍显弯曲的道路通往后山。张宁等人进去营寨走了一圈,发现整个营寨根本无法再住人,更不要说用于抵御敌人了。 “看来得推倒重建了。”张景球苦着脸说道。 这样一来他这个支度官的压力就大了,仅仅靠马贼那里得来的财物,要建一个新营寨肯定是非常吃力的。 听了张景球这么说,众人又都看着张宁,等他拿主意。 “还看什么看啊!这要是不重建,我们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张宁没好声气道。 “邓队头,你去问问弟兄们,看有没有在作坊司呆过的,如果有让他过来找我,然后你领一火稳重的士卒,先到四周设岗jing戒,这地方怕是也不大平静。”听了张宁这么说,邓弘嗣便领命而去。 张宁又对着张景球说道:“张先生,粮草兵器等物资的保管与分发,这几天就可都要靠你和林忆君了。”张景球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带着林忆君和张宁之前分给他的那火士卒就朝后面的大车走去,准备找个地方先把物资卸载下来再做打算。 看到他们两人都有事情做,刚投靠过来不久的孙叔达内心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信任。 张宁看到孙叔达那yu言又止的模样,笑着对他说道:“你先别着急,你先负责照看那二十余名年轻妇人!” 孙叔达一听他这么说,脸se顿时黯淡了下来。 “你也别觉得担子轻,以后洗衣、煮饭、医疗、救护可全靠她们了!” “医疗、救护?她们哪里懂得行医!”孙叔达满脸疑惑地走开了。 此时张宁的身边剩下浑鹞子、安永成和那个几个烽帅,正安静地看着他。 经过张宁领着众人用奇计杀马贼、抄营寨后,浑鹞子和安永成发现张宁真的是有些不同了,再看到他之前分配诸人事宜有条不紊、颇有章法,他们不由地对自己兄弟变强而感到高兴,虽然胆子好像变小,但本事却变大了。 而严定远等各烽的烽帅,见张宁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带来的物资和人马却超乎他们的想象,而其手下如张景球、邓弘嗣等看起来阅历丰富的人却都颇为服他,于是乎烽帅们对未来的ri子也产生了一些期待。 “将头,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干点啥?”见张宁不再吭声,严定远壮着胆子问道。 张宁抬头笑着说道:“现在这里忙乱成一片,暂时也无法抽出士卒去和你们换岗,希望大家能够在各自的烽铺再坚持一些时ri。” 众烽帅嘴里说着:“定不会拖累将头。”可是却迟迟没有移动脚步。 见张宁的眼神望向他,严定远讪笑道:“我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领到补给,各烽铺的的存粮都所剩无几,至于盐巴几乎是半点都没有了!” 严定远话音一落,众烽帅都眼巴巴地看着张宁。 “是我疏忽了,浑鹞子你领诸位烽帅前去找张先生领一应物资。” “等过段时间,一切都安定了,我会到各烽铺看看!”张宁接着说道。 好不容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张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安永成走出营寨,仔细地打量着,心里有些犹豫要把这营寨建设成什么模样,在他的心中最想的是建一个棱堡样式的城寨,但是很快他又把这想法排除了,原因无非两个,一是没那技术,二是没有那么多物资。 如果是临时营寨那还比较好办,无非是先去砍两排树干,然后把所有的树干锯成长短两种,一头削尖再把树干的另一头用火烧焦然后埋入土中,长树干朝外排成一排,短树干则列在里面,然后再树干中间分层架上木板,这样树干就可以当成寨墙,而木板则可供士卒在上面巡逻放哨。 可是张宁要建设的却是长久驻扎的营寨,他估摸着,既然掌管烽火营的副将田忠志买通马贼杀他,那么他短期之内恐怕是不可能再调任回去了,这柳树沟再过去一些就是回鹘人的地盘,如果回鹘人一旦想要占领这个伊州,那么自己所在的这个营寨将会他们想要拔掉的第一个目标,所以必须要起个城寨到时候才能有一保之力。 想着了一会儿,张宁觉得自己站得脚都有点发麻了,这才来回走动了一下,他抬头一看众人都在忙碌着,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脸上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伸手抓了抓居然抓出些许泥垢下来,看着这手上的泥垢张宁不免有些诧异,这才记起来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洗澡了。 营地旁边的河流已经解冻,流水正哗哗地响着。 盯着那貌似冰冷的河水看了很久,张宁有些犹豫不决,前世虽然有过冬泳的经历,但此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冻僵。 最终后世带来的卫生情结战胜了畏冷的思想,他决定往上游走走,好找个没人且开阔的地方好好地清理清理个人卫生。 想到这里张宁便同浑鹞子安永成他们打了个招呼,自己一人策马朝那河流的上游走去,柳树沟营地旁边河流的河道并不是太宽,所以此时河流的水量虽不大但是水流却颇急,他寻找了几个河段都觉得不大适合,便策马继续朝前走去,结果越走越远、越走地方越偏僻。 “扑通”一声,张宁不知道是否自己的马匹带动了小路旁那光秃秃的灌木,蓦地,一只小鹿跑到路上来眨巴着水汪汪的的眼睛望着张宁,很快它又溅起一阵尘土慌乱地逃走了。 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张宁身下的马匹好像感觉到有什么危险临近般,忽然收起前蹄便不肯再继续前进,张宁感到有些疑惑不知这马儿到底怎么了,他侧了一下耳朵似乎听到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低沉的狼嚎声。 “难道前面有狼群?”张宁暗忖道。 “为了洗个澡和狼群拼命那可不值得。”想到这里张宁侧转马身离去,胡乱找了处浅滩,三下两下就洗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就解决问题,却也冻得够呛。 …… 清理完个人卫生回到了城寨边上,正当张宁还在思考如何建设城寨时,他身边的安永成轻轻地叫道:“宁哥儿,宁哥儿。” “嗯?”张宁醒悟过来,问道:“怎么了?” “他等你许久了。” 张宁这才仔细朝前看去,只见一个年老的士卒脑袋低垂、佝偻着身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你是?” 那年老士卒听见张宁问他,连忙回道:“职下王永昌,本是沙洲作坊司的工匠,曾参与过多座城寨的修建,只是数年前无意间得罪了上官,所以才被贬到这柔远镇来守烽铺。” 正为没有技术人员而发愁呢,这忽然就来了个熟练的工匠,张宁不由地欣喜莫名。 “来来”张宁热情地朝王永昌叫道:“来看看,我想这样建设你看行不行。” 说完他就立马蹲了下来,用脚清理出面前的一块黄泥地,然后叫安永成找来一根小木棒,他在地上边画着,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出。 “我的想法是起一座城寨,长一百五十丈,宽约为一百二十丈,里面起横竖两条道路,道路交汇处设一校场,整个城寨按照不同功能分成若干个区块,生活区、活动区等。”张宁兴致勃勃地说道。 同样蹲在旁边的王永昌yu言又止,而张宁有些兴奋接着又说道:“至于城寨的防御,我是从以下几点入手的,在城寨的外围挖三条壕沟,第一条宽两丈左右,第二和第三条壕沟各宽一丈五,往第三道壕沟灌满水,然后筑一道两丈高的墙再加上胸墙和雉堞等。胸墙和护堤衔接的地方,向外斜列着削尖的木桩,护堤每隔十丈就建立一座塔楼……。” “咳咳……”一阵干咳声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张宁抬头一看发现自己身边已经站了一圈人,他有些讪讪地站起来,说道:“张先生、鹞子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他又问王永昌道:“你觉得我刚才的想法如何,是否有实现的可能?” 王永昌看四周围满了人,身子似乎更加地佝偻了,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头的想法自然是极好的,各项规划都不错,只不过我们是否有必要起这么大的一个城寨呢,再说工匠也是个问题。” 听了王永昌的话,四周站着的众人都点了点头,张景球接口对张宁说道:“如果按照你的说的去做,就是把大家卖掉,恐怕都不够建那城寨。” “虽然我们有几车粮食,还有两箱财物,但是现在我们自身就有七八十人,再加上四面七、八个烽铺的兄弟,这样算起来就有一百多张吃饭的嘴,如果烽火营不及时给我们调拨补给,我估计过不了两个月,我们就得吃草了。”张景球毫不客气地又说道。 “看来问题是钱啊!”张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感觉肩上的压力骤增。 ; ------------ 第十三章 钱粮与建设问题 &天好像真的要来了,天气逐渐地暖和起来,原本凌厉的寒风,似乎转眼间就没了踪影,吹在脸上竟让人感觉到了些许温暖。 天se一亮,柳树沟旧营寨旁的归义军士卒就开始忙碌起来。 张宁暂时放弃了立刻建立城寨的想法,他把士卒们分成几个部分,张景球统管的后勤人手包括孙叔达手下的那些年轻妇人,邓弘嗣则领着他的那火士卒继续边牧马边jing戒。 浑鹞子、安永成则领着剩下的三十几名士卒和那几名马贼俘虏,先是把旧营寨那些不堪使用的破烂建筑统统推到,然后浑鹞子又带着大家上山伐木,因为有了木头才能立寨墙、竖哨塔、建营房。还好拆除旧营寨后得到许多石料,这倒是省去了许多事情。 营房、粮仓、草料场、武库、校场,以张宁现在的财物,只能先立起住人营房和防御用的寨墙,至于其它的只能慢慢来了。 “先把我之前规划的地预留着,不过茅房和公共澡堂必须先建起来,卫生要先保障,不然容易有疫病!” 张宁说完这些后,便琢磨:“到底能不能弄个冲水马桶呢?” 这些ri子他每次方便的时候,都会被旱厕那浓浓的味道折磨得yu仙yu死。 原作坊司工匠王永昌有些愁眉苦脸地看着张宁,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才好。 连蒙带猜他大致可以弄懂张宁话的意思,可是这么多事情仅自己一个工匠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干好的。 还好张宁很快就对他说道:“你等下和张先生一起到柳树镇去,看能不能先招一些工匠回来!” 张景球正领着人热火朝天地盖一些简易的粮仓,好使从大车上卸下来的粮食,不至于经雨水发霉腐烂掉。 由于身边有年轻的妇人在帮忙,张景球手下的那十名士卒,无论老少都下了死力气表现自己,张宁看到就连从来没有吭过声的林忆君也一直往妇人堆里凑。 张宁有些恶趣味地想到:“还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哈,也不知道林忆君的好基友张景球会不会吃醋!” 心中不由一阵好笑,张宁把要招工匠的事情和张景球做了说明,张景球也觉得很有必要,要是没有足够的工匠的话,别说整个营寨了,恐怕连个居住的营房也难以建好。 他仔细地想了想道:“我们虽然的粮食盐布等物资虽然暂时还够用,但是现在要请工匠、建营寨,还要养活这百来张嘴,恐怕支撑不了太久,烽火营的补给我看是没有什么指望了,所以我们应当想个开源的办法才是!” “你是我们的头领,必须把钱粮的问题解决好哈!” 说完也不等张宁回话,张景球有些幸灾乐祸地带上一些铜钱生绢,和原作坊司工匠王永昌等人跳上大车,朝柳树镇的方向进发了。 “开源、赚钱,开源、赚钱,的确得找个赚钱的法子才是!” 张宁小声地嘀咕着:“他娘的前世缺钱,到了这世还是缺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财神爷结仇了!” 弄什么赚钱好呢,做肥皂?卖给谁?到目前为止他自己本人都才洗过三次澡,卖到中原去?现阶段根本不可能。 做火柴?张宁不知道哪里有磷矿。 做玻璃?难度似乎也不小。 想来想去他实在是没有头绪,便把前马贼军师孙叔达唤了过来。 张宁道:“孙先生,你身为马贼的军师,肯定知道许多生财之道,你捡几样了说说看!” 听了张宁这么说,孙叔达先是一愣,接着便面红耳赤地呆在那边,半天也没发出声音来。瞧见他一脸愤怒的样子,张宁这才醒悟过来,莫不是孙叔达误会自己讽刺他了,连忙把张景球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与他听。 听了张宁的解释,孙叔达这才有些释然地说道:“这马贼的生财之道无非就几种,最主要的是拦路劫杀来往的客商,其次是绑一些肉票来赚取赎金,有时候也做一些收费杀人的勾当,如王麻子对上你们的那次,就是因为那烽火营副将田忠志许诺了几十担茶叶!” “茶叶?” “由于回鹘人占领了甘州,所以河西一线的商路尽乎断绝,因此现在草原上的茶叶几乎可以卖出天价了。”孙叔达解释道。 张宁有些不解地问道:“茶叶?草原上不是更缺乏盐、铁么?怎么会对茶叶有如此大的需求?” “草原上其实有一些盐池,至于铁他们虽然不足,但是还没有如茶叶这般缺乏,他们无法产出茶叶,全部要靠中原输入。”孙叔达又说道。 对于草原民族为什么对茶叶情有独钟,并不是他们附庸风雅爱,而是因为居于草原的游牧民族主要以肉食和nai制品为主,长年油腻腥膻,而茶叶又恰好有解油腻、去腥膻的功能。更重要的还是茶叶能够补充必要的维生素,解决一些水土不服的问题,他们的茶主要是以茶砖为主。 “这么说来贩卖茶叶倒是不错的敛财手段,可惜我们没有茶叶来源!”张宁叹气道。 孙叔达点头赞成,然后说道:“要是我们手上有盐池也好,这中原的盐价也是不便宜,自从实行“榷盐法”朝廷对盐实行专卖后,这盐价就直接从民价的十文一斗变成官价的一百一十文一斗,而后便是三百文一斗了!” 想不到这唐末的盐价居然如此高,既然存在有这么高的利润,也难怪王仙芝、黄巢这些私盐贩子会铤而走险。 “要是真有个盐池就好了,哪里还会愁什么钱粮的问题啊!”张宁暗叹道。 只是没有盐池来源,至于销售渠道则一点都不令张宁担心,十倍的利润足够刺激商人们杀人放火了,只要有百倍的利润他们又何惧举家造反,何况是区区的商路隔绝呢! 按理这大西北找点盐池、盐矿应该是不难才对啊,可是到底哪里才有呢? “你说你之前差不多把整个伊州都游历遍了,那么你知不知道到底哪里有盐池?”张宁朝孙叔达问道。 孙叔达仔细想了想,说道:“其实这离此处不远的蒲类海就有盐池,可惜的是现在那里都成了回鹘人的牧马地,想要得到可是不大容易!” 可不是不大容易,张宁听了孙叔达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不要说自己现在这点人马了,就是连归义军节度使府衙现在都在担心着,不知道这西州回鹘什么时候会打来,以现在归义军的力量恐怕难以抵挡。 现在就怕西州回鹘翻脸,哪里还敢去招惹他们啊。 “你再想想看,其它地方还有没有?。”张宁说道 “另外我所知的就是一座毒盐矿,那年我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发现一处盐矿,当时我很疑惑的为什么没人来开采,后来当地一名西夜羌老人告诉我那是毒盐,吃了会全身变se而死,我壮着胆子取一些放入口中,果然是苦涩无比。”孙叔达回忆了一下说道。 “毒盐?在哪里?” “就在旁边这柳谷水附近,离此处不远,我带你去看看!” ; ------------ 第十四章 毒盐 &nbs风,骑马走在路上的张宁,感觉比前些ri子舒服了很多,山顶上虽然还留有不少积雪,但是山脚的那些干枯了很长时间的小草,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露出绿意盎然的头来了。 如孙叔达所说,离柳树沟归义军营寨不过两里地,他们就发现了一个咸水湖旁所谓的毒盐矿。 原生的盐块甚至直接裸露在地表,张宁急冲冲地跳下马抽出腰上的横刀敲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呸”他又急急地吐了出来,嘴巴里虽有一些咸味但是更多的是苦涩的味道。 张宁也不理会后面跟上来的孙叔达,他直接用刀柄将一块盐击碎磨成粉末状,放在手心轻轻地揉捻着。 孙叔达看到张宁的脸se颇为认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因此他静静地站在旁边,不敢去打断他。 慢慢地张宁似乎想通了些什么东西,脸上露出了十分兴奋的神情,接着他对还在身边站着的孙叔达叫道:“你先在这边等着!” 说完便在孙叔达错愕的眼神中,跳上马背飞驰而去。 等到张宁再次出现于孙叔达眼前时,他的后面跟着近十名归义军士卒,赶着两辆大车载着几个硕大木桶还有几捆干柴的大车,朝着毒盐矿所在的位置赶来。 “将头你这是干什么?将头你快停下手来!将头你不能这么干啊!”孙叔达快要哭出来了。 眼看着张宁如同败家子般打开装盐的布袋,把一块块珍贵无比的盐,全部倒进装了水的木桶中不停地搅拌,眼看一袋袋的盐就在自己的眼前不见了踪影,孙叔达握着刀柄的右手不停地颤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拔刀来阻止张宁的疯狂行为。 张宁并没有理会孙叔达,只是让那些士卒抡起铁镐将裸露在地表的所谓毒盐块敲下来,然后堆到柴火中煅烧,待煅烧好后又把盐块扔进已经装满盐水的木桶里,张宁让身边的士卒每人拿着一根木棍不停地将桶内的盐块搓碾,接着又慢慢地往木桶里加水,木桶上层悬浮着许多微粒慢慢地溢出木桶。 “将头你到底在干什么?”孙叔达看到张宁指挥若定颇有章法,也就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只是还无法猜透张宁到底在干些什么。 “老孙你看!”张宁也不管别人适应不适应这带着老字开头的称呼,指着木桶对孙叔达说道。 “这些盐块的确不能直接食用,含有大量的石膏等杂质,如果直接吞食下去的话,称之为毒盐也不过份!” “既然是毒盐将头你还挖它干什么?” “因为我可以把这毒盐变成可食用的盐!”张宁笑着说道。 听了他的话孙叔达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张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他指挥几名士卒架起一口大锅,把一个已经用水漫灌了许久的木桶搬了起来,孙叔达发现那木桶底层好像沉积了不少东西,张宁将这整个木桶中的液体都倒入大锅中,然后升火慢慢熬制,渐渐地锅里的水分被蒸干了,剩下有些白白的颗粒留在大锅中。 “这些都是可以食用的盐?”孙叔达有点哆嗦地问道。 “你试试看!” 孙叔达迫不及待的用手捞了出一些白se颗粒,一把塞进嘴巴了。 “咳咳咳……”由于过于了着急,他顿时被呛住了,含糊地喊道:“是盐,好盐!好盐!” 正睁大眼睛看着张景球的众人,听他这么一说轰地一下都围了过来,也不怕咸捞起盐巴就往嘴里塞,个个被咸得满脸通红也不肯吐出来,对于这些穷困的士卒来说,从出生起就没有吃过太咸的东西。 对于这个时代的穷人来说盐实在太贵了,ri常主要是淡食为主,只有过十天半个月实在是体力不行了,这才往吃食里加一些盐巴,大唐帝国的衰弱甚至可以说是盐引起的,唐德宗时期把食盐价格推上了高峰,但国库的总收入却不升反降,因为百姓都去买私盐了。 面对蜂拥而起的私盐贩子,官府便用杀无赦的办法来维护自己的官盐专卖的地位。 此时对于买卖私盐的处罚非常严酷,据说一位管理河东盐池叫史牟的官员视察盐田,偏巧他不过十余岁的外甥也跟着他前往巡查,这小孩看到地上的盐晶粒觉得很是好玩,于是便拾了一颗盐粒回家。 史牟得知此事后,竟然“立杖杀之”,因为偷拿了一粒盐,十岁的小孩被活生生地打死。 此时对于一切只要涉及到盐的刑法都非常严酷,史牟要是不杀他的外甥,恐怕他的全家就会有灭门之灾。 所谓食盐掀翻了大唐,食盐上官府专营横征暴敛,直接把底层民众推向了穷困的深渊,穷人吃不起官盐,只好冒着杀头的危险去购买私盐,许多百姓其实连私盐都买不起,私盐贩子便把盐先赊给百姓,然后按照高利贷的标准利滚利,直接导致了这些百姓负债破产,然后便是社会动荡,义军四起。 …… 眼见士卒们疯了似的往锅里捞盐吃,张宁真怕他们都齁着了,急忙把他们都赶开,喊叫到:“从今以后我们柳树沟营寨别的不敢保证,但是盐绝对管够!” 士卒们这才从锅旁边走开,然后疯也似的去挖地上的盐块。 孙叔达红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看到那一锅盐,还是因为被齁着了,看着他那如兔子般的眼睛盯着自己,张宁只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这些所谓的毒盐,其实是含有大量石膏的石盐,通过焙烤然后浸泡、洗涤,将其中的主要杂质石膏基本上去除掉,石膏排除后经过脱水,即得成品盐!” 张宁看着眼前正在熬煮的一锅锅食盐,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有财源建营寨养士卒了,感觉这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心情好得不得了。 “将头、将头,不好出事了!”心情一片大好,正沉醉于蓝天白云间的张宁,听到有人叫喊心顿时又沉了下来。 “马希进,你慢点说,是不是张先生他们在柳树镇遇到麻烦了?” 那名叫马希进的士卒气喘吁吁地说道:“张先生没事,他带着十几名工匠已经回来了,是进山伐木的安永成不见了!” “什么?那浑鹞子他们呢?” 张宁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如果在这个世界真有谁是他比较在乎的话,那么就是对他比兄弟还好的浑鹞子和安永成了。 “浑鹞子他们还在山上寻找,张先生也准备带人进山了。”马希进说道。 听马希进把这些说完后,张宁急急地把盐场的这一摊子事情交给孙叔达负责,便和马希进一同策马朝营寨的方向飞奔而去。 待他到营寨时候,发现浑鹞子和张景球他们已经下山,正无jing打采地坐在地上谈论着些什么。 而原作坊司工匠王永昌则带着从柳树镇招来的十几名工匠,正做着建营房、筑寨墙的的准备工作。 “鹞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宁纵身从马上跳下立刻问道。 浑鹞子哭丧着脸道:“我和众弟兄进山伐木,可惜一路的树木并不大,安永成说他往前边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木头,初时我也没有在意,很是过了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出现,后来我和弟兄们去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人,只看一些搏斗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不是安永成留下来的!” 本有心进山找找,但是看着天se渐暗,张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候进山不要说找人了,恐怕连路都摸不到,山里的猛兽可不少。 ------------ 第十五章 篝火旁的晚餐 柳树沟那被拆除的旧营寨前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本来找到盐矿又招来工匠应该是很越快乐的事情,然而安永成的莫名失踪犹如一片yin影笼罩在张宁的心头。 众人围在篝火前哧溜地吃着盐分充足的晚饭,没有半个人吭声,除了张宁、张景球和林忆君三人不大吃得下外,其他人都吃得很欢快,就连心里担忧着安永成的浑鹞子也吃得淋漓尽致,原因无它,晚饭的味道太足了。 “这天杀的伙夫,不要钱的盐也不这么个放法啊!太他娘的咸了!”张宁暗忖道。 傍晚时分,当孙叔达把熬好的盐都放入木桶中带回营地时,除去张宁和浑鹞子因为担心着安永成所所以没有什么心情外,其他人如张景球等却是一阵的欣喜若狂。 张景球意识到以后的钱粮有着落了,不待张宁吩咐,张景球立即把去熬盐的士卒集中起来,成立熬盐小队,下令熬盐工序为重要机密,其中的秘密谁也不许泄漏出去,敢说半句者直接砍头。 真正让士卒们欢迎鼓舞的,是张宁吩咐伙夫的那句话,“从今以后盐量放足,不再煮淡食!” 张宁拨弄着因为盐放得太多而咸得很过分的晚饭,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他暗自想着什么时候能把面碱弄出才好,想着那滑溜可口的牛肉面,再看看自己碗中的面疙瘩,不由地悲从中来,啥时候才能过个好ri子啊! 还有安永成,生死不知。 看着张宁毫无胃口的样子,张景球走过来坐在他旁边安慰道:“安永成和你一样是从游弈营出来的人,生生死死都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什么状况会没遇过,想来不会轻易地折在这后山中!” “想来也是,安永成一向机jing,也许只是迷路,或者是发现了什么事情!” 张宁接着又问:“今ri到柳树镇一切都顺利否?” 张景球回道:“这柳树镇的工匠比我想象的多,甚至又不少人是从沙州、瓜州跑来讨活计的!” “我是怕那个所谓的柳树镇团练使秦文信为难你们,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招到这么多的工匠!”张宁道。 “不是工匠们容易招,而是因为我们开的工价高,不光负责工匠们的三餐,而且每干一天活可以领到两升的白面,如果要领铜钱的也可以,今天来回匆忙,我已经放出消息即使是力工也是这个价,相信过两天会有更多的人来我们这里找活干!” 张景球看着冉冉的篝火,又看了看正兴高采烈吃着晚饭的归义军士卒和年轻妇人,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说道:“想不到你能将那毒盐制成这上等的食盐,这下我们即使没有烽火营的补给,也能轻松地养活这百余名士卒和那几十匹战马了。” “我们离给将军报仇又近了一步!”张景球的那张老脸再一次露出欣慰的笑容,林忆君在旁边只是不说话,看着那堆篝火发呆。 张宁知道张景球想说些什么,只是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讲,不管自己是不是前节度使张淮深的私生子,按照目前自己的实力,连自保都尚且困难,又谈何替人报仇呢? 看着众人将碗里的晚饭吃干净,自有那些年轻妇人将一切都收拾好,张宁这才召集浑鹞子、邓弘嗣、孙叔达和前工匠王永昌一同前来议事。 “当务之急是先把营房和寨墙建起来,长时间住在帐篷总不是个办法,防御也是个问题。”张宁对这众人说道。 听到张宁这么说,王永昌回道:“明天我就可以带领工匠们开工先建营房,只要有人手而木材、石块、等物资充足我想建起百来人居住的房屋并不会太慢。” 张宁把目光移向浑鹞子问道:“今天木材伐的如何?” “木头砍得倒是不慢,林子里的树虽然不太大,但估摸着建营房也够用,只是我们的弟兄大多身体瘦弱,想要运出来恐怕不易!”浑鹞子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瘦骨嶙峋的士卒们说道。 这倒真是个问题,木头砍下来容易,运出来却很难,众人都低头思考着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浑鹞子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张宁便说道:“大家看看旁边的这条河流是从那山上川流而下的,那么木头要运出山也并不难,用藤条将木头扎成木排,顺水流下来就是了。” 听了张宁这么说大家恍然大悟,不是他们不懂,只不过一时没有想到那里而已。 接着众人又商量明天派人进山寻找安永成,如何加强盐场的防御,还有如何寻找盐商来买盐等问题,过了许久,营地的火堆渐渐地暗淡下了,四周的营帐传出阵阵的呼噜声夹杂着一些梦话与磨牙的声响。 夜渐深,一轮冷月挂在天边。 张宁躺在营帐内并没有完全睡着,迷迷糊糊间,忽然觉得有人闯进他的营帐,“谁?” 张宁猛地坐了起来,手握在放在头傍的横刀喝道。 “将头是我。”邓弘嗣急忙回答。 “什么事情?” “第二轮值夜的马希进,似乎发现有些人影正在偷偷地朝我们的营地逼近!” “去把弟兄们都叫起来,动静要小些!”张宁对着邓弘嗣轻声地说道。 柳树沟营地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只有营地中间的火堆在噼噼啪啪地冒出些火星来,那轮暗淡的冷月正无jing打采地挂在空中,风变小了,四下里寂静无比,除去火堆的噼啪声就只有边上的流水在哗哗地响着。 张宁趴在营地边上的一个土坑里,马希进静静地蹲在他的身边正给他说着些什么,身后邓弘嗣和浑鹞子带着众士卒散在四周,都在等着什么的出现。 突然间一个人影极其小心地从一棵树后冒出头来,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四周一番,然后朝身后“咕咕”地发出了几声鸟叫的声音。 看到那人影这副模样,趴在土坑中的张宁快笑出声来了,这个时节的夜晚哪来的鸟叫声,候鸟都还在南方呢。 很快又有几个身影蹑手蹑脚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暗淡的月光下虽无法看清他们的容貌却能认出他们的着装。 邓弘嗣不知道时候也蹲在了张宁身边,小声地说道:“是羌人!” 张宁仔细一看他们的着装确实和汉人有所不同。 从树林里走出来的羌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最先探出头来学鸟叫的那名羌人,拿着一把铁叉小心的挪动着步伐,替后面的众人开路。 一个跟在他身后的羌人忽然快速地走到他前面,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乌孤,你的胆子如此小,还想要取我阿姐?这么晚了那些汉人早就睡着了,你看这四周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我们快点去把那马圈里的马都偷出来,然后放一把火烧了这些营寨,也好替你下午遭遇的事情出口气!” “小野洛,你小声点,晚上偷偷出来并没有经过头人的同意,我们须小心些,汉人诡计多端,说不定有些埋伏等着我们!”走在前头的乌孤小声地说道。 小野洛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屑的表情说道:“你就是被下午的那个汉人吓破胆了,不就she箭稍微准了点吗,那有什么的,哪里比得上我们西夜羌人的勇武,汉人最狡猾了我阿爹估计也是被那汉人蒙蔽了,才会相信他救起我阿姐的鬼话!” “你说你阿姐会嫁给我吗?” “看她那副样子估计是喜欢上那个汉人了,你如果不再做点轰轰烈烈的事情,恐怕她是不会把你看在眼里的!”小野洛说道。 小野洛和乌孤都是西夜羌人,小野洛口中的阿爹正是这西夜羌的头人,而乌孤平时在羌寨中也以勇武著称,然后今天下午,被小野洛的姐姐古丽儿强绑来的一名汉人却抢了他勇者的名头。 无论是搏斗还是箭法,乌孤在这名汉人的身上都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当乌孤看到他的心上人古丽儿用炽热的眼光看着那名汉人时,乌孤的心都快要碎了。 所以晚上当小野洛邀他一起下山寨一起去偷汉人的马时,他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小野洛和其他几名羌人少年一起,悄悄地摸到汉人的营地,看准了汉人马圈的位置,准备过去放一把火烧掉营帐,然后趁乱偷走几匹马。 “嘘,你倒是轻点声,难道你头人没有教过你获取猎物时要小心冷静?”乌孤强压着声音有些愤怒地说道。 小野洛冷哼一声并没有理会乌孤,他朝身后羌族少年招了招手,便径直朝汉人的营帐摸了过去。 ; ------------ 第十六章 西夜羌人 “轰!” 汉人营地外围的一顶营帐被他点燃,火光把小野洛的脸照映得通红,只不过令他感到诡异的是没有他想象中的尖叫声更没有什么动乱,原本寂静的营地仿佛更加安静了,没有半个人出来救火任由那营帐“吱吱”地燃烧着。 站在小野洛身后的羌族少年们,呆呆地看着安静的汉人营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蓦地,在他们错愕的眼神中一连串的火把在营地四周点起,等羌族少年们回神过来时他们惊慌地发现自己被汉人士卒团团包围了。 “你们这些狡诈的汉人,我要跟你们拼了!” 小野洛吼叫着就要上去拼命,看着四周明晃晃的刀枪和黑黝黝的箭簇,乌孤急忙想要扯住他却没有抓住。 还没等他冲到张宁的面前就被绊倒在地,几名归义军士卒一拥而上,不过瞬间便把他的双手反缚在背上令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们这些胆小鬼!”小野洛嘴巴朝地啃着泥土含混地说道。 张宁左手持火把,右手按着横刀笑笑地说道:“放开他,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 才刚被放开,小野洛就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嗷叫着朝张宁冲过去,就在他快要接近张宁时候,浑鹞子猛地飞出一脚直接把他踹飞出去。 小野洛呜咽着想要爬起来继续拼命,浑鹞子也不说话直接抽出巨斧冷冷地撂在他的脖子上。 乌孤看到小野洛脖子上那冷冷的巨斧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他急急地用生硬的汉话嘶吼道:“别杀,否则头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小野洛要是死了,我们寨子里的那个汉人也会人头落地!” “你们寨子里的汉人?”张宁示意浑鹞子放开小野洛朝乌孤急问道。 乌孤没有直接回答张宁,而是和那几个羌人少年一起把小野洛从地上扶了起来,浑鹞子的那一脚踢得可不轻,小野洛痛苦地站了起来和乌孤他们一起怒视着浑鹞子。 张宁子见乌孤还不吭声,也不理会他们的怒目而视便沉着脸喝道:“如果今晚不说清楚你们寨子里那个汉人的情况,那么我保证你们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沉着脸的张宁在火光下显得颇为狰狞,听了他那冷冷的话音,正扶着小野洛的众人羌族少年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小野洛强忍着疼痛说道:“你这莽汉,不要以为我会怕你,等我伤好后再和你打过!” 浑鹞子的脸se同样yin沉,他再一次地举起了他手中的巨斧眼看就要把小野洛劈倒在地,乌孤急忙说道:“那汉人叫安永成,下午和小野洛的姐姐一起到我们的山寨!” “他现在怎么样了?”张宁和浑鹞子齐齐问道。 …… 安永成现在正在羌人山寨的一座木楼里发愣,他可以在山寨中随意走动,却无法踏出山寨一步。 白ri里,因为对看到的木材不满意,所以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四下里看看,寻找一些比较粗大的木头,谁知道,到一处山涧时,忽然发现一名少女眼看就要被一头恶狼给扑倒。 安永成想都没想,直接拉起那把黝黑的金属弓,连发三箭,将那恶狼给钉死在地上。 那少女似乎满怀感激,笑眯眯地过来,安永成好心地问她到底有没有受伤,少女没有答话,只是手里玩弄着一个吹筒,猝不及防的安永成一下子就被she倒在地上,那吹箭不知道涂了什么迷药。 浑身无力的安永成,被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数位羌人扛着,绑回了西夜羌寨。 莫名其妙地被迫和几名羌人比试弓箭、比试拳脚并且都胜之后,他就发现这山寨的每个羌人对他笑眯眯的,当然除了下午出来捣乱的那些羌族少年。 后来一个老人告诉他,被头领女儿古丽儿看上了。 “噔噔噔…”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响起,安永成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古丽儿发出的声响。 想到古丽儿安永成就不由地一阵苦笑,自己居然被人抢亲了,古丽儿就是那位差点被恶狼扑倒的少女,原来一切都是圈套。 被少女喜爱本来是很令人开心的事情,可惜安永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此时他还不知道,围绕着他,张宁他们与西夜羌人已经产生的纠纷。 …… 在许多时候,一定的利益胜于任何的废话与交际,在足够的利益面前,即使刻骨的仇恨也并非无法化解。 当张宁拿出一袋袋雪白的食盐和粮食后,大发雷霆,带领千余族人,发誓要踏平柳树沟汉人营寨的西夜羌寨头人惹真波,顿时喜笑颜开,不仅立马送回安永成,还答应了张宁的要求,只要给足盐巴与粮食,允许汉人随意雇用羌人到柳树沟营地做工。 惹真波的儿子小野洛闷闷不乐,而他的女儿古丽儿却直接不回西夜羌山寨了,和妇营的那些年轻女子打得火热。 最终张宁不顾安永成的强烈反对,将古丽儿留下来,而且担任妇营的队正,每个月都能领取食盐和粮食当军饷,这让古丽儿欢喜不已,一找到机会就朝安永成使眼se示威。 由于有钱粮充足,人手也够,所以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柳树沟营寨已经颇具规模了。 “将军,我们是不是太便宜柳树镇的秦文信了?”张景球有些不悦地开口道。 张宁身边所有的核心人员,浑鹞子、安永成,张景球、林忆君、邓弘嗣、孙叔达都聚在原木搭起的议事厅内。 “以中原盐价一成价格,将所有jing品盐都让与他,的确是很吃亏!”张宁点了点头道。 “那还跟他客气啥,不如我们这就点齐人马,杀他娘的个屁滚尿流,就他那点人还真不够看的!”浑鹞子双手持着巨斧,有些轻蔑地说着。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需要安定!因为我们还没有其它信得过的销售渠道。” 张宁转头又对张景球说道:“你去和秦文信说,只要他答应我们几个条件,以后柳树沟营寨出产的jing品食盐,全部都卖与他,就以中原一成的价格!” “一是允许我们在柳树镇招收工匠与士卒,二是支付盐价我们不要铜钱,只接受几种东西,粮食、武器、马匹、还有安西緤!” 前ri,柔远镇镇遏使衙送来行文,鉴于张宁所领的这一队士卒英勇作战,剿灭了西山马贼,镇遏使衙奏明敦煌归义军节度使府衙后,张宁便被升为十将,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将军了,奉命建立一营士卒,不过没有提供任何物资。 这就意味着,除了十张空白的将头告身外,建立一支五百人部队的一切需要,都得靠张宁自己想办法,节度使府衙行文要求柳树营要尽快建立,因为到夏初,归义军节度使府衙,决定对西州回鹘用兵。 “要安西緤干什么?”张景球有些不解地朝张宁问道。 安西緤其实就是后世的棉布,张宁第一次看到这个时空的棉布的时候就想到了它的用处,虽然很贵,但是却是制作纱布,绷带等应急医疗用品必不可少的原材料。 要知道在冷兵器时代,将士们因为受伤无法及时医治而死亡的人数,远远大于战场中直接死亡的人数。 “这个以后会有大用处,你尽管收购就是了!” 接着张宁又拿出了几张告身,上面已经由张景球写好了名字,浑鹞子、安永成、邓弘嗣和孙叔达,都成了归义军柔远镇遏使府衙柳水营将头。 为了使得声名好听些,在张景球的建议下,张宁决定将即将组建的这支队伍定名为柳水营。 浑鹞子和安永成倒是没有什么,但是邓弘嗣和孙叔达却是无比的激动,特别是孙叔达双手紧紧地抓住那一纸告身,微微地颤抖着,眼角含着泪水,从一名马贼转化成归义军的将头,不过月余时间,想必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家乡了吧。 ; ------------ 第十七章 运粮队 众人走出议事厅,而张景球和林忆君却留了下来。 “我是该叫你林姑娘好,还是林先生呢?”张宁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着对林忆君说道。 “你!哼!” 林忆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原来这个死家伙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好了好了,小将军,忆君你们就别再打闹了!” 张景球怕林忆君恼羞成怒,等下要打人,赶紧出口转移话题道:“小将军你是否考虑过,不过是剿灭了那群西山马贼,为什么节度使府就要将你提为十将,而又仅仅让你成立一营军队,甚至连半把锈刀都不提供?” 这的确也是张宁感到疑惑的地方,不过是消灭了一群马贼,马上就由将头升职为十个将,这升官也太容易了吧。 “我估计夏初要对回鹘人用兵是真的,想来现任节度使张淮鼎自觉得位不正,他急切地想发动一场战争,用胜利来提高自己的声望,妄图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样一来他必定会大幅地提高基层将头的地位,从而获取基层士卒的支持!” “可是现在归义军节度使府衙财力匮乏,根本就无力再次扩军,所以他们就只给空白告身,让各位新提拔的十将,自己想办法,哈哈他们还真够狡猾的,只花几张白纸就能取得别人的支持,还能白白得到大量军队!”张宁在一旁笑骂道。 或许是因为站太久的缘故,张景球的身躯有些摇晃,林忆君快步上前扶住了他,节度使府衙几个字眼,引起了他们的回忆,两人眼神交流一番,心中充满着深深悲伤。 “我开始有些怀疑将军一家是被张淮鼎这个狗贼给害的!” 想起往事,张景球那失去神se而又布满血丝的眼球,渐渐地为泪水所淹没,和他一同参加节度使夜宴的家人,都遇害了,也包括林忆君的父母。 张宁看着他们那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样子,也有些难过地说道:“不然这样,你们说说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一起分析分析,到底是谁杀了前节度使的一家,然后你们再去找他们报仇行不行?” 张景球渐渐地止住悲伤,恢复了几分神采,说道:“如此也好,至少能先让你知道,当时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将来替张淮深将军报仇的时候,好心里有底!” “其实在前节度使张淮深将军被害的前几天,我们就发现有人要对将军不利,但是当时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毕竟我们的敌人众多,经常会收到此类消息。只不过敦煌城的防备一向甚严,更不用说节度使府衙了,所以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节度使内押衙失职了!” 张景球叹了口气,接着说:“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为什么围困府衙的大队人马能够不被发现,他们能够径直地进入敦煌城,而节度使府衙的大门,居然从里面被打开,导致府衙被迅速攻破,城内防御的军队甚至没有半点反应,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听完张景球的话,张宁来回踱了几步,有些好奇道:“不是有传言说,前节度使一家是被中原朝廷赐死?” “哼!咱们归义军孤悬塞外,大唐朝廷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实质的支援,如果说朝廷传来的诏令、敕文或许还有些作用,但是若要叫节度使一家自裁,仅一纸“赐死”绝无可能,即使朝廷重兵压境也还需要一番武力较量才行!何况当初将军一家遇害我们亲自在场,自然知道是被人害死的!”张景球冷笑道。 张宁仔细想想也是,前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被害,由于猝发事变,且做的极端隐秘,甚至连从节度府衙逃出来的张景球和林忆君,都不能确定是谁干的。 张淮深的死,似乎死得无声无息,沙洲索家、李家等望族没有丝毫反应。 接着张淮深的堂兄弟,也就是归义军的创始人,张议chao之子张淮鼎,天经地义地接任归义军节度使一职,其实只要细想,答案已经呼之yu出了。 想到这里,张宁对着张景球和林忆君说道:“想必两位也清楚,我们归义军内部,基本上是父子兄弟,家族承袭军政权力,如果是外人来争权,势必会引起各方面的反对,外人想组织大队人马刺杀节度使一家,如果没有得到内部一些人的默认,在守备森严的敦煌城绝无可能!” “你的意思是,真是我们自己人干的?”林忆君急急地问道。 “这件事,最后谁受益最大?” 张景球皱了皱眉头道:“现任节度使张淮鼎!” “不可能,他平时和将军的感情非常好,虽只是堂兄弟,却胜似亲兄弟!”林忆君一脸不信地说道。 “在利益面前,亲兄弟尚且会反目,张淮鼎以张议chao嫡子的身份,以兄弟分权的xing质出来争权,则具有包括索、李两家在内的部属,都难于进行干预的理由!”张宁冷静地说道。 张景球和林忆君都不再吭声,他们心里已经赞成了张宁的所说。 …… 六月中旬,天上的骄阳已开始显示威力,一支拉得长长的驮马队,运送着粮草兵械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艰难而缓慢地行走着。 天空很蓝,见不到一丝的白云,几只雄鹰展开翅膀在天空中zi you地翱翔着,远处几棵矮树上,正随着清风传人阵阵使人烦躁的蝉鸣。朝前望厚厚的草甸,没过膝盖的草丛在烈ri的照耀下,也开始低下了不屈的头颅,只有偶尔拂过的那几缕清风,才使它们恢复几分灵动的风采。 突然,一群黄羊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惊吓一般,惶恐地朝北面逃窜而去,一时间蹄声如雷作响,卷起阵阵烟尘。 羊群跑远后,从前面的草坡上,转出一队人马,在一面柳水旗的引领下,与那支驮马队相向而遇,几匹快马从马队脱颖而出,迅速地迎了上去。 一名身穿褐se军服的年轻士卒从马上跳下来,对着一名青年军官抬臂行了个军礼,然后说道:“张将军,前面二十余里就是库如克粮营寨,职下已经和墨离军左厢粮库接洽,他们让我们直接将粮草送往位于奎宿的墨离军大营。” 这年轻士卒就是颇为机灵的马希进,现在已经是张宁的亲随了,而接受他汇报的正是柳水营统领张宁。 张宁擦了了擦额头的汗水,一手握住刀柄,另外一手拉着缰绳,看了看马希进徐徐说道:“是否有文书命令?” 马希进一拍脑袋,连说该死,然后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张,走到张宁马下,小心地递给他。 张宁看了一眼这盖了朱红印鉴的军令,然后递给身边的孙叔达,让他小心地收了起来。 “这里离奎宿还有多远?” 听到张宁问话,安永成拍马上前道:“大约在西北方向五十余里,海子沿的边上!” 张宁坐在马背上,朝西北方向凝视起来,大草原的边上就是连绵不绝的雪山,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碧绿,而后洁白,这风景可以称得上是无限好,可惜现在张宁却没有看风景的心情。 “从这里外西北方向不过五六里路,有一处海子沿的支流唤做古纳河,那里有浅滩能够过车马,我问过库如克营寨的粮丁,从那里过河后,每隔十五里路就会设置一处烽火岗哨,一路还有数队巡逻哨,可以保证我们粮队的安全。”马希进开口说道。 张宁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举起右手示意。 “传令,全军原地休整!” 一路三角旗舞动传递着,紧接着就是十人小队的传令兵,朝拉开足足有两里远的队伍,一路传令下去,整支两队次第地停下了脚步。 “安永成,你带着本部人马前往古纳河浅滩处探路!记住游弈要撒开二十里,一定要注意西面的动静,多派些人手!” “遵令!” 安永成从马背上站起来,大喝一声:“跟我来!” 站在他身边的左右执旗,立刻挥动一面红se小旗,很快一队五十余骑人马,簇拥着安永成,急速地朝西北方向奔去。 “传令下去,全军加固粮车,提高戒备!接下来要进入回鹘人的地盘了,都给我提高jing惕!” 张宁看了看身边一辆辆叠得像小山一般的粮车,然后手上的缰绳一抖,座下的马匹便加速朝后队跑去,开始巡视全军。 “宁哥儿怎么了?”在后面押队的浑鹞子,见张宁奔过来,便开口问道。 “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下面一段路我们一定要小心些!” ; ------------ 第十八章 半路转道 归义军节度使府衙,于五月二十八发动了针对西州回鹘的战争。 事情正如张景球判断的那样,急需一场胜利稳固住自己节度使地位的张淮鼎,为了这次讨伐西州回鹘,可算是下了血本。 不仅从瓜州调来了墨离军,而且还从肃州召集了玉门军,加上各州县的的兵马总共凑齐了六万人马,对外号称十万讨伐大军,这基本上就是归义军现阶段能够召集的最大兵力了。 也许是看不起柳水营那临时组建起来的弱兵残将,所以张宁的队伍被安排到后营,负责押送粮草。 这次出征,张宁把浑鹞子、安永成还有孙叔达带了出来,张景球留在了柳树沟营寨,随同他一起被留下来还有邓弘嗣,张宁之所以把办事老成的这两人留下来,是因为现在的柳树沟营寨不容有失。 那里有他们赖以生存的盐矿需要守护,还有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张宁都一一托付给了张景球,那些东西是已经快长出果实的某种庄稼。 至于林忆君和古丽儿带领的女营,同样被留在了柳树沟营寨,女营按照张宁的设想是为以后的组建医护单位做准备的,但是现在不可能派上用场,一来医药不足,虽然有了棉布但是没有酒jing,再者女人上战场恐怕不会为现在的官长所容。 …… 不时地有一些运粮的民壮小声地议论着张宁什么,像张宁手下这样令行禁止、纪律严明的部队,让民壮们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支军队好像和他们以往见过的完全不同。 坐在马背上的张宁没有心思听他们在谈论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整支粮队的安全。 柳水营地总共不过五百来人,为了保证柳树沟营寨的安全,张宁不敢抽调太多的人来,他总共带走了三百来人,总共分成三队,张宁自己领一队在前,浑鹞子领一队押后,安永成的那队人马被张宁当成游弈在使用。 孙叔达被任命为虞侯,不过现在阶段没有刺jian的任务,主要承担的还是支度官的工作,总管队伍的吃喝拉撒并处理一应的文书事宜。 从五月底到现在,十几天的时间里,他们从狼泉烽出发,一路经过苇子峡,越来越靠近回鹘人占领的纳职城,虽然张宁的队伍只是担任运粮的任务,但是由于路途遥远天气炎热,接连运送了几趟粮草,加上遭遇过几次回鹘游骑,所以也损失了一些人马。 看着长长的粮队,兵力极度短缺的张宁有些头痛,就他这点人马,想要保护这么大的粮队安全,的确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还好前几个月在柳树沟营寨的现代化军事训练,起了良好的效果,先不说会不会打仗,但是至少在执行力上,张宁的这支队伍是毫无问题的。 “老天爷保佑,不要让我们遭遇大队敌骑!” 眼看粮队就要到达库如克营寨,将粮食交接出去完成任务,谁知道现在居然要直接送到奎宿的墨离军大营,这让张宁有一种捏把冷汗的感觉。 再往前走,可就是墨离军和回鹘人交战的前线了,万一要是遭遇大队骑兵,就他这点人即使全部战死,估计连个水花都惊不起来,又谈何保护粮队呢,也不知道那个下令的混蛋是怎么想的。 “宁哥儿,我们要转道去奎宿大营?”浑鹞子开口道。 “没错!” “他娘的,哪个浑球下的这种混蛋命令!要是路上遇到回鹘骑兵,就咱们这点人,唉……” 张宁也随着浑鹞子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说道:“只能尽量小心些了,我让老安带领他手下的五十骑,趟过古纳河到前面开路,希望能够平安无事,你在后队也要小心些,放几个游弈出去,注意观察动向,不要轻易脱离大部队!” 浑鹞子刚要策马往后跑去,很快又扭过身子来,有些担心地说道:“可这样一来你这就只剩一百士卒,人数恐怕不够,这要是万一遇上回鹘人,你可怎么办,不然我只带五十人走?” “不用了,让你手下的兄弟尽量扩大巡查范围,但是记得一定要跟上大部队,一有情况就及时示jing!” 浑鹞子领命而去,整支粮队开始缓缓移动,张宁马鞭一挥,座下马匹加快速度,赶上了前面正在等他的孙叔达和马希进。 …… 听到要转道后,士卒和民壮们都明白形势开始严峻了,原本有些嘈杂喧闹的粮队,此时也没有了半点的声音,众人都专心赶路,只盼早点到达奎宿的墨离军大营,好完成任务。 张宁的心里绷着一根弦,此时更加谨慎起来,一面不停地派出游弈查探周边的消息动静,然后又极力地控制粮队的行军队形速度。 粮队加速前行,但是草原上的道路并不好走,所以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到古纳河畔。 乘着漫天的霞光,张宁骑马站在河边的草滩上,紧紧地看着粮车一辆接一辆地渡过浅滩。 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清澈见底,几条小鱼被马蹄踩水声所惊吓,四处游走。往下没多远就是一处小湖泊,几只野鸭从草丛里飞起,带动的微微水波,在红se霞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好看。 眼看粮车就要全数通过河滩,浑鹞子催马赶了过来,朝张宁说道:“宁哥儿,后面十五里范围内,弟兄们都没有发现回鹘游骑!” 张宁轻轻地点了点头,眉头紧皱,目光不停地在古纳河的上游查看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加大搜索范围,继续查探!” 浑鹞子让手下的一名队正前去执行命令,自己跟着张宁往前走了一段路后,问道:“安永成有没有传来消息?” “两个时辰前有派人回报一次消息,说这附近有处山包傍水之地,适合扎营!” “前方不是有烽火塔哨吗?我们为什么不要到那里停歇?”浑鹞子有些不解地问道。 “还有几里地,粮队天黑前到不了,连夜赶路我不放心!” 赶夜路实在过于危险,粮队展开长达几里,而护粮队的人数又这么小,在夜晚即使是遭遇一小队的回鹘游骑也够受的,要知道晚上游弈们想要察觉敌人的到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何况这草原上的敌人都是来去如风。 张宁说完这些后,没有在说什么,只是神se复杂地随着最后一道霞光朝西北方向望去,也不知道那里会有些什么在等着自己。 浑鹞子将拿起腰间的水葫芦,顺手递给了张宁。 “刚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我们将这粮草直接送到墨离军大营。宁哥儿你注意到没有,会不会是因为战事吃紧?所以他们抽不出人手来送这一段路?” 张宁笑了笑,抬头道:“谁说你有头没脑?这不都想上了吗!” “宁哥儿你就别笑话我了,我是想啊,咱们将这些粮草军械送到墨离军大营去,估计会被留下来,直接参战都有可能!” “你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张宁点点头接着说道:“如果墨离军在这一带遇敌,最大的可能是回鹘仆固俊部,如今仆固俊以高昌城为据点建立了高昌国,正是兵强马壮,实力不可小觑!” “宁哥儿,你希望参战吗?” 张宁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一方面他很想见识一下,冷兵器时代步骑对抗的壮烈场面,但是他也知道,这些大场面是需要一条一条的人命去实现的。 天se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当天边的最后一抹亮se消失不见时,白天的那阵阵令人浑身是汗的热气很快就散去了,草原的夜晚就连风也带着寒意。 “马希进!传令宿营!”张宁转头喝道。 ; ------------ 第十九章 夜营 先到一步的孙叔达,朝张宁行礼道:“将军,营地已经布置好了,车阵在外,里圈牛马,再里就是战马与毛毡帐篷,营地四周都洒上铁蒺藜了!” “jing戒人马都放出去了吗?” “禀告将军,都是派的双倍人手,特别是西北方向,用的是将军本队人马!” 张宁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跳下来,站在一旁的马希进将马匹接了过去。 混乱地用凉水冲了一把脸后,张宁对着身后的孙叔达又说道:“夜里风凉,叫弟兄们裹厚一点,垒灶生火弄些热水,灶坑深挖掩蔽好,注意别弄出明火来,大家吃些干粮,晚上就不点篝火了。” “是,将军的话莫敢不从!”马希进在一旁嬉笑道。 “哎呦,是谁前些天被将军抽了一鞭子啊,那黄羊汤都没喝到吧?” 前两天,粮队在路边休整的时候,马希进带着几个年少士卒,跑出去抓黄羊,结果羊是抓到一头,可惜张宁下令众人分吃,独独出去抓羊的马希进他们,不但羊毛都没吃到,而且一人还被抽了一鞭子。 此事带来的后果就是,从此以后,再没人敢跑出去抓羊了。 “嘿嘿……” 马希进脸se微红,不待他反驳,就听到营地的左侧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骑兵疾驰而来,翻身滚下战马,汗水淋漓地喊道:“将,将军不好,后面有一队骑兵!” “别慌!” 张宁大喝了一声,接着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心里却暗自叹了一口气,害怕什么就来什么,这八成是回鹘人了。 墨离军之前行军迅速,一下子就冒进回鹘人地盘数十里,虽然拔掉了一些回鹘人的小部落,但是却没有建立一条安全快捷的粮道,后勤线拉得太长,如此一来只要回鹘人渗透过来,后方粮道被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且说清楚,有多少人,从哪个方向来?” “古纳河对岸,就是我们刚才过河的那处浅滩,他们已经过河了,估计有五六百人!” 已经过河了,说明离此地不远,说不定自己这队粮车早就被人盯上了,家伙隐藏的够好的啊,这宿营地四处都没有什么屏障,想要跑,又都是民壮又缺少战马,被回鹘骑兵追上的,肯定是单方面的屠杀。 想不到回鹘人真的已经渗透过墨离军防线了,看起来事情不妙,难道回鹘人打算前后包抄,彻底灭了墨离军么? 归义军这次进兵,兵分两路,墨离军从苇子峡出发,而玉门军和各州县军队整合成的右路军队,则从红柳峡进发,左右军相隔有一段距离。 站在内圈的民壮们听到那名游弈和张宁的对话,不免都有些慌乱起来,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慌什么!”张宁再次喝骂道。 “所有民壮约束好各自负责的牛马,不许喧哗,否则定斩不饶,马希进,你立刻带两骑到前面的烽火塔哨让他们点燃烽火求援,以大车为依托立刻布置好防线!” 说完这些张宁翻身上马,神se严肃地接着说道:“营地一切事宜都由孙叔达负责,本队弟兄都跟我走,我们到后面看看!” “是,遵将军令!” 谁知道张宁和身后的弟兄还没有动,原本跑出去的马希进就策马转回来了。 “将军,是浑鹞子!是浑鹞子!” 张宁坐在马上朝那山包上看过去,长长的草丛走奔出几骑,虽然天se已近昏暗朦胧,但是浑鹞子那挂在马上的标志xing大斧,却依旧显眼。 转眼间,浑鹞子和身后数人就冲下了山包,他开口大喊道:“宁哥儿,后面的是自己人,不是敌人!” 听到浑鹞子这么叫喊,张宁原本紧张不已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 策马奔驰过来的浑鹞子,看到临时营地周围,杀气腾腾,一片肃穆,连忙喊道:“不是敌人,不是敌人!是沙州军一个营人马!” “鹞子,说清楚些!” “我已经和他们接触过了,印信关防和旗帜都对,人也都是汉人,领队也是一名十将,唤作李志光!” 见浑鹞子一脸确定的表情,张宁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既然来的不是回鹘人,宿营地众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烧水的烧水,休息的休息,喂养牛马的喂养牛马,一切如往常一样井井有条。 那名最早回来报信的游弈满脸通红,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自己没有弄清楚情况就前来汇报,也不知道将军会如何对待自己。 出乎他意料的是,张宁没有半句责骂,而是递给他一些干粮和些许热水,轻声说道:“奔波一天辛苦了,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那游弈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加自责。 张宁让浑鹞子将他手下的士卒分成几波,轮流值夜,然后和孙叔达一起带领着手下和民壮们,一起将粮队重新聚拢规制,把左边的一块空地给沙州军休歇用,并给他们烧好了一些热水。 沙州军这一营的骑兵,看来离张宁他们的宿营地并不远,没过多久,营地边上就传来几句喝令声,接着就是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响起。 营地外面临时点起了一些火把,随着夜风一起摇曳的火光,将四下里照得昏黄一片,张宁并没有出门去迎接,想来那营的统领李志光,现在正忙着安排士卒宿营,估计也没空和自己寒暄,。 在孙叔达的指引下,沙州的这营骑兵,渐渐地安顿了下来,原本嘈杂的响声也逐渐消散,随着几句号令的响起,营地外的火把依次都灭了。 马希进刚给张宁递了一葫芦的热水,就发现浑鹞子正盯着他的脸,不怀好意地笑着。 “马希进,不如你来我这,给我当队正怎么样?我现在正缺人少,再怎么说也比呆在宁哥儿身边当亲随好啊!” 浑鹞子旗下的一名队正,月初在一场和回鹘游骑的遭遇战中折了,张宁一直没有给他安排人手,只等他自己提名,然后让大家都商量商量,谁知道,这家伙看来看去居然选中了马希进。 “呦呵,你这家伙,胆子不小,居然挖人都挖到我身边了!别看我,看我也没有用,你得人家马希进愿不愿去你那!”张宁笑骂道。 浑鹞子的那点心思其实张宁明白得很,因为他自己是个粗心眼,而马希进虽然有时候嘻嘻哈哈的,但是办起事情来却相当牢靠,而且人缘好,所以浑鹞子一直想把马希进要过去。 “快拉倒吧,我才不去,昨天就和你说过了,你还是找别人吧!”马希进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将军,那边过来了几个人,好像是沙州军的人!” 听到值夜士卒的提醒,张宁站起身子来,走了过去,果然看到几个人影朝这里走过来,个个都衣甲在身,簇新的铁甲叶子与铜皮刀鞘不时撞在一起哗哗作响,这让柳水营的士卒们眼红不已,和沙州军的这身装备对比起来,他们身上穿的就和叫花子也差别不大了。 真是人比人要死,货比货得扔。 双方几名军官乱哄哄地一起见过礼,李志光对张宁让出营地和准备热水的事宜,表示了一番感谢。 张宁笑了笑,便摆手请李志光他们进到临时搭起的毛毡房里,转头对马希进吩咐道:“拿些肉饼和热水来!” 接着又对李志光说道:“我负责粮队安全,大意不得,所以夜里不能举火,大家凑合吃点吧!” “张将军不必客气,我们之前已经吃了一些,我刚才听孙虞侯说,你们前后十数里都派出了jing戒人手?” 李志光接着说道:“墨离军大营离此地应该不远了吧,他们不是分为左右厢两座军营么?这才多少里路,两个军营难道还不能护住这条粮道?” 张宁听李志光说得断断续续的,就知道他想要弄清楚自己如此小心谨慎,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收到消息,墨离军左右厢已经合营了,而玉门军离此地颇远,而回鹘游骑又以机动见长,所以我不得不小心一些!” ; ------------ 第二十章 墨离军大营 李志光刚刚带着这一营人马,千里迢迢从沙州赶来,因此对目前各路大军的形势并不是很了解,听到张宁说得如此小心谨慎,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张将军可能多虑了,墨离军兵马使李弘愿将军,是打了无数场仗的老将军了,又怎么会不防备这回鹘游骑的穿插?” 张宁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双方又随意寒暄一阵,李志光便带着人马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志光就起来了,他年纪虽然不大,由于家族的原因,从军却有数年,一直保持着早起的习惯,何况现在是在一线战场。 一名亲随服侍着他穿戴衣甲,外面各个将头已经发出阵阵短促的喝令声,他胡乱地就着冷水吃了几口干粮后,一名带兵的将头进来禀报全营人马已经整顿完毕,李志光低头走出了临时搭建的毛毡帐篷,跨上自己那匹枣se大马。 宿营地里,张宁的粮队正在做好动身的准备,民壮们将一包包的粮食,还有一捆一捆的军械放上大车,或者装载在驮马上,场面有些嘈杂,但是颇有秩序。 张宁带着安永成,静静地站在宿营地前面,昨天半夜随着安永成一起出去的游弈们都撤了回来,看到李志光策马过来,两人相视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李志光的骑兵们已经整顿好了,在各自将头的带领下,整齐地排列在宿营地前。他扫了一眼肃穆的队伍,没有多说什么,举手一挥,“出发!” 十个队共五百名沙州军,每人双骑,排成了几路纵队,在赤se令旗的指引下,依次转身朝西北方向进发,马蹄声十分齐整,李志光坐在马背上看着威武前行的队伍,心头不免有些得意,这五百骑兵可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 “游弈放出去没有?传令下去,晌午时分要赶到大营!” “是,禀告将军,jing戒骑半个时辰已经派出了!” 李志光满意地点了点头,扭过身子朝张宁一拱手,便告辞先行。 几名亲随急忙打马跟上。 …… 墨离军的大营,建立在一处宽阔的草甸上,中间立起一座高高的瞭望塔楼,仿佛传说中的巨人一般,头顶蓝天,静静地俯视四周的一切。 瞭望塔楼周围,则是一顶顶大大小小的牛皮或毛毡大帐,布局规整,从高处往下整齐排列,顺着清脆的草坡往下,营寨门口的旌旗随风招展。 一队队巡逻的哨兵,来来往往jing戒着,不时地又身背三角小旗的传令兵,从营门口飞驰而出或疾驰而入。 在大营的左右两翼,又分别扎有两处规模较小的营地,三座营盘呈品字形状前后呼应。 李志光所带的这支沙州骑兵,是节度使府护卫之一,一直以来都驻守在敦煌城,负责归义军核心地带的安全,是名副其实的jing锐部队,这次沙州抽调来的军队总共有四个营,两个营地走右路归玉门军管辖,而两外两个营则是划入了墨离军。 当这营骑兵离大营还有两里路的时候,墨离军大营就已经派人前来接洽了,核对过调令印信文书后便领着他们进了大营,等划分好宿营地后,李志光将分配住宿事宜都交待给手下的将头,自己先去中军报到。 李志光来历不简单,敦煌李家嫡孙,这墨离军他并不陌生,兵马使正是他的堂叔李弘愿,所以他这次从沙州带一营jing锐骑兵过来,即不用担心排班执勤问题,也不用cao心补给,到了中军后,没有耽搁什么时间就交接好行文,然后有领取了一应盖有大营朱红印鉴的公文。 “你带上这公文,先去把补给草料领下来!”李志光对着身边的一名将头说道,神情有些郁闷。 另外一名将头看到他有些不开心,伸手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笑着问道:“将军怎么了?咱们没有捞到仗打?” 李志光手上端着热水,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有些意味索然地开口道:“咱们营的任务,是驻守海子沿中部的一处营寨,接应即将出击的左右厢军队!” “这么快就要出击了?咱们可是节度使护卫骑兵,怎么干起这守营寨的事情……” “唉,正是因为咱们从敦煌来,我这个堂叔才不敢冒险,估计是把咱们当成是绣花枕头了,瞧不上咱们!”李志光郁闷地说道。 其实李志光有些误会他堂叔李弘愿了,并不是把他们看成弱旅,而是因为李志光实在不容有失,这敦煌李家嫡孙,万一有个闪失,等回到敦煌李弘愿可就没脸见到族人了。 李志光很是不甘心,这次来伊州战场,他争取很久老太爷才同意他出来,本来是想要建功立业成就声名,如何甘心去守一处接应营寨?不,他不愿意!李志光满脑子都是带着jing锐铁骑,在草原上和回鹘人浴血厮杀,与回鹘骑兵拼个你死我活,不甘心啊! “哈哈,志光,你这是怎么了,眉头紧皱的?” 正叹气这的李志光忽然听到人声传来,蓦地回头,看到帐篷外走进来一个儒雅的青年将军,穿着打扮都颇为讲究,一身明晃晃的明光铠,将整个人衬托得格外jing神。 “咦!哲沛堂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着,李志光一边令亲随拿上茶水,一边将那青年将领领到帐篷内的矮凳上就坐。 李哲沛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我刚才到中军办事,看到有你交接的印信,才知道你到伊州,你在敦煌好好的,怎么也跑到这前线?” “呵呵,整天呆在敦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如领一营弟兄与回鹘人厮杀!” “志光有着想法倒是不错啊!”李哲沛压低声音接着说道:“墨离军现在咬住了仆固俊手下的古鲁部,据游弈使回报,这股回鹘人有万余人马,行营已经决定要动手打掉他们的右翼,然后调一些人马前去帮忙围困纳职城,只要纳职城攻下了,咱们就可以重复归义军当年的荣光了!” “另外,索将军也来,其身份你也是知道的!” “索将军?你是说……简直胡闹!” “兵马使怕有闪失,令我带两营骑兵一路保护!”李哲沛笑笑说道。 李志光有些无力了,他常年呆在敦煌自然知道那位索将军了。 “你们是不是一起偷偷来的,节度使府衙能同意?索家能同意?” 李哲沛轻轻笑道:“当然是,有节度使府衙的调令在,索将军被正式任命为墨离军都虞侯,总管整个左路军的刺jian任务!你也知道咱们归义军当今节度使可是索家扶上去的。” 这他娘的太匪夷所思了,李志光皱了中眉头,不再言语。 而李哲沛则滔滔不绝地对当前的战况进行了分析。 “右路玉门军在罗继通的带领下,势如破竹,已经围困住了纳职城,而左路的墨离军却迟迟打不开局面,咱们堂叔李老将军颇为焦急……” …… 正当李志光耐着xing子听他堂兄讲战局时,张宁正和安永成谈着什么。 由于路不好走,加上来往粮队拥堵,所以张宁他们在傍晚时分才赶到墨离军大营,与辎重营交割完粮草军械后,天已经黑透了。 粮队自从五月底出征后,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天,无论民壮还是士卒如今都极度疲倦,身体困乏不已,就连那些牛马也有些熬不住了,所以张宁和孙叔达、安永成他们几个商量过后,决定在这休息几天再走。 ; ------------ 第二十一章 惊变 辎重营在右翼的营盘外辟出一块临时的营地,给张宁的柳水营当宿营地,周围都是其他来得比较早的粮队。在这大营旁边宿营,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最起码晚上能点篝火,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张宁抬头,看了看草甸对面那气势恢宏的大营,里面灯火通明,将天空都映she得通红通红的,来来去去的人影快速而有序地走着,各种鼓声号令声清晰可闻…… 孙叔达手上拿着一把腰刀,刀尖上挑着一块鲜嫩的肉,在那火上烧烤着,不时地往上面撒些盐粒,一时间香气四溢。 “哪来的黄羊?是不是哪个家伙又皮痒了?”张宁走过来笑笑说道。 见张宁的眼神瞄到自己身上,马希进跳起说道:“这可不是我弄来的,我没哪个胆子,你得问浑鹞子!” 原来这黄羊是后队浑鹞子他们,无意中发现一只黄羊陷在泥滩里,于是便扛了回来。 “熟了吗?”浑鹞子问道,见马希进点点头,便从那架子上撕下一块羊肉,大口地咀嚼了起来。 一旁的安永成提刀在肋骨的位置,片下了一块手掌大的肉递到张宁的面前。张宁将那肉片从刀尖上扯了下来,撕一条放入嘴里,味道竟鲜美无比。 见张宁动手了,众人你一块我一块地吃起烤羊肉来。 添加了几把柴火后,营地正中的篝火燃得更加猛烈了,不时扬起的灰烬朝四下里飘散去,张宁手里拿着一块干粮,将羊肉包裹进去,就着清水吃了起来。 安永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蹲到了张宁的身边。 “将军,你猜猜我刚才遇到了谁?” 张宁停下咀嚼,莫名地看了安永成一眼,这家伙能遇上谁? “之前烽火营寨的副将田忠志,还有那个狗头队正唐继通!” 安永成和浑鹞子不同,他无论在私下里还是公事上,从来都是叫张宁为将军,无论张宁怎么说,他都不肯随浑鹞子一样,叫宁哥儿。 “呵呵,这两个狗贼,当初买通马贼劫杀我们的仇还没有报呢,将军打算怎么对付他们……”安永成接着说道。 没等安永成接着说完,张宁突然猛地从火堆旁边站起来,皱了皱眉眉头,走快步到草甸的边上,双眼盯向远处。 安永成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跟过去,顺着张宁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见四周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没有看到。 许多民壮士卒都围坐在火堆边吃喝说笑,火堆不是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声,空气中还迷茫真一阵阵的肉香。 安永成有些疑惑地看着张宁那满脸严峻的神情,心里有些不踏实,他转过身去看了看远处高大的瞭望塔楼,却没有发现什么动静,示jing的信号并没有升起。 “将军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安永成蹲下来,扯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嚼了嚼。 张宁的脸依旧紧绷着,过了片刻才回道:“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是没看清楚,估计是眼花了吧!” 安永成没有接话,只是瞄了张宁一眼。 六月初,他们刚接到保护运粮队的任务,谁知一出苇子峡就和一队回鹘游骑对上了。 张宁带着三百名才训练三个月的士卒,依托粮车搭成的车阵,与几十名回鹘jing锐游骑周旋,先让安永成那队士卒用弓箭she杀敌骑,然后浑鹞子领着用步卒缠住回鹘人,张宁亲率骑兵从侧翼攻过去,打了一阵干净利落的遭遇战,砍下几十个回鹘游骑的首级,还抓了十来名俘虏,并缴获数十匹回鹘马,在各路运粮队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火堆依然熊熊地燃烧着,那只挂在架子上的黄羊也被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了。 突然,张宁又从火堆旁站了起来,两步就从浑鹞子身边跨过,绕过火堆,一直走到草甸的前面,一言不发,双眼紧张地盯着东南方向。 这时候安永成他们也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对劲,都走过来站在张宁的身后,伸长脖子四下张望。 “大家快看,那边是什么东西?”张宁队下一个叫刘苦根的小兵,忽然叫喊道。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东南边,原本黑黝黝的天空下,忽然窜起了一道亮光,那光线由弱到亮,犹如天地尽头点燃了一堆巨大的篝火。 “是火光!” 众人一惊,安永成看着那些光影,心中一阵乱跳,慌忙朝高处跑去,略一停留,便朝张宁喊道:“将军,的确是火光!” “哪里着火了?”浑鹞子抬头紧张地问道。 张宁冷冷地说道:“东南方向,如此大火,肯定是我们原来要去的地方,库如克粮寨!” 说完后,他转过身子,沉声道:“传令!全营集合,立刻收拾好托马牛车,准备转移!” 轰隆隆……张宁的话音还没有事落下,天边的那处火光越来越亮,如同有人往火堆里泼上油一般,轰然炸起。 大营方向,营门大开,呜呜呜呜,一阵短促的示jing声响起,那高高的塔楼上接连挂上数盏jing戒红灯,两队抢门而出的骑兵,朝东南方向风驰电掣般奔去…… 临时营地的士卒和民壮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眼见数千骑兵呼啸而去,都神se慌张有些不知所措,个别胆小的已经两股战战面如土se了。 “传令,全营集合,准备转移!”张宁再次喝道。 围在他身边的将头队正们,喊一身遵命后,都急冲冲去召集各自的部下。 “将军,大营方向还没有命令,咱们现在就集结士卒,恐怕不大妥当,万一上头追究下来……”孙叔达神se数变,小声地对张宁提醒道。 “从这里往库如克粮寨,路途颇远,这两队骑兵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更重要的是,我怀疑回鹘人隐忍这么久突然出动,不会单单只烧座粮寨这么简单,如果半路藏一队伏兵……” 张宁顿了顿,然后将目光移向西北面三座营盘处,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烧毁库如克粮寨就等于断了墨离军的后路,如果从西北方向再来一队回鹘jing骑,加上正西面的回鹘古鲁部,我们等于三面受敌,大营没有有利的地形做为依托,粮草也支撑不了几天。” 他这一番喃喃自语,声音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可是勾勒出来的可怕场景,却让孙叔达听得目瞪口呆,如此一来,墨离军可就真的危险了。 孙叔达有些不死心地说道:“墨离军步骑兵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万人,何况像我们这样的运粮队加上民壮至少也有一万多人,总共就三万余人,只要能坚持住几天,正在围困纳职城的右路大军就可以前来救援!” 张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咬咬嘴唇,直直地看着塔楼上那高高挂起的示jing灯笼,沉思不语。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混乱,孙叔达赶紧跑过去帮忙整顿车队,紧紧跟在张宁身边的马希进把视线也望向瞭望塔楼,却看不出个究竟来,终究耐不住xing子,开口道:“将军,你估计这回鹘人什么时候会到?” “很快了!” 他手指着从大盘中走出来的几个传令兵,话音没有停顿接着说道:“只要拔掉左右两翼其中一个营盘,那么大营必定会产生慌乱,这样一来回鹘骑兵就可以浑水摸鱼了!” 就在这时那几个传令兵已经朝粮队临时营地奔了过来,他们扯开嗓子吼道:都知兵马使有令,所以粮队民壮士卒都进右侧营盘待命!” “墨离军不时由马兵使李弘愿统领么?什么时候又来了个都知兵马使?”张宁他们满脸的疑惑。 传令的小兵一路奔跑一路大喊,本来就有些慌乱的粮队,被他们这么一喊顿时混成了一片,人找不到人,兵找不到兵,个个都扯开腿朝右侧的小营奔了过去,黑压压的人群拥挤不堪,守门的士卒拼命地长枪弹压,直到一名军官抽出横刀砍翻几个家伙,情况才稍微地好了一些。 柳水营负责押送的粮队情况有所不同,他们早就有所准备,列好了队伍,当传令兵跑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按着接引士卒的安排,到达指定的集结营地。 ; ------------ 第二十二章 夜袭 右翼的营地同时也是辎重营的一处粮仓,他们已经接到大营的命令,清理出一大块场地,安置各粮队的民壮和士卒。 几名支度官正忙前忙后协调,但是冲进来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仓促之下,就连张宁他们原本列在一起的粮队都被冲散了。 昏暗的火光下,混乱不堪的人、马、车拥挤到一处,张宁被挤到边上去,他身边的马希进一不小心被挤倒在地,还好张宁眼疾手快把他扶起来,不然非被踩伤不可。 各个粮队的民壮和士卒还源源不断地涌过来,张宁的部下们都被冲的七零八落,他身边除了马希进和一个叫刘苦根的小兵,居然再也找不到一个熟面孔。 张宁浑然不顾身边的蜂拥的人群,眼睛死死地盯着朝东南方奔出去的那队骑兵,他们手持着火把,如同一条大蛇般蜿蜒而行,如果回鹘人有伏击打算的话,应该快要行动了。 没过多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那些前行的骑兵忽然半路停了下来,点点火光朝四下里散去,而天边的火光却烧的更盛了。 或许是看到那些持着火把的骑兵阵型有变,很多人开始尖叫着加快脚步,一股人chao涌动而来,一个民壮猛地撞到张宁的身上,张宁差点就摔倒在地,这一撞也将他从思绪中撞醒过来。 不好!这么多人拥挤在一起,如果真有回鹘人骑兵趁乱攻过来,那可就什么都迟了,这个时候关键是要整顿秩序,不能慌乱,可是他手下的士卒早已经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空地上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混乱。 只要此时火把一熄灭,四下漆黑一片的话,恐怕会引发人群sao动,甚至是营啸。 张宁抬头朝前望去,只见几名辎重营的护卫粮丁,手持长枪满脸严肃如临大敌一般,看到涌过来的人群,不由分说就用长枪的另外一头捅出去,再靠近的就抽出刀背狠砸,或者直接踹倒在地上。 “干什么的?快给我滚过去!”见张宁带着马希进和小兵刘苦根挤过来,一名粮丁大喝道。 “我是柳水营统领十将张宁,叫你们陈仓使来见我!” 粮丁后面的一名火长,看到张宁这副神情,有些吃不准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迟疑了一下,接口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叫!” “你是?”很快一个身材有些肥胖的家伙挺着肚子,急急从一顶大帐里走出来,看得出来他也是急的满头大汗。 “陈仓使!我们傍晚交接过粮草!” “哦,是你啊!我记起来了,张将军,有什么事情吗?” 这胖子对张宁有些印象,主要是每次前来交接的粮队,都会念叨这个张宁杀了十几个回鹘游骑的事情。 “陈仓使,你看四周如此混乱,只要大营熄灯号角一响,如果这里依然喧哗的话,兵马使李老将军一定会派亲兵过来弹压!到时候恐怕你吃不了得兜着走!” 陈仓使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焦急地说道:“这我也知道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手下现在还能机动的不过五十人,可现在这个场面,这么点人维持秩序根本不管用啊!” “你听我的!” 张宁跨过jing戒线,说道:“把你的人都叫过来,一起喊话,士卒站左侧,民壮站右侧,驮马和大车不管,立刻喊!” 陈仓使楞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身边的手下骂道:“贼,贼你娘的,没听见张将军的话吗?赶紧给我喊,都使劲地喊!” 很快,五十几个粮丁整齐地发出阵阵喊声:“士卒站左侧,民壮站右侧,驮马大车先不管!” 随着号令声越来越大,原本乱糟糟的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都依照命令分成了两队。 看到张宁的主意果然有些效果,陈仓使紧紧跟着他身边,紧张地问道:“张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好?” “先让各队军官上前一步,按照建制归拢自己的部下,民壮们先不论粮队,百人为一队,由辎重营的粮丁看着,适当分发干粮和水,然后让他们将大车都推大外围,组成第二道屏障,驮马的牛等牲口派专人喂养。” “另外,无论士卒还是民壮,没有命令严禁随意走动!”张宁看着远处那散落在草原上,骑兵的点点亮光已经快要消散不见了,转头冷冷道:“如有违令者,斩!” 张宁的话音刚落下,陈仓使马上就让他的手下去执行,当张宁冷冷地说出那个斩字的时候,周围顿时鸦雀无声,陈仓使更是觉得背上一凉,看着张宁那有些狰狞的神情,丝毫不怀疑张宁的执行力。 来到唐末已经半年有余,张宁已经不是那个在马贼山寨里,怀抱着小兵痛苦哭的他了。 张宁充分地认识到,这就是一个充满悲伤和苦难的世界,丝毫不见一点过往大唐盛世的荣光,见惯了衣衫褴褛冻死路边的老人、枯骨如柴饿得哇哇直哭的孩童,还有那些麻木而嗜血的人们,何以解忧?唯有以暴抑暴! 至于如何拯救苍生,现在还不是他能想的。 随着一连串的命令传达下去,大车都被搬到了营寨栅栏的后侧,驮马和牛被转移到专门的地方,各路军官有序地叫喊,士卒们也逐渐归拢各自建制,整个粮队的临时营地渐渐地有序了起来。 “多谢张将军,今晚要不是有你在,恐怕……唉!”陈仓使朝张宁躬身作了一个揖,苦笑着说道。 张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带着马希进去找自己的人马。 等到出来寻人的浑鹞子把他找到,并带到柳水营集结的地方时,安永成已经将人马整顿停当,三百多民士卒,五十人为一队,在各自队正的带领下,正整整齐齐地列成一个阵列,如之前在柳树沟营寨般整齐有序。 “原地休息!严禁喧哗!” 整个柳水营的士卒,和隔壁其他粮队士卒,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种情况,一边是纪律严明,人马齐整,另外一边则是乱糟糟地站着,或者麻木呆坐。 “将军要不要布置jing戒士卒?” 见张宁点了点头后,安永成、浑鹞子就在一旁开始安排执勤人手。 “孙先生呢?”张宁这才想起来,没看到孙叔达。 浑鹞子咧嘴说道:“他刚才给人群冲倒在地,被踩了几脚,正找军中郎中看呢!” “鹞子,你让弟兄们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受伤的,一并送到辎重营的大帐内,找郎中看看,就报我的名字!”想来那陈仓使会卖自己一个面子。 …… 夜更加的深了,此时大营已经开始严阵以待了,张宁的目光越过前方草甸,朝那大营里看过去,里面戒备森严,随着一阵阵哨声的响起,传令兵四下里奔跑,军官士卒们都已经全副武装,慢慢地朝各自的防御区移动。 呜呜呜呜……又是一阵号角声响起,瞭望塔楼上的示jing灯笼首先熄灭,接着大营,左右两翼营地的灯火次第暗淡,直至没有半丝光亮。 “宁哥儿,回鹘人是否会夜袭?”浑鹞子有些兴奋有有些紧张,低声问道。 张宁没有说话,而他身边的安永成却猛地站了起来,只见东南方向原本已经黑漆漆一片的草甸上,忽然亮起了一线的红光,渐渐地那红光越来越大,而且源源不断地从草甸后面冒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仿佛无穷无尽…… 安永成和浑鹞子都被这景象给惊呆了,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那如chao水般从黑暗中涌出来的亮点,很快就汇集成了一条凶猛的恶龙,正朝墨离军的营寨扑来! “回……回鹘骑兵,回鹘骑兵来啦!” 其他粮队,一些发现情况不妙的士卒,慌乱地喊了起来! ; ------------ 第二十三章 贻误战机 这由无数火把组成的恶龙,身躯越来越庞大,弄出来的声响愈发大了起来,紧接着整个大地都震动了,如雷的马蹄声轰然而至,声势骇人,回鹘人特有的牛角号声也开始呜呜作响,营地内许多人都被惊吓住了,身体忍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原本已经待在各自营地的士卒军官们,纷纷地站起来四处张望,这时候已经没有人顾得上之前辎重营宣布的军纪了,就是那些粮丁们,也都神se慌张地探出头来。 黑压压的人头都拥挤到草甸的边缘上,却没有人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越来越近由火把构成的恶龙。 浑鹞子接连呼了两口气,背上的斧头已经取到了手上,轻轻地碰了碰安永成,小声地说道:“这他娘的估计有上万人吧?” “我担心的是仆固俊本部骑兵明天也会赶到,加上眼前这一万骑,回鹘人至少有四万jing骑,纳职城很可能是个陷阱,估计回鹘人打算先把墨离军吃掉!”张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好了,大家别围在一起了,不知道不许随意走动的军令吗?都回去吧!”没等安永成他们倒吸一口气,张宁手握着刀柄,再次说道。 听到他这说,从柳水营跑出来的几名士卒,被吓得准备偷偷地溜了回去,然而大部分人都还是毫不为意地呆着没动。 “这他娘的以为自己是谁?管个逑的管!”原烽火营队正唐继通,仗着人数众多,躲在人群后面冷嘲热讽地说道。 张宁冷冷地瞄了他一眼,喝道:“拿下!” 那唐继通正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嘲讽,浑鹞子和安永成一左一右冲了过来,一人一脚就将他踹倒在地。 看到浑鹞子手持巨斧,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和唐继通同来的士卒居然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来。 “顶撞上官,违令喧哗,拖下去抽二十鞭,再敢哼哼半句,直接砍了!” 浑鹞子没等唐继通站起身子来,三两下就扒开他的裤子,挥马鞭噼噼啪啪地抽了起来,唐继通被抽得鬼哭狼嚎地在草地上乱滚。 站在周围的士卒和民壮,都默不吭声地看着浑鹞子行刑,唐继通的上官也就是那位副将田忠志,早就偷溜回去了。 伴随这马鞭响声的是唐继通的惨叫,众人将眼神全部集中到挥鞭的浑鹞子身上,即使那快要到眼前的回鹘骑兵,也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力。 二十鞭快要抽完,那唐继通的屁股已经血肉模糊,人也痛得晕了过去。 张宁冷冷地从唐继通的身边走过,猛喝道:“安永成听令!” “是!”安永成一个箭步从旁边蹿出来应道。 “开始报数,喊到十没归营者二十鞭,喊到二十没归营者,斩!” “遵令!” 安永成刷地一下,抽出身上的横刀,喊道:“一、二、三、四……” 正当众人还在惊诧莫名的时,从柳水营跑出来的士卒,轰地一下,朝营地跑了回去,这时候大家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家伙就是张宁,看这副疯子般的模样可真的敢杀人啊!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轰隆隆,不等安永成喊到十,围观的众人就忙不迭地朝各自的营地跑了回去,就连辎重营的粮丁也不例外。 等安永成喊完二十后,草甸的边上,就只剩下负责jing戒的士卒了。 …… 中间的大营和左右两翼的小营盘都已经熄灭了灯火,一队队已经集结好的士卒,神se紧张地站在营寨的栅栏边上,远处亮着火把的回鹘骑兵还在不停接近,层层叠叠的火把如同撒在草原上的漫天星火。 安永成站在张宁的身边,摸了摸背上的弓弦,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移动的火把,双手微微地抖动着。他以前和张宁一起干过游弈,更多的是和少量回鹘游骑在草原上进行追逐战,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大的场面,心头难免有些紧张和兴奋。 至于能不能累计战功升官,安永成根本无所谓,他同张宁和浑鹞子,从小在伊吾城一起长大,都是从小就失去父母,要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三个都平安更重要的事情了。 此时,他最重视的两个兄弟,一个是张宁,正默默地站在那里思考着什么,而另外一个浑鹞子,却是两眼冒jing光满脸只有兴奋,因为有仗打了。 呜呜呜呜…… 回鹘人那凄厉而悠扬的牛角号响起,那些火把下面的骑兵队伍,渐渐地停了下来,在离墨离军大营不过三里的地方,横向一字散开 ,摆成一条长龙态势。 而墨离军大营方向,除了响起几次哨声外,没有任何动静。 安永成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目光望向一动不动的张宁,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浑鹞子亮了亮手中的巨斧,说了一句:“宁哥儿,那些回鹘蛮子怎么还不冲上来?他们咋不一鼓作气地冲上来?” “不错嘛还会用典故了!” 张宁笑着对浑鹞子说了一句,对着看向他的众人说道:“回鹘人烧了库如克粮寨,再设伏兵打溃墨离军前去救援的骑兵,此时奔上几十里路,他们不会那么蠢,在这人疲马倦的时候,再冲上来攻打早有准备的墨离军!” 安永成明白了张宁的意思,他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个时候,大营为什么不派出骑兵,直接袭扰疲惫不堪的回鹘人?” 对于安永成的这个疑问,张宁本身也有些不解,眼前这一万敌骑,明显是攻击粮寨伏击援军的那批人马,如果这时候大营敢破釜沉舟,直接动用步卒jing骑全线压上,或许可以乘他们筋疲力尽的时机,一举击溃,只是大营为什么不敢试试?甚至连派几队骑兵袭扰都不敢? 张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此好的战机,居然就这样被放过了,在这个士气低沉的时候,如果来一场胜战,将可以大大激励人心,可惜了。 等到明天敌人援兵一到,数万回鹘铁骑围困缺粮的墨离军大营,那么什么都晚了,估计想逃跑都不可得! …… 咚咚咚,如雷的战鼓夹杂着回鹘人的牛角号一起作响。 夜里大营方向传来一道军令,鉴于从苇子峡方向过来的粮道已经被回鹘人阻断,所以各支粮队不可能在短期内回去,因此各粮队的护粮兵,被组成了五个营,统一归由辎重营指挥,负责保卫辎重营的安全。 在辎重营陈仓使的强力推荐下,身为十将的张宁被任命为其中一营统领,包含原有柳水营弟兄在内,大约统领一千多人,这到军令当晚就生效了。 张宁接到军令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除去自己的那些老弟兄,其他八百余人,分别来之五个不同的军寨,彼此一点都不熟悉,更不用说互相信任了,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和那些临时拼凑在一起的将头们沟通协调。 更让他头痛的是,身为不被人看中的粮队护卫,大家的军械装备都极其的简陋,好在现在大家都隶属于辎重营,陈仓使和那些支度官们倒也不小气,军械都按照墨离军的配置,按人头也分给了张宁手下的士卒。 天se渐亮,事情果然如张宁预料的那些,围在墨离军四周的回鹘骑兵,分三路挺进人数越来越多了。 整整一天,只有几队回鹘游骑在大营的外围不断地袭扰,好像没有要全面进攻的意思,但是张宁知道这是假象,回鹘人一定会用雷霆的手段,争取彻底地打垮墨离军,他们不会让归义军有里应外合的机会。 ; ------------ 第二十四章 浴血 “我们只有坚守,等右路玉门军过来救援,这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我们被迅速打垮的话,那么溃败的绝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人而已,这次讨伐回鹘人的行动就彻底地失败了……甚至整个归义军都面临着动荡危险……” 正当张宁和安永成他们说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队出击的墨离军骑兵被击溃了,回鹘人紧随而至,也不知道那队溃败的墨离骑兵里究竟有什么大人物,大营的寨门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回鹘人冲进来而不敢关牢。 轰,伺机已久的回鹘三路大军,抓住了这个机会,同时朝三座军营发起了强攻。 呜呜……四处都是凄厉的牛角号声。 眼看源源不断的回鹘骑兵冲进大营,墨离军士气全无,溃败…… …… 右翼营寨的前门被攻破了! 安永成、浑鹞子还有孙叔达几个神se严峻地看着张宁,表情还算冷静,但是其他刚加入张宁这营的将头队正却有些惊慌不知所措,不停地喊着怎么办好,不停地喊着怎么办!怎么办! “慌张什么,命令各队正整顿队伍,检查军械!准备作战!” 张宁挺直身躯,冷静地喝令着,右手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横刀的刀柄上。 “遵令!”几名将头都领命而去。 听到前门的炸响,处于营地后面的辎重营已经乱作一团。从未上过战场的粮队护卫,手无寸铁的运粮民壮,一听到前门被攻破,就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那些临时加入柳水营的士卒们,也同样慌乱不已,不少人都随着人流跑散了,队正们拼命弹压也没有办法留住他们。 好在原本柳水营的弟兄都没有动,整齐地列在张宁的身后等待着命令。 站在高处的张宁此时心情也同样紧张,乱糟糟的营地里居然看不到一杆号令的大旗,也听不见半点鼓号声,除去震天的喊杀声哭号凄叫声外,墨离军没有再发出半点号令。 大势已去,对面的大营已经被回鹘骑兵踏破了,漫山遍野都是逃亡的墨离军士卒。 右翼营地同样四处起火,到处冒烟。回鹘骑兵每百人为一队,在营地来回冲杀,看到人就砍,看到帐篷就烧,而溃散的墨离军士卒由于没有统一的号令,不断地被砍到在地,鲜血染红了整个草甸,一些勇猛的士卒只能各自为战,与回鹘骑兵拼死相杀。 马蹄声、惨叫声,哭泣哀嚎声,冷冷的回鹘弯刀,温暖的汉家儿男血,墨离军三座营寨,如同三座疯狂的屠宰场。 看了一眼身后的步卒,张宁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逃跑的可能,必须要熬到晚上再说,因为骑兵砍杀溃逃的步卒比杀只鸡也难不到哪里去。 “我们往那处营寨处转移!” 草甸有一处被废弃的临崖烽火营寨,不知道是哪个朝代遗留下来的,墨离军到此后重新修葺了一番,用来存放火油等易燃物资。 张宁领着手下弟兄逆着逃亡的人群,一举冲上了草甸的上端,朝那处残存的烽火营寨跑过去。 轰隆隆,没等他们跑到,几十名回鹘骑兵冲左侧纵马冲了过来。 “结阵!”张宁坐在马背上,长枪向前一挥,接着喊道:“箭!” 草原茫茫,残阳如血。 那几十名回鹘骑兵,在墨离军的大营内来回砍杀,还没有遇到过对手,这时候看到张宁他们这一群士卒,如果看到肥羊般,嗷嗷叫喊着就冲了过来。 近了,近了,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安永成手持铁胎弓,拉了个满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身后站着百名同样拉了满弓的士卒。 “放!” 嗖嗖……嗖嗖…… 百支箭矢,在半空中散开,朝那些回鹘骑兵飞奔而去,夕阳下,箭簇闪着冷冷的寒光! “弟兄们,随我上!” 浑鹞子挥舞着同样寒光闪闪的巨斧,猛地冲了上去。一匹腹部中箭的战马直直地朝他冲了过来,只间浑鹞子右手一个抡圆,巨斧寒光闪过,咔嚓一声,随着马匹的悲鸣声响起前蹄居然被齐齐砍断,马背上的回鹘骑兵,一头就栽倒在地上,被马匹的残躯压得无法动弹,眼看就没有了气息。 “杀!” 看到带队的两名将头如此勇猛,柳水营的弟兄士气大涨,都悍不畏死地朝那回鹘骑兵扑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张宁率领的百余名骑兵,也展开了阵型,从左右两翼分别扑杀过去,人仰马翻,这几十名回鹘骑兵,不过半刻时间,就被砍翻在地。 呜呜…… 远处的瞭望游骑似乎发现这里的突变,牛角号声响起,又有一队回鹘jing骑奔了过来。 “立刻转移到那烽火营寨!” 张宁领着骑兵,挡在后面,眼看那队骑兵迅速地冲了过来,张宁猛喝道:“投枪!” 几个月前张宁在组建这支百余人的骑兵部队时,他按照罗马军团的制式,为每名骑兵都配置了两根销钉连接在一起的投枪,这样的投枪在投掷出去后碰到硬物即折断,敌人根本无法投掷回来了。 听到张宁的命令,他身后的骑兵刷地一下,从马背的上取出投枪,紧紧握在手中。 轰隆隆,敌人不过二十步远,张宁的左手一挥,柳水营的骑兵也动了起来,两军对冲,十一步、十步…… “杀!“ 张宁一声断喝,百余根急速前行的投枪,噗呲噗呲,不断地没入回鹘战马、骑兵的身上。 砰砰……,十步之内,加上马匹奔跑的速度,投枪的杀伤力十分的惊人,这队冲过来的回鹘骑兵,甚至来不及露出惊恐的神情,就随着马匹一起轰然倒地。 张宁释放出投枪后,马上又抄起左边的长枪,朝前用力一捅,一名腿脚中枪的回鹘骑兵,顿时被长枪从胸膛处贯入,张宁用劲朝外一拨,那回鹘兵的躯体直直朝前飞去。 “杀!” 鲜血从长枪顶端滑落,染红了张宁战袍的前襟,血红的残阳下,张宁如同浴血的战神一般。 骑兵队的势无可挡,为柳水营的步卒弟兄赢得了时间,当回鹘人的牛角号再次短促地响起的时候,步卒们已经冲进了烽火寨,张宁他们也转瞬即至。 呜呜…… 只见烽火营寨的草甸下,一队骑兵弯刀高举,旌旗和牛角声迎风飘荡,这次是成建制的整支骑兵队伍,他们形成一股黑se洪流,行动一致,飞奔过来。紧接着另外一股较细的洪流接着出现在烽火营寨的另一端,他们相互靠拢,前后紧接,冲向烽铺所在草甸边沿上,峻急泥泞的斜坡。 冲冲赶进营寨的士卒们来不及休息半刻,回鹘骑兵就已经快要冲开营寨外第一道拒马了。 “宁哥儿,现在怎么办?”浑鹞子喘着大气,朝同样已经站在寨墙上的张宁道。 “大爷的,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死在这边!”张宁心中没底,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想太多了。 他看着迅速接近的敌骑,皱了皱眉头,对已经赶到身后的执旗手说道:“放弃第一道拒马栅栏,全营退守寨墙!”执旗手挥舞着令旗,指示还留在外面的士卒往寨墙内撤退。 这时候营寨内一片整肃,士卒们都纷纷上寨墙,骑兵们也都下马了,张宁朝营寨里望了一眼,扭头喊道:“安永成,带着你的人上烽火塔!” “浑鹞子,随我去封寨门!” 张宁的话还没说完,浑鹞子便再次抽出巨斧,三步并做两步,窜下寨墙,朝寨门飞奔而去。 营寨外的士卒慌忙奔回寨墙内,还没等寨门关闭,就有两名的回鹘骑兵飞奔而来,他们手上挥舞着的弯刀,在残阳的映衬下,发出鲜红而又寒冷的光芒。 看到前面营寨的寨门堪堪容得下两匹战马的冲锋,这两名回鹘骑兵没有丝毫犹豫,嗷叫着朝寨门冲了过来。 ; ------------ 第二十五章 守墙 “来吧,贼你娘的!” 没等那两名回鹘骑兵冲进来,浑鹞子就已经冲到寨门前。只见他横跨一步,大喝一声,手中巨斧顺势朝左边的马头斩了下去。 紧随他身后的张宁,如同知道他的心思一般,没有止步而是更加快速地朝前冲去,顺手从站在一旁,已经有些发愣的士卒手中,抽出了一只长枪,一把朝右边已经伸进寨墙的马头投出。 “咔嚓”一匹马被浑鹞子连头砍下,一股血柱喷涌而出。与之同时另一匹马,眼睛被投掷而来的长枪瞬间贯穿,凄叫着倒地。 两匹马倒下的瞬间,烽火塔上传来嗖嗖的箭头破空的声音,那两名随马匹倒地的回鹘骑兵,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已被箭矢穿透身躯。 张宁急速地停住了脚步,浑鹞子又爆喝一声,把堵在寨门的马尸朝外推出,几名已经撤进墙内的士卒,赶忙扛起石条迅速将寨门封死。 跟在后面的回鹘骑兵,一时无法看清前面的形式,还在不停地往前冲,付出几名骑兵的xing命,而感觉到冲击无望后,他们迅速地撤离,退到寨墙弓箭手的she程外。 “你们几个继续用石条把寨门彻底堵死,鹞子召集剩下的兄弟,我们上寨墙!”听到墙外马蹄声渐稀,张宁急促地喊道。 原本属于柳水营的老兄弟们,此时没有丝毫的胆怯,甚至隐隐有些兴奋。而另外那些刚刚才加入张宁手下的士卒,则有些瑟瑟发抖,虽还不至于混乱,却也没有多少斗志。 自己的老弟兄不过三百人,张宁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担忧。 烽铺营寨建立在草甸的一端,仅有一个寨门,另一端则是万丈悬崖。 现在寨门被堵死,回鹘人要想攻破营寨,便只有登墙强攻一条途径,而被围困在里面的士卒,要么死战,要么投降再无其它路可走,可是能熬到天黑吗? “回鹘人骑she的确厉害,但是下了马的回鹘人就和两脚鸡没什么区别!” “弟兄们看到没有,光光刚才在将军的带领下,我们就干掉百余回鹘蛮子!”在张宁的示意下,十几名要么任队正、副队,要么是执旗、伍长的原柳水营士卒,纷纷把自己的手下聚拢在身边,反复地鼓舞着己方的士气。 此时张宁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前世所见政委、指导员们战前鼓舞士气的画面,趁着回鹘人还没有开始新的进攻,他站上寨墙环顾四周,众士卒安静下来都抬头望着他,柳水营的旗帜在暮se中猎猎作响。 张宁定了定神,大声说道:“弟兄们,我们这里挤着近六百名弟兄,而外面的回鹘狗贼却漫山遍野,我知道有些人心里害怕、恐惧,这些我都能理解,因为我心里也觉得害怕。”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四周的士卒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寨墙上过度紧张的情形稍稍和缓。 一笑过后,张宁接着神se坚毅地说道:“但是我的害怕和有些人不同,我害怕的是被回鹘人俘获,成为任他们折磨的牧奴。我害怕的是舍弃营寨,连投降都没有可能。我害怕的是成为奴隶丢失姓名,成为辱没先人的不孝子孙!回鹘人虽多,但是只要熬到晚上,我们就还有生机!” “但是,弟兄们!天黑之前我们可能有死无生,可愿随我一同死战!” “死战,死战!” “汉家威武,归义万胜!”众人齐呼,声音响彻云霄。 浑鹞子站在寨墙上,没心没肺地对站在身边的安永成挤眉弄眼道:“看到没有,宁哥儿越来越会蛊惑人心了!” “什么叫蛊惑人心,这是提振士气,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安永成没好气地说道。 “只不过现在的宁哥儿,和以前真的不同了!” “也许是经历过太多生死的缘故吧!”浑鹞子附和道。 “总觉得有些不同,但是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不一样,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只要他还是曾经带领我们出生入死的宁哥儿就行了,他是我们的兄弟!”安永成笑笑地说道。 渐渐地寨墙上的鼓动声,说话声响成一片,大家都借由和同伴的交谈来缓解心中的紧张。 也许是过了许久,又或者只有一瞬间,太阳渐渐西沉,残阳投she到大地的光影逐渐消散,转化成一片片的霞光。 回鹘骑兵沉寂片刻后,或许是认识到骑兵无法再继续冲击寨门,在领兵达干的呼喝下,回鹘骑兵纷纷下马,成品字形列阵,前排士兵竖起牛皮大盾,而手持弯刀抑或弓箭的劲卒紧随其后,他们发出整齐的呼喝声,朝烽铺营寨所在的石墙层层推进,逐步依附而来。 看着密集的敌人和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寒光闪闪的箭簇,寨墙上未经战阵的士卒们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只不过在各自伍长、队头的威胁叫骂下本能地站好阵型。 “呜呜呜呜…”一阵嘹亮而又劲急的角号响起,此时,柳水营众弓箭手如他们的将头安永成一般,一看到回鹘人进入弓箭的she程,便迅速抽出背上箭壶中的箭矢,拉弓急she,一阵箭雨顿时覆盖在冲锋中的回鹘人头上。 柳水营士卒步弓的she程,较回鹘人携带的骑弓更远一些。 手持牛皮大盾的回鹘士兵,拼命地用大盾遮挡箭雨,却依然有不少回鹘士兵被she倒在地,发一阵阵哀嚎,但是回鹘人进攻的势头并没有停顿,后队的回鹘人越过前排受伤的士兵,加快脚步冲锋起来。 很快回鹘弓手便开始弯弓回击,他们she出箭矢所形成的箭雨,比柳水营更加密集,近千支箭矢撕破空气,发出“嗖嗖”地破空声,朝寨墙飞袭而来。 “闪避…”各队队正、伍长嘶吼着。 寨墙上的归义军士卒,赶忙寻找墙垛、柱子等掩体,“嗖嗖”黑压压的箭矢暴风骤雨般扑向寨墙,几名来不及躲避的士卒瞬间被箭簇穿成刺猬,甚至来不及叫喊。一名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士卒,听到同伴的哀号声,心中一紧张,忽然从墙垛下站了起来,看着漫天的箭矢,想逃跑,却又双腿无力,顿时愣在那里。 一支流矢朝他的面门直飞而来,那少年士卒眼看就要被she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宁左手持盾,右手拿刀,一脚把那名发愣的士卒踢倒地上,同时用盾一磕,那流矢从他的嘴角擦过,钉在后面石墙的缝隙中,溅起一阵石屑,箭尾兀自不停地晃动着。 寨墙上的弓箭手也不停还击,双方箭矢你来我往,不断有士兵惨叫倒下。双方刚一交手,就惨烈异常。只不过半刻,回鹘人就冲到了寨墙下,架起临时赶制的简易云梯,在各自领兵达干的咆哮下,开始纷纷朝寨墙攀爬。 张宁从地上爬起,跨步走向垛口振臂大呼“击鼓、杀敌。”旗手执旗挥舞,“咚咚、咚咚”角鼓响起。寨墙上的士卒,从墙垛后,柱子旁,地板上纷纷爬出,在队正、伍长的带领下奔向各自防守的地段。 寨墙中段,一个回鹘士兵刚攀上寨墙,等不及张宁挥刀,站在他身后的浑鹞子举起巨斧劈将过去,那回鹘士兵刹那间被削掉半个脑袋,红se的鲜血、白se的脑浆顿时喷满墙垛,柳水营士卒轰然叫好。 看到回鹘士兵顺着云梯不断往上攀爬,防守的士卒纷纷抄起临时抬上来的木头、石块朝下砸去,左面几名回鹘士兵顺着钩挂在寨墙上的云梯,迅速地往上爬,猝不及防中一块巨大的石头砸中云梯中间连接处,“咔嚓”那简易云梯底顿时断成两节,攀附在云梯上的士兵纷纷坠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而云梯最顶上的一名回鹘勇士却在云梯断裂的瞬间,双手抓住墙沿,一个纵身跳上了寨墙,抽出背后的弯刀,大声嘶吼,冲向最近柳水营士卒,寨墙下的回鹘士兵看到他的英勇,大受鼓舞一时间欢声雷动。 与之相应,回鹘人凄厉的牛角号声再次响起,震动山谷,一名达干亲自带着部众,冲了上来。 几处刚倒塌下的云梯又陆续被搭起,陆续东面的墙垛又有数名回鹘人登上了墙头,他们兴奋地呼号着,朝归义军士兵杀过去。 骤然之间情势危急,张宁带着马希进扑将过去,浑鹞子手上的巨斧,似乎已被鲜血浸透。“杀!”寨墙上双方士卒都杀红了眼,那名率领部众冲锋的达干此时也攀上了寨墙。 张宁抽出横刀呼啸着,朝他面前的一名回鹘士兵砍出,那名回鹘兵亦是无可阻挡地阔步迎击,此刻的张宁没有犹豫,来不及变招,刀势恍如chao水般席卷而至,回鹘兵甚至没有来得及抵挡便被枭首,一股血水从他的断颈处如泉水般涌出,透过霞光,用鲜红映衬天空。 将是兵的胆,环围在他四周的柳水营士卒们士气大涨,疯狂地要把哪些登上寨墙的回鹘人赶下墙头。而那名已然登墙的回鹘达干却是凶悍无比,几名上前阻拦的归义军士卒相继被他砍杀在地。他及其部众护住了一面墙垛,回鹘士兵纷纷从那里攀上寨墙。 “浑鹞子,带人过去,给我砍了那名达干!”张宁大喝道。 ; ------------ 第二十六章 突围 浑鹞子带着手下的弟兄,一路砍杀过去,双方将士在狭窄的石墙上硬碰,柳水营士卒死不旋踵,对抗着回鹘人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弯刀,双方低沉的嚎叫. 点燃的火油泼向钩挂在墙上的云梯,附着在回鹘人的身上滋滋作响,弥漫起带人肉味的烟尘,整个草甸仿佛都被这种悍不畏死的惨烈气息所震动。 回鹘人又一次退却。 依仗着狭短而险峻的寨墙,张宁已经记不起打退了回鹘人的多少次攻击,大量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泼洒在身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使得他身上的军服显现出暗红的颜se,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浑鹞子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他边一只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水,然而另外一只手也没有停下来,胡乱地往嘴里塞进去一些面饼。 还不忘记抬头对坐在身边的安永成嘟囔道:“老安,我说你就是会捣乱,那名达干眼看就要被我一斧劈倒,你却一箭贯穿他的胸口,这算怎么回事!” 他也学会了张宁对安永成的叫法,老安。 安永成并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捆扎着腿上的伤口。 正四下查看伤员的张宁,听到他的声音便开口道:“要不是老安的那一箭,你现在估计躺在地上哼哼了!”浑鹞子听了后,不服气地继续嘟囔着些什么。 士卒李苦根,躺在地上不时发出痛苦的叫唤声,他的肚皮被破开,肠子都露出来了。 看到张宁走过来,他努力睁开双眼望着张宁,苍白的脸se,用劲最后一丝力气微弱地说道:“将,将军,你要记得捎信给我娘,让她每年清明时节在我的坟头多放些肉馅蒸饼……” 说完再无声息。 寨墙上或躺或坐的柳水营地士卒面露悲伤,都纷纷把目光集中在张宁的身上。 “我们伤亡惨重,但好在ri头已经落下,回鹘人自以为看住寨门我们便插翅难逃,我想他们绝对不会认为我们还有勇气夜袭突围,所以今晚就是我们的最后机会!弟兄们也看见了,守在营寨外面的不过近千回鹘人,其余大部都在追击墨离军溃兵,我们的机会很大!” …… 夏夜的草原,月苍、星冷,从远处吹来的一阵凉风,把寨墙上的最后一支火把熄灭。如果从营寨里看出去,就会发现寨墙的壁上贴着两百多名个肃静的影子。 丑时就快要过了,除却受重伤无法行走的士卒,其他人都穿着偷偷从死尸上拔下来的回鹘人衣服,聚拢在张宁的身边,静静地等候他的指示。 张宁搓了搓手,对着另外一边,百余名或躺或坐,受了重伤的士卒说道:“如果晚上夜袭失败了,你们可以开寨门投降,假使不乐意,那么便点燃火油!我张宁能和弟兄们一起浴血奋战杀回鹘狗贼,三生有幸,等我们一起到泉下后再做兄弟吧!” 说完这些,他右手轻挥,暗淡的月光下,两百名身穿回鹘衣物的士卒,顺着绳索溜下了寨墙,成几队分散开,朝回鹘人的营地摸了过去。 草木还在血腥里沉默,四周没有半丝的虫鸣。 两名负责jing戒的回鹘士兵,来回踱着脚步,努力地驱散自脚底而来的凉意。 “库特扎,咱们眼睛可得睁大点,达干刚才可说了,要是漏出去一个汉人,咱们就得人头落地!” “谁?” 另外一个回鹘士兵来不及回答他的话,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向前看去,一个人影正朝他们走来,情形顿时紧张了起来。 两人同时抽出弯刀,朝那人影逼近过去,当他们看清那人身上的回鹘衣着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禁止随意走动吗?”“要是让达干和颉利发知道,非砍下你的脑袋做成尿壶不可!” “吃坏了肚子,实在是忍不住!”那人影点头哈腰地说道,边说边朝他们走过来。 听到对方回答的是回鹘话,两名jing戒的回鹘士兵,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对这个该死的家伙骂骂咧咧。 那人影眼看就要走到回鹘士兵的身前,忽然那名叫库特扎的回鹘士兵用火把往那人影的脸上一照,发现有些不对劲,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那人影猛地往前冲来,竟是迅猛无比,瞬间抓起那两名回鹘士兵脑袋,用力一撞。 “砰!”两名回鹘士兵同时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看到前面jing戒的回鹘士兵倒下,两百余个影影绰绰的归义军士卒,从夜se中走了出来,分成几路朝各自的目标摸了过去。 “浑鹞子,带你的人潜伏过去烧马棚,安永成你带人用火箭焚烧回鹘人的营帐,颉利发是回鹘人的部落长官,等下火一烧起来,会回鹘话的弟兄等同时大喊,颉利发死了,大家快逃!”张宁安排道。 “剩余的兄弟跟我来,我们摸进最大的那顶营帐,争取一把干掉回鹘头领颉利发!” “大家分头行动!”张宁闷声喝道。 回鹘营地大帐前的火堆,似乎就要燃尽了,负责添火的回鹘士兵,头盖着毛毡帽,身上穿着厚厚的皮子,他把弯刀抱在怀里,轻声地打着呼噜。 阿连撒罗躺在厚厚的羊毛毯上,双目紧闭,他努力地想让自己入睡,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过去一天的战事太煎熬了,只不过是小小的一个烽火营寨,居然就折损七百余人,这样下去,不需过多久自己这个小小的部族就要被人吞并了。 一想到别的部族现在可能已经在追击溃军大肆掳掠,他更是睡不着了,要知道那些汉人可是最好的牧奴啊。 “挨千刀的仆固俊!” 阿连撒罗索xing不睡,坐起来暗自骂道。 身为依附在仆固俊底下一个小部族的颉利发,阿连撒罗有太多的无奈了。 本来在西州,他的部族有一块虽不太大却十分肥美的草地,两个月前他还做着牛羊成群,部族壮大的美梦,谁知道战争爆发了。 阿连撒罗愤懑地叹了一口气,当初只不过在仆固俊传令从西州迁徙时,自己表现出有些不乐意,哪知从那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好ri子过了。 好不容易到达伊州,别的部族要么依附在繁盛的纳职城四周,要么得到水草丰美的草地,只有自己的部族仅分到一块狭小而又贫瘠的地盘,甚至连人畜所需的饮水地都没有。 这些阿连撒罗都忍了下来,谁让自己的实力不如人呢,他只能等待一个让仆固俊刮目相看的机会,好让自己部族的ri子好过一点。 所以归义军发兵讨伐回鹘的时候,阿连撒罗再没有半点犹豫,他召集整个部族所有能上马作战的男子,随仆固俊出征,期望能够获得军功来换取一块好一点的草地。 谁知道,自己竟然被命令攻打这该死的烽火营寨,没有得到半点好处不说,手下却死了许多。 营帐外一片寂静,阿连撒罗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 “乌德,乌德!”他连喊了两声,但是没有人应。 不对劲,他随手抄起挂着的弯刀,便朝外走去。就在他拨开帐门的一刹那,如同年轻时在金狼山遇到独狼时一般,他心头涌起了一阵异常强烈的jing觉。 就在感觉到危险的瞬间,阿连撒罗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堪堪躲过迎面而来的一阵刀光。 “汉狗,看不我宰了你们!”阿连撒罗咆哮着,挥刀便砍下帐门。 散落在四周的回鹘士兵,被他的咆哮声惊醒,纷纷抄刀朝大帐飞奔过来。 还没等跑到大帐,他们就骇然地发现,不知从哪里she来的火箭,瞬间点燃了他们营帐,几名来不及跑出营帐的回鹘士兵,在火海里凄厉地哀嚎着。 许多人甚至还来不及惊恐,因为更让他们肝胆俱裂的是,马群惊了。 近两千匹马的马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砍断缰绳,那些身上被泼洒火油并点燃的马匹,疯一样似的四处乱窜,点燃了更多的营帐,躲避不及的回鹘士兵,顿时被炸了群的马匹踩成肉泥。 看到一切都如张宁所议定一般,潜伏进来归义军士卒,便迅速地用生涩的回鹘话喊道:“颉利发死了,大家快跑啊!”“汉人援军杀来了,赶紧逃命啊!” 边喊边抽出横刀,朝四周已然慌乱不堪的回鹘士兵砍去。 一名回鹘达干,正声嘶力竭地呼喊那些处于混乱状态的士兵,妄图归拢自己的人马,猝不及防间,一把长刀刺穿了他的胸膛,带着满心的不甘,这名达干砰然倒地。 整个回鹘临时营地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不明真相的回鹘士兵,为了保命,不敢相信任何人,只要谁敢阻拦,就把他砍倒在地。拥挤的草甸边上,马蹄声、燃烧声、厮杀声夹杂着惨叫声,仿佛要撕裂原本寂静的夜空。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张宁,阿连撒罗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完了,自己的部族全完了。 “汉狗,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张宁没有回答他的怒吼,回应他的是一把呼啸而至的巨斧,浑鹞子的巨斧切开了他的胸膛。阿连撒罗静静地躺在地上,鲜血不断地从他的胸膛流出,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想念的是小时候、仙娥河畔、阿妈的怀抱。 “抢些马匹,一人双骑,走!把受伤的弟兄们都捆在马背上,一起带走!” ; ------------ 第二十七章 转向红柳峡 天se渐亮,鲜红的ri头从东方缓缓地升起来,草叶上一滴滴露珠在阳光的照she下,都蒸腾成了水汽。 墨离军三座大营的火势还没有完全熄灭,几道烟火随着晨风飘飘荡荡。那座高高的瞭望塔楼已经垮塌了,四散的木头都被火烧得焦黑。 汉人士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卧着,或全身蜷缩,或缺胳膊少腿,各种姿势都有,不仅是三座大营如此,从大营往外延伸数里地,到处都能看到汉人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荒烟蔓草中…… 顺着这条充满鲜血与尸首铺就的道路,往东北方向走,从海子沿向右拐十里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张宁带着众人正在一个草甸子的洼地里掩藏休息。 经过一夜的厮杀,从火海、马蹄和回鹘人的围杀中幸存下的柳水营弟兄,不过百人。 “宁哥儿,为什么要往东北方向走?这样一来我们不是离苇子峡越来越远了吗?”坐在他身边的浑鹞子不解地问道。 张宁看了看跟前的一个泥坑,回头说道:“苇子峡方向粮道已经被断,回鹘人肯定在库如克粮营驻有大军,我们走那条路很有可能被瓮中捉鳖!” “我们才这点人不说,还个个都疲倦不堪、伤痕累累,往东南方向走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右路玉门军!”安永成把玩着手上一柄镶满宝石的匕首,接口说道。 昨晚,阿连撒罗的大帐并没有被点燃,当张宁进去收缴战利品时,在阿连撒罗的大帐中,发现了一柄镶满宝石,却又锋利无比的匕首。张宁看安永成没有趁手的防身武器,就把匕首给了他,看到这匕首削铁如泥的样子,安永成顿时爱不释手。 浑鹞子数次想借来把玩,都给拒绝了,气得他牙根痒痒的。 除了这把匕首外,张宁还顺手拿走了阿连撒罗的弯刀,他自己的那把制式长刀,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刀刃起卷,出现了许多豁口,只能弃之不用了。 “宁哥儿,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听了张宁和安永成的解释,浑鹞子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掏出一个似玉非玉的小牌子朝张宁喊道。 张宁好奇地接过那小牌子,拿在手里仔细掂量一下,发现上面刻着许多奇怪的云纹,他掏出之前在马贼营寨缴获的那块牌子,相比之下居然一模一样。 孙叔达也凑过来看了看,看到一模一样的两块似玉非玉的牌子,啧啧称奇。 “这东西哪里来的?”孙叔达好奇地问道。 浑鹞子说道:“昨晚收缴战利品时,一个达干装扮的回鹘人,临死还握着这小牌子不放,我捡了过来起初也没有在意,刚才仔细一看发现了这些奇怪的图案!” “你好好收着吧,说不定哪天被识货的看见,还能换点钱!”张宁边说着,作势就要把那小牌子扔还给浑鹞子。 浑鹞子摆摆手道:“还是放你那边吧,反正在我身上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丢了!” 张宁也没再和他啰嗦什么,仔细地收好两块小牌子,手握着弯刀,站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示意众人继续往前走。 这处草原处于低洼地带,泥泞难行,一天半过去了,还没有走出几里路。 张宁心里暗暗着急,不知道玉门军大营是否也同样回鹘人攻破,如果玉门军也完蛋,看着身后众人士气低沉人疲马倦,对于能否走回柔远和伊吾,张宁的心里没有半丝信心。 “老安,你带的这条小路到底对不对啊?”浑鹞子又一次对着安永成问道。 安永成的额头却冒起了冷汗。 由于事出仓促众人身上所带的粮食不多了,并且由于缺医少药,不断地有受重伤的士卒熬不住死去。 安永成感到压力很大,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着浑鹞子说道:“我之前还在游弈营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查探消息,但是仅仅来过一次,而且是在许久以前!” “大家看前面的折罗漫山,也就是匈奴人所称的天山,据长辈说,以前匈奴人每到此处皆要下马参拜。只要我们看见自天山东北流出的柳谷水,那么就离红柳峡不远了!穿过红柳峡,我们就能很快到达伊吾城!”看到众人的不相信,安永成又指着前面连绵起伏的山峦说道。 又走了许久,天se眼看就要完全暗下来,浑鹞子忍不住想要把安永成叫过来再臭骂一顿,还没等他骂出口,就听见前面潺潺流水的声音。 从安永成口中听到这就是柳谷水后,众士卒一阵欢呼,大家又渴又累,顾不溪水的冰凉,都雀跃地跑到小溪畔,大口大口地把甘甜的溪水喝到嘴里。 张宁没有随他们冲向小溪,而是先把马匹安顿好,这才卷起衣服朝小溪走去。 不经意间他向前望去,忽然小溪对面的树林里,有一丝微弱的火光闪现。 张宁急忙朝溪畔的士卒喊道:“有状况,速退!” 听到张宁的喊声,还在溪畔的柳水营士卒,急忙往后跑,退到张宁的身边,却发现什么动静也没有。 安永成、孙叔达等人疑惑地看这张宁,浑鹞子忍不住问道:“宁哥儿,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张宁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指着小溪对面的树林说道:“现在离红柳峡不远,我怀疑附近或许有回鹘人的游骑在游荡,刚才那小树林里有火光闪现,或许就是回鹘人的零散游骑,大家小心点都拿好刀枪,我们过去看看!” 经历过昨晚连续恶战,留下来的都算老卒了,对于遭遇战,众人已经不再畏惧。 张宁示意弟兄们呈扇型散开,朝那小树林逼近过去。 “孙先生,你带上几名弓箭手在树林外蹲守,浑鹞子和安永成随我进树林,一切要小心!”张宁猫腰在一丛灌木旁,朝身后的众人说道。 听到张宁的命令,邓弘嗣带着几名弓手迅速地蹿出灌木丛,散布于小树林的四周。 四下安静无比,只有流水声在哗哗地响着,溪畔的小树林边,归义军士卒屏住呼吸,轻轻地拨开小树枝,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一路摸进去,很快就看到了一堆被踩灭的火堆。 众人并没有在那熄灭的火堆旁停留,而是左右交替位置向前搜索,浑鹞子用劲握紧手中的巨斧,瞪大眼睛四下寻找,安永成左手持弓,右手拿箭,深se的双眸在幽暗的树林里熠熠发光。 “扑扑扑扑…”树林内的几只飞鸟似乎被什么惊起。 “嗖嗖…”两支箭矢朝张宁劲she而来,心存jing惕的张宁顺势往前一滚,两支势在必得的箭矢顿时落空,“咔嚓”一声张枯枝应声而落。 “左上!” 随着张宁的呼喝,安鸿思拉弓便要she。 “自己人!张将军自己人,我是李志光,沙州军李志光!”一个声音急急喊道。 原来昨晚李志光带着部下,也乘乱逃了出来,他在突围后寻找失散的两外两队士卒时,遇到了出来追击的大队回鹘骑兵,一场血腥的遭遇战后,李志光的队伍几乎被打垮了。 李志光带着十余骑,狂奔数十里路才摆脱了追击,他同样想从红柳峡方向逃离,但是前方却发现了有回鹘人驻守,所以他们一直躲藏在这小树林里,没想到,居然遇见了张宁。 …… “知道咱们是怎么败的吗?都知兵马使,哼哼,那个浑球就是张承奉,现任归义军节度使之中,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少将军,前几ri一到墨离军,就夺了李弘愿老将军的军权!” 李志光愤恨地接着说道:“又他娘的自己要出去接敌,一碰到回鹘人就溃败,大营还不敢关寨门,结果他娘的墨离军被这个浑球给害没了……” ; ------------ 第二十八章 收拢溃军 从李志光的口中知道前路已经被回鹘人阻绝后,张宁便带着众士卒往后退去,此时他和几名墨离军的军官坐在一处草丛中啃着仅剩的一点干粮,就着凉水吃了起来,边歇息,边等着派出去的游弈回报消息。 张宁身后草甸的斜坡上,许多士卒或坐着或躺着,人数众多,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来。 孙叔达、浑鹞子和李志光他们在正在低声地说着接下来要往哪个方向去,安永成则趟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把镶满珠宝锋利的匕首。 浑鹞子他们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却谁也无法说服谁,嗓门自然就大了起来,张宁听见后看了他们一眼,几位只好讪讪地闭上嘴巴,停止争论。 “在往哪个方向撤离之前,我们必须先弄清楚,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张宁说了一声,然后看了看浑鹞子他们,接着又扫视一下那些墨离军的军官。 这二十几位青年军官都是如李志光那样,半路被张宁他们所救下来,有的是将头、有的是十将,官衔最高的那位甚至是墨离军左厢副兵马使。 只是这个时候,这些平时斗志昂扬的年轻军官,如今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颓废,两眼无神,如同木头般呆呆地坐在草丛里。 张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三万大军加上一万民壮粮丁,足足四万多人,谁知道才不到一天就都灰飞烟灭了,任谁都接受不了,可他又不知道安慰些什么好,便起身朝草坡处休息的士卒走了过去。 “将军,统算过了,军官带士卒共有一千五百六十三人,其中墨离军九百余人,民壮加上原运粮护卫大概六百人!大小马匹有近两千匹!”马希进迎着张宁,开口说道。 张宁点了点头,转身朝柳水营弟兄休息处走去。 这近百名柳水营士卒的表现,让其他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在这大军溃败之际,就是这支小小的运粮队伍,不仅仅没有慌乱溃逃,反而屡屡冲击回鹘小队游骑,甚至还拔掉几个回鹘人的小部落,躺在那处草坡上的许多士卒民壮,就是他们从回鹘人手上救回来的。 咴咴!……几匹战马从远处狂奔过来,马上的游弈没来得及下马,便喘着大气,指向西北方向,说道:“张将军,那边有人交战!” 听到游弈这么说,四周的军官士卒们民壮都jing觉地站了起来,纷纷将自己收拾停当。 张宁抬头问道:“离这里多远?多少人?” “离这里不到十里地,两千多名回鹘骑兵围困着大概有七八百人,看那旗号好像是节度使府衙的士卒!看将旗被围困似乎是名都虞候!” “什么!” 那游弈还没有说完,李志光还有那名墨离君左厢副兵马使等几名军官,顿时脸se大变,节度使府衙jing兵,护卫着都虞候,他们可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个人是谁,可千万不能落到回鹘人的手上,哪怕是尸首也不行! 张宁没有注意到李志光他们表情的变化,皱了皱眉头,再次问道:“还查探到什么情况?” “回鹘人打出的旗帜是三面苍鹰旗!” “真的?这是回鹘人叶护,也就是副王的旗帜!”安永成急急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的确是苍鹰旗?这可是仆固俊本部人马!” “的确是苍鹰旗,职下和几位弟兄看得清清楚楚!” “哈哈,这下有得打了!”浑鹞子提着明晃晃的巨斧,兴奋地接口道:“这可是回鹘副王啊,宁哥儿,让我带队去把他搞了,等将来回到柔远,这节度使府衙怎么也得给我十将当当吧!” 张宁抿了抿干燥的嘴巴,没有说话。 三面苍鹰旗,说明名叶护带领的其实是三千仆固俊本部人马,如果自己身后的这些人拉出去硬碰,张宁还真的是没有什么信心,毕竟都是些溃兵,还有救出来的俘虏,临时杂糅在一起,彼此都不熟悉,号令也不统一,很可能人没救出来,自己反而陷进去。 张宁的脸上有些迟疑,犹豫着要做怎样的决定。 心头大急的墨离君左厢副兵马使,知道自己和张宁不熟悉,而这支队伍自己也指挥不动,只好拿眼神去瞄李志光。 李志光被看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附在张宁的耳边,低声说道:“张将军,那些人非救不可,节度使府衙护卫的是索将军!” “哪个索将军?”张宁疑惑地问道:“不可能是索勋老将军吧?这次他没有领兵啊!” 李志光知道再不说也不行了,接着低声道:“是索敏,索勋最为疼爱的幼女,少将军张承奉的意中人,从小喜爱刀枪,不知怎么地被节度使张淮深将军任命为都虞候,前些ri子到左路督战!” 张宁明白过来,有些惊诧地问道:“什么的?女的?” 李志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位女将军事关重大,万一落到回鹘人的手中,被玷污的话,我们归义军将颜面无存……” 站在张宁身边的安永成也听到了这一番对话,此时脸se扭曲成一块,非常难看,想要骂些什么,却始终没有骂出口。 张宁接连咬了咬牙根,凶狠地盯着李志光,过了许久才喝道:“都他娘的搞什么东西!” 他来回踱了两步,艰难地喊道:“全营上马,目标西北十里,杀敌!” 张宁踢了一脚跟前的安永成接着说道:“你和浑鹞子一起,带着那些军官,把草坡上的士卒民壮组织起来,随后接应!将头队正都由你任命!” “都他娘的给我动起来!” “马希进!你带着游弈前面开道,遇事马上回报,不得随意接敌!” “是,将军!” 马希进带着一火游弈,迅速地翻上马,朝西北奔去。 张宁手持长枪,跨上了自己的战马,横枪一挥,没有在说什么,策马跑了起来。 那些已经准备好了的柳水营弟兄,跟随着他鱼贯而出,而草坡上的那些溃兵,也被安永成他们赶了起来,开始混乱地组队。 …… 天苍苍野茫茫,夏ri的草原白云悠悠青草依依,就在这无边的绿意中,一队骑兵紧紧地随着一面柳水旗纵马驰骋。 “禀报将军,节度府衙护卫往西面去了!那个方向的草丛都被马蹄子给踏平,还能看到一路的血迹和尸首!” 一名士卒连人带马,跑得大汗淋漓。 “节度使府衙护卫还有多少人?离这里还有多远!” “不知道,一路上都有回鹘游骑阻拦,我们无法抵近查探,马希进带人从侧面绕过去侦查,他命令我回来通报!” 张宁坐在马背上,望着西面凝视了片刻,接着让身边的执旗传令,叫安永成浑鹞子他们赶紧过来。 几百名节度使府衙护卫,被回鹘人围困,唯一能够做的就只能是边战边退了,南面苇子峡方向被回鹘人封锁死了,回鹘人在通往红柳峡的道路上也部下重重游骑兵拦截,估计就是想在这处草原把整个左路墨离军全部吞掉。 想要逃出回鹘人的包围圈,必须往西再往北,努力朝向玉门军的方向靠拢,可是当务之急必须把这个索都虞候先救出来,这么一个女将,万一真的落到回鹘人的手上,那归义军可真的是颜面无存了。 一个女人不好好呆在敦煌,跑来这里添什么乱!张宁有些烦躁地想着,却忘记了他自己也有组建女兵医护营的准备。 “将军,你叫我?”安永成他们赶上来了。 张宁点了点头,开口道:“士卒和民壮整顿得怎么样了?” “禀告将军,整顿完毕,一共分成了十队,其中一队游弈,五队骑卒,还有四队骑兵,一应将头队正都指派好了!” “做的不错!”张宁接着开口道:“都虞候他们具体情况我们还无从所知,但是可以确定他们正在朝西面撤离,从这里过去,一路都有回鹘游骑拦截!” 张宁转头对李志光说道:“李将军,你带着那五队由步卒和民壮组成的骑卒断后,记得一路收容掉队人马,如有遇到之前逃亡的士卒也可以一并收容,我先带着这一队游弈和五队骑兵先行一步,争取救下都虞候!” 李志光脸一红,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应下来,他心里明白,张宁其实是给他生的机会,想着两千多名回鹘骑兵的围困下救人,那无异于虎口拔牙。 ; ------------ 第二十九章 拯救女将军 “都随我走!” 在张宁的喝令下,安永成和浑鹞子随在他身后,带领着几百名骑兵往西面疾驰而去。 前面探路的马希进不停地派人回报并指引道路,所以张宁带着这几百名骑兵一路绕开回鹘游骑,几乎没有片刻停留直接朝着西面狂奔而去。 “禀告将军,节度使府衙护卫被围困在两里外的一处草坡下!”前面探路的游弈很快又有了新的回报。 “敌人三面苍鹰旗可都还在?” “都还在!” 张宁止住了前行了马匹,眼角不经意地跳了跳,对方至少还有两千多人,自己不过六百多骑兵,即使加上被围的节度使府衙护卫,也不过千人,一千对两千,这仗可不好打。 他想了想,调转马头对安永成说道:“你带两队人马,从南面绕过去,狠狠地杀!” “遵令!”安永成领着两队人马,迅速地朝南面奔去。 张宁握了握手中的长枪,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鹞子,一对二你怕吗?” “哈哈,怕个俅!宁哥儿你怕了?”浑鹞子呲牙咧嘴道。 “哈哈,我怕个毛,哥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光,只怕没饭吃,没网络游戏打,那时候认为只要能吃饱,还有几块钱玩游戏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宁哥你啥时候读过书了?网络游鱼?是啥?你咋又想捕鱼了?” “哈哈,不说了,憋死你!弟兄们,出发,都虞候就在前面两里处!” …… 两里开外,一处草坡下,三百余名节度使府衙护卫军,正组成一个圆桶阵型,拼死也不让回鹘骑兵突进来。边战边退,跑了许久,没想到还是被回鹘人堵在这处狭小的草坡下,很快敌我双反就挤在了一起,刀来枪往杀了成了一团。 不是地有骑兵从马背上跌落,不过片刻就被不知道是哪方的马匹,踩成了肉泥,战马悲鸣,士卒嘶吼。 “李家虎卫,给我顶住!”站在内圈的李哲沛,手里拿着一把jing钢煅成的横刀,大喝地叫道。 原本风度翩翩的儒雅战将,此时头发撒乱,双眼通红,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围的回鹘骑兵看,丝毫没有之前在奎宿大营里和李志光谈论战局时的风采。他肩上裹着被鲜血染红而凝结变黑的白布,时不时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看样子受伤不轻。 李哲沛的身后,几个魁梧的战将紧紧地将一个身穿赤焰战袍的将军护在身后,从那jing致的头盔,还有带着瑞兽云纹的刀鞘,就可以看出身份不简单,她就是索勋之女,无数归义军青年将领的梦中情人,同时也是这次西征回鹘左路都虞侯。 呜呜……,回鹘人的牛角号如泣如诉,再次催魂般地响起,在三面苍鹰旗的带领下,回鹘骑兵开始疯狂地猛攻,他们手举着弯刀利刃,大呼小叫地再次扑了上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处于回鹘人包围圈中的节度使府衙护卫军,人数越来越少了,眼看外围一个缺口就快要顶不住了,李哲沛持刀的右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左手拨动一下缰绳,开口道:“索将军,咱们坚持不住了,我带人抵挡最后一阵,你马上带上亲随朝北面冲过去,别回头,看看能不能碰见玉门军!” 索敏静静地坐在马上,虽然经过几天的逃亡,脸se颇为憔悴,但是她并没有丝毫的慌乱,此时仿佛没有听到李哲沛的话一般,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拼杀的士卒,越过前方看着敦煌家的方向。 突然,刷的一声,她手上的横刀离鞘,一下就要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将军!不要!” 一名亲随见事情不对劲,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臂,不肯放手。 “给我滚开,现在不死,难道想看着我被这些草原蛮子糟蹋吗?” 没等她的话说完,围在她身前的几名战将,不得已只好夺下了她手上横刀。 “一定有办法的将军,一定有办法!”她身边的几名女亲随声泪俱下的哭叫道。 “没有用的!”索敏满脸凄凉地说道:“这四面都是回鹘人,如今我们被这仆固俊本部人马团团围住,怎么逃得出去,再说了即使现在逃出去,又能跑得了多远!” “把刀给我!” 她凄厉地再次喝道。 抢下她横刀的那名亲随,被她这声厉叫给镇住了,心头茫然,不由自主地将横刀递了过去。 “哲沛将军!在死之前,我拜托你办一件事情!” 节度使府护卫军组成的外围,已经被撕开一个口子,不停地有回鹘人冲进内圈,几名青年军官悍不畏死地补了上去,只是那缺口却越来越大了。 “将军,请吩咐!” “我死之后,请务必将我头颅砍下,浑身剁碎,我的身躯不希望被回鹘蛮子侮辱,即使死去了也不行!” “遵令!将军请上路!” 回鹘人越来越近,李哲沛知道此时再也没有其它办法,所有人都将手中横刀上举,这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了,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回鹘人垫背。 嘟嘟嘟……东面一阵角号响起,这号声和回鹘人的牛角号有所不同,不过此时在草坡下,搏命厮杀的归义军和回鹘骑兵并没有人留心,只顾着眼前的刀枪。 紧接着,南面也响起了同样的角号声,两边的角号很有节奏地相互响应着,这下激战双方不约而同抬头四顾,待听清楚这号角声,一个身受重伤浑身是血的节度使府衙护卫,仰天大笑:“自己人,是归义军的角号,弟兄们我们的援军来啦!” “援军!援军!汉军威武!归义万胜!”其他士卒也听出了这号角,顿时欣喜若狂,齐齐地喊了起来。 回鹘人也知道这汉人来了援军,领军叶护反应也快,哇哇地喊了几句,回鹘骑兵先是分成两队,很快又再分出一队,各zi you一面苍鹰旗的带领下朝东面和南面jing戒。 此时无论是回鹘人还是节度使府衙护卫军,都停了继续对杀的心思,各自退后了几步,手中紧握血迹斑斑的刀枪,紧张地朝东南两面张望。 两面归义军赤se军旗,分别在草坡的两个方向竖起,很快援军就回鹘人jing戒兵马拼杀上了。原本人数占优的回鹘人,由于分成了三股人马,此时反而处于劣势。 而南面的归义军似乎不和回鹘人对杀,只是不断地袭扰,打一下就走,让这队回鹘骑兵打也不是,走也不是,援军的真正主力来自于东面。 “杀!” 一阵投枪过后,回鹘骑兵发出了一阵阵临死前的惨叫,嘟嘟嘟……,冲锋的号角响起,赤se归义军旗后面,冒出了一面柳水营军旗,轰隆隆,数百名归义军骑兵从草坡后面猝然冲了过来,个个都疯狂无比,嘴里大喝赤膊挥舞着刀枪,最前面的一名汉子,更是跨着高头大马,手持明晃晃的巨斧,面目狰狞,形同凶神恶煞。 接连分兵的回鹘叶护此时才明白自己上当了,没等他下令合兵,冲下草坡的那些汉人骑兵如同狂风暴雨,杀进了回鹘战阵中,猝不及防的回鹘人,被砍瓜切菜般乱杀了一同。 “杀!” 又是一股汉人骑兵杀到,带队的将领满脸坚毅,横枪一挥舞,这队jing骑再次迎头撞击回鹘人的包围圈中,马蹄声、呐喊声、嘶吼声、惨叫声、刀枪格挡声交织成一首地狱镇魂曲。 浑鹞子手上的巨斧,左右挥舞,片刻都没有停留,浑身上下被鲜血染得通红,分不清楚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随着他爆喝一声,一名和他对战的回鹘达干,手上的弯刀震脱手心,下一刻就是一颗人头连着一股血柱飞上了天空。 “杀!” 咔嚓一声,浑鹞子手起旗落,最先迎向柳水营的那面苍鹰旗,被对中砍断,轰然倒下,汉人士卒士气再次大振,而乱了阵脚的回鹘骑兵,被得势的归义军骑兵如同割草般一茬一茬地砍倒在地。 ; ------------ 第三十章 如此精兵 还在与节度使府护卫对峙的那些回鹘骑兵傻眼了,一个个愣在那里,仿佛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这几天砍汉人溃兵,就如同砍瓜一般简单,这从哪里来的汉人骑兵,竟然如此强悍? 就在这时,他们骇然发现,往南面拦截的那面苍鹰旗也不见了踪影,轰……曾经追随仆固俊四处厮杀的这支本部骑兵,终于开始慌乱了,眼看着汉人援军就要杀将过来,顿时乱成一团,个个策马夺路逃窜。 索敏的横刀还架在脖子上,呆呆地愣住那里,如同那些逃命的回鹘人一般,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感到不可置信。 “小、小娘!敌人退了!敌人退了!” 直到她从小一起长大贴身的亲随,欢喜之下喊出家中的称呼时,索敏这才惊醒过来。 她强自镇定地将手上的横刀插入刀鞘,策马来回踱了几步,马匹跨过地上鲜血淋漓,分不清是哪方士卒的尸体。 四处都是残肢断足,有归义军的,也有回鹘人的,草坡上、洼地边、河沟下布满人或马匹的尸体,大部分血肉模糊,被狂奔的马匹踩成了肉饼。 尽管从小就舞枪弄棒,甚至随同父亲的军队围剿过几股马贼,还手刃过一名恶 匪,但是这次真的不同。 看着如此血腥的战场,近处的鲜血,远处的人头,索敏的心头顿时空白一片。 从小一起长大的亲随们,死了大半,而节度使府衙派来保护自己的护卫营,几乎伤亡殆尽,被两千仆固俊本部骑兵团团围困,彻底绝望的她打算横刀自尽,好在……好在……索敏坐在马背上,心力交瘁之下,脸se惨白,摇摇yu坠。 草坡下血腥味很浓,她身边一名叫莫薇的亲随,赶紧将其扶下马,朝上面的通风处走去。 “李将军他们带队去伤兵了,只是大部分都是重伤,咱们现在食物和药材都匮乏,他们……他们恐怕很难以救活了,秋菊她们,她们都……”说着说着,想到战死的同伴,莫薇顿时泪流满面。 索敏将头盔拿在手上,眼眶泪水闪动,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是我对不起她们,大家都是为我而死,如若能回到敦煌,我定会善待她们的家人,你不要哭……” 一阵风吹过来了,将索敏有些凌乱的长发拂起,灵动的双眼,高挺的鼻子,那脸庞十分好看,此时梨花带雨,让人看了有一种我见尤怜的感觉。 “援军呢?都追击敌人去了吗?这是哪个营的士卒,是沙洲军?还是伊州jing骑?难不成是另外一支节度使衙护卫?” 渐渐地索敏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却发现那些援军都不见了踪影,她因此有些惊讶。 莫薇听到索敏的问话,轻轻地摇了摇头。 “都不是?莫非是玉门军?” 见莫薇还是摇头,索敏更加地好奇了,以迅雷之势迅速地碾压回鹘人,如此jing锐的一支队伍,到底是哪里来的? 索敏将眼光望向身边的另外一名亲随。 “他们并不是新到的援军……” “什么?”索敏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如此凶悍的士卒居然不是援军? “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六七百骑,就将那回鹘人两千余的本部人马打的无招架之力,他们到底是哪个营的?” 莫薇扶着索敏坐在草甸上,同样以不可置信的口气,开口道:“不是援军,他们本归属于墨离军,是民壮,是逃亡的溃军,甚至许多人原本是俘虏,刚刚才被救了出来……” 索敏的盯着地上的青草叶看了看,一时间还没有回神过来,这事情太过于荒唐和不可思议了,在奎宿大营,数万墨离军,不过一昼夜就被打得烟消云散,如今这么一支溃兵残将,居然可以在以少击多的情况下,一举将回鹘本部骑兵杀得落荒而逃? 远处断断续续地出现了几个援军的身影,看着他们那破破烂烂不同制式的衣甲,还有五花八门的军械,这些都是事实,又让索敏不得不相信,的确是这么一支溃军组成的生力军救了自己。 “带队的是哪名将领?” 没等她的亲随开口回答,这时候从草坡的另外一面几十人纵马疾驰过来,一到她身前顿时翻身下马,都齐齐地围着索敏的身边行礼请罪问号。 索敏有些欣喜,这些青年军官她认识的大概有十来个,其中较为熟悉的是在敦煌时就认识的李志光,还有另外一位就是墨离军左厢副兵马使刘建皓,其余的也都面熟。 听到身边一阵阵的问好声,索敏恢复了有些矜持而甜美的笑容,将这些青年军官看得个个心神荡漾,而后又深深地痛恨自己,刚才怎么没有参加解救这心中女神的行动。 “刘将军,刚才领兵前来救援的是你的人?”索敏看着左厢副兵马使刘建皓,开口问道。 刘建皓舔红着脸,讪讪笑道,支支吾吾并没有说话,索敏看出来自己是问错人了。她又将眼光移向旁边,接着开口道:“志光,是你带的兵吧,没想到啊,以前在敦煌城只知道你言行端正,想不到居然也是领兵的好手,不过两ri就将几百名乱军调教成如此虎贲jing锐,真是让人佩服啊……” “不、并不是……”李志光双脸羞得通红,看样子这索敏还要继续夸奖下去,赶紧壮着胆子,打断她的话语。 “并不是?” 前去救助伤兵的李哲沛,此时回到索敏的身边,开口道:“的确,领兵的另有其人!” “带兵随同都虞候一起杀退敌军的,是墨离军辎重营第七运粮队十将张宁。” “张宁?” 索敏模模糊糊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又完全想不起来,这个人究竟是谁,她的不经意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些年青军官,发现当说到运粮队的张宁时,个个眼神中都露出些许钦佩的表情,惊讶更盛。 “这个张宁,原本是柔远镇遏府的游弈使,后来获罪被发配到了烽火营,六月初带着运粮队杀退过回鹘游骑,杀了几十个人,还抓了一些回鹘马,开了墨离军运粮队杀敌的先河,大营之前有嘉奖过……” 唏唏…… 一个青年军官还在介绍这张宁的过往,这时候草坡的左侧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二十几骑奔了过来,带队的是之前探路并指示后队前进的马希进。 “动作要快,找找还有没有伤员未曾抢救!” 马希进令身边的士卒救治伤兵,然后呲牙咧嘴地撕开裤腿上麻布,再掏出一块棉布制成的纱布覆了上去,看起来大腿受伤了。 “李将军,你们跑的也真快啊,我们家张将军,刚要叫我带人前去接应你们呢!”马希进看到围成一圈的青年军官,笑着开口说道。 说完,他活动了一下伤腿,左右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载着辎重的步卒后队,有些疑惑地接着问道:“李将军,其他人呢?我们柳水营孙先生他们呢?” 看到这些青年军官个个表情都有些不自然,马希进情绪激动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咆哮道:“李将军后队在哪里?我们孙先生人呢?他们究竟在哪里?” “他们、他们就快要到了……”李志光喃喃开口道,声音却如蚊子般小声,只因为他的确违反了张宁之前布的军令。 原来他将后队给抛下了,那些青年军官一听说索敏被围困在前面的草坡下,并不管不顾地鼓动李志光前来救援,李志光被他们说得没办法,只好将后队抛给孙叔达带领,自己带着百余人先行赶来。 “贼你娘的!呸!” 马希进看出来怎么回事了,他拖着伤腿跨上马背,调转马头恶狠狠地说道:“要是后队和孙先生有个什么不测,我饶不了你!” “弟兄们随我走!” 唏唏…… 刚来的二十几骑呼呼啦啦一下又都走光了,甚至没有半个人前来朝索敏问好,这让在场的军官还有索敏的亲随们面面相觑。 ; ------------ 第三十一章 胸怀豪情 索敏有些疑惑地看着李志光,眉头微皱说道:“怎么回事?”。 “禀告都虞侯,我们后面还有几队步卒民壮,负责看管一应辎重事物,并没有跟随骑兵一起行动!”李志光躬身道。 “还是你们考虑周详啊!”索敏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回鹘骑兵人数多于我们,前队骑兵如果不敌还能够从容逃走,没有辎重累赘。” 李志光这次没有迟疑,接口说道:“这些都是张宁张将军的功劳,我不敢冒领,就连我自己也是剩余十几骑,被张宁救起的!” 说完他又指着身边的青年军官,说道:“这里好些人都是带人救出来的!” 一个运粮队的小小十将,居然有这种本事?索敏看李志光这副样子,并不像是谦虚的说辞,不由地对这张宁有些好奇起来,只不过看着刚才其部下马希进那目无长官的样子,估计也是个嚣张跋扈的家伙。 “一个被贬游弈使,小小的运粮护卫队长,那有那些本事,不过是运气好了点罢了!”看着众人那一副佩服的样子,站在一旁的李哲沛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索敏本来有些好奇的脸se,听到李哲沛这么说,一时间也静了下来,李哲沛说得没错,如果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之前也不至于从好好的游弈使被赶到烽火铺了,多半是李志光他们感激被救起,夸大其词了。 嘟嘟嘟……几声角号响起来之后,只见草坡的南边,两股归义军骑兵汇合到一处,迎风飘扬的归义军赤se大气后面,就是一面印着流水模样的旗帜,五六百名衣甲不一的骑兵,手持长刀或长枪,正兴高采烈地谈着刚才追杀回鹘骑兵畅快事。 那些骑兵没有走过来,而围在索敏身边的节度使府衙护卫,和军官们看索敏没有动,也就都没有走过去,彼此分成了两堆,竟是泾渭分明。 李志光本有心走过去慰问慰问,可是一想到刚才被马希进破口大骂的情景,这么一过去,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数落,于是就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 “老安,这仗可全靠你了啊!要不是你用两队人马拖住敌人近千骑兵,还一箭就干掉回鹘领军大将,这一仗的结果还真的难说啊!” “都是将军安排的好啊,我当时也没有想通,为什么咱们人少不占优还有分兵两路,原来是为了分化回鹘骑兵啊!” “哈哈!”张宁听到安永成反过来夸自己,不由心情畅快,一阵哈哈大笑,真是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他策马和安永成并排行走,然后伸手拍了一下安永成的肩膀一下。 “啊!” 安永成痛苦捂住肩膀叫了一声,吸了半点的凉气才松开手,不过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怎么了这是?”张宁和周围的士卒都围了上来,关切地问道。 安永成呲牙咧嘴,朝众人勉强一笑,说道:“刚才拦截一名回鹘头领的时候大意了,那家伙被我一箭命中胸脯,没想到他却发起狠来,一刀砍在我的肩膀上,好在对手是强弩之末,而我身上的铁甲又挡掉大部分的力气,这才没见红,不过骨头估计被震伤了……” “这回鹘兵倒也是强悍啊!” 张宁轻轻地抚了抚马匹的脑袋说道:“这仆固俊的本部骑兵,绝对不弱啊,要是没有点本事,他们能从庞特勤处分离出来,而后占领西州无人敌?” “这次咱们主要是打了他个出其不意,他们正和节度使府衙护卫血战呢,万万不会想到这片草原的区域内,还存在我们这样一支归义军骑兵,所以慌乱之下,兵又分成了三路,这才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啊!” 众人点点头,都同意了张宁的看法,今天这仗看来是赢得有些侥幸,不过那些新加入的士卒们,对于张宁却产生了新的看法,如果说之前更多的是无奈服从的话,那么现在绝对算得上是敬服了。 至于原本柳水营剩下的那一百多名弟兄,就更不用说了,对张宁基本都达到崇敬的地步。 “用旗语来传递信息,还是存在滞后的不足啊!”安永成叹了一口气说道。 本来约好两队同时动手,但是关键时刻还是一前一后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呵呵,这鬼地方也没有个对讲机啊,哈哈!”张宁此时心情不错,抬头看了看蓝蓝的天空说道。 “对讲机?” “这冷兵器时代战场,信息的传递始终是一个大问题,只要一混战,就经常出现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的现象,特别是己方大旗一倒,就势必出现大败!” “冷兵器?” 安永成听得一愣一愣的。 张宁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想要解决战场信息传递有效xing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军队,就必须靠严格的训练,必胜的勇气和将领之间的亲密无间的默契才能够实现,不过这很难……” 虽然听不懂张宁说什么,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围在他身边的将头队正们都听得呆住了。 安永成却听懂了张宁后半句的意思,一脸坚定地说道:“我觉得只要有将军你的带领,我们柳水营一定可以做到这些!” 从烽火营张宁醒来后,安永成就一天一天地看到张宁的变化,杀马贼,烧马贼营寨,建设柳树沟营地,弄食盐,处理羌人与秦文信的问题,变不利于有利,这一切都让安永成深深地折服。 更不用说那些新式的练兵方法,不过是一些立正左右行走的步伐训练,谁知道之后却让整个柳水营的士兵严守纪律,整齐划一。 这些ri子来张宁更是殚jing竭虑,运筹帷幄,并且身先士卒,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 “将军治军严谨,赏罚有度,每有战事必勇猛向前……之后必定能够练出一支jing锐士卒……”一名叫杨立新的将头开口说着,渐渐地原本有些嬉笑的士卒们,包括张宁都开始肃穆聆听,不知怎么地,看着眼前的这群弟兄,张宁的胸中蓦地生出几许豪情。 他坐在马背上,目光越过眼前士卒,越过绿意盎然的草甸,直达远处高高的雪山,然后又转头回来看着众人,开口说道:“想要练jing兵,就要先得到士卒们的心,要粮饷充足,而且不能让他们觉得委屈。” “不过真正要练成jing兵,不仅仅平时严格训练,还要靠真刀真枪的厮杀,只要在战场上有必胜的意志和不畏死的决心,经过几场胜仗,打出自信,咱们柳水营必定会成为百战悍卒,不死老兵。” “至于战将的重要xing,那就不言而喻了,一头狮子领着一群绵羊,甚至能打败一群绵羊领着的狮子!” 安永成和杨立新等数位将头队正,若有所思地静静站在站在一旁。 张宁在一阵豪情之下,说了一大堆话,觉得不能再说下去省得等下又说出什么后世的理论,让人错愕,便转口道:“浑鹞子呢?这家伙跑哪里去了,不会杀的兴起,还在追击回鹘人吧?赶紧派人把他给找回来!” “我猜这浑鹞子看到那回鹘叶护,肯定是不会放过的,如果一直追击的话,难免会有些危险,我这就去找他回来!”安永成有些忧心忡忡地带着几名部下,拍马就朝边冲了出去。 浑鹞子这家伙强悍归强悍,但是有时候还是控制不了爱激动的情绪,得找个时间好好说道说道他,张宁看着纵马奔驰而去的安永成,心中暗自想着。 ; ------------ 第三十二章 行动方略 张宁停马驻足在一处草甸上,朝对面那边团团围在索敏身边的军官们看过去,先是看到了李志光的脸,再朝后看看,丝毫没有看到后队士兵们的身影,也没有看到孙叔达的人,张宁知道怎么回事了,估计这李志光根本就压不住这些年轻的将官们。 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过去问候一下那位索将军,虽然张宁没有什么兴趣。 让各位将头带好各自的士卒后,张宁便牵着马,缓缓地朝索敏和李志光他们所在的草坡走了过去。 “柔远镇遏府柳树沟营寨领军十将张宁,见过都虞侯!” 索敏神se有些复杂地看了看张宁,只见他不过是一副普通的相貌,只是身子颇为强壮,浑身上下都是血迹,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身上的衣甲已经破得有些不成样子了,左手臂还缠着一条安西緤,不过已经被干涸的血迹染黑了。 “张将军辛苦了,免礼!” 她本来还想说几句勉励感激的话,可是看到张宁好似一幅无所谓的表情,打心里就有些来气了,虽然新败,被回鹘人四处追杀,可是从小就习惯了崇拜仰慕神情的索敏,看到张宁这一副有些冷淡得像是轻蔑的眼神,顿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刚才那些回鹘人都往哪里逃窜了?”索敏强忍怒气,随口问道。 逃窜?张宁心中一愣,这个时候不应该慰问慰问自己的人有没有受伤什么的吗?怎么反而问起回鹘人来了。 “禀告都虞侯,这部分回鹘骑兵,被我们归义军的所击溃,正朝南面逃去,估计还有上千人马!” “咳咳……”站在一旁的李哲沛看到正在对话两人的尴尬,便接口道:“张将军辛苦了,你先和弟兄们一起休息吧,等我们定下行动方略后,再通知你!” “也好,诸位将军告辞了!” 女人果然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生物啊,张宁呆在这里也是浑身不自在,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牵着马又朝来的地方走了回去。 谁知还没有走到士卒的休息地,李志光又从后面赶了过来,喊他回去。 他娘的,这不是玩弄人么,张宁一脸苦笑,索xing将马交给杨立新,让他帮忙照料,自己又徒步跟着李志光一起过去。 只见那些青年军官们此时在草地上围成一群,并蹲了下来,李哲沛手指着地上的舆图,正在说着什么,见张宁走过来后,旁边的一名军官让了一个位置给张宁。 这地图也太过于简单了,这是张宁第一次看到这个时空的行军舆图,之前都是向导带路,他这个级别也没有机会配备地图。 只不过描述出伊州和西州的大概轮廓,再大致地标注一些山川河流,还有军事营寨驻地,回鹘人的活动范围,要是凭这么一副地图在这大草原里活动,张宁估计迷路的可能xing是很大的。 “现如今,苇子峡方向,回鹘人大夏库如克粮寨后便派有重兵把守,而我们现在这个方向离红柳峡虽然不是很远,但是仅仅昨天,我们就发现了三股回鹘骑兵,在四处巡逻,一旦发现我们的人马,他们就会放出飞鹰,召唤附近的其他回鹘骑兵前来围杀!” 李哲沛心有余悸地接着说道:“今天这队仆固俊的本部骑兵,看来就是在天上的猎鹰指示下找到我们的!” 张宁点了点头,前些天他们昼伏夜出,一到白天就四处放出游弈,怕的就是那些该死的回鹘游骑,还有他们带着的猎鹰,还好后面他们想出了一个法子,先用一些鲜肉将那鹰诱下来,然后安永成出手she杀,渐渐地那些鹰才不敢出现。 “张将军,说说你掌握的情况!”索敏在一旁轻声地开口道。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离海子沿不远,再往下就是古纳河,这几天来我们同样也遭遇了不少回鹘游骑,甚至还有一些回鹘小部落,已经迫不及待地带着族人重新回到这片草地了,这说明从奎宿大营逃出来的墨离军士卒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从我们解救出来的士卒看,也说明了这一点!” 张宁看了看众人,指着地上的舆图接着说道:“从前天开始,这一带的敌人越来越少,从之前围困你们的那仆固俊本部骑兵就可以看出来,围困了大半天,居然没有召唤来其他游骑,这说明他们的大部队已经转移了,两种可能,一是东面红柳峡方向,而是北面玉门军方向!” 听到张宁的分析,众军官的脸se都严峻起来,如今苇子峡方向被回鹘人阻断,如果再让他们占领红柳峡的话,那后果将不可设想,如果张宁分析对的话,那回鹘人所图就是让归义军两支jing锐,墨离军和玉门军都全军覆没了。 “现在我们暂时考虑不了那么多,先要定下来,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怎么走!”见众人沉默不语,李哲沛开口说道。 “南边我们去不了,而西面又是回鹘人的腹地,肯定也不能走,先东,哪里有大股回鹘人过去,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朝北走,看看能不能有足够的运气走到玉门大营,这草原如此辽阔,光光靠仆固俊部下的骑兵,肯定无法将整个地方围牢!” 李哲沛转身对墨离军左厢副兵马使刘建皓,问道:“刘将军,你怎么看?” “李将军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有些担心,刚才逃走的那些回鹘骑兵,会不会领着其他游骑卷土重来,毕竟我们现在暴露了目标,人数也不多,一旦回鹘人回过神来,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这时候其他军官也七嘴八舌地谈论了起来。 “从这里到玉门军大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粮草怎么解决?” “没错,而且要从海子沿边上穿过去,那里想来就是回鹘人的饮马地,恐怕不大容易!” “那怎么办?总不能停下来等死,要不一直往南,越过荒漠,再绕道吐蕃人的地盘回到瓜州?” “有点脑子行不行……数千里路怎么走?”另一人马上出言反讥。 …… 李志光看着一群人在打嘴仗,低头看着绿se的草叶暗自苦笑,都什么时候,还争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一抬头,却发现张宁并没有受大家的影响,而是低头仔细地看着那副简陋得舆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朝前一看,居然发现索敏正有意无意地在偷瞄张宁。 张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转头就看到了索敏的眼神,索敏有些慌乱地连忙将眼光转开。 这个索将军到底来着草原上什么呢?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喜欢什么不好,居然喜欢带兵作战,张宁不为人知地摇了摇,索敏穿着军服的确是英姿飒爽,而那绝美的脸庞在一众战将的映衬下也别具一番风味,难怪会成为青年军官们的梦中情人了。 “好了都别争了!” 李哲沛冷着脸站起来说道,他本是沙州李家下一代中的佼佼者,在敦煌时就曾任过都教练使,此时又是直接负责索敏安全的将官,所以他现在是这支军队的十几指挥者,他一开口说话,其他人就立刻安静了下来。 在参考了李志光后张宁说出了自己的方案,最后李哲沛和索敏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动方略,决定先往西面渡过古纳河上游,从海子沿边上绕过去,再往北,寻找玉门军大营。 “这么走,有几个方面的考量,一是敌人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先往西走,这样可以避开那些追索我们的回鹘游骑,二来从海子沿的一条支流直走,就是纳职城了,玉门军即使没有占领纳职城,大营也会在那附近,我们容易找。第三,往西一些,我们可以遇到回鹘人的小部落,这样一来,粮草的问题也就是又可能解决了,他杀我们的人,咱们就抢他的羊!” ; ------------ 第三十三章 留下断后 似乎觉得一切已经刻不容缓了,李哲沛急急地站了起来,挥手道:“传令全军立刻集合!朝西面进发!” “哲沛堂兄,我觉得现在还不能马上出发,弟兄们刚浴血厮杀那么久,此此刻人马困乏,即使士卒们能够勉强前行,但是马匹也会受不了!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折在半路了!”李志光在一旁小声地提醒着。 “嗯?” 自己刚下命令就有人反驳,李哲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不快,可是李志光讲的这些又的确是事实,细想片刻后,他咬咬牙齿,改令道:“所有人抓紧时间吃些干粮,休息片刻我们就出发,我估计离回鹘人再次扑上来不会太久了!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 听到李哲沛这么说,几个青年军官也在一旁七言八语地说道:“李将军说的不错,我估计跑回去的回鹘人很久就会放鹰示jing,周边的回鹘人马上就会被召集而来!” “哎呀呀,要是刚才能够全歼回鹘骑兵就好了!” “没错,我们已经分化敌人了,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回鹘逃离呢,这说明我们的追击有问题啊……” 李志光有些尴尬地用手揉了揉额头,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打仗不行,说起风凉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他看了看张宁怕他受不了,刚想出言对那些青年军官进行反讥,但是张宁已经站起身子,朝外边走去,边走边往嘴里塞些干粮,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般。 …… 咴咴…… 一阵马蹄声过后,浑鹞子居然跟随着安永成回来了,这个疯狂的家伙,为了砍下那位回鹘叶护的脑袋,身边只带着十余骑士卒,既敢狂奔三十几里追击回鹘叶护。 也该那名叶护倒霉,他在慌乱逃亡之下,居然只带着几名亲随脱离了大部队,就这样被浑鹞子轻松地枭首。 可是也就这么一通立功心切的追击,浑鹞子一行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行进的路线问题,等想起来要赶回去的时候,他们就迷路了,多亏了安永成找来,不然浑鹞子此刻还不知道要那草原上瞎逛多久呢。 “哈哈,宁哥你看,回鹘叶护的脑袋,还有苍鹰旗!这下能换个十将当当了吧!”浑鹞子不无得意地笑着说道。 “你这浑货,真不要命了啊,还十将军,不把你贬斥成普通士卒就算客气了,这才几个人就敢奔出三十里地追击?好在都没事,要是因此折了哪位兄弟,看我不扒掉你的皮!等下你的手臂怎么了?” 张宁骂着骂着发现浑鹞子的手臂鲜血淋漓,似乎开了一个大大的血口,虽然有布条胡乱地缠绕着,但是血还是不断地流下来。 “没啥,那狗ri的叶护还真不大好弄哈,眼看都被我砍下马了,还回头戳了我一枪头!” 马希进他们带着后队也赶到,此刻站在张宁的身边,咧嘴大喊道:“耶,说啥没事,你看着血淋淋的,我说浑鹞子,难怪弟兄们都不爱去你带的队伍,感情是都怕像你这样动不动就身受重伤啊!” “你这杀才,重伤个啥,嫉妒我手上拿着苍鹰旗吧,哈哈,跟你说啊,现在加入我的队伍还不迟,队正总是有得做的!以后立了战功弄个兵马使当当也是有可能的!”浑鹞子将手中的回鹘叶护头颅高高挑起,又是一阵怪叫道。 那副怪模怪样的嘚瑟表情,把马希进气得翻起了白眼,而周围的其他士卒却被惹得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众人哈哈大笑的时候,那些青年军官簇拥着索敏,也终于走了过来。 看到李志光他们走了过来,张宁拱手朝众人说道:“诸位将军,刚才我们后队发现一些新的情况,几名散出去的游弈发现,从奎宿方向又过来了近三千名回鹘骑兵,正和那些逃散的回去溃兵汇合!” 张宁抬起头看了看远方,接着又说道:“敌人一时半会还没有摸清楚我们的底细,应该不会贸然前来,而且他们重新布置军队也需要时间,所以我们还可以抓紧时机再休息一阵,不过回鹘人是一定会过来,不为什么,单单是为了那叶护报仇,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怎么办,现在节度使衙护卫和张宁收拢的部曲,加起来也不错两千来人,现在回鹘人却有四千之众,真是越打越多啊,自己这些人如何逃得出去? 李哲沛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不由自主地开口说道:“张将军,你觉得我们要如何做才好!” 不知不觉中,就连李哲沛也以张宁的意见为主导了。 “诸位稍作休息,然后你们开始带领队伍朝西进发,渡过古纳河上游,然后小心绕过海子沿,一定要注意往各个方向多派出游弈,小心周围的情况,能避开回鹘人就尽量避开,如果被小股敌人纠缠住,就一定要用雷霆之势将他们击垮,这样才有机会一路往北……” “你们?”李哲沛脸se一冷,有些yin沉地问道:“什么意思?你的人不随我们走?” 索敏和一众军官脸se也顿时变了变,这张宁到底存在什么打算,难道想自己另外逃命? “我将带着柳水营本部一百多名弟兄留下来断后,如果没有人留在后面尽量拖住回鹘人,那么地形不熟的你们,将很快就会被回鹘骑兵追上,至于结果就很容易判断了!不过我的人少,估计拖不了太久,你们还是早点出发吧!” “什么?” 张宁此言一出,众人的脸se又是一阵红接着一阵白,没想到张宁居然会这么说,它居然想用不过一百多人的队伍,去拦截回鹘四千jing骑。 “你,你还是随我们一起走吧!”索敏有些不忍地开口道。 “总要有人留下来的,再说那叶护是我部下杀的,回鹘人之所以出动这么多人马,肯定存在为叶护报仇的心思!”张宁笑了笑接着说道:“如果我们战死了,还希望诸位将来回到沙洲的时候,替我们请功啊!” …… 因为不忍或者还处于其他方面的考虑,最后李哲沛还是给张宁安了三百名骑兵,并且每个人都配了双马,而且一应军械装备和都给充足。 虽然以前在敦煌担任过都教练使,可是严格说起来,这次归义军出征西州回鹘,李哲沛也是第一次带兵。他一面给张宁分配人手,一面又安排数十名游弈往各个方向查探消息,还得整顿张宁带来的后队处理好各式物资,好在有堂弟李志光的帮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咕咚咕咚,感到浑身是汗的李哲沛拿起一个皮袋子,喝了几口水,然后又重新用细麻绳绑回到马背上。 尽管喝了水,可是他还是觉得浑身都**辣的,又伸手用战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正要朝那矮坡下的yin凉处走去,这时候李志光走过来,手上拿着一块干肉饼递过来说道:“哲沛堂兄,都虞候让我把这个给你送来!” “呵呵,替我谢谢她!”李哲沛脸上露出了意思笑容,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但是他知道自己从心里也是喜欢索敏的。 李志光接着说道:“索将军想要去看看那些留下来断后的士卒们!” 李哲沛抬起头看了看草坡对面,许多士卒已经开始在打理各自的装备马匹,没有发生什么异样,便点点道:“应该的,你比较熟悉那些士卒的情况,你陪同都虞候一起过去吧!” 看着索敏带几名贴身的亲随还有李志光一起朝对面走去,李哲沛的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悄然升起,索敏那绝美的面容深深地刻入了他的心中,不能再想下去了,李哲沛重新从马背上去下水,就着索敏送过来的那块肉饼细细地嚼了起来。 ; ------------ 第三十四章 柔情抚慰 “弟兄们,不要如此拘谨!” 索敏这如同百灵般好听的声音,一说出口,原本肃立在一旁的柳水营士卒们都听呆了,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美的女将军,还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恍惚间觉得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李志光看着眼前这些家伙一副猪哥的模样,强忍住心头的暗笑,指着安永成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安将头练得一手懂得好箭法,回鹘人的猎被他she杀不少…这位是孙叔达孙虞候现在总管后队的辎重管理事宜,无论大家怎么劝说也要留下来断后…这位舔着笑脸的叫浑鹞子……” “耶!李将军你可不厚道,啥叫舔着脸笑啊,我这明明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哈哈!”众人包括索敏还有那些女亲随们,都被浑鹞子这一顿耍宝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或许是因为看到这位女将军如此的平易近人,“行注目礼!”安永成忍不住地再次喝道。 听到这口令,柳水营出身的士卒再也熟悉不过了,刷的一下就都站了起来,两脚并拢站得笔直,右臂握拳微抬,直直地看着索敏。至于那些先加入的士卒,则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要模仿,却有些不成样子。 这军礼有些新奇,但是此时索敏想的却不是这些。 他们留下来断后,是要为我而死!已经死去太多人了! 索敏静静地站立在士卒们的身前,目光从一个士卒看到另外一个士卒的脸上,就那样和他们直直地对视着,仿佛要记住所有人的脸,这些或年轻或年幼的士卒们,脸se黑黝、面貌平常而普通甚至未经风霜,渐渐地眼前的面容与那些熟悉的、死去的将士们重合在了一起,索敏顿时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李志光还有索敏的亲随们,都随同索敏一起,深深地朝眼前的士卒们鞠上一躬,他们当得起这样的重礼。 安永成看到了他们动作,想是有些惊慌,刚要说不可,可是却看到索敏的泪眼婆娑,一副哀婉的表情时,不由双脸涨得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大喊道:“愿为都虞侯效死!” “愿为都虞侯效死!”三百余名将士,齐齐地朝索敏喊道。 士为知己者死,索敏的胸口好像有一股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虽然安永成已经下令礼毕,但是众人还是保持同样的姿势,这样年轻的士卒们个个心底都涌动着一股柔情加上豪情,因为他们知道此后将要保护的是谁是什么东西。 “全队解散,即刻整顿马匹军械!” “是!” 听到安永成再次下令后,士卒们才各自解散,不过几名将头队正还在围在索敏的身旁。 “你们张将军人呢?” 想来自己过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看到张宁的人影,那家伙去哪里了? 安永成微微一迟疑,而后才答道:“他近ricao劳的东西太多,好像身体有些不适,正躺在前面的草坡下,并非估计不出现,我这就去叫张将军?” 顺着安永成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有一个人躺在下面的草丛中,不过看样子倒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在呼呼大睡,索敏也没有点破,答道:“不用,我只是过来看看,既然张将军身体不适,就让他好好休息片刻吧!” 说着说着不由莞尔一笑,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在这战场上也敢呼呼大睡,肯定是个粗鄙的家伙了。 “咱们还是坐下来说吧!” 索敏指着前面的一棵矮树,虽然无法完全遮挡太阳,但好歹有一小片yin影。 “你就是浑将头吧,砍倒一面回鹘叶护旗,还缴获了另外一面,且砍杀了一名回鹘叶护,端端是一名猛将,前途不可限量!” 被点到名的浑鹞子满脸的兴奋,摸了摸手上的巨斧不知道是提起来好,还是放下好,咧开大嘴,吭吭哧哧地说道:“女,女将军,叫咱鹞、浑鹞子得了,嘿!都是蛮力,都是蛮力,比不上我们家宁哥儿!要说厉害还是咱们宁哥儿!也比不上你的美!” 见浑鹞子答得前言不搭后语,安永成忍不住地踹了他一脚,而浑鹞子身边的马希进也没有闲着,不停地捉弄浑鹞子,可怜的浑鹞子,多大的阵仗都没有怕过,这时候却羞得满脸通红。 索敏看到他们几人亲密无间的样子,脸上的微笑更盛,竟然产生了一种不想离开的感觉,如果和眼前这群家伙呆在一起,想必会更有趣吧,不知道连浑鹞子这种猛将都佩服的张宁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女人的好奇心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索敏又忍不住地往张宁那边瞧了几眼,而张宁此时刚好被浑鹞子他们的玩闹吵醒,一下就与索敏对视了起来,这不经意的一望,索敏的心中又有了一种惊慌的感觉。 “你们都在干什么呢?啊,都虞侯也在啊!”张宁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索敏看到他这副样子,反而有些恼怒,她强迫自己恢复镇定,只是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横刀柄上的挂穗,脸上却出现两团淡淡的红晕。 “浑鹞子干啥呢,那么大声!快去把水袋给我取来,快渴死我了!” 看到张宁大呼小叫地走过来,众人嬉笑得更大声了,丝毫没有半分害怕他的样子,和索敏心中对于他那粗鄙不可靠近的认知,似乎又有所不同。 很快浑鹞子将水取了过来,先递给索敏,见索敏摇了摇头,才将水递给张宁,而后一人一口传递着那水袋子喝了起来。 “张将军也坐吧!” 见张宁又要问好致意,索敏轻轻地摆了摆手臂,笑着说道:“我过来是为了看看大家,不要反而弄的拘谨了,我们就闲聊,对了,你们都成家了吗?” 浑鹞子抢着答道:“都是光棍,我们倒是想成啊,可是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呢,要我说啊,咱们一群军汉就是老母猪也瞧不上我们啊……” “可是我觉得你们挺好的!”索敏微笑着说道。 “啊!那你岂不是老母猪……” 啊,还没等他说完,就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因为屁股上被张宁狠狠地踹上了一脚。 “还是我来讲个故事给大家听吧!这话说很早很早以前啊,这世界分为东胜神州、西牛贺洲……从那石头里蹦出一个猴子……” …… “张将军,我手头也没有别的东西,这把跟随我许久的百炼横刀,就送与你吧!” 临别之际,索敏将手上的横刀递到了张宁的跟前,这把刀光从那透着暗红se的鱼皮刀鞘看起来就不简单,一般人不知道的是,刀柄处的挂穗更是索敏自己亲自编织而成的。 索敏的几名亲随,满脸都是惊讶之se。 既然人家有心相送,张宁也不矫情,蹭地一下将那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只见亮光闪闪的刀刃处发出一阵若有如无的幽蓝se,刀面更是有着层层锻打留下的点点波纹,这不像是一把用铁打成的普通制式横刀,更像是一把特制钢刀。 索敏身边的几名军官看张宁将刀收在腰间,眼红得眼睛里都快要爆出火花来了,而李哲沛干脆扭过头去,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眼不见为净。 浑鹞子和马希进他们倒是得意洋洋,一副就该如此的嚣张模样,要不是急着撤离,那些青年军官们,真想和他们打一架。 大概未时刚过,南面奔回来了的几名游弈通报,回鹘四千骑兵开始朝这个方向行动了。 大部分人马在李哲沛的带领下,按照既定的方略,迅速地朝西撤退。 三百余名留下来断后的士卒,静静地站在阳光里为他们送行。 “将军,还是将你身上的赤se战袍换下来吧,太显眼了!”张宁在众目睽睽之下,附在索敏的耳旁说道。 “嗯!” 从远处的雪山拂过来一阵清风,撩起了她额头的一丝乱发,亮丽的阳光下,是谁吹气如兰。 ; ------------ 第三十五章 深入敌后 李哲沛带领着大队人马,一路往西,朝古纳河上游进发。 或许是因为回鹘人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敢朝草原腹地挺进,所以虽然路上有遇到些许回鹘游骑的活动,但是活动的密度不大。 四面散开的游弈们很快就将发现的敌人,回报本队,经过不断的隐蔽和迂回绕路,到了将近傍晚时分,李哲沛他们竟然顺利地到达了古纳河上游渡河的浅滩处。 眼看着天se渐暗,原墨离军左厢副兵马使刘建皓开口道:“咱们不如就地宿营,让弟兄们休息休息?” “还是乘夜行军的好,毕竟断后的不过三百余骑,肯定拖不了太久,我们还没有和追击的回鹘骑兵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李志光接口道。 事实也验证的了李志光的判断,众人刚渡过浅滩,在后面jing戒的游弈就传来消息,数千回鹘骑兵已经从南边追了上来! 这个不好的消息然所有人都心思一沉,留下断后的那三百名士卒,估计战没了,虽然这是原本就估计到的事情,但是众人心中还是忍不住地产生一股浓浓的难过之情。 “不过三两百士卒,居然可以把十倍的敌人拖到现在,这位张宁不简单啊,假以时ri必定是一员大将,只是可惜了……”刘建皓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现在并不是悲伤的时候,前路漫漫而又后有追兵,四周时不时地又有回鹘游骑的出没,白ri里又还得提防天上的猎鹰,李哲沛知道时间耽搁不起,并咬咬牙齿下令道:“李志光!你带两队原节度使衙护卫组成的人马连夜探路,一有情况,马上回报!” “遵令!” 李志光带着两百人马绝尘而去。 “刘建皓将军,你负责都虞侯和辎重队的安全,由我亲自带领队押后!” “是!” “传令兵!全军都有,连夜朝海子沿进发!” “遵将军令!” 随着李哲沛一连串的命令传达下去,这支逃亡的军队,迅速地分成了三个部分,都熄灭火把,摸黑连夜前行。 李哲沛的决定和分配并没有什么问题,前军是战斗力最强的原节度使衙护卫加上剩余的几名李家亲卫,这些都是百战老兵,常年负责敦煌城乃至节度使的安全,所以无论士气装备还是战斗力,都可以算得上是一流,由他们在前面探路,一般来说没有什么问题。 中军是辎重队索敏及其一些伤员,后队则是李哲沛自己亲自统领,万一回鹘人来得快,他还可以抵挡一阵子,掩护中军撤离。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他们的想象,第二天上午,当人饥马疲的逃亡归义军众人,刚到达海子沿的边上时,突然遭遇了一支从高昌方向赶过来,朝东面进发的回鹘骑兵。 刚遇到时双方都有些错愕不堪愣在那里,好在李志光当机立断,带领前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扑了上去,猝然间将这股大概两千人的回鹘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回鹘人被打散后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汉人不过三百来人,领军头人气不过,又嗷嗷叫地重新组织骑兵冲了上来,关键时刻,接消息的李哲沛率领后队拼死赶到, 没有停留半刻就呼啸着扑了过去,雪白的汉人横刀与厚重的草原弯刀碰撞在一起,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似乎连海子沿的湖水也被染红了。 这一仗杀得天昏地暗,最后时刻,索敏与贴身亲随领着辎重队的步卒与伤兵,都齐齐地顶了上去,才堪堪将这两千回鹘人杀退。 只是对于这支逃亡的归义军来说,更加不妙的是,身后追击的那四千回鹘骑兵,已经发觉了这边的滔天动静,正在赶来。 “走!将辎重都给我扔了,全部人上马!走!” 李志光血迹斑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声地呼号着。 逃亡的归义军人马,憋着最后一口力气,朝北面奔去。 无奈一路上都是回鹘人的游骑,士卒越打越少,马匹也纷纷死去,好在左突右冲,总算没有被彻底包围住。 到了第七天,弹尽粮绝,人马再也走不动了,李志光一头倒在了草丛中,迷迷糊糊中,他又听到一阵马蹄声朝他们冲了过来,又是回鹘人!或许要死了吧! 他再也没有心思抵抗了,就这样死去吧,希望清风能带着我的灵魂回到敦煌!回到我的故乡! 而后是一阵微弱的欢呼声,来的是一队玉门军,受兵马使罗继通老将军派遣而来的救援人马。 …… “宁哥儿!咱们现在在哪啊?”这是浑鹞子的声音。 张宁坐在马背上,没好声气地答道:“这他娘的又没地图,我怎么知道是在哪里,反正是回鹘人的腹地,要么西州、庭州轮台什么的,你看这胡杨木、长河水反正还在xin jiang,应该还没有出国,不知道能不能走到那还有水的罗布泊,哎呀,前辈子没出过国,要不咱们一路往欧洲看看?可是不知道路啊……” “宁哥儿,你又犯浑了,啥啥xin jiang罗布泊啊,都没有听过,前几天我们路过的地方,你但是说是蒲类海啊!咋又冒出个欧州?耶!孙先生,你是读书人,快说说看咱们大唐当年强盛的时候有没有这个州啊!大家都说说啊!” “哈哈!” 众人只当张宁又在逗弄浑鹞子,所以并没有人理会他。 一个月前的那次断后,张宁并没有领着身边的这三百士卒,和十倍于自己的敌人硬碰硬,而是故布疑兵将回鹘人逗得团团转,知道几个时辰后,追击的回鹘骑兵才弄明白眼前不过三百汉人,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最后回鹘人留下一千人马追击张宁他们,剩下的三千骑兵开始转道追杀逃亡的归义军大部。 知道自己的意图被回鹘人识破后,张宁并没有丝毫的犹豫,领着人马先向南再往西,这一逃跑路线同样出乎于回鹘追兵的判断,追踪了十余天后,他们跟丢了。 不过已然逃脱的张宁他们,也彻底地在草原上迷路了,就这样,这支归义军士卒,在张宁的带领下,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到处乱窜,一遇到回鹘大的部落转身就跑,遇到小股敌人就不客气了,冲上去噼噼啪啪就是一阵乱打,抢了粮食接着跑,不过饶是如此人数也从三百人降至两百人不到。 这些ri子来,他们洗劫了好几支路过的粮队,缴获了大批牛羊还有马匹,逃亡的路上个个吃的满嘴油光,天天烤全羊,并且一人带着四五骑,都是脚力极好的回鹘马,,甚至可以挑着马儿随时休息,空闲出来的马背上,还挂着许多杀净晾干的牛羊肉 时近晌午,浑鹞子还在和张宁拌着嘴,突然原本还是晴空万里,一阵狂风过后,立刻就乌云密布,天地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咔嚓!” 一道闪电仿佛撕裂了天地,接下来就是一阵电闪雷鸣,磅礴而下的大雨夹杂着拇指大小的冰雹,将整片草原打了个通透。 “牛皮!把牛皮张开!” “把马匹都盖上!粮食也盖上!该死的!” 众人浑然顾不上自己湿透的身子,急着护好粮食和马匹! 咴咴…… 一匹快骑,冒着瓢泼的大雨和劈头盖脸的冰雹,疯狂奔跑过来。 “将、将军……” “什么事情?”雷声太大,张宁听不大清楚对面的游弈在说什么,大声地喊道。 “不、不好,大股回鹘人来袭!安将头让我赶紧回报,请将军定夺是走还是战!” 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呸! 张宁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吼叫道:“撤!大股敌骑还战个什么东西!叫安永成带着游弈兄弟们赶紧撤回来,我们马上转移,把活的牛羊都给扔了!” “辛辛苦苦抢来,倒是便宜这些蛮子了!” “走!” 狂风暴雨下,张宁带着众弟兄艰难前行。 ; ------------ 第三十六章 残破的土城 草原上的豪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张宁他们却狂奔了整整一个下午,从安永成描述的情况来看,张宁知道自己这一百多人,被回鹘人瞄上了。 足足有五千名回鹘骑兵对他们展开了搜捕,跑在最前面的回鹘骑兵,打出的是面白狼旗,这说明带队的至少是一名特勤也就是回鹘亲王,看来接连劫粮道,把回鹘人给打痛,他们着急了。 自己这点人袭扰还可以,要是强行对战,根本就不够看的,所以必须远离这一片区域,接下来的几天,张宁他们又是纵马朝南面狂奔,好在马匹多,轮换着跑,马儿倒是没什么,不过马背上的人却有些受不了,不过没有人吭声,在这四周都是敌人的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纪律的重要xing。 这天傍晚时分,奔波了许久的归义军弟兄们终于等到了张宁休息的命令,如果说这些ri子众人什么长进最大的话,那绝对是马术,不过纵使骑马的技术大大提高,但是接连几ri奔跑下来,许多人的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 前面是一处荒废已久土城,淹没在长长的草丛中,看样子不知道是那个年代汉人在这里筑造的兵寨,或许汉武、亦或盛唐,在多年风雨的侵袭下,寨墙早就倒塌了,几段长长的土胚上都长满了野草,上面点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格外显眼。 不过再往里面走,却有一处泥筑成的烽火塔还坚强地矗立着,仿佛在向述说着当年的辉煌,只是斑驳残破的夯土层也被风霜剥离得有些不像样了。 张宁轻轻地刷了刷枣红马身上的汗水,而后将它交给一名年纪不大的士卒照料,便朝一处残墙处走去,安排宿营和jing戒等事宜自有安永成他们去办。 经过这些ri子的奔波,张宁的脸se越发的黝黑了,身体四肢多处负伤,此时他眼中露出更多的是坚毅、深沉和果敢,或许已经适应这个苦难的年代了吧。身上的衣甲早就破得不成样子,几片布条下面包裹的是一层薄薄的羊皮子。 事实上这剩下的一百多名弟兄装扮,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只有安永成的归义军服还有些衣服的样子。 “将军,你在看些什么呢?”喂养好马匹的马希进走过来问道,马希进的变化也很大,他原本对人事物就比较敏感,而且善于人际交往,只是之前却显得有些稚嫩和跳脱,跟在张宁身边的这些ri子,他成熟了不少。 张宁的种种作为,让他大为开眼,仿佛从心中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每到休憩的时候,张宁就会让孙叔达教大家学认字,哪怕是逃跑途中,哪怕再累也要学,谁无法掌握当天布置下来的功课,当晚就会被张宁抽一马鞭,浑鹞子被抽得背后皮都变厚了。 如果遇到不是特别累的时候,张宁会自己亲自给大家讲解一些很新鲜的东西,比如战略与战术,比如后勤供应与前线战场的关系,比如情报处理与分析,比如最受大家欢迎的西游记……虽然除了西游记以外,许多内容大家都听不懂,却依旧觉得很厉害。 不过马希进觉得自己最喜欢的是情报战线的故事,他认为自己能听懂。 张宁将眼神从那残垣断壁上收了起来,转身对马希进说道:“没看什么,只是有些想法,你把老安、老孙还有浑鹞子叫过来,大家一起商讨一下!” “是!” 没过多久,浑鹞子手里拿着一个水袋,大呼小叫地随着安永成他们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烫死了,烫死了!” 张宁有规定,无论什么情况,哪怕水再清冽也必须烧开喝,无论多累天多热都必须烧热水泡脚,每个人都一样。 毕竟这是在缺医少药且孤军深入的草原,任何一点不小心,任何一点病患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将军!吃点肉干,刚才在外面还找到了几颗野菜,洗净沾点盐味道还凑合……” 孙叔达边说边递上了吃食物,从马贼堆到柳树营,在追随张宁杀到这里,孙叔达的心中隐隐约约地一种豪情,一种以前落魄文人或者马贼时期所无法体会到的豪情,跟随着张宁,能否成就一番大大的事业吗?孙叔达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要说这盐,还得数我们柳树沟营寨产的雪白细盐好啊,你看这些天抢的盐巴,能叫盐吗?黄黄的一坨,难看不说,味道还涩得不得了!”浑鹞子又在一边叫嚷道。 安永成在一边笑骂道:“你这泼才,就数你话多!没到柳树沟之前你就不吃盐啦?也对大部分时间咱们根本就吃不起!” “呵呵,大家都来了,随便坐吧,边吃边说!”张宁接过了孙叔达递过来的食物。 “老安,先说说你的发现!” 安永成环顾了一下众人,说道:“就在刚才,有游弈发现,在我们的西面似乎有牧人在活动,我让他继续探查!“ 从烽火营寨一路更随着张宁到这里,安永成已经不单单只是一名善于弓箭的游弈,他的身上开始有了一种与其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眼神坚毅而冷静,渐渐地成长为一名可以独挡一面的将领,虽然还没有将军的头衔。 “做得不错!我们现在已经深入草原腹地,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归根到底,咱们手上没有舆图,对这一带又不大熟悉,所以必须要找到一个脱身的方略,尽早离开这里回到伊州去,最不济也要回到玉门军大营,不然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能躲一时,却不能躲太久,迟早会被回鹘人围堵住!” 听了张宁这一番话,大家不在言语,心情有些沉重,都开始细细思考起来,到底如何才能挣脱布下重重封锁线的回鹘骑兵,顺利地回归伊州,回到柳树沟营寨。 天边还剩下一丝霞光,数名负责烧水的士卒,正用收集到的干牛粪燃起一堆淡淡的火焰,由于没有风动,几缕细烟便直直朝云霄而去,张宁抬起头,视线越过那残存烽火塔的顶端,红的霞紫的彩,草原傍晚的天空很美。 “天se已晚,让游弈们都撤回来,这几天接连奔跑,大家都累坏了,晚上的jing戒轮值,就由我们几个来执行吧,这两天我们要一起商量出个办法,如果实在不行,就伪装回鹘增援的士兵或者运粮队,强行闯关!” “是!” 众人对于张宁的这一番话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便又分头散去了。 不断地有游弈们从外面撤了回来,这许久没有出现人烟的残破土城营寨,出现了几许热闹的景象,士卒们手上抓着刚烤熟,或者水煮好的牛羊肉,大口大口地吃着,因为有加一些野菜进去,所以少了平时的那股腥膻味。 围在浑鹞子身边几名士卒,如同他们将头一样以风卷残云之势,对付着眼前的食物,而安永成身边的几个人却如同安永成一般,一丝不苟地啃食着。 张宁同样将现在的一百多人,分为三个队,自己浑鹞子和安永成各领一队,虽然每队的人数不多,却又都烙上各自统领的风格。 …… “有情况!”最后一名回到营地的游弈翻身下马,朝张宁回报。之前就是他发现离此地不远的西面有牧人活动的迹象。 “你慢点说!” “禀告将军,西面离此处大约十里地的确有牧人在那里放牧,为了保险起见查探的时候离得比较远,无法确定是否为回鹘人,就在刚才,我发现那群牧人赶着牛羊,有向这里活动的迹象!” “你做的不错,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张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上一段残墙,往西面凝望。 片刻之后,转身开口道:“老安,安排两名兄弟,往西面再探!” ; ------------ 第三十七章 全军被俘 夜幕降临,一轮新月挂着空中,几句虫鸣、些许风声,朦胧月se下的草原格外寂静。 土城内的烟火早就熄灭了,士卒们静静地站在张宁的身后。 “弟兄们!” 咔嚓一下,士卒们齐齐地动了一下脚跟,站立得更加挺直。 “西面发现了一群游牧的牧人,正朝我们这个反向赶来,现在离我们不过五里地,初步估算大约有六七十人,我打算打垮这些牧人,抢夺他们的牛羊,而后扮成回鹘运粮队的样子,一路向东,回到我们归义军的地盘!” “此事事关重大,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许喧哗,更不许擅自行动,马匹都套上嚼头,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一旦动起手后,不允许一个牧人逃离!” “是!”众人齐声闷喝。 此时站在土城的残墙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西面不过几里路的地方,闪耀着几十根星星点点的火把,认同一小群萤火虫,朝土城的方向飞来。 因为夜晚视线不佳,而抵近观察又很容易被牧人发现,所以张宁干脆收回了游弈。虽然现在张宁的有一百多人,看起来比那些牧人多,但正面厮杀的话,恐怕不容易全部都吃掉,只有将他们引进来,而后打伏击才比较妥当。 一切都安排好后,土城内又亮起了一处火堆,安永成带着他手下的几名士卒,拍马冲了出去,他擅长回鹘语言。 留在残破土城内的其他士卒,在张宁和浑鹞子等人的带领下,各自潜伏在相应的草丛角落,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安永成他们前去接应那群牧人,只要成功地将他们引到这土城里宿营,那么原本计划好的全歼计划就大有可为。 天上的弯月渐渐西移,可是那由牧人火把组成的萤火虫,居然不动了,而安永成他们也没有回来,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和信号。 到底怎么回事? 张宁手握着索敏送给他的那把钢制横刀,从一堵破墙的豁口出伸头朝前看去,心里不停地打鼓,莫非被这么牧人看出破绽了? 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让弟兄们开始冲锋救出安永成他们时,那些火把又开始移动了,只不过速度很慢。 夜幕之下那些由于火把组成的萤火虫,逐渐地摆成了一个箭头的形状,隐隐约约似乎可以看到些人影,但是却听不见太多声响,只是偶尔传来几声马匹的嘶鸣,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马希进,你带几个熟悉回鹘语的弟兄再过去看看,就说是安永成他们的族人,刚刚从甘州迁移过来!一定要小心,如果情况不对马上就跑!” “是!” 又过了一阵子,那牧人的队伍里依旧没有传来半点动静,马希进也没有发出一丝jing告声,他和带过去的几名士卒,仿佛被吞没进朦胧的月se里。 “马勒戈壁!到底发生什么鸡毛事了!” 张宁的心中一阵烦躁,提起横刀在残墙上走了两步,当他正又开始犹豫要不要命令众士卒上马冲锋,这时牧人们沉闷的马蹄声已经从土城前不远处传来,很快张宁就听到前面的孙叔达叽里呱啦地和那些牧人在讲着回鹘话。 “对方在问我们,是不是甘州来的撒却部回鹘。孙先生按照之前说好的话回答了,说我们是千里迢迢从甘州脱离庞特勤,前来投奔仆固俊,不过路上遇到了汉人,被杀了许多人!” 张宁轻轻地点了点头,对方离包围圈越来越近了,他轻轻地举起了右拳,跟随其身边的执旗手传令兵,顿时屏气凝神,这等他这拳头挥下,就会发起动手的信号。 不过这些牧人似乎并没有轻易相信孙叔达的话,可是要说怀疑也不对劲,如果被他们看破的话,他们大可直接砍了落在他们手上的安永成和马希进,然后转身就逃。 牧人的头领显得小心翼翼,先让三五个人到土城附近试探,然后磨磨蹭蹭再试探。 砰砰砰砰……阵阵马蹄声震动着张宁的心头。 不对!这是马蹄裹上布匹发出来的声音,上当了! “贼他娘的!弟兄们都上马,浑鹞子,带着你的人马上退回来!” 轰…… “敌人太多,快来人!”前面的士卒开始喊道。 朦胧的月se下,刀刃交接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不过瞬间这座残破土城的四周就充满了浓浓的杀意。 “上马!组成突击阵型!” 唰的一下,跨上马背的张宁将腰间的横刀拔出,大喝道:“投枪!给我冲出一条血路!”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突然土城的四周亮起了无数的火光,无数的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千余人骑在马上,手中的骑弓已然拉满了弓弦。 这突如其来的亮se让这百余名归义军士卒,感到一阵的迷糊与茫然,敌人用了什么法子?什么时候悄悄摸上来的?近千人居然自己人毫无觉察? 又过了片刻浑鹞子才反应过来,大吼道:“遭娘瘟的!弟兄们随我一起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他娘的!” 只是他手持巨斧还没有奔出两步去,就看到安永成和马希进连带着守在前面的孙叔达他们,嘴里塞着破麻布,被人推了出来, 看着那些冷冷的箭头,还有安永成他们痛苦的模样,张宁浑身无力,没想到东奔西跑用尽脑力逃了许多天,终究还是被围了。 四周都是敌人的弓手,前面的绊马索也布置好了。 “弟兄们把刀都放下吧!留得一线生机总好过于死亡。” “这是命令,立刻执行!” “是……” 原本设计夜晚将那些牧人诱进土城,然后干净利落地围剿,谁知因为张宁的判断失误反而中计,先是安永成被对方将计就计诱捕,而后过去的马希进也是遭遇到同样的命运。 最后所有人都被对方全部抓获,手无寸铁的归义军士卒们,身上东西被搜刮得干干净净,就连裹身的破羊皮子也没有被放过,而后一个个被用牛皮绳窜起,赶到一个角落蹲着。 张宁蹲在最外面,转身对着众人开口道:“是我对不起诸位,将对方想得过于简单了,想必在西州回鹘牙帐的布置下,敌人已经在这片草原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落网,我们这样毫无目的地逃窜总有一天会出事,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到来。” “都是命啊!将军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不必过于自责,也不知道这些回鹘人是直接砍下我们的脑袋领功,还是把我们抓回去当牧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年苏武牧羊北海,最终不照样回大汉,所以我们要有信心……”被张宁培训过的孙叔达很自觉地就进入了指导员的角se,虽然现在都是别人的俘虏了,但是他还没有忘记这点。 但是此时他的这一番话却没有什么效果,士卒们一个个都神se颓然无jing打采,如果被抓去当牧奴还真就不如刚才大战一场,战死拉倒,蹲坐在最里面的安永成和马希进陷入的深深地自责中,他们负责引诱敌人,没想到任务不但没有完成,还被对方当了人质。 安永成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张嘴说道:“要算责任,我的责任最大,是我对不起大家,不过……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些人似乎和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回鹘骑兵有些不同?” 被安永成这么一提醒,众人有些醒悟过来,纷纷朝看守的那些家伙看过去,别的不说,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很穷,身上的衣物甚至比逃亡的归义军士卒们还简陋,而更关键的是他们手上的武器,居然还有一些是用刀削利的木棒,刚才在慌乱中大家都没有发现这个情况,早知道对方军械如此简陋,就该大打一场,不过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 ------------ 第三十八章 斗士 夜更加深了,土城内几堆点燃的篝火正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火堆散发出来的亮光,照拂着归义军士卒们愤懑的脸。 “回鹘人在这片草原发出悬赏,只要逮住你们,无论生死,一个人头抵上五十头羊,哈哈,孩儿们大家看看,这里蹲着的可是几千头羊!这是长生天在眷顾我们啊,这个冬天我们不再愁如何过下去了!”一个领头的家伙说着,周围发出了一阵阵欣喜的笑声。 “你们不是回鹘人?”孙叔达拍了拍脚上的泥尘,站起来有些好奇地问道。 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cao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对着孙叔达骂道:“汉狗,谁让你站起来的?给我蹲下!” “你们真的不是回鹘人?” “你这是自寻死路!” 那满脸横肉的家伙,不由分说,猛地一脚踹向孙叔达的胸口,猝不及防的孙叔达一下就飞了出去,好在后面的弟兄及时将他接住,才不至于受太重的伤,不过饶是如此,他也当场就吐出了一口闷血。 “贼你娘的草原蛮子!有种就冲着老子来!”浑鹞子站起身子大叫道。 “有种就冲我来!”所有归义军士卒同时站起来怒喝。 听到这角落的动静,原本在火堆边烤肉吃喝的士兵们都手持着弓箭,闹哄哄地围了过来。 “康萨罗,你不是咱们部落的第一勇士吗,哈哈,还不敢和那汉人打一场?” “不会是害怕了吧哈哈……”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冷嘲热讽起来,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被气得跳脚,恶狠狠地指着浑鹞子,说道:“给他松绑,再给他一把弯刀!” 就在他身边两个手下就要把浑鹞子拉扯出来的时候,一个上了年岁的满脸沧桑的老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朝这边走了过来。 “头人!” “见过头人!” 所经之处,众人纷纷低头问候。 “康萨罗,你在干些什么?”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阿爹,是这些汉人先挑衅的。”康萨罗的声音显得有些惴惴。 老人将头转向浑鹞子他们,依旧声音不大地说道:“我是康居头人康山昱,你们确定要和康萨罗决斗?” “贼你娘!要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有胆子就将我身上的绳索解开!” 康居人?张宁的脑袋中在飞速地搜索着对策,对方既然不是回鹘人,那么能用什么办法使他们放了自己呢?牛羊?之前倒是有,但是现在一头羊也没有了,何况自己还是对方的俘虏。 “你既然有这个勇气,看在长生天的份上,我本应该满足你,可是你们要知道,如今你们是我们的俘虏,按照我们草原人的规矩,你们就相当于我们康居人的牧奴,牧奴要和主人决斗,无论胜负都会被处死!” “你好像不是这群汉人人的头领,你没有这个资格!”康山昱看了一眼浑鹞子,然后将眼神转向站在最前面的张宁。 “死就死,贼你娘的!就让我来!我就是领军将军!”浑鹞子青筋毕露恶狠狠地骂道。 只是没有人理会他,所有康居人都将眼神望向了张宁。 张宁看了康山昱那饱含沧桑的脸庞,思考了片刻开口道:“如果我们用足够的东西来赎命,比回鹘人默许的东西还要多上数倍,你肯放过我们吗?” 原来是个怕死鬼,事到临头倒是想保命了,所有康居人轰然大笑起来,他们看着张宁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康山昱满脸的褶子堆在一起,笑了笑说道:“汉人狡诈,我无法相信你们,不过即使我想同意,也必须等你先完成这个决定,再来和我谈赎命的事情,当然无论胜负你都没命再和我谈话了,毕竟是你的人先挑起的事端,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 “好多年没有和汉人打交道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还那么好战,或者怕死!” “另外,如果你觉得没有把握,不想和康萨罗决斗,那么我将会砍下你所有部下的脑袋,反正回鹘人放出的话是无论死活,只数人头,我们就可以换取到许多牛羊!” “贼你娘的草原蛮子,宁哥儿,让我来!” “将军让我来!我才是将军!” 被用箭矢指住的归义军士卒纷纷开口道。 张宁看了一眼那熊熊燃烧的篝火,而后转过头看了看愤怒的安永成和浑鹞子他们,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示意一名康居人割断自己手上的牛皮绳索,朝康萨罗走了过去。 既然是必死,那就死吧,不过死之前也必须拉个人垫背。来到唐末已经半年有余了,而经历过的事情却比张宁前世的几十年还多,他有些黯然了。 “好!康萨罗砍下这汉人的头颅当酒杯!” “康萨罗勇士,草原第一勇士!” 看到张宁朝康萨罗走过去,有热闹看的康居人,纷纷吼叫着,然后迅速地散开,自行地围成了一个圆形,将张宁和康萨罗围在里面。 所有康居人都对这位部落的少头人有着深深的自信,因为康萨罗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单独猎杀过一匹孤狼,等到十六岁的时候,在康居部落已经罕见敌手了,甚至和回鹘第一勇士阿巴沙打过平手,要对付眼前这个一点也不起眼的汉人将领,想必是手到擒来的事。 几名康居人甚至开始对赌,多长时间康萨罗可以将这汉人的头颅割下来。 篝火依旧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四堆篝火将中间的场地照得通明,归义军士卒的神情与康居人完全不同,个个神情愤怒而忧伤,浑鹞子双眼通红不断地嚎叫着,要不是胸口就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他找就冲出去了。 草原夜凉如水,月se朦胧而苍凉。 虽然康萨罗高出自己一个头,虽然对方身体极为强横,但是张宁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胆怯,而是露出了几分微笑,对着身后的士卒们喊道:“请弟兄们为我呐喊!” “将军加油!” “归义万胜!汉军威武!……” 虽不过一百余人,那整齐的喊声,却盖过了康居人的咆哮,响彻天空。 “死吧!” 康萨罗动了,他手持一把加厚的弯刀,飞速地奔跑过来,火光下刀势如虹,势不可挡,六步、五步……张宁负刀而立,依然一动不动。 唰,原本喧闹的土城一片寂静,康萨罗高高地跳起,手上的弯刀直直朝张宁的脑袋劈下,眼看张宁就要命丧当场,所有人都张开了嘴,康居人等着的是欢呼,而归义军士卒们准备的却是惊叫。 叮,在所有人都认为张宁不可能再避开这一刀的时候,他挥刀一磕,而后猛地一个侧转,身子原地后仰然后跳起,一脚将重心不稳的康萨罗踢到在地上。 “好!” “啧啧……” 汉人士卒齐齐发出欢呼,而康居人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汉人似乎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弱。 傲气惯了的康萨罗,感觉受到极大的羞辱,怒至疯狂,甚至没有擦掉嘴角的血迹,也没有捡起掉到地上的弯刀,挥拳就朝张宁轰去。 莽夫!居然来送死那就不客气了。 从烽火营醒来到现在,无论天时如何,张宁都会找浑鹞子和安永成切磋近身搏斗技巧,更会练习一个时辰那简单的劈砍刀法,即将劈出的这一刀就是张宁最为熟悉的一刀,也是简单至极的一刀。 “康萨罗在干什么!” “快退回来你这个混蛋!” 康居人又是一阵惊呼。 康山昱右掌轻轻一挥,他身边的两名康居弓手,唰地一下,拉弓放箭。 噗嗤,噗嗤,一箭命中张宁持刀的右手,一箭没入他支撑的左腿。 “啊!”张宁痛苦地嚎了一声,这时康萨罗的巨拳朝他脸上狠狠地砸了下去。 ; ------------ 第三十九章 昭武王族 张宁手脚各中一箭,鲜血早已将地上的青草都染成了红se。 “我贼你娘!你这个混蛋!” “遭天杀的蛮子!” 看着张宁那颤抖的双腿,还有满脸的血迹,归义军士卒忍不住地要暴发起来,可是无奈都被康居人死死地压到了地上。 呸!张宁吐出了一口血水,忍着剧痛,缓缓地站起来,擦了擦遮挡住眼角的血流,对着康萨罗说道:“再来!” 康萨罗也不客气一下就将张宁横抱了起来,手脚皆中箭的张宁根本没有力气挣脱,砰!张宁猛地被扔出去许远,腿上的那支箭杆朝地,噗呲一下刺将大腿给刺透了。 啊! 大颗大颗的汗水,伴随着血水冲张宁的额头流了下来。 “哈哈……”张宁看着静静的夜空,发出十分难听的笑声,贼老天,你玩够了吗? 他用未受伤的那手支地,另外一条腿半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康萨罗,开口道:“再……再来……” “将军……” 归义军士卒们肝胆俱裂,眼角的泪水无法压抑地流了下来,特别是待张宁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安永成和浑鹞子,挣扎地想要挣脱出来,却被康居人几个刀背打晕了过去。 看到张宁那浑身颤抖鲜血满面的样子,康萨罗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犹豫与不忍,但他很快又冲上去,飞踢一脚。 “够了!康萨罗你把他的头颅割下来!”四周一片安静,康山昱冷冷地开口道。 “不!他是个勇士!” 康萨罗接着说道:“阿爹,你为什么让人放箭?不是说好了决斗吗?你为什么要放箭!这坏了我们康居人的规矩!” “你不动手,我自己来!” 康山昱朝身边的随从喝道:“把那汉人的头颅给我割下来,晒干了就放在康萨罗的帐房内当给他酒杯!” 一切都结束了吗,透过红肿的眼缝,张宁看到了寒光闪闪的刀刃,他淡然地笑一笑,死后就能回去了吧! “将军!” “将军……” 耳中听着弟兄们的吼叫,张宁慢慢将眼睛望向那弯朦胧的月亮,这群不过认识半年的生死兄弟,还是让他心中有一些不舍啊。 “阿爹不要!要杀也要等他伤好,和通公平决斗一场再杀!” “你给我滚开,再拦着,你就给我滚回弓月城边牧羊去!” “不……” 紧接着就是一阵混乱,躺在草地上仰面望月的张宁,头部猛地遭到了重击,顿时不省人事。 …… 一抹霞光从东边照she出来,漫天的亮se重新回到了黑暗一夜的草原,土城里,几堆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些灰烬,由于没有风,所有并没有随风飘散,灰烬边上的青草叶上,滴滴露珠在霞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 夜里发生的那些血腥事,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回鹘人前些ri子在这边草原传令,如有遇到一支汉人游骑,可以自行剿灭,无论生死而后送到回鹘牙帐换取牛羊。如果见而不围剿,那么回鹘人将会展开一系列的报复行动,无论那个族立刻赶出这片草原。 所以当部落的一个牧人传来消息,说在土城附近发现一股陌生人活动迹象的时候,康山昱知道就是那股汉人,他丝毫没有犹豫,召集本部一千多名骑士,将计就计将这一群汉人统统捕获。 “咳咳咳……”张宁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怎么我还没死?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康山昱那满是褶子的脸。 “我且问你几句,你要好好回答,这可能是你能活下去的唯一机会!”康山昱的声音依旧很冷。 “那得看我心情好不好,哈哈,呸,贼你娘!” 康山昱身边的随从踢脚就要踹下去,却被康山昱给止住了。 “你来自哪里?” “伊州!”张宁没好声气地说道。 “你父母是谁!” 张宁眯了眯眼睛,朝中箭的伤腿和手臂看过去,发现都被包扎起来了,这老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难道是他儿子康萨罗一再要求?想必不大可能。 “养父母早逝世,不知道亲父母是谁!” 康山昱的脸se更加地冷了下来,从随从的手中接过两块牌子,满脸肃穆地说道:“你这两块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好好给我说清楚!” 看着眼前这两块似玉非玉的牌子,一块是从那西山马贼营寨里等到的,另一块是混鹞子从一名回鹘颉利发手上得来的,难道这两块不起眼的东西还有什么说法? 想到刚刚康山昱问自己的父母是谁,哪里会有人问异族俘虏的父母?张宁的脑子虽然还有些昏昏沉沉,此刻却不得不疯狂的转动起来,事情似乎有所转机,自己死不要紧,可是那一百多名弟兄呢,难道真的仍由他们被送去回鹘人那里换牛羊? “快说!”康山昱从身边随从的腰间抽出一把弯刀,抵住张宁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如敢说半句谎话,我就将你的喉管割开,让你断喉死去!” “这是我那未见过面的亲生父母留给我的!” 康山昱的呼吸有些急促,包含在褶子里的青筋毕露,一手掐住了张宁的脖子,低吼道:“当真?” 毫无反抗能力的张宁喉咙被掐住,呼吸越来越急促,但是眼神却没有半点的犹豫。 康山昱神情狰狞,身子开始颤抖起来,用着发抖的声音朝身边的亲随吼到:“立即往各方传送月氏王信号,立刻去请拔汗那祭师,传令康居六部所有头人立即汇集于此,等待数百年,我们昭武九姓等待了足足数百年啊!有可能找到王族血脉了!” 在张宁一片惊愕中,土城里的康居人很快就动了起来,迅速地分出数路人马,朝四面八方跑了出去。 “你最好是我们要找的人,不然我保证会让你死的比现在难受万倍!我会让你碎尸万段!” 康山昱双眼通红,回望了一眼张宁,留下两名随从照料张宁,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出了张宁所在的牛皮帐篷。 “月氏王族?昭武九姓?咋回事?”张宁感到一阵迷惘,这个康山昱如此激动是为了啥? “我的那群弟兄们怎么样?”没人理会他。 …… 在康山昱两名随从的解释下,张宁终于知道了他那么神se激昂的原因了。 原来昭武九姓是月氏人的一支后裔,月氏人在河西及迁居伊犁河流域时,都以游牧为主,后来南下大夏后,大部分逐渐定居和从事农业,并有比较发达的农业耕作。 当年大月氏王国城市和商业也很繁荣,特别是由于丝绸之路在西域的南北两道,越过葱岭均进入大月氏境内,因此,大月氏曾是古代沟通欧亚经济文化联系的咽喉要道是一个强盛的国度。 后来大月氏衰亡后,至隋唐时,其故地之北的康居出现了所谓“昭武九姓”,“昭武”之名来源於河西走廊的昭武城,原为月氏国都,其人西迁,国都之名亦随之西移。昭武本义即他们所说的京城。 昭武九姓族人一直都梦想这有一天能够复国,不再到处流亡,不再被人驱逐追杀,能够重建强盛的大月氏国,可是大月氏消失已经千年,当年的王族早就已经消散在历史的烟云中。 但是他们别不死心,因为传说中,当年昭武城即将被攻破的时候,国主将印玺切成了两片,让玉匠制成两片玉牌,而后交给最小的儿子,在大将令索拉托的带领下,偷偷地溜出王宫,逃出了昭武城,最终幸免于难。 数百年来,昭武九姓复国力量,无时无刻都在寻找那位小王子的传人。 而今传说中的那两块玉牌出现了,从张宁的身上康山昱看到了希望,虽然从张宁的面相上看其是汉人无疑,但是事情已经过去数百年,当年逃出那个小王子的血脉,和汉人融合在一起也就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如果帐篷里的这个汉人就是王族传人的话! 康山昱脚步不稳地走出张宁所在的牛皮帐篷,心神一阵激荡,他看着远方的雪山,看着漫天的朝霞,忍不住地祈求着,长生天啊!雪山之神啊!大月氏飘荡千年的魂魄啊!别再让我们昭武九姓失望而归了。 只等拔汗那祭师赶来,只要他一到来,就会真相大白,他又办法分辨这个汉人,是否为王族传人。 时间过去太久了,分居各地的昭武九姓,如果再没有统一旗号的指令,那么就真的会被其他草原部族吞没,渐渐地消散于历史的荒烟蔓草中,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这个情况出现,迎着朝阳康山昱满脸的坚毅。 ……………………………………………………………………………… ps:昭武九姓是雄xing勃发的民族,曾以武力求得生存,建立了世界霸权;曾不畏遥远的征程,踏出了“丝绸之路”;靠忠心赤胆,建立功勋。他们曾影响了世界,推动了历史的进程,他们的强族之路、传奇se彩,将永远成为世人探究的奥秘。 《新唐书?西域下》曰:“康者……君姓温,本月氏人。始居祁连北昭武城,为突厥所破,稍南依葱岭,即有其地。枝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寻、曰戊地、曰史,世谓「九姓」,皆氏昭武。”昭武九姓胡擅长经商,也多担任唐朝的军队要职。安禄山原为康国人,后改姓安。哥舒翰则父为突厥,母为九姓胡。史思明亦出自史国。 ; ------------ 第四十章 不定的魂灵 遏索山往西,康居本部人马,都聚集于黑水河与叶叶河之间这片水草并不算丰美的地方,再往西去,就是黄草泊和后世所谓的阿拉山口。 些许白云,几朵野花,成群的牛羊在悠闲地吃着不长的草儿,偶尔有几匹调皮的小马抬起前蹄,在河滩上踩出一片水花,溅得边上的老马嘶鸣不已。 这些天从草原各处,从肃州、西州、庭州,甚至从热海、疏勒、休循州等地,源源不断地有人聚集于康居本部所在之处。 一开始回鹘人感到震惊,以为康居人要起事反抗,当康山昱派遣的部下到达回鹘牙账说明情况,而后仆固俊又派人到康居本部细细查探后,才确定他们是在举行每五十年一次的昭武九姓祭祀活动,见回鹘人放下心来,康山昱又乘机送上了大批牛羊后,所以回鹘人并没有再为难他们,任由各路人马纷纷到庭州以西的这片草地。 看着众人都凝神盯着自己,坐在正中的牛皮大帐内的张宁有些哭笑不得,张景球说自己是已故前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的私生子,而这些康居人又说自己是昭武王族的传人,这他娘的,到底是哪般归哪般啊。 从拔汗那赶来的苍老祭司,正手持着一把银se小刀,轻轻地在张宁的右手臂上划开了一道血口,而后用一个黑乎乎的石盘将张宁流下的血,接了过去,然后快速地退出了牛皮大帐。 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九姓的部族长老们都静静地坐在大帐内,等待着拔汗那祭司的最后结果,是将张宁处死点天灯,还是供奉为昭武王,就等着下一刻,虽然众人表面平静,但是不断抖动的腿和不停喝酥油茶的动作,还是透露出他们的紧张不安。 “怎么样?” 当看到那位老祭司再次推开帐帘进来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地站了起来,康山昱和安慕客、何黑奴等人正是神情焦急。 安慕客和何黑奴分别来自安姓与何姓,对于康山昱找了明显个汉人模样的家伙,说是昭武王后裔,他们是心存疑虑的,再者,即使张宁正的是昭武王后裔,那么首先找到他的康居人岂不是获利最大?以后要昭武复国成功岂不是要被康山昱那老家伙压在身下? 所以安慕客和何黑奴等人的想法,和康山昱是不同的,他们希望这个张宁如同以往无数次说找到王族后裔那样,是个冒牌货。 拔汗那祭司没有说话,一手持着那个黑se的石头盘子,另外一手拿着把白se骷髅权杖,眉头紧皱地盯着张宁。 这位从拔汗那赶来的老祭司,其家祖正是以前的月氏王庭祭司,他的话语对于确认张宁是否为昭武王族后裔,具有权威xing。 “尊敬的王庭祭司,请问他是否为昭武王族后裔?”康山昱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微抖低头问道。 老祭司看了看康山昱,缓缓地摇了摇头。 轰…… 大帐内一阵轰动,该死的,果然如同以往那般,又是个冒牌货。 “来人!将这汉狗给我拉下去,枭首剥皮点天灯祭祀长生天!”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康山昱一阵狂怒,咆哮了起来。 安慕客和何黑奴对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他们一向与康居部不和,乐于看到他们出丑,找到昭武王印玺又怎么样?过不了拔汗那祭司的这一关,就什么也不是。 张宁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从康山昱那愤怒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自己又重新陷入危险,惊喜惊喜,这他娘的,惊是惊,但是喜又没了。 “慢着!” 拔汗那祭司右手的白骨权杖缓缓地举了起来,原本正要将张宁从大帐内拉扯出去的康山昱随从,有些捉摸不定地看了看那祭司,又将眼神转向了康山昱。 “我为何看不透你?”老祭司的声音不大,但是大帐内的人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你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是昭武王的血,但是你的灵魂,你的灵魂……你怎么有两个灵魂……” 拔汗那祭司忽然好想看到什么惊恐的事情一般,浑身发抖起来。 …… “祭司说他流淌的是昭武王的血,那么我们就应该奉他为昭武王,重建我大月氏!”看着纷纷上马就要离去的各姓人群,康山昱愤怒地喊道。 安慕客轻轻地拨弄一下缰绳,掉转马头,看了一眼康山昱说道:“祭司说看不透他,所以他也不一定就是昭武王,再说了,就算祭司确定他是王族后裔,就他这么一名身边只有百名部下的家伙,咱们九姓真的会服气他当昭武王?” “老康居!你老了,太天真了,我们虽然寻找了数百年的昭武王,难道你真的以为一旦找到了,他就是我们的王?没有实力就什么也不是,如果你足够厉害,能够统一这片草原,给我们九姓部族一个生存的空间,我甚至愿意奉你为昭武王!”何黑奴淡淡地说完,然后领着部下纵马归去。 一轮落ri挂着黑水河边,康山昱那原本苍老的面容,显得更加的苍老了,满脸的褶子下透出的是深深的无力。他心中知道,众人之所以会应召而来,那是因为数百年习惯使然,可是真的要立起一个昭武王号令九姓谈何容易。 哪怕拔汗那祭司真的确认张宁为昭武王后裔,除了自己康居部又有哪个人会服他呢,也许自己真的太天真了吧,康山昱陷入深深的无力之中,总是不甘心啊,昭武复国其实再也没有希望了吧。 消失千年的大月氏,贵霜帝国也许正的消散于历史的烟云中了。 “阿爹,这些汉人要怎么处理?要不要送到回鹘人那里换些牛羊?” 康萨罗的一番话,将康山昱从深深的倦意中叫醒。 他看了一眼被押到身前的张宁,而后开口说道:“经过这么多天所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经清楚,我们属于昭武九姓,意图重建我昭武国!” 接着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是无法看到了!” “沙州往西这片草地曾经是我们放牧的地方,可是回鹘人来之后,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牛羊被夺,妻女被抢,留给我们的放牧的,都是最为贫瘠的草地。你看看我的部落,回鹘人甚至控制我们使用铁器,人人穷困不堪,一到冬天,起了白毛,不但牲畜过不下去,甚至人也一个一个地死去!” “你当我真的想昭武复国吗?我想的只是能让我的部众有块水草丰美的地方放牧,我只想让他们活下去啊!” 神情颓然的康山昱眼角渗出了一滴滴的泪水,站在四周的康居人脸上也尽是哀伤之情。 回鹘人统治这片草原的ri子,他们过得太苦了。 “张宁,我将会把你放回去,放回到汉人的地盘去,连同你那些部下!”康山昱的神se很快又恢复了坚毅,接着说道:“请记住,你就是昭武王,因为你身上流淌着我昭武王族的血液,我期望你变得更加强大之后,不要忘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不要忘记拔汗那祭司说的话,虽然你有两个灵魂,但是你就是昭武王!你有责任带领我们复国强盛!” “康萨罗,你带着部落五百名勇士,跟随昭武王一起到汉人的地盘去,记得时刻保护我王的安全,如果他出半点意外,你也就不要回来了!” “是,阿爹!” 看着康山昱那坚定的表情,张宁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管乐意不乐意,他的又开始肩负了许多人的期望。 北面的沙石随风吹了过来,六百余骑朝东而去。大漠孤烟、青草依依、长河落ri圆。 ; ------------ 第四十一章 东归 因为有康萨罗等康居人的带路,所以张宁一行大概七百人的东归速度并不慢,接连渡过白杨河和黑移得建河,很快就到达了庭州,又在康居向导的带领下,众人打扮成牧人的模样,绕小道穿过轮台和金满,就这样又过来十几ri他们来到了蒲类海的附近。 “康萨罗,你说这么汉人会不会把我们骗回去当奴隶?要不然我们这就回头?”一名年岁不小的康居人,小声地说道。 “你们忘记了头人的命令么?” 康萨罗抬起了头,眯眼看了看张宁的背影,没有说什么拍马又跟上了,他心里其实也想回去,可是心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了结,那就是这几天他和浑鹞子赤手相搏过几次,每次都被打败了,所以他心中不服,越是不服就越想要赢一场。 至少在赢浑鹞子之前,就是张宁赶他回去,他也不会回去的。 从蒲类海往南没多远就是纳职城了,离汉人的地盘越近,康居士兵们就越不安,因为他们听惯了汉人如何狡诈而凶恶的传说,。 或许是感觉到康居士兵们这种不安的情绪,当天晚上张宁就向康萨罗和他的部下们说明,非常感谢他们一路相送,不管自己是不是昭武王的后裔,都不会忘记康居人的这份情谊,如果谁现在想要回到去,自己绝对不阻拦,而且还会让孙叔达修书一封给康山昱说明情况。 最终大部分康居士兵因为不愿意到与汉人打交道,更不愿意到汉人那边去,所有最终留下来的只有康萨罗等几十人。 这样一来,张宁所带的这支队伍就紧紧只有两百余人了。 …… 入夜,纳职城。 李志光正随同这索敏一起在北面的城墙上巡视,突然他发现有十几个影子正快速地朝着城墙下移动。 “都虞侯有情况!快将火把移过来!” 难道回鹘人想要乘夜偷袭?可是才出动这么一点人,也不大像啊? 李志光令身边巡逻士卒搭起弓箭,下意识地喝道:“谁!” 索敏心中虽然有些紧张,但是此时的神se却十分的坚毅,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这么快就爬上城墙,但是腰间的横刀早已抽出。 “上面是李将军吗?我是张宁,运粮队张宁!” 城墙下传来一阵低沉的喊叫声。 什么张宁?当下面的人影报出自己是张宁,再加上熟悉的口音,虽然李志光满脸的惊疑,可是心中却已经相信是自己熟知的那位十将。 只是事过突然,从他们留下来断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在这到处都是回鹘人的地方,难不成他是被俘投降如今想要诱开城门? 李志光惊疑不定,转身看了索敏一眼,开口问道:“都虞侯怎么办?要不要立刻报知兵马使罗继通将军?” 索敏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万一真的是逃回来的张宁他们,等去中军大帐报知兵马使再回来,估计这些死里逃生偷偷溜过来的士卒,就被外围巡逻的回鹘游骑给发现,she杀在这城墙底下。 想到这些,索敏咬咬牙,压低声音说道:“反正对方也才十几个人,且放下绳索去,我就不相信,即使他们是回鹘人,就凭借这十几个人能在这城墙上搅出什么事情来!” 夜风将火把的火舌吹得左右摇曳,当绳索一寸一寸地被拉上来的时候,首先映入李志光眼帘的是张宁那张普通而熟悉的脸,虽然火光将他的脸照得明一下暗一下,但是李志光还是清楚地将他认了出来。 看着张宁的那一副神se,哪里有丝毫袭城的模样。 李志光心头说不出涌上来一股什么滋味,牢牢地拉着张宁的手喊道:“贼你娘的,你居然还没有死?你居然真的还没有死?” “好几次差点就要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又活了下来!”将安永成、浑鹞子等十几个兄弟拉上来后,张宁手里举起一根火把笑呵呵地说道。 当他朝再朝前望去,看到一身戎装外面穿着褐se铁甲的索敏,先是一愣,而后双脚并立低声喝道:“末将张宁见过都虞侯!” 索敏满脸的笑容,如同做梦一般,笑着笑着,她的眼角开始出现些许泪花。 当初在转道古纳河上游分离之后,她丝毫不敢奢望自己还可以见到这批留下来断后的的士卒。之后的许多的个夜里,她躺在军帐中的时候,都会默默地想着留下来断后的那些脸孔,箭法超绝的安永成、勇猛无双的浑鹞子、管理后营的孙叔达……还有他们的领军十将,一脸坚毅而又什么都无所谓的张宁,还有那没有讲完的西游记。 当她许多次确认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们的时候,都不情不自禁地流下弄湿毛毡的眼泪。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这真的不是梦吗? “见过都虞侯!” “见过索将军……” 当安永成他们同样欣喜地围过来的时候,索敏确定这不是梦。 …… 虽已是八月末快九月了,但是秋老虎的威力依然是不容小觑,太阳静静地挂在天空中,如同一颗巨大的火球,源源不断地用热焰炙烤大地,无边的热浪渐渐蒸腾而起,路边的野花和青草都被烘得耷拉下了脑袋。 纳职城说是一座城,此时莫如说是一处大大的军事营寨,里面的建筑早就被之前占领的回鹘人破坏得差不多了,只是那近三丈高的城墙还在,归义军攻下这里后,除了加固城墙和城门外,城墙四个角楼,还竖立起高高的四座塔楼。 从沙州运来的几门床弩也被运上了城头,硕大的弩箭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一面面赤se的归义军旗帜从东城门起,一路挂了过去,只是现在没有风动,旗面无力地垂在了箭垛的青砖面上。 一队队军械齐整的归义军士卒,顶着烈ri,在城墙上来处地巡逻,虽然个个都大汗淋漓,但是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懈怠,不时地朝着外面的草原上望过去。 咴咴……几声马蹄过后,一阵马蹄声轰隆隆地从营帐中间的路上传来。 马希进将浑身脱得只剩下裤衩,正坐在地上不断地清点这自己的个人物品,有些是战场上收刮来的镯子铁环什么的,还有几柄jing致的小刀,他有些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感受着那小刀背面带来的一丝清凉。 安永成则只是光着上身,手里拿着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破麻布,不时地扇着并不存在的凉风,他擦了一把颈脖处的汗水,抬头对蹿进牛皮帐的浑鹞子说道:“你这跑来跑去的瞎忙活些什么呢?” 浑鹞子没顾得上和他说话,拿起营帐角落一个装满凉水的水袋,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直到那满满的水袋都快要干瘪了,他才扭动脖子,舒服地呻吟了一句,“贼他娘的,快热死我了!” 三下两下地拔掉身上的军衣,他才转过身子,一屁股地坐在地上,对着安永成和马希进等人说道:“老子升官了,老安你也升官了,那都虞侯够意思的,早就将我们的战绩报上去,兵马使罗继通老将军和索将军同时用印,相信等这场战事结束,我们就可以接到节度使府衙的正式文书,都是十将了!” 只是有些奇怪,他说完这些话,丝毫没有兴奋之情,安永成也一样,甚至连那马希进对他们也没有半点表示恭贺之情。 安永成依然在摔着那块破麻布,而马希进则将地上的小刀一把一把地收了起来。 “咱们这些人现在就由老安统领了。”浑鹞子接着说了一句。 帐篷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路东归的两百多人,包含康萨罗他们,一个一个被拉进了城,而后晾在这处营帐已经三天了,他们还没有看到张宁的人影,浑鹞子他们数次出去打听,都被赶了回来。 ; ------------ 第四十二章 审查 营寨内那几十个跟随康萨罗一起来的康居士兵,根本就听不懂他们说的汉话,只是在仔细地打理着早上刚刚发下来的军服和横刀等军械,对这些崭新的盔甲兵器,他们显得有些爱不释手。 康萨罗正蹲在营帐的一个角落,孙叔达正在教他如何穿戴士卒用的皮制胸甲。 马希进将那些小刀都收好,放入随身携带的一个跨囊中,然后问道:“有没有打听他什么其它消息?他们到底要如何处置将军?” 浑鹞子黑着脸摇摇头,又拉过一个水袋猛地灌了两口,才又说道:“打听不出个屁来,早上我四处招呼,谁知到处都遭白杨,他娘的,还不如之前在草原上的快活。” 他低头又仔细想了想,好像想起什么东西来,接着说道:“刚才遇到辎重营的一个鸟都知支度官,问我说是宁哥儿这个人怎么样,也不知道要干什么鸟事情。” 马希进呸了一声,沉着脸躺倒了地上。 咔嚓…… “将、将军你回来了?”突然马希进一咕噜地翻起身来,惊喜地问道。 “宁哥儿,这些天你都跑哪里去了?” “把水给我一下!”张宁满脸憔悴地伸手接过安永成递过来的水袋,接着说道:“被虞候们抓去审问了!将过往发生的事情说了个通透!估计有人说我们投敌了!” “呸!贼他娘的!那个混蛋说的!” 浑鹞子愤怒地指着营帐内的士卒们,说道:“让那些人来看看弟兄们身上的伤?那些软蛋整天在想些什么呢?打仗不成,造谣倒是一把好手,大家瞧瞧啊,就是宁哥儿的身上也没有半块好肌肤!谁敢再说,我就砍了他!” “你小点声!”安永成走过来扶张宁坐下,又朝浑鹞子喊道。 “估计是……”孙叔达看了看身边的康萨罗,和安永成还有张宁对望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们知道,应该是这批康居人的来历问题。 张宁不可能说自己被抓去当昭武王,如果说出来估计也就更加麻烦了,不过正是因为这样说不清楚,所以那些负责刺jian的虞候们也就查的更严了,连审了三天,好在有索敏的的担保,这才放了出来。 “别管那些逑事了,你先把伤养好才是!” 由于从康居人部落到这纳职城,一路快速的奔波,张宁原本那被弓箭穿透过的手脚,上面的伤口又崩开了。 “这三天被那几个王八蛋折磨死了,先让我休息一阵吧……”疲倦至极的张宁随便找了个角落,倒头便睡了下去,还是躺在弟兄们的身边安宁啊。 浑鹞子还想骂点什么,却被安永成给冷眼瞪了下去。 “有什么话,等将军睡醒了再说!保持安静!” 安永成俨然已经是这支队伍的二把手了。 原本还有些许喧闹的牛皮帐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就连那些个康居人也都停下摆弄军械,退出大帐,朝自己的帐篷走回去了。 很快就入睡的张宁发出了微微的鼾声,安永成拿着那块破抹布轻轻地替他扇风,孙叔达和马希进这轻手轻脚地为他手脚处的伤口换药…… …… 太阳依旧毒辣辣地挂在天空,几只在帐篷yin影处纳凉的小虫发出轻轻的鸣唱,偶尔不知是谁那石子扔入营寨对面的水塘中,发出噗通噗通的响声。 “鹞子,你拿着将军的文书印信,再去后营领些伤药来,如果他们不给,你就直接去找李志光!要还是不给,就他娘的用抢!” 安永成之所以不提去找索敏,因为心里有气,再这么说那些索敏也是都虞侯,怎么会让手下的虞候们,连审张宁三天三夜? 浑鹞子出去后,他又从帐篷边上取出了些许干粮,用手掰碎,拿热水冲开,留着张宁醒来的时候吃。 蹑手蹑脚地替张宁换完药后,马希进接着用一块浸了水的安西緤布,帮张宁擦拭额头,便问道:“你说那些吃饱没事干的虞候们,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安永成想了想,轻声道:“真弄不懂他们在干些什么?按理说不应该啊,不就收留几个康居人吗?如果真怀疑的话,我们应该早就被监视起来了吧?” “也对,可是这几天我们营寨外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就怪了!”孙叔达也插嘴进来,说道:“你们知道昨天我也被叫过去问话,问了许多和康居人不相干的事情,比如柳树沟时将军如何表现,运粮队的时候又是怎么样,将军以前在柔远镇任游弈使的时候事情问我知不知道,甚至……甚至剿灭西山马贼的事情都在打听。” 问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干什么?马希进百思不得其解,空出一个手来抓了抓脑袋,瞪着安永成看,希望他能分析个什么出来。 似乎想通了什么,安永成的表情忽然一阵轻松。 “唉,老安你怎么笑了,难不成被审成这样还是好事?”马希进盯着安永成焦急地问着。 安永成轻抚麻布笑而不语,任由马希进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马西进忍不住想要动手的时候,从大帐外走进来一个人,朝牛皮帐篷里看了看,笑着说道:“大家都在啊,在谈些什么呢?” “李将军?”安永成坐在里面,逆着光有些看不清楚,用手微微一挡前额,眼前的的确是李志光无意,便开头口道:“李将军,快里面坐,你怎么来了!” 安永成这两天打听到,李志光现在已经是纳职大营的行军参谋。 孙叔达等人刚要站起来行礼,就被李志光给止住了。 “咱们是一起逃出来的生死兄弟,不要搞这一套,说起来我还欠你们不少情呢!” 说着他笑着抱起拳朝安永成拱拱手道:“先给你道个喜,行营已经正式通过你和浑子盈的升职文书,估计这两天就会有正式的通告,你们都从将头晋升为十将了。” 安永成虽然心中欢喜,但是也没有太过于高兴,只是拱手谢了李志光。 “对了,浑鹞子人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李志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浑鹞子浑身冒着大汗,手里提着一些伤药,身子还没有完全跨进营帐,便大咧咧地说道:“耶,你们知道吗,负责伤药掌管的居然是老熟人,之前墨离军营寨的那个陈仓使,他娘的,他居然也还活着哈哈,看到宁哥儿的印信,二话没说,多送了几服药……” “耶!他娘的,见过李将军!” 浑鹞子那一副耍宝样逗得大家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或许是见惯了浑鹞子这副样子,安永成没有看他,而是对着李志光轻声地说道:“那我们身边的这地弟兄,是否都有升赏?” 李志光脸se沉了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行营之所以提升安永成和李志光,主要是为了提振士气,一个she杀回鹘大将带队救下了索敏,而浑鹞子则直接砍下了回鹘叶护的脑袋,但是这只是特例,其他人都属于败军溃兵,想要升职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今我虽然是行军参谋,但是也带了临时两个字,张将军被审查三天事情我听说了,但是你们也别怪谁,当初我们来到这纳职大营的时候,也同样被关了三天,就连都虞侯也不例外!” 马西进接口道:“那索将军就不能出面说两句好话?” 李志光吞了口吐沫,接着摇摇头道:“如今这纳职大营和之前在奎宿的时候有所不同,都知兵马使张承奉也逃过来了,他还想依样画葫芦再夺罗继通老将军的权,好在没有成功,不然这玉门军恐怕又要重蹈墨离军的覆辙了……” “贼他娘的,呸!不过仗着自己是节度使的儿子么……” 浑鹞子的这次骂声让大家深以为然。 “正是因为墨离军大败,所以从奎宿逃过来的军官士卒,在这纳职大营,都说不上话!索将军也一样……” 李志光的神se有些黯然,随同他们一起过来的厢墨离军左厢副兵马使刘建皓,至今还被关着,估计也要成为替罪羊之一了。 ; ------------ 第四十三章 晋职 “对了,请问我们家将军,行营方面打算如何处置?”安永成不再顾及其他,盯着李志光直接开口问道。 “唉!”李志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躺在地上酣睡的张宁,摇了摇头。 情况似乎不妙!浑鹞子的喉咙咕咚一下,吞了一口唾液,神se顿时大变,一下抓住了李志光的手,紧张地问道:“我家宁哥儿没事吧?不会他娘的有谁要整他?要是有个好歹,我那个鸟官也不当了!” “咱们自己回柳树沟去!” 这时候,被浑鹞子拉得左右摇晃的李志光,悠悠地开口道:“张将军可能就调到新近改编的左军,任左厢副兵马使!” “什么?” 牛皮帐篷内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大家瞪着迷茫的眼睛看着李志光,然后在狐疑的左右互看,都没有回过神来。 突然,最先反应过来的马希进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嗷嗷……” 安永成一拳捶在浑鹞子的胸口,而马希进则一下把身边的孙叔达推倒在地,帐篷内的其他士卒也都纵情地欢呼了起来。 不小心被孙叔达弄到伤口的张宁,痛得呲牙咧嘴地睁开眼睛,看着一群疯狂的人,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皱着眉头开口斥骂道:“都疯啦?这里军营,如此大声喧哗,等下把巡营队那些家伙招来了,看你们怎么办?是不是都想吃刀子?” 听到张宁这么喝骂,众人才小声了下来,但是依然压抑不住嘴角的笑容。 “李将军,你怎么过来了?”骂了一通后,张宁才发现李志光也在帐篷里。 李志光只要又将刚才讲过的话重新说一遍之后,张宁才知道自己也升职了,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并不是很兴奋。 “张将军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这样反复崩开的创口要恢复可不容易!”见张宁没有自己意料中的兴奋,李志光在张宁的身边坐下来说道。 张宁摸了摸手脚上刚换好的纱布,笑着说道:“小伤,没有什么事情,再过两天就该好利索了,你最近没有和索将军他们在一起?” “最近行营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因此和索将军他们也不常见面!” 见张宁醒来后,浑鹞子和马希进那些家伙便没有再凑过来,而是聚在帐篷的后面偷乐着,看到他们如此这般,李志光心头有些黯然,就连之前最谈得来的安永成,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躲闪,李志光心中知道事情的症结在哪里。 眼前这群人,都是可交之人,他们可以一同嬉闹,也可以同生共死,这让李志光很羡慕。 只是之前在草原上救索敏的时候,他丢下后队的孙叔达他们先跑了,想起过往的事情李志光心里产生了一些悔意,虽然后队最终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但是自己毕竟做错了,而且违了张宁的军令,他也弄不明白张宁在这群人的心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威望。 “当初,唉……” 张宁看了他一眼,笑道:“还在想着草原上那事啊,说实话当初我的确有些生气,你居然敢违背军令,丢下孙先生他们擅自跑了,但是后来想想,也不能全都怪你,毕竟有那么多的军官临时组合在一起,你的确也说不过那些热血的家伙!” 李志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上微热,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张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真诚地说道:“你不要太过于自责,像你这样从敦煌来的世家子弟,能够主动来找我,就是瞧得起我们,而且能和我们这些普通军汉混在一起,本身就非常难得了,去见都虞侯那件事情不能完全责怪你,我的安排也有失妥当,我希望今后我们能够坦诚相见,我张宁想交你这样的朋友!” 听了张宁这一大串话,李志光听出了他的真诚,顿时胸中涌上来一股莫名激动的情绪,就连鼻头也有些酸了起来。 李志光低着头,手不由自主地摸着牛皮帐篷的边角,强自遏制住汹涌的感情,过了半天,他才又抬头开口说道:“我这次过来主要是给你和安永成他们报喜,另外,我听说往北面放出的游弈传回来一些不好的消息,在折罗漫山方向发现一支回鹘人队伍,打的是黑狼旗号!” “什么?” 张宁心中一惊,原本在嬉闹的安永成他们也重新凑了过来。 “回鹘庞特勤部也来了?” 安永成这句话一说出口,帐篷这下真的鸦雀无声了。 如今左路墨离军大败,三万余人逃到纳职城的溃败士卒不足一万,加上原本就在纳职的玉门军,总兵力不过四万,而如今回鹘仆固俊部加上庞特勤部骑兵绝对不下五万。 孙叔达捏了捏并不长的胡须,有些不解地说道:“仆固俊和庞特勤不是早就闹翻了吗,怎么又搅混到一起去了!” 李志光因为久居敦煌,加上家族的原因,所以对回鹘人大的动向反而知道一些。 他思考了片刻,低声开口道:“如今我们归义军的主力就是已败的墨离军,还有现在纳职城的玉门军,如果可以将我们全部都留在草原上,也就是说彻底地消灭这两支部队,那么除了肃州的龙家还有一些力量外,从甘州往西就都是回鹘人就可以来去zi you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了!” 如此大的诱惑,也难怪这两个仇人会联系到一起了,只要将归义军的主力消灭在这里,整个河西走廊就都将是回鹘人的手下,足够他们两个部落瓜分了。 看来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放到古今中外都用得通。 张宁脑袋飞速地运转着,如果纳职城的这四万归义军真的被吃掉,那么沙州、瓜州、伊州仅剩余的那些城防力量,还真的就无法抵御回鹘铁骑兵,当务之急,这四万人不应该在停留在纳职城,必须马上撤回去,撤回到伊吾或者柔远,如今不能再寻求歼灭回鹘骑兵,而是应该保存实力为主。 想必自己能想到的,行营司马参谋们、玉门军兵马使罗继通老将军,也早就想到了吧,张宁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 傍晚时分,从奎宿方向逃离而来的溃兵们,被从临时营地召集了起来,行营特别派来了一名玉门军副兵马使,当着所有溃兵的面,授予了安永成和浑鹞子两人晋职的腰牌文书,还有崭新的铁甲军服,用来表彰他们在海子沿右侧草原一役中的优良表现。 虽然早上就打听到升职的消息,可以因为一直担心张宁的缘故,原柳水营弟兄们并没有怎么高兴,此时已经知道张宁已经没事而且将会升职了,当宣布军令的那名副兵马使一走,一同经历过许多次生死的一百多名弟兄,在其他人羡慕的眼中,将安永成和浑鹞子高高抛起,尽情地欢呼了起来。 正当众人在忘情欢呼时,张宁被一名从行营来的传令军官叫住。 “张将军,请接行营令箭!” 当那名传令军官将一枚棱形的令箭递与张宁时,张宁二话没说,只是和身边的马希进交待一句,稍微整理一下衣甲着装,便随他走了。 一路走出去,张宁没有再问什么,跟着这名军官走出了溃兵们宿营的临时营地,而后跨上巡逻士卒拉过来的马匹,双手牵着缰绳一抖,跟在那军官后面纵马奔驰起来。 越往里面走,戒备就越森严,一路巡逻岗哨的布置都很有章法,很快那军官将一面赤se三角旗帜插在背上,一队队路上巡逻的士卒似乎因此而没有将他们拦下盘查,只是让道边上,有些疑惑地看着陌生的张宁。 此时纵马驰骋在纳职大营的行军道上,张宁才算真正领略了这座大营的恢弘之处,除了四面城墙和城门上的巡逻哨外,从东往西一路上又布置数座箭楼,塔哨,一顶顶的牛皮帐篷整齐成列,无数的旌旗在夕阳下迎风飘扬,间或响起的口令或者角号加上几声马匹的嘶鸣,让人抑制不出地产生一股豪情。 ; ------------ 第四十四章 因红颜而怒 () 下马后,张宁又跟随那名传令军官,接连绕过了几道岗哨,经过几次细细的搜查之后,这才到了一处防守极为严密的大帐前。 还没有接近那大帐,他随身携带的横刀就被收走了,即便现在浑身没有半丝铁器,但大帐四周jing戒的兵马使内队亲从,还是如同审视犯人一般,想要将张宁看个通透。 “来者何人,请出示腰牌!” 大帐外十丈处,肃立着一名将官,他看了看张宁冷冷地说着,就连之前那位带路的传令军官也被无视了。 那将官仔细地验过他的腰牌后,才又带着他往前走去。 这里是归义军纳职大营的核心地带,玉门军的指挥中枢,张宁知道这里是绝对不容有失的,所有虽然一路遇到许多阻碍,但是他心中也能理解。 跟着那位形容冷酷的将官,继续前进,而之前的传令军官,看来已经没有资格再往里面走了。 张宁边走边默默地想着,行营将自己升为由墨离军溃兵组成的,新编左军左厢副兵马使,估计是要du li带兵了,不然如果只是普通的副职,根本没有必要到这最高指挥所来接受任命。 如果让自己带领左路左厢兵马的话,按照编制有四营大概两千兵马,领兵将领的举动关系到这两千士卒的生死,所以行营也不得不小心,当面考察自己一番吧……只是那领兵的十将会不会任由自己安排呢?那一百多名老弟兄,能组建起一个基层军官的根底吧! 就这样边想边走,很快就要接近里头的大帐了,张宁这才停下了思考。 虽然天se还没有黑透,但是戒备森严的大帐前,已经燃起了一排的火盆,几名士卒不停地往里加入干柴和火油,试图让火焰更盛一些。 旁边两列衣甲鲜明的士卒手持长枪,目不斜视笔直地站在营门口。 营帐边两面硕大的将旗随风飘扬,虽然旗面有些扭动,但还是可以看到,上面书写着“大唐归义军玉门兵马使罗”的字样。 旗面上的这几个楷书笔力雄浑,望上一眼便有种力透纸背的感觉,张宁知道这就是纳职大营的统领,玉门军兵马使罗继通老将军的帅帐了。 那一脸冷酷的将官快步地走进帅帐,很快又退了出来,朝张宁喊道:“老将军让你进去!” “是!” 张宁朝那将官抱拳谢过,稍稍地整理了一下军服,朝那帐门小跑了几步,眼看到门口便停下来,微微一挺胸,喊道:“柔远镇遏使府柳树沟营寨统领十将张宁,求见兵马使!” “进来吧!” “是!” 这时候帐门已经被罗老将军的亲从里面挑开了,张宁顿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大帐内此时已经是灯火一片,许多根羊油蜡烛正闪发出明晃晃的光点。 张宁的眼睛一下子有些不适应,连续眯了几眼,这才看清楚大帐内的样子,只见一幅巨大的行军舆图前,左右各安有一排座位,此时只坐着四五个人,正中的一名老将军身着褐se战袍,正上下打量着自己,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那凌厉的眼光依然让张宁心中一颤。 甲胄在身,张宁没有半分犹豫,抬臂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道:“末将张宁,见过兵马使,见过诸位将军!” 罗继通轻轻抬手摆了一下,说道:“不必多礼,听说你手脚的旧伤还未好,赶紧坐吧!” “是!” 张宁顺着他的手指,走向右边的一个位置,微微含笑地朝座位边上的索敏和李哲沛致意,而后端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罗老将军,等待着进一步的训示。 只是罗继通并没有马上开口,他先是拿起手上的文书翻了翻,接着又端起右手边的水喝了一口,才问道:“张将军来自柔远?” 张宁站起身子,双手抱拳朗声道:“禀告罗将军,末将自幼在伊吾长大,后来随柔远镇遏使张怀德将军进驻柔远,初任游弈使,后犯错被贬到烽火营寨任将头,而后又由于剿了西山马贼,升职为十将,奉节度使府衙令负责重建柳树沟营寨!” 听了张宁这大声的禀报,大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接话,索敏和李哲沛好像也是满腹的心思,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等了许久,张宁直挺挺地站在帅帐中间,正当站得心里有些忐忑的时候,罗继通身边一个面红齿白年纪不大的将军,突然开口道:“我听说你在那烽火铺的时候,有违反上官军令,欺负同袍的行为?” 张宁的脸se微微地变了变,烽火营的事情也被翻出来了?这是谁告了自己的状,是田忠志还是唐继通那个狗头?唐继通那狗头名字倒是和眼前老将军一样,但是人品却差天上去了。 “张宁,你只要说有没有就行了!”这位一副俊脸的年轻将军,似乎不想给张宁思考的时间,再次开口道。 “实为对方所迫,逼不得已出手!” “哼!逼不得已对同袍出手?我就知道,我刚收到身边的亲从已经将你的老底说个通透了,唐继通你认识吧?” 这位年轻的将军转身对罗继通说道:“罗老将军,你真的老了,难免有时候识人不明,对于张宁能否担任新编左路左厢副兵马使这个重任,我表示怀疑,我手头倒是有几个人选可以推荐!” 听到他这些话,罗继通的脸se顿时冷了下来,脸上的双眼寒光闪闪,根根白发似乎也要竖了起来。 “张承奉,虽然你是都知兵马使,但是这里是玉门军帅帐,不是沙州军也不是瓜州的墨离军,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胡闹!就算是你父亲,归义军节度使张淮鼎将军,看到我也要给几分面子,你算什么东西!” “哐当!”盛怒之下,罗继通将身前的一应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旁边的亲从看到了,赶紧弯腰收拾起来。 “哼!罗继通我说你老了!要是由我指挥,现在我们归义军早就打到回鹘仆固俊的牙帐了,你是不是和敦煌的那些老顽固一样,还忠诚于我那死去的堂叔张淮深?故意违抗节度使府衙军令?” 此言诛心。 “你!” 罗继通气得正要拿起茶盏砸过去的时候,坐在旁边的索敏拉住了他,转头对着张承奉冷冷地开口道:“要是听你的,如今这玉门军,恐怕也如墨离军那般几乎全军覆没吧!” “敏儿你这什么意思!” 张承奉的脸上,刷的一下绿了起来,起步就要走到索敏的跟前,似乎想要拉扯,这时李哲沛一言不发地挡在了索敏的身前。 “好好!” 张承奉怒极反笑道:“连你们李家也想和我作对?李哲沛你也想和我抢敏儿?贼你娘的!你也配!” 砰的一下,张承奉撞开了挺立在大帐中间的张宁,径直走了出去。 一时间,帅帐里显得无比的安静。 “大家都坐,不必理会这黄须小儿,有什么事情我挡着!” 罗老将军挥了挥手手,让收拾东西的亲从们也退出去。 &.推荐让你担任左军左厢副兵马使,但是这张承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同意,先是说是你的人品不行,后来又说你有投敌的嫌疑,所以今天罗老将军才召你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闹了这么一出……”见张宁有些发愣,索敏小声地解释道。 张承奉从来就没有见过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百般为难呢,难道就因为唐继通那个狗头说几句坏话?这唐继通在张承奉的心中就这么重要,甚至可以让张承奉得罪罗老将军?张宁的心中依旧是一片茫然。 张宁和索敏对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可是索敏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了一丝羞红,张宁心中突然恍然大悟,结合刚才听到张承奉那什么抢敏儿的话,这事情八成是和索敏有关了,这张承奉也是索敏的追求者,难道索敏赠刀给自己的事情已经传开了?靠,张宁一脸的苦笑。 “算了不理会他了!” 满头白发的罗继通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张宁将军,我早就听说过你了,最早左路墨离军的运粮队消灭了一队回鹘游骑时,你的名字就传开了,墨离军大败后,你一路收拢溃兵,扫荡回鹘小部落救回了许多士卒,后来还在古纳河上游附近的草原上,救起了你们的都虞侯!以三百士卒断后,硬撼回鹘四千骑兵,还能活着回来,端端是我归义军的一员悍将啊!” 张宁赶忙回道:“罗老将军谬赞,末将愧不敢当!不过是借助些许运气,实在担不起悍将这一称谓!” “哈哈,还挺谦虚!带着百余士卒能从回鹘人的腹地跑回来,老夫自认为做不到啊!” 或许是因为那讨厌的张承奉已经走出去了,罗继通原本带着愤怒的心情好了一些。 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端起亲从重新倒上的水,咕咚一下喝完,直直身子,皱了一下眉头,那凌厉的目光再次盯向张宁,开口道:“我且考校考校你,如果现在有五万回鹘jing骑兵,妄图要围困我纳职城营寨,你会如何处置!” 张宁的眼光扫过边上的羊油蜡烛,思考片刻,缓缓开口对着罗继通说道:“末将不知道我军的布防情况,也不了解回鹘人的具体动态,甚至于红柳峡在不在我们手中,敌骑是哪部人马都不知道……所以无法判断!” 无法判断! 罗继通轻轻地用手扣动着身前的桌面,看得出来张宁岁数虽然不大,但是却比想象中的还要很沉稳。 这一句不知道,相比于其他年轻将领一开口就指点江山侃侃而谈,更让罗继通满意。 “能看懂军文吗?” 张宁开口道:“能看,但不善书写!”张宁知道自己的那一手毛笔字,比起鸡抓狗爬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且看看这些!” 罗继通示意李哲沛将一些军情文书,递与张宁。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推荐一本女频文《暴仙记》,作者包包爱吃肉。 ; ------------ 第四十五章 中军议事 () 张宁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这些文书分文别类,都已经归纳好了,大致记载的是纳职大营的人员组成,及其剩余的粮草器械,另外还有一些是回鹘人来袭的信息,果然仆固俊部和庞特勤部有所勾结,虽然没有合并在一起,但是他们分头从两路朝纳职进发,已经威胁到这里的安全了。 “如果红柳峡被阻断,那么我们的粮草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 张宁转身盯着大帐内挂着的那副舆图,毅然地说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应该马上把这纳职城内的四万大军,后撤回到伊吾或者柔远,依托高大的城墙组成一道防线,然后马上动员整个归义军范围,组成第二道后备力量,这不仅事关玉门军的安全,也关系到了归义军的存亡问题!” 在座的三人,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微微地点了点头,罗继通心中的确也有退意,但是否退兵这关系到当今归义军节度使的脸面问题,这次出征回鹘,仅仅右路军攻占了敌人没有派重兵把守的纳职城,而左路的墨离军,犹豫张承奉的瞎乱指挥,导致几乎全军覆没。 现任节度使张淮鼎本来想借助一场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势力,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一希望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对于节度使府衙来说,如今这场战争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从这几天敦煌传来的行文看,节度使府衙是希望能够赢一场胜利,哪怕是小小的胜利,然后体面地撤退,也好为这次出征找块遮羞布。 “现在不走,万一被回鹘人前后合围,我们就真的没机会了!” 罗继通没有吭声,低头在想着些什么,索敏看了看舆图,然后盯着张宁问道:“如果要撤退又该如何安排,回鹘仆固俊部肯定会循尾而击,而庞特勤部也在折罗漫山附近虎视眈眈,要安全撤退恐怕也不大容易!” 张宁接她的话说道:“如果我们现在立刻动员全军,做好向东撤退的准备,不,应该是做好向东突围的准备,先派出右路五个营的兵力作为先锋,趁回鹘人还没有察觉,一路扫荡他们布置在东面的游骑,再派好手she杀他们的猎硬,而后用十个营的兵力,向西佯攻,做出一副准备大仗的样子,这时中军带着主力悄然东归,只要过了红柳峡,通过柳水到达伊吾城后,就安全了。” “如果回鹘人不上当,怎么办?”李哲沛插嘴道。 “那么留下来佯攻的十个营,就必须做好断后的准备!” 断后的兵力必死无疑,李哲沛默然地想了想,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罗继通眉头紧皱,眯着眼睛仔细地思索着。 就在这时,大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报声音,当一名插着三面三角传令旗的传令兵进来时,所有神se大变,这是最紧急信号的的标志。 折罗漫山方向的庞特勤部,近两万铁骑正朝红柳峡进发。 “升帐击鼓,立刻让各路参谋行军司马及十将以上将军,到行营中军大帐议事!” …… 几路游弈传回来的消息越发不妙,不光移军到折罗漫山附近的庞特勤部还是朝红柳峡行动,仆固俊的骑兵也兵分两路,直接朝纳职城扑了过来。 一旦红柳峡通道被阻绝,而后面的仆固俊部又将这纳职城围困,那么事情就真的危机了。 然而罗继通升帐议事,讨论了许久还是没有商量一个结果出来。 虽然大部分人都主张立即后撤,按照张宁提出的方案动员全军开始行动。但是张承奉却纠集了一些年轻军官,妄图趁此机会,绕到金满轮台,杀进回鹘腹地,理由居然是现在回鹘人腹地空虚,可以效仿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山之举,一举扫荡回鹘牙帐。 在帅帐中,张承奉说出了他的远大目标。他最终要率领归义军,“东取河兰广武城,西扫天山瀚海军,北定燕然yin山道,南尽戎羌川藏平!”用强大的武力陆续夺回归义军失去的土地。 那些热血的青年军官们轰然叫好,然而大部分将官却是忍不住地摇头,原因只有一个,痴人说梦! 罗继通轻轻地扣动一下案桌,吊着眼角凶狠的眼光朝那些青年军官扫过,很快众人就都闭上了嘴巴,张承奉虽然不悦,但是也没有当场发作,毕竟这帅帐内基本上都是罗继通的人马。 过了良久,罗继通的眼神直接越过张承奉等人,对着后排角落的张宁说道:“如今回鹘庞特勤部已经在红柳峡和纳职城放下布下了一道防线,我们的粮队运输路线已经被掐断,张宁,如果我让你带领五千骑兵,作为先锋,你能否往东面,给我撕开一个口子来?” “什么?居然让这个不起眼的家伙领五千骑兵?”大帐内刚要开始议论起来,却被罗继通带着杀意的眼神给压了下去。 张宁站起身子,走到大帐中间,略微思考一下,抱拳道:“末将没有把握!” “哼!”罗继通冷哼一声,目光如刀盯在张宁身上:“你能带三百士卒对付回鹘四千骑兵,如今却没有胆量领五千弟兄蹚路?” “呸,没有卵子的怂货!”张承奉冷言道。 罗继通猛地站起来喝道:“你给我闭嘴,这里是中军大帐,信不信我马上将你拉下去砍了!” “左右执斧手何在!” 随着罗继通的这声爆喝,他身后的两名亲从向前跨了一步,横刀出鞘,其声如雷。张承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却嚅嚅不敢在发出声响。 张宁静静地站在中间,看似冷眼看着这一切,其实心中却不停地在计算,庞特勤部从甘州转进过来的骑兵大概有两万人,只要有个三两天的时间,他们足够依托地形建立一道坚固的防线,汉人以步卒见长,骑兵本来就不如回鹘游骑那本jing悍,依靠五千骑兵,想要撕开对方两万人防御的防线,这简直是送死无异。 “你确定不能撕开敌人防线?还是不敢!”罗继通站在那里恶狠狠说道。 “不能!” “你再给我说一遍!” 罗继通怒发冲冠,愤怒地喊道。 大帐内一片安静,就连罗继通那急促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末将不能!” 罗继通的脸se刷的一下,由红转白,索敏看情形不对,刚要开口替张宁分辨几句,罗继通却哈哈哈大笑起来。 “倒是有几分胆se!” “所有人立即回各自营地,收拾军械粮草,整肃好部下,等待行营的下一步命令!” “遵将军令!” 漫天的星星一眨一眨地闪耀着微弱的光芒,众将官鱼贯而出。 ; ------------ 第四十六章 统领左军 () 张宁被单独留了下来,罗继通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语气平缓地说道:“用五千去撼两万,我知道你不会接下来这个任务,其实之前我们就商量好,并不会让你真的带领五千人去当先锋……” “新编左路不设置兵马使,张承奉那些家伙我实在信不过,你去那里任行军司马,奎宿过来的一万人就交予你负责了,记得做好整肃,时间不等人!” “什么?”天可怜见,自己半年前还在另外一个世界过着朝九晚五的ri子呢,如今要一万人做什么? 张宁有些愣在哪里,待反应过来罗继通的话代表什么意思时,蹭的一下,一股血气涌上了脸庞,双脚并直,吼道:“定不负将军所托……” 罗继通一脸冷意,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而后面容狰狞地说道:“我不要你保证什么,我想要你把那一万溃军捻成一股绳,你这一万人马,要么往东给我蹚出一条血流来,要么留下来拼死断后,没有第三条路供应选择!” 张宁拼命地逼自己冷静下来,刚才听到自己居然成为了一万名士卒的指挥官,心神激荡,居然有些忘形了,领着一万人作战,这是多么大的责任!促然间,他的呼吸声都重了起来,心头产生了一丝慌乱和迷茫,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件事情,事关一万人的生命,许多人的生死,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一股风不知怎地吹进了大帐,羊油蜡烛的光线忽明忽暗,将张宁那张普通的脸照映得更加的惊疑不定。 罗继通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张宁,他在不断地审视着张宁,眼前这个军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异常的沉稳,大军兵败之际还能够有心救起同袍,能以三百对四千骑兵,并且能够提出一系列有针对xing的建议,勇敢和智谋都不差,假ri时ri必定又是一名能征善战的虎将! 过了片刻,大帐内依然安静,见张宁还没有答话,罗继通有些恼怒接着说道:“怎么?两个选项都都没有胆子担起来?是不是觉得老夫怕死,本部玉门军不用,偏偏用你们这群奎宿来的溃兵送死?” “末将不敢!” “战场上永远是这么无情,最jing锐的部队不可能一开始就扑上去,也不可能留下来完成必死的任务,我必须要保存他们,接下来柔远需要他们,伊吾需要他们,伊州需要他们,整个归义军都需要他们!” “是!” “末将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还有几个问题没有解决!” 罗继通站起身子踱步到他身前,开口道:“你说!” “末将之前不过一名十将,论声望和职权都无法号令这左路一军士卒!” 在罗继通微微一笑,拿起了一张填写这张宁名字的文书,递给张宁说道:“找就为你准备好了行军司马的晋职令!行营已经用过印,只等战后上奏节度使府衙走个形式便成!这玉门军的事情还是我说了算!” “这把剑是当年归义军创始人张议chao将军,赠送与我父亲的,现在我借与你,敢违你令者,斩!后果我负!” 张宁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紧接着说道:“末将还有个问题,奎宿溃兵不成建制,将官士卒乱成一片,这基层军官能否由我自己挑选!” ------------ 第四十七章 众将相见 () 除了随同张宁一起呆过的那千名士卒外,奎宿溃军大部分士卒军官,都不认识这位新晋行军司马,许多人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当玉门军兵马副使yin凯指着张宁介绍时,大家才将他与那传闻中索敏赠刀的故事连接起来。 啧啧,靠女人上位的家伙,居然敢招惹军中情人索将军,那必定就是节度使府少将军张承奉的对手了,能有什么前途?那张承奉可是未来的归义军节度使人选! 许多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张宁和索敏的脸上来回游荡,也不知道这张宁有什么好的,索敏居然会瞧不上归义军继承人,传闻中容貌才学都极佳的张承奉,而看上这个家伙! 虽然整个营地的将头十将们都齐齐喊参见张将军,可是并没有几个人看好他,至于服气那更是不可能了,包含之前在草原上他救起来的那些年轻军官们。 “参见行军司马!”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在沙州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李家嫡孙李志光,点到名后径直出列,单膝下跪,朝张宁行了一个重礼。 也许是担心张宁一时无法统领左路军的缘故,行营指派了几名军官过来帮忙,其中就有行军参谋李志光。 难道这家伙大有来头?看到李志光如此作态,一众将官这才重新审视起张宁来,似乎隐隐约约听闻这家伙以三百士卒断后对抗四千回鹘骑兵,而后还能带着近百士卒而回?行营既然让他担任行军司马,恐怕还真的是有所依仗了。 张宁伸手扶起了李志光,目光中含着带着一丝感激之情,他知道李志光是在为自己树立威望。 李志光退回原位后,张宁转身对着yin凯等人说道:“李将军月前曾与我共同抗击回鹘骑兵,是一名有勇有谋的将官!” yin凯自然认得这位李家的嫡孙,微微颔首点了点头,索敏对这位李志光也是观感极好,细声地说了一些他的过往事情。 片刻之后,张宁右手按着腰间的刀柄,又向前走了两步,朗声说道:“诸位将军,弟兄们,自从我们墨离军在奎宿兵败一来,我知道大家心中都不好过,许多亲密的同袍战友都牺牲了!” 听他这么一说,临时大帐内一片安静,众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茫然无措的夜晚,那些被回鹘人追杀的ri子。 “奎宿一路逃过来,从柳树沟营寨跟随我出来的弟兄死伤过半,这些都是我在同一个锅里捞过饭的袍泽弟兄,我至今也无法忘记他们那痛苦的容颜!” 张宁顿了顿一脸的神se坚毅,接着说道:“所以我们需要复仇,需要为死在奎宿死在溃逃路上的那两万多弟兄报仇,这死难的两万多弟兄他们身后就是两万多个家庭,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等回到伊州,回到沙州、瓜州的时候,如何给他们的家人以交代!” “弟兄们可愿意随同我一道找回鹘人蛮子报仇,用他们的头颅来祭奠死去的弟兄?” “愿随将军赴死!”李志光喝道。 “愿随将军赴死!”这是安永成、浑鹞子、孙叔达他们声音。 “愿随将军赴死!”众人齐齐喊道。 同仇敌忾是最好的动员词,被阻绝的东归路就是发泄仇恨的通道。 见大家的情绪已经被自己调起来,张宁心中有些满意,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接着说道:“可能很多人已经知道,现在我们纳职大营形势危急,回鹘仆固俊部与庞特勤部沆瀣一气,妄图将我们留在这片草原,庞特勤部如今从折罗漫山往南,阻断了我们与红柳峡的通道,为了保存我们归义军的实力,行营决定近ri往东撤离,而我们新编的左路军,主要任务就是涤荡阻碍我们东归一起障碍…… 张宁在介绍着战场的形式和行营接下来的军事安排,大帐内的将官们都肃立聆听,除了个别血气方刚和张承奉靠的比较近的年轻军官外,其实大部分人心里早就已经清楚,这次大军出征回鹘是败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带领着这剩下的四万名归义军士卒安然东归。 南面,从库如克粮寨一直到苇子峡谷都被回鹘人重新占领了,往北面绕道也不可行,那里正是庞特勤的地盘,唯一的一条路只有东进,虽然那里同样有回鹘人阻绝,但是红柳峡还在自己人手中。 “弟兄们!墨离军本是我归义军区域内的一支jing锐强劲之师,自从追随张议chao将军起事,一路扫荡占据沙州、瓜州、肃州、甘州近六十年的吐蕃人,将他们赶回到高原上去,数十年来墨离军功勋卓著!但是我们在奎宿败了……” 张宁的手握了握刀柄,目光如刀扫视众人,吼叫道:“既然我们在奎宿败了!那么我们就需要敌人的血来洗刷我们给墨离军,给归义军带来的耻辱!” “此次行营将为大军开路的任务交付与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自救,洗刷屈辱!为此我们就算全军拼尽,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张宁的面容凶狠而坚定。 “大帐内的至少都是将头,关于令行禁止的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我只有一句话,我的刀可以砍回鹘人,但是同样也能杀不听号令的人,谁要是不相信尽管可以来试!” …… yin凯神se有些复杂地看了张宁一眼,这位年轻的将官刚一上任,不是感谢行营,也不和将官们寒暄,而是直接使出了雷霆手段,用仇恨和耻辱来寻找到一条众人同心的法子,这些士气全无的溃兵,不过一个瞬间就重新斗志昂扬起来,看来这张宁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一举一动都有深意,未来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yin将军,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直到张宁开口相问,yin凯才回过神来,又凝视了张宁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接连问了索敏和阎英达都没有什么要说的后,张宁下令十将以上的军官留下来,各将头立刻回到各自的营地,整肃士卒,准备好配合即将开始的整编任务。 随着几十名将头鱼贯而出,原本人头攒动的大帐内就只剩下十余人了。 看着张宁处理一应事物都颇有章法,yin凯知道自己再呆着也没有什么事情,何况行营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自己处理,便和索敏他们一起身,告辞而去。 随着yin凯他们走出奎宿溃军大帐,走到一处塔哨下,索敏回头看了看马匹嘶鸣将头喝骂声响成一片临时营地,接过亲从递过来的缰绳,犹豫片刻,开口问道:“yin叔叔、阎王世伯,你们觉得这个张宁如何?” yin凯和阎英达先是一愣,而后齐齐地哈哈笑起来,两人那对望的神情,令索敏不由地有些害臊起来,脸颊似乎也被凉风吹得微红。 ; ------------ 第四十八章 左军十营 () 张宁将那十几位将官留下来,一直谈到了傍晚。 一开始众将官还以为,张宁终于要和自己这些墨离军老将打好关系,以便于接下来更好地掌控军队指挥战斗,谁知从白天谈到快晚上了,张宁压根就没有要拉拢他们的意思。 张宁只是一直在提问,问一些诸如墨离军的训练情况,队列组成,现在有的人员编制等等,还有留存下来的各位将头脾气xing格什么的,事无巨细都询问的非常仔细,边问还让孙叔达在旁边记录。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耐烦,这家伙靠着裙带关系上位,论资历根本不及在座的几位,而且还是烽火铺出身,所以除去李志光、安永成和浑鹞子,其他人都是一脸的蔑视,瞧不上他等着看他出丑。 可是渐渐地,当张宁问到士卒们的军械准备、阵型情况、单兵负重、和兵源来历等非常详细的问题时,又接着提出的一些战阵和鼓舞士气等问题,将他们这些老资格的将官问得有些难以招架,留下来的这些军官才收起了轻视的心思,开始谨慎对待起来。 就这样一直到太阳落下了远处的雪山,张宁才停止了谈话,请大家随意地吃些东西后,这才让诸人回到自己的营帐待令。 天边的最后一抹亮se才刚刚消逝,可是气温却降得厉害,所谓“胡天八月即飞雪”,虽然此时纳职还没有到飞雪的地步,可是昼夜温差却是极大。 张宁走出帐篷,目送着那些将官一个一个地离去,直到身边仅仅剩下李志光、安永成等人时,才收起了目光。这时候马希进等原来来柳水营的弟兄们都蜂拥了过来,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将军,眼神熠熠生辉,从柳树沟出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居然要统领万人作战了。 “将、将军,外面冷,要不要让弟兄们都进大帐坐坐?不过恐、恐怕挤不下!”马希进的话说的有些磕磕绊绊。 “弟兄们,马希进今天是不是盐吃多了?连句话都说不齐整?还是说又偷偷溜出去打黄羊了?”浑鹞子一脸捉弄的眼神看着马希进,挤眉弄眼地说道,惹得众弟兄一阵哄笑。 马希进有些意外地没有接话,只是双手紧张地搓了搓,到最后甚至连双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他本是张宁的亲从,可如今张宁一下子升职为行军司马,他一时间还无法适应张宁的职位变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办才好。 张宁知道马希进在想些什么,笑着握拳轻轻地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一下,然后转身说道朝安永成他们所站的方向说道:“老安,鹞子,李将军,我需要你们三位各自带好两营一千人马!” “是!”三人脸上均是激动无比。身为一名军汉恐怕没有人会不想单独单兵的,特别是李志光,他没有想到张宁居然给予自己和安永成浑鹞子一样的信任。 “老安、鹞子,身边这些弟兄,你们可以各自带五十个弟兄去帮忙!其他的弟兄都跟着我!” “是!” 张宁知道李志光身边还有一些亲从家将,所以并没有给他安排人手。 按照张宁的本来的想法,想要完全掌控这支万人的部队,就必须把身边的柳水营老弟兄都分拆下去各营,任将头队正等职务,可是现在时间紧急,根本不给他整肃军队的机会,如果此时强行将新的基层军官分配下去,恐怕过几天开战之后,整支部队就会兵不知将,将不知道兵,一旦接敌,估计会瞬间溃败。 所以他干脆保留原有墨离军的基层军官配置,只是将这临时编成的左军分成十个营,安永成、浑鹞子、李志光和他自己各自带领一千人,剩下的六个营的六千士卒交由原墨离军官负责,这样一来或许那些原有的军官们怨念不会那么深吧。 虽然站在四周的柳水营老兄弟个个都心里欢喜,但是此时确实也不是庆贺的时候,这军营内也不是欢闹的地方,所以很快众人又都朝自己的帐篷散去了。 李志光也往自己设在另外一处的营地走着,他和安永成浑鹞子一样,晚上必须拿出个带兵的章程出来,张宁的话说得很通透,四天之后这支新编的左军就要朝东开拔了,一定要在接敌之前尽量熟悉各自的部队,做好战斗的准备。 夜里,一队队巡哨的士卒来回走着,偶尔冒出一两声口令,远处,四面高高的城墙上都已经点起了火把,同样有士卒在城墙上来回巡查,数面归义军赤se旌旗,在黑夜中随风摇摆着。 安永成和浑鹞子等人都聚集在张宁的牛皮帐篷里,并没有离去,张宁正抓紧时间给他们讲解带兵的注意事项,对于浑鹞子张宁比较不放心,毕竟只有三天的熟悉时间,也不知道浑鹞子能不能带好这一千士卒,而安永成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给他四营士兵,也照样能带得好好的。 …… 接下来的,这支新编的万人左军一直都没有停歇,在张宁的安排下,十个营的兵力轮番出击,向游荡在纳职城外的回鹘游骑发起小规模的攻击,张宁每次派出去的兵力数量都不一样,有时只是一个营,有时候却是三四个营兵力一起扑上去,不过并恋战,更不会追击,打了就走。 连续三天密集的攻击,张宁主要是想让新编成的军官士卒互相磨合而熟悉一些,另外也是做了迷惑回鹘人的打算,让他们以为纳职城内的汉人们,没有突围的打算。 这三天来,张宁忙得团团转,一边要派人或者直接带队出去追剿回鹘游骑,另外还要不停地查阅行营送来的最新军情变化,好在有孙叔达在帮他处理辎重补给和ri常文书等问题,这样他才不至于抓狂。 不过饶是如此,他依然忙的够呛,这几天他一个营营连转着跑,至于吃饭更是没有规律,遇到哪个营开饭,就直接和士卒们一起往哪个锅里捞饭吃,虽然有一些军官看不爽他这种做派,不过张宁这种做法却颇让士卒们感到亲切,到后来,一些胆大的士卒,甚至敢边吃饭边和这位新晋的行军司马开起玩笑来。 第三天又是傍晚时分,张宁从一个营地里走出来,朝浑鹞子带领的那处营地走去,让张宁诧异的是,浑鹞子和那个营地士卒的关系处得很好,从这几天出击的情况看来,战绩甚至比安永成所带的营还要好。 当张宁带着马希进和孙叔达到浑鹞子所在营地时,浑鹞子正大呼小叫地和他手下的将头队正,还有士卒们再分吃晚饭,整个营地的吃饭样子很有浑鹞子的风格,也不分什么士卒餐还是军官餐,统统拿着木碗吃一个锅的饭菜, “耶!宁哥儿你怎么来?” 虽然安永成已经告诫他许多次,让他在公众场合叫张宁为将军,或者是司马,浑鹞子总是满口的答应,可是下一刻又忘到天外去了,不过对于浑鹞子的这个带着亲切的称呼,张宁却也不以为意,并不认为这样的叫法会损害自己在士卒们心中的威信。 “我说鹞子,你和康萨罗到底谁吃得多啊!比比哪个是饭桶!”看着吃得哧哧溜溜的两个家伙,张宁笑着问道。 “你自己问康萨罗……” “我赢不了,浑鹞子吃得多!”康萨罗想也不想地答道,一脸的真诚。 “呸!那么你说我是饭桶了!” “你赢了,你是饭桶……”康萨罗看着浑鹞子一脸怒气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着,惹得众人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贼你娘,不和你这个蛮子一般计较!”本来张宁是想将康萨罗留在自己的身边,遇到危险的时候好照应一下,毕竟不管出于哪个角度考虑,康居部族的传人不能折在自己的手里。 可是康萨罗却不领他的情,死活不肯在他身边任亲从,而是要到浑鹞子营里去任职,原因倒是也简单,那就是这些天来他被浑鹞子放倒了十几次,无一胜迹,因此口服心服,崇拜上了浑鹞子。 很快浑鹞子就拉着几位手下的将头来和张宁认识,而随同浑鹞子一同来到这个营的原柳水营老弟兄,早就亲热地围在张宁的身边,张宁打这个一拳,再拍拍另一个的肩膀,一时间这处营地内热络无比。 “曹将头!这些天你们这位浑将军,没有带着你们乱来吧?”张宁止住一位正要行礼的将头,笑意盈盈地问道。 这名叫曹光进的将头原本就在墨离军中呆了许多年,此时笑着回道:“我从军十数年,真正服气过的人很少,但是我们浑将军却是一个,亲和不讲究排场,而且这几天出击回鹘人,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他总是第一个带着亲从冲上去,我就没有见过他畏惧的时候!” “领军将领都不怕死,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惜命,弟兄们说是不是!” “是!” 大营轰然而响,浑鹞子满脸笑意,一脸得意地看着张宁。 张宁看了好气又好笑,这个没头脑的家伙,抬起右脚朝他屁股踹了下去。 ; ------------ 第四十九章 决议突围 唏唏…… 正当浑鹞子又要开始作怪时,一名传令兵背负三角小旗,骑着战马奔过来,朗声叫道:“左军行军司马张宁将军可在此处?” 马希进迎了过去,开口问道:“张将军就在这里,请问有什么事?” “兵马使罗继通将军有令!请张宁将军即刻前往行营议事!”说完这传令兵扔下一份文书,又急急催马,朝下一处赶去。 军令来得突然,也许是要商议东进的事情了,张宁来不及回到自己的营帐,只好让孙叔达赶回去负责一切事宜,而后骑上浑鹞子准备好的马匹,带着马希进和几名亲从朝行营狂奔而去。 此时纳职大营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不时地有一队队亲从护卫着各自的将军,在交通道上奔跑而过,年纪小的士卒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知识有些惊愕地四下里张望,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行伍却明白马上就要作战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巡哨四下传令,所有士卒立刻回到各自的营地,检查好军械等待下一步的军令,才刚入夜,整座大营就开始实施宵禁,四下里顿时一片静寂,平时惯有的嬉笑打闹声此时都完全消失了。 一股肃穆而紧张的气氛,无形之中笼罩了整个纳职城。 当张宁赶到行营时,这里的jing戒水平比上次又高了一个档次,数百名甲胄完整的士卒,手按横刀或者持着长枪,肃直地站在那里。行营的辕门处一名领队十将,站在正中间,看到张宁他们赶来,伸手一拦,喝道:“中军重地,所有人都下马步行!” “你们在外面等我!”张宁轻轻一跃跳下了马匹,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马希进,而后递上腰牌和缴令文书让那十将登记,这才被允许通行,凭着记忆,他摸索着朝中军大帐走去。 大帐里依旧是几根早已经点亮懂得羊油大蜡,里面已经坐着一些离行营比较近的将军了,由于罗继通、yin凯等人还没有到,所以这些人都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大部分人张宁都不熟悉,只是朝坐在上首的索敏和李哲沛点了点头,就在左排的最尾处找个位置坐了下去。 也有几个军官不为人知地朝张宁看了几眼,从他身上的军服可以看出,此人就是新编溃军的行军司马了,据说是托了一个女人的福,那些人又将目光移向了索敏,很快相熟的几人凑在一起又开始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张宁没有理会那些将官不屑与嘲讽的表情,他在思考如果马上展开东进行动,自己这新编的一万人该如何做,大致的方案他这几天和安永成李志光及他们都已经商定好了,对于如何行军,接触到回鹘人后怎么打,如何撕开敌人的口子,战事胶着的时候又该怎么办等等问题,都做了预案,虽然做了详尽的筹划,但是考虑到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所以张宁的心中还是觉得不踏实,反反复复地将之前商议好的预案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似的。 渐渐地大帐内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坐得满满当当的时候,一名jing戒哨兵在门外喊道:“兵马使到!” 原本嘈杂的营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很快外面外面又响起一声:“都知兵马使到!”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诡异起来,几名老成的将官轻轻地叹息着,都什么时候了这张承奉还来闹这一出。 连接两句传报声后,大帐内的几十名将军都离座肃立,先是抬头挺胸目视着罗继通yin凯和阎英达三位将领进来,接着又看那张承奉单独一人压轴进帐。 好在张承奉没敢喧宾夺主,所有罗继通一句“坐”之后,所有人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张承奉坐到了索敏的上首位。 几天没见,罗继通那原本还有几缕黑发的头上,已经是完全花白一片了,面容气se也有些颓然,脸上苍白一片,目光也显得很是黯淡。 咳咳咳…… 随着罗继通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来,大帐内许多人的心情都开始沉重起来,看来罗继通生病了,而且挺严重。 咳嗽过后,罗继通端正了一下身子,尽力地保持着帅帐内的威严,他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舆图,然后目光略过张承奉扫视了在座的将官们一遍,才缓缓地开口道:“形势遽变!仆固俊本部人马来得比想象中的快,回鹘人还纠集草原其他部落一起行动,纳职大营十里外,游荡着大量敌人,他们还在那里构筑了军营,所以行营决议,大军明ri卯时破晓时分,东进突围!” 虽然罗继通说得和缓,可是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于撤退时间一拖再拖,回鹘人已经围上来了,大帐内一时间人心惴惴,许多人瞄了坐在上首的张承奉一眼,目光里都充满了怒意,要不是这个混蛋一再阻扰,大军现在早就回到伊吾城了。 说完这句军令后,罗继通看了看中热,然后示意身边的yin凯接着说。 “行营决议,着张宁所部左军为先锋,中军大部……” 营帐所有人安静地听着,神se凝重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 当yin凯将命令宣布完并后,罗继通站起来,又是一阵咳嗽过后,神se严肃地说道:“往东突进,这是行营的决议,望诸位将军按令行事,如有违背休怪军法不认人!” “我有个建议!” 张宁大声地开口说道,很快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罗继通皱了皱眉眉头,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回鹘人现在急于将我们围困在纳职城,庞特勤部之所以急着阻断我们和红柳峡的联系,就是为让我们感到绝望,所以他们最怕的其实是我们现在就突围,在拂晓这段时间,纳职城外的回鹘人肯定会加强戒备,我们不如换个时间动手,等到傍晚晚饭时分,杀出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听完张宁的这条建议,罗继通和yin凯对看了一眼,觉得不错,营内的诸位将官们也都纷纷点头。 “那就依你的建议,明ri酉时,你部一万左军,直接冲营,往东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 虽然行营数天前就动员过各军准备突围,可是等真的到了这一天,各部还是不免地有些慌乱,最后一天一夜的时间,整个纳职大营都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目前形势危急,可是准备突围事宜偏偏又不能太过明显,省得被回鹘人察觉出意图。因此各部都在忙碌而又小心翼翼地准备着,好在大家都知道此时算得上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没有人会再去偷懒或者估计拖拉。 另外一方面好在玉门军是罗继通老将军,用了十几年时间练出来的归义军jing锐,想来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西征以来少遇败战,士气军心也都还强盛,所以上下用心到了第二ri下午,终于大致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事项。 ; ------------ 第五十章 中计 秋ri里的黄昏,天se暗得极快,太阳才刚沉下地平线不久,四面就开始昏暗起来。 一匹战马无力地倒在草丛里,顺着它那痛苦的眼神看过去,前面躺着的正是他的主人,一名回鹘游骑,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声息,这名刚死不久的游骑,双眼不甘地张开着,一支箭矢从他的喉管处穿透过去,不断流淌着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衣甲。 傍晚时分,正当回鹘人开始准备用夜饭时,纳职城内忽然鼓声大振,当回鹘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队队如同chao水般涌来的汉人士卒已经冲到眼前了,他们弓弩兵骑一同冲了上来,猝不及防的回鹘营地几乎没有任何的防备,所以才一开始前面原本就显得很简陋的营寨门就被冲破了。 “杀!杀光回鹘蛮子!” “杀!” 数千名归义军士卒,齐齐发出暴喝,势不可挡地想前冲去。 浑鹞子带着康萨罗他们第一个就冲了进去,安永成也冲了进去,近半的左军将士都冲进去了回鹘人的临时营寨,喊杀声四起。 亲自率领一个千人队的张宁,策马走在队伍的前列。天边的最后一丝亮se照在他的脸上,看不出激动和喜怒,只是他的眼睛里有一丝血红,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已经开始起火的回鹘营寨。 他的身后,李志光的千人队之外,还有两个千人队也还在等着张宁的最后命令。 “禀报将军!职下的千人队,已经集结妥当,请将军下令!” “原地待命!” “是!” 李志光还没有调转马头,已经有几名传令兵,从回鹘的营寨中狂奔而出。 “报行军司马,南门已经夺下!” “禀告将军,敌人粮仓已成功纵火!” “报……第四千人队领军十将刘再升战死,副将邓加兴正顶上指挥,东面敌人众多请司马增援!” 张宁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盯着那名传令兵问道:“东面敌人还有多少人?” “至少还有一千,都是仆固俊本部人马,刘再升将军连砍了数名回鹘蛮子,却被一支冷箭贯穿了胸膛……杨将头邓将头悉数战死……” 张宁手按着刀柄,朝后喊道:“索赞忠、康文胜何在!” “末将在!”很快两名穿着铁甲的十将,齐齐拱手道:“请将军吩咐!” 张宁抽出横刀向前一指,下令道:“你们两位带着本部人马,立即前往东门帮助邓副将将那处地方夺下,并固守,动作要快,一定要赶在敌人增援之前到达!” “遵令!” “哈哈,终于轮到我们上场了!”索赞忠和康文胜齐齐一笑,又同时喊道:“弟兄们都跟我来,不要让他们队抢了先!” “杀回鹘蛮子!” 两支千人队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簇拥着各自的十将,嗷嗷叫着突进了回鹘人的营盘。 张宁静静地坐在马背上,直直地看着东面,此时天边的最后一道亮se都已经消逝,半轮弯月从天的另一角跳出,发出冷冷的亮光。 草原上无数的火把被点亮了,张宁一边听着前面的喊杀声,一边不停地思考着接下来要应对的事情,如今只剩下自己和李志光两支预备队,万一回鹘东寨门要是夺不下来,那就必须自己亲自上阵了。 “将军你看!” 顺着李志光的指示方向看过去,之间纳职城方向也有喊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此时张宁已经无暇顾及那些许多了,很快又有传令兵跑了回来。 “禀报将军,东门已经打下来了!” “索赞忠将军重伤,总共有八名将头战死,现在剩余的兵马由康文胜将军统一指挥固守,待将军下一步指示!“ 张宁神se微变,思考了片刻说道:“立即派人索将军送到后营治疗,亮起火把,击响号角,按照原计划命令浑鹞子,安永成等队伍立刻向东面靠拢!” 又派人将成功撕开回鹘人第一道防线的消息往中军传递后,张宁这才稍稍地松了了一口气,只要闯过这里,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回鹘人庞特勤部兵马了。 “李将军该你们上了!” 这时候已经没有必要留预备队,战事比一开始想象的还要顺利,回鹘人似乎被吓坏了,接连几次想要重新夺回东面通道,都被打退,就这样戌时还未过,张宁带领的左军就已经攻破了回鹘人的两处营寨,朝红柳峡又近了一步。 眼见一路势如破竹,左军的将士们士气已经涨到了极致,很快他们就杀到了由回鹘庞特勤部布下的防线,只要攻破眼前这些回鹘人固守的小山包,那么再往东去就没有任何的敌人,马上就可以到家了,所有人的心中都感到乐观和兴奋,争先抢后地策马朝前奔去。 可是张宁却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打得太顺利了! 仆固俊纠集草原各族至少三万人马,其本部至少有两万人,可是一路打下来,遇到的都是其它部族的兵马,所遇到的仆固俊本部人马不过才三两千人,不对,另外两万七千名仆固俊本部骑兵跑哪里去了? 东面是庞特勤部,他们不可能往东,南面摆明不可能是归义军的突围方向,往北和往西都绝无可能,那么他们去了哪里? “难道他们早有准备!就等着归义军士兵行动,等汉人队伍展开,而后猛地用本部骑兵,将汉人突围队伍拦腰砍断,最后在与庞特勤各自吃掉前后部分? 这个念头挥之不去地闪现在张宁的脑海中,刷的一下,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是圈套!张宁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然后朝身边的左右执旗还有传令兵大喝道:“即刻下令,全军收缩战线,立刻回兵!” 接着他又挥鞭指着身边的安永成说道:‘老安,你立刻带亲从往回撤,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兵马使罗老将军和yin凯将军,告诉他们要立马回到纳职城!纳职城一定不能丢!” 安永成刚要动身,忽然有数人冲后面骑马狂奔而来,个个都浑身血迹,其中一名传令兵左腿上还插着一支回鹘人的骨箭,一看到张宁他们便吼叫道:“张宁司马在哪里!兵马使急令!” 张宁知道大事不好,迎上去答道:“我就是张宁!” “兵马使有令,左军立刻回……回援……”咳咳,传令兵吐出一口血,满口鲜红地嚎叫道:“大军被……回……回鹘截断,纳职被攻破,行营被围了……” ps:推荐好友柳下西门的都市爽文,《校花的全职男友》。 ; ------------ 第五十一章 分兵回援 听到张宁传下来的命令停住身子的左军士卒们,都惊呆了,所有人疑惑不解,一脸的错愕与惊诧,原本的兴奋劲头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老兵们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张宁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心中已经猜到这些事情的发生,然而脸se还是瞬间惨白了下去,急着问道:“有多少回鹘人?是从哪个方向扑上来了?” “回……回鹘人……” 砰的一下,那名传令兵话还没有说完便跌落到马下,这时候张宁才发现他的背上还插着一支回鹘骨箭! “来人,快把他抬下去治疗!” 看着安永成等人将这士卒扶起来往后走去,张宁指着另外一名情况稍好的传令兵喊道:“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在前面跑,忽然回鹘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这时候接到行营的命令,让我们刘将军回援……” 听这士卒说的断断续续的,张宁皱了皱眉,喝道:“慢点说,将过往给我说清楚来,你是前营刘维将军手下的兵?” 那传令兵接过了孙叔达递上的水囊灌上几口,这才将事情给说清楚。 原来刘维率领的前营,按照撤退序列是离张宁左军最近的军队,不过相隔十余里而已,当张宁的左军踏破回鹘营寨的同时,刘维却发现身后传来了厮杀声,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让他带所部回援,纳职城被攻打了,大军被横腰截断。 “四下里黑乎乎的,我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回鹘骑兵围了上来,没过多久我们也敌人围困住了,刘将军让我们这队人马立刻出来找张将军……一起出来的近百名弟兄,如今就剩下我们五六个了……” 张宁心头一禀,知道事情如自己判断的那般,回鹘人一直在等着归义军的出动,看来他们早就有所准备了,归义军如今已经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中,将近四万名将士还有两万民壮,一字排排开绵延十几二十里,被拦腰斩断…… 这四下里黑漆漆的,混乱之下肯定号令不通,难道又要全军覆没了吗?酉时进攻的时间正是自己建议啊,几万人的生命啊!难道就要消逝了吗! 张宁仿佛听到了几万个家庭的哀号声,眼睛都快要瞪出血来了。 左军的将领们听到如此噩耗,也都没了主意,茫然看着张宁不知道怎么办好。 安永成送那伤兵去治疗后,走了回来,对着张宁说道:“将军,此时不能再犹豫了,我们必须立刻回援,将大军救出来!” 张宁紧紧地咬着牙齿,眼睛似乎想要穿过黑夜看清楚二十几里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军,快下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几乎所有将领都同意了安永成的建议。 张宁瞪着血红的眼睛,凶狠地说道:“不可以!现在天黑,如此混乱之下号角和令旗都已经失效,此时肯定无法联系到被围的大军,我们就是回去也注定被吞没!” 他看了看眼前的庞特勤部固守的大营,抽出腰间的横刀,恶狠狠地说道:“即使我们救出大军,也必须从此路过,所以我们必须把这东归的最好一个阻碍打掉,就算拿人命去换,也要撕开一条血路!等大军从包围圈逃出来,好给他们准备一条回家的路!” 听到张宁这么一说,将领们都明白了过来,如果回鹘人确实早有安排,那么此时纳职城恐怕已经被攻进去了,因为归义军之前压根就没有想到要防守,还想等大军撤出后一把火将之烧毁,既然纳职大营没了,那么大军必定会拼死地往东突围过来,这样一来眼前这座回鹘庞特勤部的营寨,就是一颗钉子了,必须拔掉! “浑鹞子、李志光、康文胜、邓加兴何在!” “末将在!”同时上前大声回道。 “我令你们四人率领本部人马,听从安永成指挥,务必在明ri破晓之前攻下这座营寨,为大军东进撕开一条血路!” “遵将军令!” “原索赞忠部跟随我一起回去救援,剩下的三千人马,由孙叔达指挥左右声援破营寨,一旦攻破敌营后,你们必须马上扑过去,控制好东进的道路!” “是!” 一片火把的光亮照映在张宁的脸上,显得格外的严肃而近乎狰狞。 “将军,不如你带人攻打营寨,我回援!”安永成急急地说道。 看着眼前的好兄弟,张宁神se坚毅地说道:“这是军令,立即执行!” “弟兄们!随我来!” 一片战马嘶鸣,卷起阵风,疯狂地朝后奔驰而去。 “马希进,照看好宁哥儿……”浑鹞子的话音还未落下,他们已经蹿出去老远。 …… 而此时,从纳职城往东一路十数里,已经都是一片血腥杀场。 就在左军破营的消息才刚刚传到行营,回鹘人出现了,在一片漆黑中大军遭遇到了回鹘人的强袭,数万回鹘骑兵,手挥弯刀,凭空地杀了出来。没有做任何准备的大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当回鹘人的弯刀已经朝脑袋砍下来时,甚至还有许多人都没有想到要挥手呆在了当场。 不过片刻,黑暗中失去统一号令,被打乱了建制的归义军士卒,如同无头苍蝇般抱头乱窜,个别脑子里的军官下令身边的士卒围成一圈共同抗敌,然而黑夜中,更多的人却是各自为战。 数不清的回鹘骑兵,一群群地冲黑夜中钻了出来,如同死神一般,用弯刀,用骨箭,用斧子,不停地收割着汉人士卒的生命。 呜呜…… 正当行营的亲卫拼死地组织起人马准备反击时,那些回鹘骑兵又在牛角号的指挥下,突然就撤退了下去,然后又数案件消失在黑暗中。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归义军士卒损失惨重,十将以下将官损失近三成,就连兵马副使yin凯yin季丰,也中箭身亡,行营亲卫更是损失过半。 回鹘人退走后,好在罗继通和阎英达都是身经百战,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不过片刻惊慌,便着手让人清点战损情况,急令前后所有军队都向行营靠拢,准备组织起下一次的抵抗。 当他们正在思考着回鹘人为什么突然撤走的时候,忽然听到铺天盖地的马蹄声朝纳职城方向扑过去,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纳职城方向火光冲天,后军五千士卒休矣,想退回纳职城也不可能了。 这下子所有的归义军士卒都知道大势已去,随着南北两面又同时传来震动草原的马蹄声,刚刚才组织起来的归义军人心溃散,随着不知道谁喊一声逃命,个个都开始丢盔弃甲,夺路而逃。 行营亲卫接连砍了上百人,却没有人和效果,兵败如山倒,他们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只好拼死地护着罗继通和阎英达等人,随着逃亡的人群向东奔去……而张承奉的人马则在回鹘人的第一波攻击结束时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牛角号呜呜地,如同催魂曲一般不停地响着,数不清的回鹘骑兵杀入了溃兵的队伍中,恣意地杀戮着。 索敏带着亲从在李哲沛的护卫下,向东寻路突围,然而天上的那一轮弯月早就被乌云所遮挡,四下里乌漆墨黑,所以很快他们就就分辨不出东西南南北了。 此时草原上到处都是手持火把追逐溃兵的回鹘人,索敏和李哲沛他们不敢与之交战,只能是找人少的方向拼命地逃亡,谁知越逃身边的人越少,回鹘人却越来越多,最后三百多人被回鹘骑兵堵在一处洼地边上,再也无法走了。 心知道必死的归义军士卒,人人是血个个带伤,此时都坚毅地握着手上的横刀、弓箭或长枪,围成了一个盾形,等待倒下前的最后一击。 再次被围索敏没有上次在奎宿时的惊慌,也不像上次那样寻死闹活,而是神se坚定地坐在马背上,冷冷地看着百步以外的回鹘人,右手紧紧地握着横刀,手背上还有麻布捆了几圈。 她的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一头长发也已经紧紧地束了起来,脖颈后一条浅浅的血口,左臂更是被鲜血染红了。她身边那名叫莫薇的贴身亲从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手上的刀握得更紧了。 “呜呜呜……” 回鹘人进攻的牛角号开始嘟嘟地响起,近七百名回鹘亮着火把,策动马匹先是缓缓地走动起来,而后开始加速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 嗖嗖……归义军的弓弦大动,一片箭羽朝回鹘人笼罩过去,不时地有人抬起圆盾抵挡,又有许多人落下了马匹。 五十步、四十步…… 回鹘人的骑弓也开始发挥了威力。 黑暗中不时地有归义军士卒发出闷哼栽倒马下,索敏的目光死死盯着冲过来的回鹘人。 突然她手上的横刀高举,爆喝一声:“杀!” “杀!”三百护卫齐齐怒吼,脚上马刺一踢,松开战马的缰绳,以必死的决心迎了上去。 “杀!” 就在这时从东面的草坡上传来了更大的吼叫声,那是汉话。 ; ------------ 第五十二章 杀出重围 一阵震天的喊杀声过后,无处的骑兵手持火把从东面的草坡上,如同chao水般扑了下来,那些回鹘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那闪着寒光的横刀和长枪就已经杀了过来。 这些是什么人?看着正和回鹘人厮杀的几千名骑兵,索敏他们止住马匹愣在了当场,就在这时,一名士卒骑马奔了过来,大声喊道:“传左军张司马令,伤员步卒即刻东撤,还有能力一战的骑兵,按照各编制立刻朝前方左军聚拢,听从统一指令!” “所有人给我集合过来,如有半点违反者,杀无赦!” 那名骑卒,策马跑了过来,看着索敏他们一动不动还愣在单场,就要开口喝骂,就在时候一阵火光掠过了索敏的脸庞,那士卒看了已经,赶紧翻滚下马匹,蹭蹭蹭地朝索敏跑了过去,行了个军礼,朗声说道:“见过都虞侯!” 借着火光,索敏认出了眼前这士卒,正是张宁的亲从马希进,想来张宁已经回兵救援了,隔着几步路她看到了马希进和他身边的几名士卒个个都是满身的血污,马西进的左腿还一瘸一拐的,想来都受了伤。 索敏赶紧也跳下马来,关切地扶着马希进,问道:“你的腿脚怎么了……”说着就要去掀开那血迹已经凝固了的裤腿。 马希进被她的动作吓了一条,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谁知道索敏却飞快地扯下一块布来,熟练地替他裹起了伤脚,马希进蹭的一下,满脸通红,有些害羞地说道:“没……没事,不过是被刀割了一下,都、都虞侯不碍事的……” 索敏没有理会那么多,和身边的莫薇一起将布条捆扎好,才开口道:“左军如今在哪里?是否已经和行营有所接触?罗老将军他们就出去了没有?” 对面这索敏的这些问题,马希进步知道怎么回答好,好在这时候草坡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张宁赶了过来,见过索敏和李哲沛。 “禀告都虞侯,大军如今溃兵之势以定,刚才在路上遇到过阎英达将军,他带着亲卫前去与我左军大部汇合,准备亲自领军攻打庞特勤部营寨,打通前往红柳峡的通路,但是罗老将军,我还没有遇到……” 张宁用尽量简短的语言向他们说明现在的情况,而后望着索敏和李哲沛数道:“都虞侯、李将军,两位有什么打算?” 两人缓缓地摇了摇头,索敏开口道:“请张将军自行决断,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说完后她自己的脸上一下子羞红起来,好在天黑火把也不够明亮,没有人注意到她脸上的这些变化。 张宁见他们也都没有什么注意,也就不再问什么,转身对着身后一名将头说道:“你带着受伤的弟兄往东撤回去,与阎将军他们汇合!” 他接着又喊道:“马希进!立刻其他弟兄都集结好,随我一同继续往前走,一定要将罗老将军接出来!” 随着几声短促的号令响起,近两千名骑兵在黑暗中缓缓集结,列好了突进的阵型。 索敏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们这里还有三百余人,好不也跟随你一同西进?” 张宁坐在马背上看了看烧的通红的纳职城方向,而后才回过神来答道:“前去寻人,人多未必是好事,李将军!你护着都虞侯赶紧往东去,我估计破晓之后庞特勤的营寨就会被破开,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通过,不要等到仆固俊回过神来前后夹击!” 说完他朝索敏行了一个军礼,也不待他回到,便抽出了一根扎在地上的长枪,斜斜朝上一挥,喝道:“出发!” 两千余骑兵,纵马冲了出去。 索敏与身边的三百余人护送着一路归拢到的伤员溃兵,慢慢地聚起一两千人,趁着黑夜迅速朝东退去。 开阔的草原上,从西往东,到处都是逃命的归义军士卒,回鹘人手举着火把百人一队,骑兵恣意杀戮,四下里都是回鹘人的狂笑与汉人士卒的悲鸣。 张宁率领着亲从在前面开路,边走边收拢溃兵,当他们向前走了不到几里地,就被一股近千人的骑兵给纠缠上了,这兵力比张宁所部少了将近一半,可是这些回鹘人新胜,士气正旺加上熟悉地形,所以一路吹着牛角号,咬着张宁他们就是不肯放手。 接连往回冲杀了几次,都没有将他们吓走,而此时又不是可以停下来的厮杀的时候,最好张宁只好不理会他们,一路冲杀,好在当天se渐渐亮起来的时候,那千人回鹘骑兵,终于不见了踪影。 清点一下人数,两千士卒,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人,包含张宁在内,所有人都是浑身鲜血,个个带伤。 眼看找了一路都没有寻到罗继通,张宁知道不能再停留了,否则这一千五百人也得报销在这边。 所有他们立刻调转马头,往东奔回去,迷迷糊糊跑了一夜,张宁也不大清楚自己所在何处,只是看到前面有一处地方,野草齐腰长,登上小山包往四下里看去,又都是没有看到半个人烟,张宁强忍着最好一丝力气,下令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吃饭休息,好存点力气往东去。 张宁被几个亲从马匹上扶下来后,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他的后背有一条长长的血口,看来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马希进一脸焦急,地替他敷上红伤药,伤口都还没有完全裹好,从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贼他娘的,不活了!” 眼看着张宁躺着地上,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马希进狂怒地喊道:“回鹘蛮子又赶来了!我呸!赵狗子带着你身边三十名弟兄把将军护好!其他人跟我来,杀他年的!” “杀!” 刚下马的片刻的这一千多左军士卒,又都翻身上马,挥舞着刀枪,嗷嗷叫地冲了过去。 “弟兄们!杀!砍了那些蛮子!” “杀回鹘蛮子!”听到对面人马也这么喊,马希进愣住了,双方都愣住了。 好在马希进眼尖,仔细地看了一下,发现对方领军的人自己居然认识。 他大喊道:“是刘建皓将军吗?” “你是张宁司马的亲从,叫马什么来着?”对面一个中年将军策马过来,此人正是原墨离军左厢副兵马使刘建皓。 “罗老将军在这里,贼你娘的,差点没把我吓坏!”刘建皓笑骂道。 马希进也不和他说什么,赶紧下马走过去,扶起了浑身是血的罗继通,罗老将军此时双眼无声,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兵马使怎么了?”马希进小声地朝刘建皓问道。 “老将军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本来身体就抱恙,加上一夜的冲杀,估计是虚脱了,休息一阵应该能恢复过来,对了你们张将军呢?东线打下来了没有?” 马希进一脸悲伤苦笑道:“我们将军受了重伤,躺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刘将军,你们又是如何跑到这里的?” 刘建皓也是一脸的苦笑:“我也是在半路上巧遇了罗老将军……” 原来他从奎宿一逃到纳职就成了替死鬼,张承奉不可能承担失败的责任,而李弘愿又没人敢动,其他将官都死光了,兵马副使就剩下他一个,所以就成了替罪羊。 昨晚大兵溃败之时,他正被几名虞候押解在行营周围,后来行营也奔溃了,他随同一股溃军一起逃跑,好在一路有惊无险,直到一处草坳处遇到罗继通他们,这才汇合到了一起。 “这里还是不安全,我们必须赶紧走,要在回鹘仆固俊部之前,赶到前面庞特勤的营寨,只盼老天爷保佑,安永成他们拿下了那营寨,否则就九死而无一生了!” …… 被左军打下来的这座营寨,燃起的烟火还没有完全散去,四下里杂乱纷纷,死去的回鹘士兵、汉人士卒随处可见,栅栏上,塔楼边、草丛里到处都是断肢、残足、尸体人头,还剩下一口气的回鹘伤兵,正发出阵阵呻吟,直到一名归义军士卒上前补了刀,才算安静下来。 侥幸跑到这里的溃兵们,个个双眼无神,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左军士卒的喝令下排成队列,通过那营寨,一路朝红柳峡走去…… 左军士卒们一直都不肯离去,就算阎英达下令马上撤退,也被安永成抗拒了,他的理由是要留下来断后,其实谁都知道此处并不安全,一旦仆固俊扑上来和庞特勤部汇合,他们这几千人根本就无法固守这破败的营寨,只有趁找东撤才对。 不过却没有人愿意走,因为他们还没有看到张宁的人影。 阎英达一脸焦急但是又不能动粗,因为这次撤离,左军是唯一有战功的军队,要不是他们拼死拿下这庞特勤部的营寨,恐怕所有人都会死在草原上,何况左军也是唯一近乎满建制而没被打乱的军队,接下来的伊州保卫战,还要依靠他们。 正当阎英达焦急不堪,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要先走,回到伊吾组织起第一道防线时,营寨的另一面忽然传来了欢呼声。 “宁哥儿他们回来!” 浑鹞子眉开眼笑地跑了过去,安永成和李志光他们也纷纷地跑了过去。 “贼你娘的马希进,你是怎么保护宁哥儿的!” 浑鹞子一脚将脸颓迷的马希进踹倒在地,而后抱起昏迷不醒的张宁,狂喊道:“医官,医官,都死哪里去了……” 张宁的背上的军服被剪开,除去那条长长的血口外,还有许多条小的伤口,其中一处已经开始化脓了,几名医官细致而小心地替着张宁清理包扎好创口,而后一名老成的医官,摸摸他那发烫的额头,开口道:“希望这两天张将军能够熬过去,如果再这么烧下去的话,恐怕……恐怕不妙!” 咯吱咯吱……张宁静静地躺在一辆临时搭成的简陋马车里,向红柳峡行去。 归义军的这次西征,以两场溃败结束。 ; ------------ 第五十三章 溃兵胜匪 九月末,时已入深秋,天空中却下起了雨来。 秋风秋雨愁煞人,柳树镇上一片寂静,青石板铺就的街面被雨水冲刷的格外清洁,昔ri影影绰绰出现的人们不见了踪影,沿街的店铺都关上门,就连那些招牌和幌子都收了进去。 西征失败的消失已经传开了,归义军不仅在草原上败了,而起是大败,最后退出敦煌的李弘愿被解了职,罗继通在伊吾就直接被拘押,阎英达等人也都被抓起来,那个替死鬼刘建皓,已经被关上囚车往沙州进发了。 柳树镇之所以如此安静,因为许多人都知道一些事情,前几次归义军西征,要是打了胜仗还好,如果是败仗,那么溃军所到之处,造成的祸害比遇到匪灾还惨。 溃军们比土匪还恐怖,一个个都如同恶狼一般,路上遇到的村庄镇子,都会被扫荡一遍,这些烂东西杀敌人不行,抢老百姓的东西却十分在行,只要目光所及的东西,无论钱粮、牲畜还是铁器布匹,就没有他们不要的,能拿的都抢走,甚至还糟蹋女人…… 只不过柳树镇如此安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他们那个自封的团练使秦文信,正想利用此次溃军将临的机会,办一件他很早就以前就想办的事情,那就是扫荡柳树沟营寨,夺取那个守卫森严的盐矿,只有中原一成的盐价固然不错,但是他现在连这一成也不想出。 想必柳树沟营寨西征的那三百多士卒,即使没有死光,也剩下不了几个人,他们的头领张宁等人,应该都被回鹘人砍了吧?还是被抓去当牧奴? …… “先生,你觉得将军他们……他们会不会有事?”邓弘嗣一脸不安地盯着张景球问道。 套上了出门的靴子,张景球一脸冷静地看着邓弘嗣和林忆君,开口道:“如今我们只有相信他们,奇人自有天相,我们要做的是固守好这柳树沟营寨,那些溃兵可不会管我们是不是自己人,说不定就会冲进来抢东西!” 林忆君点了点头,接话道:“柳树镇的那个秦文信也不是个好东西,这几次交接食盐都是七挑八挑的,一下说我们盐巴不细,一下说运到中原成本高,还老是想让我带他去盐场看看!都被我给拒绝了!” 张景球抬头瞄了一眼滴水的屋檐,雨还在不停滴下着,天se还没有完全暗淡下来,他一挥手道:“让所有人集合,忆君你去和古丽儿说,让她往羌寨借兵,按照平时双倍付价!人数越多越好!” “邓将军,你集结弟兄们做好准备拼杀,万一顶不住了,我们就放弃营寨,全部人转移到盐矿,那盐矿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就是都死了也不能丢!” “是!” 正当他们在商量对策的时候,柳树镇的西面突然响起了密集的狗叫声,很快那驿道上就卷了滚滚烟尘,接着就有人开始哭号。 “土匪来了!大家快跑啊!” “杀千刀的,还我大车!” 噗呲手起刀落,一股血流喷洒而出,那些哭号断断续续都化成了痛苦的呻吟。 柳树镇外一处角落,一个豹头环眼汉子,不知道怎么地居然联络到了一伙溃军的头领,正嘀嘀咕咕地许诺着什么。 很快那伙溃军在一些有心人的带领下,迅速地越过小镇,直接到柳树沟营寨奔了过去。 天se暗了下来,淅淅沥沥下了一阵天的秋雨也停了,那些溃军在领头将领的带领下,手持火把,快速前进。 当当当当…… 张景球没有想到溃军来得这么快,当是一名瞭望的士卒敲响jing钟时,他和邓弘嗣林忆君才刚刚走到门外。 邓弘嗣有些着急地向前跑去,不了脚下一滑摔了个脚朝天,当他再想爬起来时,已经可以看到外面驿道亮起的火把了。 “立刻关上寨门!” 张景球猛喝着,而后转头对林忆君说道:“你带着古丽儿,从后门走,连夜赶往羌寨求救兵!” 邓弘嗣终于爬了起来,脸上看不出喜怒地朝那么赶过来的士卒说道:“弟兄们随我来!都上寨墙!” 他的人还不来不及站好,一队溃兵大约有六七百人,个个衣甲残缺,有些歪歪斜斜地戴着头盔,有得拖着破刀,渐渐地围了上来。 一个领头的上前道:“呔,都他娘的自己人,快开门让我们进去休息休息!” “没有军令,不敢擅自开营门!”邓弘嗣不紧不慢地答道。 “贼你娘的,老子们在草原上和回鹘人打得要死要活的,你们这些没卵子的家伙,就只会在营寨里躲命,快开门!要是赶再拖延半刻,信不信我屠了你全寨!”那领头的家伙冷冷地骂道。 张景球此时也上了寨墙,开口道:“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那领头的尽管眼睛在张景球的身上扫了一下,说道:“我都说了,弟兄们一路从草原退回来,又饿又累,不过是想讨口饭吃!” “行,那你们就在门外等着,我让人准备饭菜,一会儿从这寨墙上递下去!”张景球沉稳地说道。 “哈哈,这位老军汉,你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啊,弟兄在风雨里呆了这么久,就不让我们进去烤烤火?你就忍心让我们在这荒郊野外受冻?” 邓弘嗣悄悄地走到张景球的身边说道:“不对劲,看样子这些溃兵似乎没有在柳树镇停留过,莫不是那秦文信动过什么手脚心思?” 张景球点了点头,让身边的一名亲从取来一个褡裢,里面装着几十贯铜钱,他将拿起两贯铜钱,砰了砰,发出一阵哗哗声音,那些溃兵们很快就把目光移到了这些铜钱上。 “我不知道你们是哪路弟兄,如果是玉门军的话,我和你们的兵马使罗老将军也有些交情,这几十贯钱,就送给弟兄们当个辛苦费,望诸位换个地方打秋风!”张景球拱手道。 “哈哈贼你娘的,你是什么狗东西也配认识我们兵马使!”很快就用溃兵开始起哄了。 “什么罗老将军,他都快要成阶下囚了!” “就是那老头子亲自到这里,也没辙!” “贼你娘的,我们这里六七八弟兄,你这点钱,管个什么用?大家说就这么点钱我们走不走?”那领头的喊道。 那些溃兵齐齐地喊道:“不走!” 这领头军官抬头看着寨墙上的张景球说道:“老军汉,你看到没有,我倒是想卖你个人情,可是我手下的弟兄不答应啊!我们在草原上差点连命都没有了,这点钱恐怕不够打发我们的吧?” 张景球定了定神,用让人扛来布袋盐,说道:“我这里还有一袋仅剩的jing盐,一并送给你们!” 这名溃军领头军官,让人把张景球扔下来的铜钱和那袋盐收好后,看着张景球冷笑一声道:“贼你娘的,最后一袋盐?当我们是多傻?就这样诓我们呢!他们说你这里富得流油,有座盐矿!” 顺着这军官的手势看过去,从人溃兵中露出头来的,正是那柳树镇所谓的团练使,一身文士打扮的秦文信,还有他那名豹头环眼手下,手持一把厚背大刀的程庆庆。 “呸!果然是这个养不熟的狗东西!” 秦文信满脸笑意地走到一箭的位置停下来,说道:“我说张老头,还有邓将军,你们和我身边的这些将军都是归义军弟兄,为何还要如此骗人呢?我是看不下去啊!” 嗖嗖…… 邓弘嗣忍无可忍,搭弓猛地she了过去,只是距离过远,只在秦文信的身前溅起了一些泥水,饶是如此也把秦文信吓了一大跳。 “来硬的是吧!弟兄们刀枪何在,给我踏平这寨子,盐矿里有多少盐,我们都拉走!” “是!” 那六七百步兵齐齐喊着,手持刀枪火把眼看就要附墙过来。 张景球朝前跨了一步,吼道:“放肆,你们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柳水营,张宁张将军的地盘!” 其实张景球也不知道张宁现在的名气如何,关键时刻只能说出来碰碰运气了。 “什么狗屁张将军,没听过,弟兄给我攻击上去!”那领头军官大喝道。 这时他身边一名士卒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说了些什么,这军官脸se变了数变,但是突然又狞笑起来说道:“管他娘的左路军,今晚就把这里给屠了,一个不剩地屠了,张将军,咱们不认识!” “杀!” 随着这军官的一声令下,那些溃兵们立即散开,在各自将头的带领下,嗷嗷叫地寻找突破点,柳树沟营寨寨墙虽然建得牢靠,但是范围太大,而此时营寨中的人又太少,所以防守起来很吃力。 很快刀枪相交的声音不断地响起,不是地有人哀嚎躺下,邓弘嗣和张景球带着士卒在寨墙上拼死厮杀,可是却顾得了东面顾不了西面,很快数段寨墙都被点燃了,眼看就要破寨的溃兵们,发出阵阵欢呼,嗷嗷叫地争相扑了上去。 秦文信和他的手下窝在一直角,压抑不住满脸的笑容,营寨内的盐会被抢走,但是盐矿总搬不走吧? “先生,我们恐怕无法保住这寨子,这盐矿……”火光冲天,邓弘嗣颓然地说道。 张景球满脸坚毅地说道:“尽力就行,寨子丢了我们再重建,盐丢了,等张宁将军他们回来,我们再夺回来,现在吹号,让弟兄们都集结过来,我们从后山撤退,往羌寨去……” 轰隆隆,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忽然就听到西面的驿道上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那声势极为骇人。 ; ------------ 第五十四章 正当时 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原本还在攻打营寨的溃兵都愣住了,准备撤离的张景球他们也都停住了脚步,只有那些着了火的寨墙还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着。 很快就有大概五百骑兵闯进了双方视线,领头那位正是双手持着巨斧的浑鹞子。 “传伊州行营军令,即刻起所有溃卒找左近营寨报到,逃散民壮立即前往伊吾或柔远府衙登记,三ri之后如还发现军官士卒乱窜,一律当场处斩!” 一通喝令后,那些溃兵们都开始惶恐起来,纷纷从寨墙上撤了下来。 那领头的军官本来也犹豫,可是一看到被火烧了的营寨,想起刚才张景球他们所说左军营寨的那些话,心中一横,咬咬牙齿,刷地再次抽出横刀,狂吼道:“弟兄们,兵马使被抓,行营早就解散了,哪里来的狗屁伊州行营,这些人假传军令,都给我砍了!” 嗖嗖…… 他的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猛地she了过来,直中其命门,紧接着一匹战马从驿道上飞快地冲了过来,丝毫不顾及周围发愣的溃军士卒,冲到那领头军官的身前后,伴随着一阵马鸣,马蹄高高抬起,一道寒光闪过,之见那军官的头颅被巨斧瞬间斩断,唰地抛出一道血线,飞出许远,才咕噜咕噜地掉到了泥泞的地上,一动不动。 只是那箭矢依旧插在那没有了头颅的尸首上。 一股血迹从浑鹞子手持的巨斧上滴落,看着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围在他四面的溃兵们个个低着脑袋不敢直视。 安永成将手上的缰绳松了松,带着骑兵策动马匹慢慢地走了上来,他yin着脸盯着那些惶恐的溃兵,冷笑道:“端端是吃蛇的心肝,有些胆子,居然连左军张司马的营寨也敢打,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没有张司马你们能从草原上能逃回来?” “没伤过人命的,自己站成一列,有伤人命的自己了断吧,否则等下被我营寨里的弟兄们认出来,我不能保证留你全尸!” “将军,将军我们是冤枉的啊!都是他,我们钱将军都是被那两个家伙给鼓惑,才来打这营寨的的!”一名老卒哭丧着脸,指着是缩在一边的秦文信和他几十个随从说道。 “贼你娘,你这狗东西,早就知道你不对劲了,康萨罗随我剿了他们!”浑鹞子大喊着,带领已经聚拢到他身边的亲从,扑上上去。 …… 当张景球他们看清楚营寨外的骑兵是自己人后,悲喜交加地打开了营门,喜的是终于得救了,而悲的则是溃军攻营寨不过才片刻的时间,营寨内就死伤了数十人。 当安永成下马扶住有些激动的张景球时,那边的浑鹞子已经将秦文信那群人给屠了个干净。 数十个人头伴着浓浓的血腥味,无声地落在水洼里泥地上。 将那些溃军交给手下的几名将头负责看管起来,众人一同进入营寨,开始救人灭火。 安永成神se严峻地指挥着士卒们,开始扑灭寨墙上的大火,还有那些同样被点燃了的营房,从红柳峡撤回来后,一路上他们看见了许多村寨甚至是烽火铺子,都遭到了溃兵们的洗劫,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带着浑鹞子等本部人马,一路狂奔赶回柳树沟,谁知道还是差点晚了一步。 这些溃兵可真是什么都敢干啊! 正当他在左思右想的时候,突然冲营寨的后门传来了一阵人声鼓噪,似乎有许多人在进发,安永成握着横刀的手骤然一紧,脸上的肌肉不为人知地抽动一下,只不过放到营寨四周jing戒的士卒没有发出jing报,他也就没有再动了。 很快,一群人营寨的后门朝安永成他们冲了过来,领头的正是那古丽儿,望着全须全尾站在那里的的安永成,古丽儿笑靥如花,也不顾旁人的眼光,一把抱住了许久不见的安永成,直把站在她身后的羌人乌孤气得满脸通红。 一直在士卒们面前说一不二的安永成,被古丽儿抱住,却完全没有了主意,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羞得满脸通红,好在浑鹞子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发出怪笑,而是很善解人意地将围观的士卒们一脚一个都踢走。 原来当林忆君和古丽儿她们,刚上后山朝羌寨走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寨主派来的援军,他们也听说了西征大败的消息,同样担心柳树沟营寨遭到破坏,这半年来,整个西夜羌寨的发展都非常大,这些正是因为柳树沟营寨带来的结果。 看到眼前几百名羌人士兵,再想想被砍掉脑袋的秦文信他们,张景球不由地一阵感叹,羌人未必都坏,汉人也未必就都好。 火渐渐地被扑灭,指挥犒劳汉羌士卒,还有押解那些溃兵,自有邓弘嗣他们去安排。 张景球将安永成和浑鹞子他们请入了议事厅,又令人点起了火盆,那火盆发出了暖和的光线,将屋子照得的明亮起来。 林忆君也跟了进来,而古丽儿则一直拉着安永成的衣角不肯放手,无论安永成如何讨好威胁都不管用,一着急就瞪着泪眼盯着安永成的脸,百般无奈的安永成最后败下阵来来,只要由着她了。 “呼!还好你们来得及时啊,要不然这营寨,还有边上的盐矿都得毁了,这秦文信真不是东西啊,只收他相当于中原一成的盐价还不满足,你们走之后,他就一直觊觎我们盐矿,如今居然勾结了溃兵来袭!他死得可算是不冤了!”张景球做了下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完全放下心来。 “对了,张、张宁人呢?”林忆君犹豫了片刻,最终担忧地鼓起勇气问道:“怎么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看到张景球也是一脸担心的样子,安永成将事情的过往大概地叙述了一遍,让张景球和林忆君都大致知道了两路归义军的溃兵,还有张宁负伤昏迷的事情,不过现在已经醒来,只是因为身子还很虚弱,所以半途转到了临近的伊吾去休息,留下马希进和孙叔达在那里照料他。 听到此,林忆君那揪着的心,才慢慢地缓了下来,不过很快又开始担心起张宁的伤势。 “你们之前在营寨前说的左军是什么意思?”张景球开口道。 浑鹞子大大咧咧地接口道:“就是从奎宿逃到纳职大营的一万溃兵,突围的时候单独组成一军,由宁哥所率领,撕开了一条东归的血路,要是没有我们左军,全部人都要在那草原上死翘翘了!” “张宁所率领?这是什么意思?” 安永成看了问话的李忆君一眼,回道:“将军被任命为左军行军司马。” 张景球和李忆君有些惊讶地对看了一眼,不可置信地齐齐说道:“什么?行军司马!” 说起来也不怪他们如此诧异,五月底出征时不过是名运粮队的领军十将,怎么几个月没见,这西征军都大败了,他反而升到行军司马。 直到安永成将这次西征的所有事宜,都细细地说与他们听时,才都恍然大悟过来,眼神住忍不住地透露出高兴,这张宁居然出乎他们的意料,比想象中的还要有几分本事,或许复仇的事情真的有望了。 只是林忆君的心中除此外,还有另外一番莫名的欣喜。 虽然雨停了下来,天上也露出了一轮冷月,但是由于湿气很重的缘故,只在屋外呆上片刻,就会有一股浓浓的寒意涌上来。 邓弘嗣带领着一百多名士卒,费了好的劲才将那些溃兵鉴别清楚,有草原回来的溃兵,也有被裹挟进来的民壮,甚至还有几个是被洗劫过的烽火铺烽子。这些人杀又杀不得,直接放了也不是,又怕他们会闹事,所以邓弘嗣还得让人给他们准备好吃食住所,再安排好看守的士卒,这样折腾到半夜,才算把事情弄了个清楚。 不过那些有伤害过柳树沟营寨士卒的家伙,一个个都被揪了出来,偿命的偿命,入苦役的入苦役,这下盐矿的矿工有着落了。 当邓弘嗣忙完一切,走进议事厅时,安永成和浑鹞子正在刺溜溜地喝着加了羊肉的面片汤,浑鹞子并着他身边的那个康萨罗更是吃得稀里哗啦,连话都不顾上说了。 直到连干三大海碗,浑鹞子这才打了个饱嗝,一脸满足地说道:“真他娘的香啊!”将众人惹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战场的吃食,哪里又有自己营寨里的香呢。 古丽儿一脸疼惜地看着脸颊已经塌陷下去的安永成,其实就连这浑鹞子也消瘦不少,众人看着他们的这副模样,都能猜到那战场上所遇到的苦难与煎熬。 “够本?要不要我再去妇营再拿一些?” 安永成摸了摸肚皮,有些不要意思地摇了摇头,浑鹞子倒是不客气,说道:“不用你们端了,还是我自己直接去吃来的轻松,康萨罗跟我走,再吃个几大海碗!” 浑鹞子他们出去后,议事厅安静了下来。 张景球又问了一下孙叔达和马希进他们的情况,听到他们都好好的,心稍稍宽了下来,不过当听到柳树沟营寨出去的三百余名士卒,或者回来的不到百人时,心立马又灰暗了下来。 “小将军有什么吩咐的吗?” “嗯!我回来时他吩咐我,无比要调查清楚我柳树沟营寨死伤弟兄的家庭情况,如此溃败,敦煌节度使府衙估计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抚恤金,将军说了,柳树沟弟兄的抚恤金我们自己出,家里有老人的,为之养老送终,有妻女幼儿而有乐意到我们柳树沟的,均由我们抚养!” 说完这些安永成一脸的坚毅与激昂。 ; ------------ 第五十五章 索敏视事 秋雨过后不过是停了两天,纷纷扬扬的雪花就从天空中飘洒了下来。这场大雪持续下了一天一夜,整座伊吾城都被一片白茫茫的se彩笼罩着。 雪停后等到第二天,好不容易有一丝ri影,从云层中照she了下来,照到了城头,映在了索敏那已经不再稚嫩的脸上。她双手戴着鹿皮手套,按着墙砖,朝远处的白皑皑的荒野望去,正思考着些什么。 伊州危急。 自从西征大败,六万士卒死亡过半的消息传回敦煌后,节度使府衙震怒,李弘愿、罗继通、阎英达、刘建皓……几乎各营的领军将官,免职的免职下狱的下狱,就连那节度使之子西征军都知兵马使张承奉,也灰溜溜地被找回敦煌接受质询。 因为回鹘追兵一路赶来,已经攻破了重兵把手的红柳峡,马上就要进入伊吾境内了,所以节度使府衙又下令伊州刺史王清和,组建伊州行营,负责伊州防御事宜。 只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节度使府衙将溃军的上级将官一抽而空,当前形势下,这种处置实在是有失妥当,由此造成的后果是,这由于溃军组成的伊州行营,没有了能够指挥和做主的人,王清和毕竟是名文官,与那些军汉们既不熟悉,更谈不到一起去。 然而更加糟糕的时候,因为回鹘人一路势如破竹地突进汉人的居住地,急得团团转的伊州刺史王清和,在组织城外百姓撤离时,一个不小心掉下马匹,重伤无法视事。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弄得手足无措,沙州距离伊州上千里,等敦煌再派人过来统领伊州行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来收尸还差不多。 伊吾的形势越来越危急,仆固俊部和庞特勤部组成的回鹘联军,一队一队地攻了进来,临时组的几道简单的防线,根本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主要是因为,现今的伊州聚集起来的归义军士卒,大部是从草原退下来的溃军,还有一些伊吾城和柔远镇遏使府的城防兵,再加上一些基本没有战斗力的烽子所组成。 如此一支部队,又没有一个统帅的指挥节制,士气和战斗力可想而知,柔远镇遏使张怀德倒是有心想要取得指挥权,可是那些原玉门军溃败下来的将官士卒,却没有一个人卖他的账,没人瞧得上这个职位不高而又没有什么本事的家伙,接连去找几个将官商议能不能把自己推上去,都遭了白眼,张怀德这才有些死心。 就这样匆匆地组织起几次不像样的防守和反扑后,伊州大部接连失守,回鹘人逼近伊吾城,只要伊吾一丢失,那柔远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不设防之地,伊州此时处于风雨飘摇中,谁也不知道回鹘人什么时候就会占领伊州全境。 就在众人都惶惶不可终ri时,局势还在持续恶化。 伊州所有军队中,唯一保持全建制,还有一战之力的原突围左军,也因为躺在病榻上的行军司马张宁无法视事,而人心惶惶。 好在这一ri,张宁忍着痛楚邀请索敏一同到,同样躺在病榻上的伊州刺史王清和府上,商议了一番,最终在所有人感到匪夷所思中,原西征军都虞侯索敏,全盘接手了伊州所有的民政和防御事宜。 她虽然早就可以离开伊州回到安全的敦煌去,却始终没有起身,很多人劝过了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情势危急,即使许多人觉得由索敏来统领伊州军政并不妥当,可是却没有半个人敢发出反对的声音。 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索敏是索家小女,而索家在敦煌又有着极高的地位,因此在很多人的眼里,索敏统领军政职位,这是丢掉伊州后保命的最好盾牌,至少将来逃回敦煌后,也有棵大树可以顶黑锅不是。 就这样,无论是地方官员的那是那些将官们,都各怀心思地同意了索敏统领伊州军政事宜。 …… “你怎么也上来了?身上的伤好些了吧?” 看到张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城墙,索敏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了一起。 见张宁做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神情,索敏侧过身子,看着张宁说道:“你是不是曾经觉得我是一个女人,来着战场上瞎搅和什么?坏了军队的规矩?” 女人的直觉果然是很可怕的。 张宁讪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他的确曾经抱怨过,虽然不是这个时候。 索敏低下了脑袋,默默地向前走了几步才开口道:“其实我有过一个未婚夫,肃州龙家的子弟,本来前年我们就要完婚,可惜他在一次与回鹘游骑的遭遇战中,倒下了……” 张宁有些愣住。 “人们是依据一具尸体断手上的红绳找到他的,脑袋已经没有了,而那红绳是我亲手编成的……我知道许多人都觉得我很任xing可笑,非要让节度使封我一个都虞侯的职,跟着来西征,处处给人带来麻烦……我只是想报仇而已,也许,也许女人真的不适合上战场……或许真的是因为我而使得这次西征大败……” 索敏越说声音越小,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张宁自然是不信女人不能上战场那一套的,后世女战士上战场的可不少,而且医护营更多的都是女兵,女护士在抚慰伤兵的时候,旺旺能够起到不可思议的作用,甚至就张宁自己,要不是限于客观条件没有办法,他早就有组建医护营的打算。 捡着一些好话安慰了索敏几句后,张宁意识到索敏最近是因为连轴转处理伊州军政事务,jing神极度紧张与疲惫,才会如此伤感与自责。 他认真地看着索敏说道:“如今在伊州,唯独只有你的职位和声望才能够领着众人,对内安抚协调糜烂的态势,对外组织起人马抵抗回鹘人的进攻,现在不是推卸责任和软弱的时候,你必须加强起来,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义务!” 索敏止住了泪水,有些颓然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干好,而是现如今千头万绪,面对如此多的困难和负责局面,我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 “遇事多与身边的人商量,民政上的棘手事情,可遣人去找王刺史问解决之道,军伍上事情,多与手下的将头十将沟通,当然,你也尽可以吩咐我做些事情,我身子虽然还没有好利索,但是处理一些军务还是可以的,等明天安永成他们回来,我会叫他帮忙处理事情!” 听到张宁这么说,索敏的心才稍稍地安定了下来,张宁说得不错,如今在地方事务的处理上,百姓们主要担心几件事情,首先是溃兵,其次是万一回鹘人真的攻下伊州,伊州府衙是否能够带领大家逃亡,要不要立刻就逃亡?而这两个问题,只要能够控制住军队,抵抗回鹘人,那么军政的难题就可以一并解决。 草原溃军几乎等于是张宁救回来的,而他手下左军的战斗力在夺取庞特勤营寨的时候,就已经体现出来,只要张宁身体好了,想来自己倒是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军队的事情了,张宁或许能将那些溃军聚拢,统一调遣,从而赢得一场伊州保卫战。 从城墙上下来后,望着张宁那渐渐恢复血气的脸庞,索敏的心中,没由来地充满了自信与干劲。 接下来的几天,索敏按照张宁提供的方案,连着召开了几次军政会议,由于索敏处理事情越来越有理有节,很快无论是将官还是地方官员们,都收起了轻视和戏谑的心思,只有那柔远镇遏使张怀德,还时不时地在肚子里发出冷言冷语,却也不敢当面说些什么了。 针对眼前伊州的困顿,索敏和张宁在征求了许多人的意见后,商讨出了一系列对策方案。首先,下令伊吾和柔远两地官员,开仓放粮,并走到百姓身边去,动员里正村老做好安抚事宜。其次,下令伊州境内所有溃军即刻向邻近的营寨报到,逾期者一律按乱兵处死。第三,组织起防御力量坚守伊吾城,开始发布动员令,所有适龄男子入伍保卫家园。第四,加急向敦煌求援! 好在事情进展得比索敏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也许是因为面对强敌的缘故,看清楚形势后,大家都抱成了一团,无乱是安抚民心,还是整顿溃兵,甚至连抵抗回鹘人都有胜仗传来。 前ri浑鹞子带着一千人出城,遭遇回鹘一队敌兵,一战砍下了对方三百个脑袋,自己仅仅损失了几十人,算得上是全胜而归。 虽然还无法完全阻挡回鹘人前进的脚步,当毕竟使他们放缓了脚步,因为在张宁和安永成的布置下,汉人骑兵神出鬼没地袭击着回鹘人的前队后队还有运粮队。 张宁运用的是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十六字游击战方针被很好地执行了,当然执行这些游击任务的,就是浑鹞子安永成还有李志光他们所带领的左军弟兄。 昨天从敦煌传过来的公文,节度使府衙意料之中地承认了索敏统领伊州军政的事实,但是支援事情却提得很少,只是说有三千沙州军,正ri夜兼程地往伊吾赶来,索敏知道节度使府衙也是没有办法,这次西征早已将老底掏空了,实在拿不出什么兵马物资来。 而她的父亲索老将军,将一千家将,全部都给她派了过来,还有一些想办法筹集到的军械物质,如今也还在路上。 无论如何,事情的有转机的希望了,索敏都觉得自己这几天再张宁的指点下,干得并不错,而且越干越起劲,她的心中此时有些激动和自豪,同时心中还涌起了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 站在院子里的索敏忽然觉得脖子一阵冰凉,抬头一看,原来天上又开始降雪了。 ; ------------ 第五十六章 局势渐难 一片又一片的洁白雪花从空中落下来,洋洋洒洒地飘到光秃秃的枯树上,瓦片上,院子里,给原本还未融化的积雪上,又加上了厚厚的一层。 院子外面两名亲卫身挎着横刀,静静地站在院门的台阶前,任由那些雪花落到肩膀上,虽然脸已经冻得通红,却依然端直肃立着,眼神里充满着小心与jing觉。 索敏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想到一件什么事情心里有些不踏实,想要找张宁商量,可是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两天由于持续cao劳,索敏担心他的伤势恐怕好得慢,这个时候张宁需要的应该是安心静养,。 “将军,雪大,外面冷,还是进到屋子里去吧!”索敏的亲从莫薇,将一件披风给其披上,小声地劝说道。 索敏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顺从地朝屋内走去。 屋内案桌上新增加了一些待今ri处理的文书宗卷,有地方政事也有行营军务,这些公文时刻地提醒着她,自己此时的身份,已经不再是敦煌那个喜欢依偎在父亲身上打闹的小女,也不再是处处需要人保护的挂名都虞侯,而是整个伊州的真正主事者。 她的一举一动都与伊州两县近两万户,十几万军民息息相关,她的决定有时候事关许多人的生死。所以责任重大。 索敏进屋后,踱步到那案桌前,端起莫薇准备好的热水,喝了一下,而后朝手心呵了一口热气,忍着着疲倦打开了一份文书,开始处理事情来。 莫薇看她如此,便蹑手蹑脚地扇旺了一个炭盆,随着那殷红的木炭发出轻微燃烧的噼啪声,屋内很快就暖和了起来,莫薇接着又给索敏续上了一杯热水,这才静静地站到了一旁,等待着索敏的随时召唤。 索敏简要地批复了几件地方上的政务事情,因为伊州的文职人员还算齐备,她做好决定后自有下面一应的官员会去处理问题,所以她只是稍微的看了看,见没有什么纰漏就直盖上了王清和交予她的伊州刺史大印。 接下来摆在索敏眼前的是一份紧急军务,设在柔远县北一百四十里的俱密山营寨请求紧急增援。 因为聚拢在这个营寨的溃军差不多有三千人,而原本属于这个营寨的士卒不过一千余人,如此造成了许多问题。 一来是俱密山营寨的粮草严重不足,原本备用一千人一个月的粮草,如今要四千人一起用没过几天就消耗完了,二来原营寨统军十将根本无法指挥动那些溃兵,三来俱密山位置关键,属于防御回鹘人从北面来袭的第一道防线,又迫切需要增加防御力量。 虽然大股回鹘骑兵都是从西面进攻而来,可是谁也无法确定他们会不会来个奇袭,毕竟俱密山以北如今也算是回鹘人的地盘,如果俱密山营寨被攻破的话,伊州的军民恐怕连最后一条退路也没有了,回鹘人可以从北面驿道长驱直入。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俱密山领军十将段英贤,特请求行营向俱密山营寨增兵,并提供足够的粮草,还特别要求行营派遣一名够威望,能镇得住那些溃兵的将军过去主持相关事宜。 索敏皱着眉头想了想,而后不在犹豫,迅速地在求援文书上填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意俱密山营寨增加两个营的士卒,还有足够六千人消耗一个月的粮草,至于领队的将领,索敏决定让安永成过去。 这位箭法出众的青年将领,赢得了索敏的许多关注,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张宁的得力手下,更在于他具有独当一方的能力,而且在原草原东撤左军中,他的声望仅次于了张宁。 因为这俱密山营寨的重要xingri发地突显出来,所以她想了想,又加上一条,如有必要,可以让安永成节制俱密山营寨一切事物的条文,然后递给莫薇,吩咐她交给相应负责对口事物的将官立刻执行。 在案桌上索敏处理了许久的公务,这才将今天传过来的文书一一批复完毕,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心中稍微地轻松了片刻。 可是很快,一道急报传来,又将她的心情拉到了谷底。 这是一条带血的军文,十月初三,伊吾车营寨失守,正在此处公干的节度使押衙杜辛德战死,领军十将邓海军殉国,全营寨士卒民壮一千五百人战死,十月初五,回鹘人过饶海,扫荡一路不远撤进伊吾城的汉人村寨,杀死汉人百姓两千七八名,回鹘人马上就要兵临伊吾城。 并且苇子峡方向的回鹘人也出兵,归义军设置在红山的营寨被拔,又是两千士卒将官战死,由此柔远方向开始相继发现了回鹘游骑的踪影…… 原本有些缓和的局势,仿佛片刻之间就极度恶化了,索敏赶紧召开紧急军事会议,不过在会议上却产生了两股争议,一些人主张放弃柔远,将所有军民都转移到伊吾,这样集中所有力量来坚守伊吾城,或许还有一线赢得希望。 而另外以柔远镇遏使张怀德为代表的柔远派,却提出了完全相反的建议,建议要将防守重点放在柔远境内,理由是那个回转的空间比较大,一旦阻敌人不支,可以即刻往沙州方向撤走,而留在伊吾城,万一回鹘人占领了柔远全境,将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只是任由两派人马争得面红耳赤,却没有争出任何结果出来。 索敏看着两边的人都快要打起来了,皱了皱眉眉头,轻轻咳了一声,而后站起身子来,这样议事厅内才都安静了下来,她看了看坐在左边的李志光开口道:“李将军你怎么看?” 经过了这次西征战事,这位敦煌李家的嫡孙,脸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刀痕,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如今身上散发了一股沉稳与坚毅。而他的那位堂兄,一直护卫再索敏身边的李哲沛,因为腿部受伤,已经被送回敦煌休养了。 李志光听到索敏正在问自己,便站起来握拳拱手回道:“如今伊州糜烂,这个时候我们内部再起争执毫无意义,无论是守伊吾还是守柔远,都有各自的道理,我觉得……” 一屋子的将官都在等着李志光说出后半句话,其实大家都知道李志光的身份,许多人心里认为他的话可能会左右索敏的最后决定,大家都盯着李志光看,希望他是赞同己方的观点。 “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听听张宁将军的看法,他谋划和决断的能力,相信大家看在眼里,并且如今伊州境内最强的原东撤左军,也就是现在的伊州大营左军,就是由他所统帅。” 听到李志光如此说,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张宁没有到会,顿时都面面相觑起来,这伊州最强大的军队就是张宁手下的士卒,不管是那安永成还是勇猛的浑鹞子,亦或是那个管后勤的孙叔达还有负责内卫的马希进,张宁手下无一是弱手,就连这正在说话的李志光,也跟随过张宁好一段时间,这张宁都没有来,那开什么会啊…… 看到众人都是一副意兴阑珊的神情,索敏开口道:“我担心他的伤势还未痊愈,走过来恐怕又要触动伤口,所以没叫他过来议事。” 张怀德有些索然无味地说道:“还是先问问张……张将军的意见吧!” 这场没有张宁参加的军议毫无意义,张怀德的心思比其他人还要想得多一些,还要复杂一些,张宁本来是他手下的游弈使,后来被他发配到烽火铺,没想到放而成全了张宁,西征一战归义军大败,张宁却声名鹊起,如今就连索敏这伊州头号人物,都要听从张宁的意见了。 也不知道张宁伤好,能够亲自视事后,会不会想起过往的事情,而对自己不利,张怀德一脸的担忧和懊恼,慢慢地随着众人走出了议事大厅。 结束了毫无结果的军议后,张宁带着李志光,还有从沙州赶来的援军将领索留,一起去探望正在家中静养的张宁。 …… 张宁和安永成还有浑鹞子,本就在这伊吾城内长大,都是从小没有父母的孤儿,所以他们才会抱成一团,生死相依。张宁此时的住所就在灵图寺的背后,地方狭小,不过一个小院子,里面是三间屋子,残破而简陋,从安永成的口中张宁知道,这是张宁那早已过世养父母留下来的。 当溃兵从草原上逃回来后,大部分中上级军官都被审问或者问罪,不过张宁却安然无事,因为他是西征之后才临时提拔起来的高级将官,奎宿墨离军和纳职玉门军的失利,都和他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关系。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突围的时候立了大功,而且还受了重伤。 所以敦煌来的几名节度使府押衙,只是对他进行了几次例行的询问,很快就放过了他。后来的这一段时间,他就一直呆在这破旧的屋子里接受治疗,虽然索敏数次提出给他安排一栋好的院子,都被他给拒绝了。 至于左军的军务事宜,他都放手给了安永成和孙叔达,只是有时口头上对他们无法处理的棘手事情进行指点,不过昨ri安永成被调去了俱密山营寨,所以他今天就让马希进前去左军驻地,帮助孙叔达处理一些事情。 而浑鹞子带着手下的康萨罗他们,正在外面打游击,似乎打得很开心。 其实这几天他觉得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前来看病的郎中吩咐还需静养,从柳树沟营寨赶过来照料他的林忆君,便不让他出院门。 面对着神se坚定的林忆君,张宁是一脸的无奈,雪过天晴后,林忆君将院子内的积雪扫干净,他就只能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晒太阳或者绕圈散步了。 ; ------------ 第五十七章 问策 “忆君,我的伤真的好得差不多了!你看这身子骨硬朗的,都可以跑跳了,就开恩让我出去外面溜达溜达?” 正当张宁死皮赖脸地求着林忆君,想要往外跑时,院门外负责jing戒的护卫,跑进来报道:“伊州行营兵马使索将军来见!” 索敏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张宁回头看了林忆君一眼,她先是微微地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知道门外的是索敏时,神se有些复杂地朝院子外看了看,便低着头朝边上的一间屋子走去。 她之所以神se复杂,一方面是觉得这索敏来得也太频繁了。 二来,她其实认识索敏,在敦煌时两人虽说不上有多熟悉,但是见过几次面,彼此知道有这号人的存在。 张宁暗中得知消息,现归义军节度使张淮鼎一直没有停止暗中追查,暴动那夜从节度使府衙中逃脱的张景球和林忆君。 只要这两人没有死,张淮鼎在那节度使位置上就呆得不安心。 …… 见林忆君关上那房门后,张宁这才带着从柳树沟营寨赶过来的邓弘嗣,一起迎了上去。 “参见索将军!” “任安,我们还需要这么客气么!”索敏有些嗔怒地看了张宁一眼说道。 之前一次索敏与莫薇过来探望张宁,索敏随口问起他有没有表字,张宁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胡口捏造了一个任安的字,这才应付过去。 谁知从此以后,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的场合,索敏就开始叫张宁的表字以事敬重。 “你的身子好些没有,这院子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真不需要我为你调间屋子?” 那刚从敦煌赶来的索留,被索敏这有些亲昵的语气和表情弄得一愣,而李志光和邓弘嗣却是早已经习惯了,这位女将军,平时遇到人都是绷着脸庞,就连遇到相熟李志光时,都难露出笑容,唯独看到这张宁,才会显露出一点女儿作态。 难道……诸人都不敢再多想了。 “身子好了许多,已经可以自如活动了,这屋子从小住惯了,实在没有换地方的必要!”张宁笑着答道。 将众人迎进小院后,邓弘嗣很快就吩咐手下清理好了一间屋子,再点起木炭火盆,奉上几盏热腾腾的茶汤,这屋子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待几人坐定,索敏先是给张宁介绍了一下坐在她下首的索留,这位中年将军同时也是索敏的族兄。 接下来索敏也没有再说什么废话,直接将现今遇到的事情,简要地介绍了一遍,她的记忆力看来很是不错,不仅仅说出了西面和南面遇到的军情,就连那些审批过的军政小事也说的一清二楚,往哪个营寨分配了多少冬衣,或者几担粮食,自己又是如何批示处理的,很有顺序,娓娓道来。 最后她又将议事厅内争论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望着张宁,满脸期盼地问道:“任安,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处置好?是集中兵力守伊吾,还是将主力拉到柔远去?” “将军刚才介绍的伊州态势,我听清楚了,只是无法将脑袋里的想法与具体的地方相连结起来,要不我让邓弘嗣去取幅舆图?” 索敏点了点头道:“是我没有考虑到这点,既然你这里有伊州的舆图,那就再好不过了!” 邓弘嗣应了一声,很快就找出舆图挂在屋子上角的架子上。 屋内几人盯着那舆图,凝神思索了起来。 从敦煌过来的索留,也是名老将了,年少时曾随前任节度使张淮深一起攻打过纳职城,对着伊州算得上熟悉,不过他刚千里迢迢从敦煌赶过来,身体极度疲倦,刚到伊吾才下马又被自己本家堂妹给叫过去召开军议。 此时坐在这屋子内,心中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想着能不能找个地方先睡上一觉,偏偏这张宁又取出舆图,弄得他也不得不思量起对策来…… 很快他的视线从那舆图上移开,不经意地看了张宁一眼,再看了看低头思索的索敏,心中有些感慨,思绪很复杂。 索敏是有过未婚夫的人,只是还没有过门,那龙家子弟就回鹘人给害了。 敦煌也有过关于索敏克夫的传闻,可是当她为了给那未婚夫报仇投入军中后,却吸引了许多青年将官的注意,成为了许多人眼中的军中情人,各大家族前来提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都快要把索家门槛给磨破了。 不过索敏却一个也没有看上,就连那归义军节度使之子张承奉,她也是没有一副好声se。 可是最近却有传闻,她瞧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还把那索老爷子特意为她打造的的横刀,都送了出去…… 眼前这小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相貌不过普通,身子也病恹恹的,索留的眼神中不由地起了轻视之se,索勋老爷子这次让他带队支援伊州,其实也有让他考查考查张宁的意思在里面。 正当他在思量着,回到敦煌后如何与索老爷子回话时,张宁开口了。 “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奏请节度使府衙,将那些还在羁押调查的中高级军官先放出来,尤其是那些十将和行军参谋等,应该让他们早点回到各自军中,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用这样才能保持各营军务畅通!” 索敏皱了皱眉头,说道:“伊州敦煌两地相距遥远,这派人一来一回又得耽搁好几天,如此一来,恐怕、恐怕时间来不及了!” 张宁说道:“事急从权,那就先将他们放出来,再派人往节度使府衙请示!” “可是那些前来勘查斟辨认的节度使府押衙们,恐怕、恐怕不是那么好说话,他们未必肯立即放人!”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的李志光,看了看索留开口说道。 顺着他的眼光,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索留的身上,因为他刚从敦煌来,而且此前也担任过节度使府押衙的职位,那些人他或许都熟悉,即使不认识他,也会给他一些面子。 见索留还是没有开口,张宁便又说道:“现在最紧要的是先遏制住伊州形势进一步恶化,如果失去伊州,那么我们归义军所真正控制的地盘就仅仅只有沙瓜两州了,因此伊州无论如何都不能丢,我想节度使府衙同样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他接着说道:“这样一来,我们为了保住伊州,就必须让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官出来处理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节度使府衙虽然还在对他们进行测查,但是也没有确切说他们就有罪,即使有罪我们也可以让他们戴罪立功,如果还做不好,战后我们同样可以对其数罪并罚,追究其责任!” 索留眼se复杂神se数变,虽然他同意张宁所说的这些观点,可是这伊州形势如此糜烂,真的还能保住吗?回鹘仆固俊部与庞特勤部联军,这是连张议chao时代也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凭着眼前这三两个男女年轻将领能保得住伊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来要是真的败了,也不至于追责自己。可是现在张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而众人又将眼神望向自己,别人他可以不管,可是索敏呢?索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女,他可得罪不起。 索留假意思考片刻说道:“张将军说得不错,除了那些切实有过失或者有罪过的将领需要继续关押外,我觉得其他人可以都先放出来,等打退了回鹘人再说,至于节度使府押衙那里,就由我去说说吧,他们领头的那个家伙,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 ------------ 第五十八章 奇谋 “此乃权宜之计,想必节度使府衙了解情况后,也不至于如何斥责我们,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担着,明天一早就让那些节度使府押衙放人!” 索敏说完后,看了看身边的张宁接着开口问道:“任安,除此之外,在具体的军事行动上方面,你还有些什么建议?” 张宁想了想,盯着那舆图仔细地看了看,开口说道:“柔远方向敌人的详细情况是什么?回鹘人出苇子峡,而后我们红山营寨被拔,此时回鹘人的攻势应该很强才对,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差不多就要攻到柔远城了!” 听到张宁提到柔远的事情,屋内众人不禁一愣,难道张宁是支持将部队都拉到柔远的地面上去? 索敏心中也有些捉摸不定,不知道张宁提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片刻回道:“据游弈回报,回鹘人攻下红山营寨后,似乎只派出一些游骑,四周侦查,应该是在等待大部队的到来,然后才展开攻击!” 张宁站起身子走到那舆图前,用手指了指说道:“回鹘人的作战意图其实很明显,南面从苇子峡出发,先攻下红山营寨,接着再攻击柔远,西面打下伊吾车营寨,过饶海就可以兵临伊吾城下,这也就造成我们现在为难的情况,是守柔远还是守伊吾,最后的结果就是守哪里都不对,而放弃哪里又都不对!” 他的手接着往舆图上指了一下,继续开口说道:“如果这时候再派一支偏骑,从北面出发,只要攻下咱们设在北面的俱密山营寨,切断我们的退路,那么整个伊州将会自己乱了阵脚,咱们归义军再无半点胜算!” 屋内几人对看了一眼,脸上一惊,之前都只注意到敌人具体的攻击方向,没有如张宁这般全盘考虑到回鹘人的作战意图,如果他们真的从三面同时进攻,那伊州就丢定了。 李志光喉咙动了动,艰难地吞下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低沉地问道:“那、那我们是不是动员全体军民开始……开始撤退了!” 说完张宁直直地盯着张宁,等待他的答案。 “ri前将军派安永成带人去俱密山营寨,想必是早有考虑北面的问题了?” 索敏脸se微微一红,说道:“我只是应了俱密山营寨段英贤的求援文书,当时是想俱密山营寨不容有失,所以才让安将军前去接管事宜,但是倒是没有通盘考虑那么多。” “大家会不会觉得有些疑惑,南面和西面的回鹘人攻得如火如荼,而北面的敌人为什么没有动?”张宁开口道。 “难道他们想给我们留一条生路?”李志光自嘲地笑了笑道:“回鹘人可没有那么好心!” “西面伊吾方向的回鹘人,虽然攻势还算强劲,但是南面的回鹘人已经明显地慢了下来,不然他们占领红山后,完全没有必要再派遣什么游骑,大军可以直接压到柔远城门口,完全可以不给我们以喘息的机会!” “张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索留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回鹘人内部出问题了!” “什么?”满屋子俱是惊诧的神se。 “南面仆固俊部停滞,北面回鹘庞特勤部又完全没有动静,这不合理!我们知道仆固俊和庞特勤部其实是死敌,我不相信他们会真心联合在一起!” 索留皱了皱眉头,说道:“张将军,你这判断未免太过于武断了,都只是些想法罢了,却没有任何的消息可以佐证,万一,我是说万一回鹘人其实是在耍什么计谋……要知道,如果兵马使采纳了你现在的话,可是要影响到整个伊州得失!许多人的生死!” 说完上面一通话后,索留的心里忍不住地摇了摇头。眼前这家伙话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是毕竟太过于年轻了,在这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居然判断回鹘人内部出了问题,甚至是仆固俊部和庞特勤部还没有打下伊州就决裂了? “你能提供什么佐证吗?”索敏的心头一片慌乱,又惊又疑,就是说回鹘人马上会攻上伊吾城头她也比较好理解一点,可是张宁这回鹘内乱的判断,可真是使她乱了阵脚。 索敏绷直了身子,习惯xing地又问道:“如、如果真像你判断的那样,我们该,该怎么样做好?” “敏儿,慎重!” 索留心中一急,喊出了在敦煌时的称呼,他可是真的怕这索敏头脑一热,就如此轻易地相信张宁的判断,从而做出无法挽回的错误决定。 看到众人一脸神情紧张的样子,张宁知道大家的意思,他顿了顿身子,说道:“也不必要着急,我相信不过两ri,我的手下,也就是那名现在带人外面与回鹘人游斗的浑子盈,一定会带回来确切的消息!” 或许索留觉得这张宁判断军情过于草率,然而李志光却不这么认为,这个夏天,李志光在草原上跟随张宁经历过一番生死后,他知道张宁心中如果没有几分把握,轻易不会做出什么决断,张宁敢说出回鹘人内乱肯定有一些可以依仗的地方。 “张将军,如果真如你所判断,我们究竟要怎么办才好?”他接着重复了索敏的问题。 张宁咬了咬牙齿,一字一顿地说道:“柔远和伊吾的军队全数出击,将回鹘人拖在各自的境内。俱密山营寨五千骑兵取道折罗漫山,由北往南……突袭红柳峡!” 他恶狠狠地握紧拳头砸在了那舆图上,环视一下众人接着说道:“只要打下红柳峡,堵住了他们退路,我们就可以把这些回鹘人统统留下来,一个也不放过!” 屋内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的心里都砰砰直跳,索敏、李志光、索留,还有站在舆图后的邓弘嗣,都被张宁这大胆至极的计划给惊住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过了好一刻,索留才艰难地清了清嗓子说道:“这计划未免太过于冒险了,先不说可不可行,只说一点,如今天寒地冻大雪封山,这俱密山营寨的派出的五千骑兵,如何翻过那折罗漫山?再说了,不过五千人马,长途行军后,先要强攻红柳峡,还得守住回鹘人的疯狂攻击,这可能吗?” 张宁神se带着一丝冷酷说道:“只要能断了西面回鹘人的退路,再大的困难也必须克服,就是五千人都死光了,也必须给我执行!” “要是他们打不下红柳峡怎么办?” 张宁冷笑道:“五ri前,浑鹞子派人传回来消息,回鹘人由于一路攻得顺风顺水,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退路的问题,驻守在红柳峡的士兵不过千人,正是因为这天气极度寒冷,所以他们的jing惕xing必定降到了极点,又怎么能想到会有五千人从折罗漫山杀出来!” 索留脸se变了又变,想要再开口反驳,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这计划的确如索留将军说的那般冒险!” 李志光眼神熠熠生辉地接话道:“但是,这险值得冒,假设张宁将军判断的没错,那么从折罗漫山出奇兵,很有可能、很有可能让西路的回鹘人全军覆没!” “如果能吃掉这部分回鹘人,那可以保伊州很长一段时间的平安,甚至连这次归义军西征,都不算败了!这险值得冒!” ; ------------ 第五十九章 乱世人不如狗 “报,将军!柔远游弈发现敌人有要撤离的动向!” “报……禀告兵马使,西面的回鹘人过了饶海后,停滞不前,情况有异!敌人营地兵马嘶鸣,似乎他们自己打了起来!” 正当索敏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接二连三的传令兵跑进了张宁的小院子里,开始传报最新的信息,综合他们所回报的消息,事情越来越接近于张宁的判断。 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不再顾及索留的想法,开口道:“机不可失,我同意张宁将军的判断,但是在这寒冬季节想要翻越折罗漫山,和突袭红柳峡,这这行命令的五千必死士卒,得找个有智有谋靠得住的将领来带才行……” 说着说着她将眼光望向了张宁,这是最好的人选,可是看着张宁那张消瘦的脸庞,索敏打消了这个念头,张宁重伤还未痊愈,此去红柳峡阻击回鹘人……说不定……可是还有谁呢? 索留是不可能的,他刚到这里情况都不熟悉,李志光也不可能,敦煌李家的嫡孙,索敏不可能让他去执行如此险恶的任务。 至于她自己,更是绝无可能了,如此寒冬,需要翻越折罗漫山,还得千里挺进红柳峡,再迎接一场又一场的恶战,她做不到,也没有人会同意让她去。 张宁想了想开口说道:“不如、不如让我去,其实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前世他登过天山,想必那地形地貌也没有改变多少吧,而且执行如此凶险的任务,恐怕也只有以自己在左军的威望才有办法执行。 “不行!”索敏和李志光齐齐开口道。 “你身子还没有好利索,而且如何将回鹘人留住,我还需要你来统筹指挥!” “如今伊州行营不能没有你!” 张宁的神情顿了顿,开口道:“那就让安永成去吧,他人在俱密山营寨,坚毅和智谋都不差,让他带上足够的向导,加快行动……”此去红柳峡万分凶险,张宁只能期望安永成能够顶住了。 索敏和李志光对看了一眼,都同意了安永成这个人选。 “那在柔远境内和伊吾境内我们要如何做才好?”索敏接着开口道。 “我们的兵力不足以吃掉敌人两路人马,南面柔远方向只需加强jing戒,放他们离去,我们的重点在西面,必需调集所有兵力将他们统统吃掉,以报奎宿和纳职之仇!” 张宁接着说道:“现在看来,仆固俊部和庞特勤部内乱无疑,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没错,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中,却似乎没有给大地带来什么温暖,远山上,城墙下白皑皑的积雪,带来了无尽的寒意。 邓弘嗣带队细细地巡视了伊吾各座城门,这才浑身疲倦地回到了军营中。 他到伊吾已经五天了,可是总过回家不过两次,邓弘嗣的家就在这伊吾城北面的巷子中,他父母俱在,已婚并且有了一对十来岁的儿女。 不是他不想回去,实在是太繁忙了,自从张宁的左军接过守城和统筹进攻的任务后,他必须帮助张宁布置城防,巡哨,还得按照柳树沟营寨的方法整肃队伍,甚至还要帮忙孙叔达一起处理粮草的调配等事宜,每天都忙得团团转,根本就抽不出时间再顾及其它事情。 邓弘嗣之所以这么忙,主要也是因为张宁身边几个重要的人物都不在,安永成千里奔袭红柳峡,浑鹞子在外面打游击已经整整十天没有传回消息了,没有人知道他和他手下那一千人马,现在究竟在哪里。 而张景球因为身份需要隐藏的原因,就只能待在柳树沟营寨,同样因为这个原因,林忆君也被张宁送回了柳树沟。 “将军,你先用热水擦把脸吧!” 在张宁的建议下邓弘嗣前ri被提拔为十将,张宁给他安排了五名亲从,其中一个见他此时脸se憔悴,就连脚步也有些不稳,立刻打来了热水,让他洗洗。 洗完后,营房里已经摆好了饭,不过是一碗粗糙的粟米饭,一碗盐水汤里面飘着几颗油花而已,与普通士卒的伙食没有任何的差别。 在寒冬里,这点东西其实是吃不饱的,但是没有办法,随着回鹘人进到伊吾的境内一路扫荡,接着百姓士卒大量涌入伊吾城,城内的粮草已经严重不足了,而敦煌方向增援的粮草又迟迟见不到,就连守城军队的这点粮食都是索敏拼命地腾挪出来的。 为了使得大部分的难民不至于饿死,索敏下令在刺史府衙外搭了粥棚,可是那粥里却没有几粒米,只能吊着人们的xing命,可是就这样每天排在刺史府门口的人群不几千。 伊吾粮库的粮食只能保证士卒们的最低供应,城内大户们接连捐了几次米粮以后,也确实拿不出东西来了,而在回鹘人还没有完全退却之前,拖家带口的难民依旧不断地朝伊吾城涌来,难民越来越多…… 邓弘嗣胡乱地扒拉两口,留着半碗饭,让身边的亲从给家里送过去。以他现在的职位和在张宁面前的地位,邓弘嗣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晓地往家里弄一些米面,可是他却丝毫没有这么做。 很快邓弘嗣点起吃过饭的人马,朝南城巡逻去,那里的城墙下,临时搭起的几座窝棚里,聚集着大量逃难的人群。 如同城里其它地方一样,这里的难民们也是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双眼无神,呆滞地坐在地上。 “军爷,军爷,给口饭吃吧!”一个脸上沾满泥垢的女人,从窝棚的一角冲了出来,一支手抱住邓弘嗣的腿,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嘶哑地说道:“军爷,军爷,要了我的身子吧,啊,要了我的身子吧,只要一口吃的,只要给我娃娃一口吃的……公公死了,当家的也死了,都死了都死了啊……” 身边的亲从刚要挥起手上的横刀,用刀背将那女人驱散,却被邓弘嗣给止住了。 那女人的怀中抱着一个嘴唇脸se俱是青灰的娃娃,邓弘嗣看出来这娃娃早已经没有了生息,娃娃那细细的小手蜷缩成一团,无力地露在寒风中。这母亲一手拉着邓弘嗣的脚,另一手紧紧地抱着早已经死去的孩子,拼命地要将干瘪的ru房朝娃娃的嘴里面塞,只是任由她如何努力,那孩子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军爷给口饭吃,给娃娃一口饭吃……山娃你醒醒,有吃的了,娘给你弄来吃的了……” 看着看着,邓弘嗣的嗓子眼里好像堵了一件什么东西,一颗眼泪忍不住地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 ------------ 第六十章 艰难行军 再次回到军营后,邓弘嗣的心情低到了谷底,如果不将回鹘人杀伊吾境内,杀出汉人居住的地盘,再过些时ri一旦更大的暴风雪来临,这伊吾城内将会发生更多的惨剧。 想到此,他将头埋进了盆内的热水中,拼命地想要挥散脑海中那蜷缩的小手,可是越不让自己去想,那一幕幕光景却越是不停在在脑海中闪过,好在营门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这一切。 “老邓,老邓,快弄点吃的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让亲从出去看是谁来了,外面已经传来的马希进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邓弘嗣迎了出去,只见马希进灰头土脸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一大早就从柔远出发,到现在连口热汤都没喝过,快饿死我了!这又冷又饿的!” “先喝口热水,我这就让人去弄饭。”邓弘嗣挑开门帘将马西进迎了进去说道。 马希进一把端起桌上的水壶,也不怕烫直接对壶嘴,咕嘟灌了一大口,接着把那热水壶抱在手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热气。 邓弘嗣看着他说道:“将军不是让你呆在柔远么,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柔远没事,回鹘人已经开始撤离了,我接到将军的命令,去西夜羌寨借了一千人!不过那些懒家伙,要明天才回到。” “怎么回事?马上要开始围剿行动了吗?安永成他们打下红柳峡了?” 邓弘嗣将手伸到刚刚搬进来的火盆上,身上被雪打湿的地方正冒着阵阵白气,他擦了擦眼睛,咧嘴说道:“应该是了,将军身体还没有好利索,却毫不顾忌,此时率领大军,应该够快要接近饶海,为了防止敌人逃窜,从今天开始,我将要接管伊吾以南的防务,将军说了如果有一个回鹘人,绕过我的防线从南面溜出去,他就会砍掉我的脑袋!” “你是百战老兵,我需要你帮我!”马希进一脸诚恳地望着邓弘嗣数道。 邓弘嗣默默地点了点头,不为什么就是单单为了那些惨死的妇幼报仇,他也愿意领兵回去和回鹘人真到真枪地干一场。 …… 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战马前。 望着那陷入云烟里的折罗漫山,安永成拍落一片铁甲上的雪花,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虽然在出发前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仅仅备足双份的粮草辎重,而且还尽可能地征集到所有能用的驮马,又花了重金物se数名熟知地形的当地向导,可是现实的情况却比想象中的难上万倍。 队伍不过才不过才行进到半山腰,鹅毛般的大雪就开始不停地飘下,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直接就到了大腿根,并且这山路的另外一面就是高高的悬崖,不时地有士卒马匹,脚下一个打滑就坠入了那山崖下,只留下人马长长的悲鸣声。 雪大,路滑,一天下来整支队伍走不到几里地,再往上走,就几乎找不到路了,到处都是白雪,抬头望去,四面都是高高的山峰,而山顶却无一意外地隐入了白茫茫的云雾中。 安永成带着向导亲从,亲自在前面探路,就这样队伍跌跌撞撞地在折罗漫山间前行着,站在山路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苍茫一片,鸟兽绝迹,加上脚下危险重重,让每个人都烦闷不堪,要不是安永成一路亲历其为,再用以前张宁用过的方法,给大家打气鼓劲,鼓起仇恨引入期盼,恐怕如此坚苦的行军,就能将队伍拖垮了。 好在安永成重金聘请来的向导,的确是熟知这山里的地形,队伍这才一路坚苦前行,就算这样,直到第七天中午,他们才在大雪中从折罗漫山西麓走了下来。 “传令下去,队伍就地隐蔽,抓紧时间喝水吃饭,喂好战马,各营即刻清点人数,向我报告!” 才刚到山脚下,安永成就下令,派人前去探查巴里坤湖周围的情况,只要穿过巴里坤湖,再往前去就是回鹘人活动的地盘了,按照之前张宁约定的时间,他必须在十五ri之内,越过巴里坤这片区域,并神不知鬼不觉地攻下前面的红柳峡,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给他留下的时间仅仅只有八天。 各领兵十将和将头们,很快就把情况汇总到他这里,从俱密山营寨出发的五千士卒,还能上马作战不过四千人,冻伤坠崖近千人。好在马匹还算充足,基本上能够满足一人两骑的要求。 安永成结果亲从递过来的热水,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是一连串的问题。这支刚刚经历过艰苦行军的队伍,根本就没有时间再行休整,必须马上投入战斗,他们必须在接下来的第八天来临时,避开回鹘游骑,克服长途行军的疲倦,再克服军械士卒不足的问题,一鼓作气攻下红柳峡,然后一直坚守到整场战役的结束。 这是安永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带兵,身边除了那几十名柳树沟营寨出来的亲从是熟人外,其他士卒和将领基本都是原纳职溃军,他并不是十分熟悉,好在战前和折罗漫山上的动员,及其立功洗刷耻辱的的心思,加上安永成如今也算是声名在外,这队伍才没有在山上溃散掉。 这次任务太艰巨了,安永成咬了一口冷冰冰硬邦邦的面饼,心里在不停地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做,怎么样才能用手上的这点人马,神不知鬼不晓地攻下红柳峡,将回鹘人逃窜的口中给堵住。 要不是任务这么难,恐怕将军也不会让自己来执行吧,安永成听说了张宁本来是要自己来带队的,只是身子还没有好利索,才被索敏他们给挡住了。 他默默地吃完了面饼,而后朝身后休整的军队走去,因为损失了一千多人,他必须要对各营的人马进行重新调整,得充分组织好士卒们,几天后才能使他们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至于冻伤或者摔伤,而无法随同大部队行动这部分士卒,安永成打算留下些人照看他们,等战争胜利了,再派人来接他们回去。 ; ------------ 第六十一章 瓮中捉鳖 前面山脚下,一处挡风的巨石后,坐着一排排正用热水就着面饼狼吞虎咽的士卒们,从俱密山营寨出发原本五个营地的偷袭士卒,如今只剩下四个营士卒,伤兵们已经被聚拢到另外一面,有专人照顾着。 这些士卒大部分是之前从草原溃逃下来的,原本都听说过左军的勇猛,除了左军行军司马张宁外,他们同样听说过这位实际带兵打下庞特勤营寨的安永成。 当然真正让他们感到心服的,是翻山跋涉以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安永成总是冲在前头,而在吃住方面也与普通士卒无异,丝毫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与之前遇到的领军将领完全不同。 坐在地上或者靠在马背上的士卒们,看到安永成带着亲从走过来,都纷纷地朝他行礼致意,安永成从那巨石底下走过,不时地朝着这个十将,那个将头、队正点头示意,或者遇到相熟的士卒时,轻轻拍着对方肩膀慰问几句,在大家的尊敬的眼神中,他走到的队伍后面。 前面坐在雪堆下面的,是俱密山营寨领军十将段英贤,他看到安永成后赶紧站起身子,朝安永成迎了过来。 天上的雪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片片雪花围绕着段英贤左右飞舞着,他今年已经四十几岁了,本可以不用参加这次行动,只要守好俱密山营寨就可以,可是任由安永成如何规劝,他都要来。 老骥伏枥,这话用在一个才四十几岁的将领身上或许有些不妥当,不过段英贤却是名实打实的老将,十几岁开始跟随着归义军的开创者张议chao将军,一起将吐蕃人从沙州瓜州赶走,建立了归义军政权,而后又跟随张淮深将军一起开拓了疆域。 几十年刀里来枪里去下来,功勋一堆,身上伤病同时也是一堆,只是他为人xing格耿直不为上官所喜,所以到老了都还只是名十将。 如今的段英贤并非是想着建功立业,只是想着当年被自己打得屁滚尿流的回鹘人,如今居然能够侵入伊吾?不服气罢了。 请安永成一起坐下来,段英贤开口说道:“安将军,过了前面的巴里坤湖,离那红柳峡就不远了吧!” “是,只要从右面的湖边拐过去,不出两百里地就能看到早年间的驿道,再往前走一些,那回鹘人守峡谷的营寨就设在那里!” “想来当年我随着张怀深将军还走过那里,啧啧,可真是个险峻的要冲之地啊!” 段英贤接着说道:“如果强攻,就我们这么点人恐怕不容易,安将军准备如何打?我记得没错的话,那营寨是唐初留下的寨墙,甚是高大。” 安永成轻轻地点了点头,的确不易,可是张宁暗里传令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红柳峡,就是再大的牺牲也要干。只要能在回鹘人察觉之前拿下哪里并牢牢地守住,那回鹘人就只能在伊吾的内盘内乱窜,将很难全身而退。 见安永成没有说话,段英贤接着说道:“不好打啊,那营寨建在峡谷的入口处,寨墙高大,两边是峭壁,我们就是想要偷袭也没有地方藏身,那寨墙上更是箭垛密布……” 段英贤说的这些情况,安永成都知道,不久前他就是押后,从红柳峡方向退回伊吾的,那红柳峡营寨本来在归义军的手里,不过当时从草原上退回的军队溃逃,而回鹘人又来势汹汹,所以那红柳峡营寨的领军十将吓破了胆,居然不战而逃,就这样让回鹘人白白地捡到一个便宜。 不过那红柳峡领军十将回到伊吾后,就被军法处置,砍掉了脑袋。 雪花虽然停了下来,可是天空依然yin沉得很,ri头藏在云层后,许多天没有露出面容。 最后安永成和段英贤商定,选出百名熟知回鹘语的士卒,换上回鹘士兵穿着,等接近红柳峡回鹘营寨后,诈开营门,毕竟回鹘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如今竟然有一队汉人士卒会出现在他们红柳峡一带。 …… 十一月十九,是在张宁的建议下,伊州行营反复谋划议定好的反击时间,随着各种渠道消息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张宁他们终于弄清楚了回鹘人内部发生的事情。 原来夹在各势力下,在甘州艰苦生存的庞特勤,眼红于西州的水草丰美和辽阔的土地,因此一边与仆固俊联军,另外一边却又派遣大军在仆固俊的身后狠狠地捅上一刀,大队庞特勤部回鹘骑兵直奔仆固俊部设在高昌的牙帐。 如此一来,张宁总算知道,为什么之前在草原上,安永成他们攻打庞特勤营寨时,似乎没有遇到太大的阻拦,当时他还以为庞特勤部的战力怎么如此不堪,如今才算知道,原来人家放了水。 庞特勤固然是心术不正,而那仆固俊其实也没安好心,他想着与庞特勤联军将伊州打下来后,再将庞特勤部干掉,这样他就能够统一回鹘各部,然后冠上可汗的称呼。 心怀鬼胎的回鹘两部联军,此时已经开始自相残杀起来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红柳峡处的退路,已经被汉人堵住了。 张宁亲率伊州左军,作为前锋突进,一路运动到饶海以西,只以轻微的代价就打下了陷入内乱的伊吾车营寨,纷纷往红柳峡逃窜的近三万回鹘各部士兵,这才知道自己的后路被阻断了。 为了逃命这些回鹘人又抛开仇恨,重新连结在了一起,对红柳峡谷展开强攻,安永成带着部下拼死抵挡,但双方人数差距实在太多,当左军先锋将,浑鹞子带队杀过来时,回鹘人已经登上了红柳峡谷营寨的寨墙。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前面退路没有打下,而后面伊州左军又催魂般追来,回鹘人终于崩溃了,四下逃散。 十月二十五ri开始,从红柳峡谷到伊吾,一路上汉人士卒都在追杀着溃逃的回鹘士兵,情况与几个月前草原上发生的事情,刚好反转过来。 当最后一股三千多往南逃的回鹘溃兵,被马希进和邓弘嗣两部人马夹击,无一骑漏网后,从西面红柳峡谷突进伊吾的近三万回鹘士兵,近乎死绝。 ; ------------ 第六十二章 伊州刺史 () 从秋末开始,一直下许久的雪,近年关的时,终于停了下来。 晴朗的天空如同水洗般的碧蓝,天上没有半丝的云彩,四面也不见风动,因此连那空气中的寒意似乎也减轻了很多,既是几天难得的好天气。 带着暖意的阳光映she在伊吾城内,将那一条条垂在屋檐下,挂在树枝头的冰棱照的晶晶亮,不时地闪动着绚丽的se彩。 由于快要过年,而伊吾境内又不再有回鹘人的威胁,因此原本聚集在伊吾城内的难民,在官府的引导下都纷纷起身,朝各自的家园赶回去。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屈死的冤骨,埋没于荒烟蔓草间。 距离过年还有十几天,从夏初开始的这场西征战事,算是真正地走到了尾声,伊州行营下令各部士卒开始转入防御,并开始轮番休整。 虽然敦煌节度使府衙,对于这场战役是失败还是胜利,还没有最后的定调,但是总体来说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毕竟伊吾反击一役挽回了归义军的颜面,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回鹘两个主要的部落,终于撕破脸皮内乱了。 这样一来无论接下来归义军要如何行动,外部敌人的压力都会降到最小,因为除了回鹘人外,另外一个具有威胁的势力吐蕃人,如今也同样陷入农奴起义而无法自顾中。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将来的一段时间内,伊州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军事行动,而是要安抚因为战乱逃散的难民,组织好地方的秩序和来年的chun耕。 伊州刺史王清和的伤势完全没有转好的迹象,如今已经被送回到医疗条件的敦煌去治疗,而临时担任伊州行营兵马使的索敏,也不可能再留下来继续担任伊州刺史,战事结束后,索家老爷子已经派人来催数次,让她回敦煌了。 因此伊吾城内出现了许多传言,索敏很快就会离开伊州回到敦煌,而节度使府衙方面委任的新刺史也很快会到来。 至于新的刺史是谁这个话题,不可避免地四处被传播着。有说是现柔远镇遏使张怀德,也有说会是李家嫡孙李志光。 这几天张怀德的手下到处活动,伊州许多人都在为他摇旗呐喊,甚至有人听说,在节度使府衙方面,曹家好像在替张怀德说话。 各种小道消息传得纷纷扬扬,人们来不及清楚琢磨节度使府衙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时又有新的传闻出炉,据传闻王清和与索敏,一同推荐伊州行营左军行军司马张宁,为新一任的伊州刺史,而且他们的推荐同时得到了敦煌索家和李家的支持。 这一消息使得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熟知张宁的人还好,那些不知道的,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张宁的过往后,也都吓了一跳。 张宁这家伙,不过是用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居然从被贬烽火铺的将头,变成了统领万人的行军司马。 虽然大家都羡慕或者嫉妒张宁这传奇般的升迁速度,但是同时也都认为,张宁资历太浅,升迁过快,而且完全没有处理过政事的经历,就算是索家和李家都支持,节度使府衙也不可能同意这样一个年轻人任伊州刺史。 要知道伊州虽然才下辖两城,但是整个归义军治下,也不过三个州而已,肃州的龙家早就听宣不听调了。 大部分人都认定,张宁不可能出任伊州刺史,如果李家也支持张宁,那么说明李志光也不可能担任刺史,难道真的会是柔远镇遏使张怀德? 推此结论后,一些别有心思的人,就纷纷往柔远镇遏使府跑了。 当外面各种传言闹得沸沸扬扬时,张宁却悠哉地呆着伊吾城内的小宅子里晒太阳。 安永成和孙叔达被他安排,一个处理ri常事务,一个负责后勤,两人一起把握左军的各项事宜。 而浑鹞子和马希进两人,则都被张宁叫回了柳树沟,因为张景球让人传信,自从秦文信一伙人被诛后,柳树镇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张宁让他们两个回去,就是为了掌控柳树镇。 毕竟柳树沟周围,张宁是当成基地来经营的,里面还有几样很特别的东西,那甚至是比盐矿还重要的东西,就现在这个时空来说,那些东西无疑是战略物资。 那就是随同张宁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些土豆、辣椒、玉米、地瓜等东西,同样据张景球传来的消息,这些作物第一季的收获不错,在张宁的指导下,已经为来年的种植,留下了不少的种苗。 其实就是张宁自己也想回到那柳树沟去,他想回去练兵,经营盐矿,培植新作物。 不过随着战事的结束,那些讨人厌的节度使府衙们又出现了,虽然他本身没有什么问题需要交代的,但是纳职突围还有奎宿溃败的事情,那些押衙们,还时不时地询问他一些事情。 另外就这次反击战的善后事宜,许多事情也需要他拿主意。 就这样他一直无聊地在伊吾城里呆着,至于伊州刺史是谁的问题,他并不是很不在意,反正不可能是自己,他心里清楚得很,那节度使府衙的少公子张承奉,因为索敏的事情肯定不喜欢自己,加上不知怎地投靠上张承奉的,那个狗头的唐继通挑拨离间,估计这位少公子痛恨自己都有可能啊。 既然被节度使儿子给盯上了,又怎么可能轮到自己,这么一个没有根基的家伙当刺史呢。 所以这些天大多数时候,他都对外面推说自己旧伤复发,自己静静地呆在小院子里晒太阳看书,省得出去看到那些或讨好或妒忌的厌烦嘴脸。 张宁让人买来了伊州能够搜集到的各种史书,来到这个时空后,他发现自己以前在课本上学过那些泛泛的历史知识,根本就不够用,比如这归义军的来历。之前的他就完全弄不明白,知道自己经历过,加上安永成他的现身说法,才知道这唐末居然还有一支如此与中原隔绝的汉人队伍,或者说是汉人政权。 院子内的雪早已经被亲从们扫干净,张宁惬意地躺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慢慢地翻开了手上的汉书,模糊的印刷,竖版、繁体、加上没有标点,看起来还是很吃力啊,想着午后还需练习一个时辰的毛笔字,张宁顿时感到有些无力起来。 没温暖的阳光晒得浑身懒洋洋的,张宁渐渐有些睡意,刚要闭上眼睛,心头却出现一丝莫名的烦乱。 就在这时,一个名护卫从门外走进来,轻轻地拍了拍张宁的身子,禀告道:“节度使府衙曹判官,孔都押衙,来见将军!” 张宁暂时止住了心头的那丝烦乱,站起身子迎了出去。 ; ------------ 第六十三章 罪责 () “见过曹判官、孔都头!几天没见,两位老将军气se又好了许多呀!”张宁双手拱起,做了一个揖,笑着问道。 年岁稍长的曹毅,捻了捻不长的胡须,笑着先开口:“自从来到这伊州后,我们这两个老东西就忙得团团转,哪里说得上什么气se好,比不上任安你的轻松惬意啊,就着暖阳读汉书,羡煞我也!“ 说着曹毅坐在了原本张宁躺的那椅子上,又说道:“我们孔都头早两天就想过来看你,都惦记着你的伤呢,可是如今这伊州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又都抽不出空来,好容易等到了今天……” 曹毅虽然是节度使府衙的文职官员,但是曾经多次上过战场,因此行为处事,倒也没有半分的扭捏,这点倒是很合张宁的口味。 “拿着,这是与草原人置换来的野山参,据说出自北边!”那孔志章孔都头,也没闲着,从亲从的手中接过一个盒子,就往张宁的手上递过去。 “使不得,使不得,两位老将军能来看望我,已经是折煞小子了!”张宁一边让人上茶汤,一边推辞。 “你要是不拿,就是瞧不上我了!” 张宁无奈之下,只好一面致谢,一边笑着收了起来,心里却不停滴琢磨着这两个节度使府衙大员的来意。 在好好的天气里,他们不再刺史府处理事务,也不去鉴别那些待勘将官,如此轻装便衣地走到自己这个小院子里,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这时候手下的亲从已经将那茶盘和瓦罐等,按照张宁之前吩咐的泡茶用具都拿了上来,只见张宁冲好了三个茶盏,不加盐也不加糖,只是将那滚水倒入装有茶末的瓦罐中,然后轻轻地涤荡,去掉头遍茶汤,而后才给曹、孔二人身前的茶盏添上了香气四溢的茶水。 曹、孔二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宁这套新式的冲茶用具和手法,待轻轻地喝上一口时,顿时感到无比的清冽,与那同盐糖一起煮过的茶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任安,原来是茶道中人啊!” 曹毅接着说道:“未来这伊州之前,我就有听说过你,本来以为不过是名年轻的蛮将军,没想到却是上马能杀敌,下马读汉书能煎茶的文武双全才俊!” “不敢当,不敢当,老将军谬赞了!”张宁有些惶恐地答道。 “呵呵……” 曹毅笑了一声,然后和身边的孔志章对望了一眼,接着又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品尝了起来。 金se的阳光持续地投she到院子里,没有人说话,四下里一片安静。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孔志章将手上的茶盏放下,抬起脸深深地看了张宁一眼,才又开口道:“张将军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们今天来除了看望你的伤情,还有什么事情来找你?” 张宁安静地听着他说的话。 “你也知道,我和曹判官这次从敦煌到这里,是受节度使府衙之托,一来帮忙处理伊州目前的局面,二来也是为了夏初开始的这场西征战事而来,如今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是许多方面的甄查才刚刚开始!” 张宁还是没有接话,只是停下了手上泡茶的动作,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他知道孔志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场战争先是奎宿大败,而后仆固俊联合庞特勤部一起进攻,纳职大营在突围中,接着大败,要不是接下来回鹘人内部产生矛盾纷争,恐怕这伊州如今在谁手上都还不好说。 如果需要为整场战事定调的话,那就必须找出该承担失败罪责的人,然后再竖立几名功臣,所谓赏罚分明,否则不好收场,毕竟节度使府衙需要的是一场大胜,而不是如今这上不上,下不下的模样。 在沙州已经有人在传,导致失败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张承奉在奎宿的胡乱作为,当然这种说法节度使府衙是不会采信,或者说不可能采纳的。 所有曹毅和孔志章来到沙州,其实最大的目的是为张承奉的作为,找出替罪羊。 “我且问你一件事情!”曹毅盯着张宁的眼睛直直地问道:“纳职大营全军突围的时候,你为什么提出将那突围的时间调整到晚饭后,难道你不知道夜里突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经常会发生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的问题,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曹毅收起了笑盈盈的脸,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看透张宁的内心。 张宁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连夜转移,的确是我的主意,没有任何人指使,当时主要是为了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想要一举撕开东撤的路。” “你可想清楚了,真的没有人指使?当时在纳职大营内能做主的可不是你!” 曹毅这话已经说得**裸了,张宁心中一惊,难道节度使府衙想要动原玉门军兵马使,罗继通? “是我自己的主意!” 曹毅面无表情地翻了翻手上的汉书,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你觉得,如果非要找一个人,为草原失败负责,这个人是谁?” “我知道,但是不想说!其实你们也都知道,但是你们也都不敢说!如果节度使府衙真的要因此而治我的罪,那就来吧!” 对面这孔志章咄咄逼人的问话,张宁眼睛里充满了哀伤与怒火,就因为一个王八蛋的乱来,几万士卒民壮的枯骨消散在草原,无法魂归故乡。 感受到了张宁的愤怒,孔志章没有在说话,只是那眼神也有些呆滞了下来,孔志章的小儿子,原就是墨离军一名领兵十将,同样战没在草原上。 “我们不是怀疑你什么,也不是在逼问你!”曹毅打哈哈接着说道:“我们都知道,派五千士卒翻越折罗漫山,然后突袭红柳峡谷,是出自于你的主意,而那回鹘人内部出现问题,也是出于你的判断,这些都是你不可磨灭的功劳,节度使府衙不可能对你怎么样,你放心好了。” 曹毅顿了顿接着说道:“根据最新的审问俘虏情报,庞特勤部和仆固俊部,如今在草原上,对杀得如火如荼,据东面来的消息,甘州回鹘兵马大半都在朝西赶去……” 张宁的脸上突然激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回鹘人自己打得两败俱伤,如果此时能够出兵草原……不过此时的伊州被打得破破烂烂,天寒地冻的物资也严重不足,根本就没有办法再挑起一场战争。 孔志章不说话,而曹毅也静了下来,院子内的气氛又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氛围中。 很快,曹、孔两人就提出了告辞,当张宁他们走出院门时,三人脸上都看不出喜怒。 ; ------------ 第六十四章 新的开始 曹毅和孔志章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前来拜访张宁,很快就被一些有心人注意到了,原本觉得张宁不可能任伊州刺史的家伙,纷纷将目光转移张宁的身上。 伊吾城内刚刚要沉下去的刺史话题,又开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与索敏相熟的将官,都拐弯抹角地想要打听消息,索敏没烦得没有办法,只好四下里说自己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而之前觉得十拿九稳的张怀德人马,这下子又开始紧张起来,在一些人有意宣扬下,于是伊吾城内关于张宁的各种谣言又纷纷传出来了,比如之前张宁当游弈使的时候,引来回鹘人,导致许多汉人被杀,又或者是张宁刚到烽火铺就与上官闹翻等等事情。 甚至还有说张宁乱搞男女关系,或者是恶魔降临得扯淡事情。 而处于暴风中心的当事人,张宁却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悠然自得地呆在那寺庙后面的残破小院子中,天天晒太阳看书,休养身体,偶尔也和安永成他们出去,前去左军逛几圈。 如今左军在安永成和孙叔达的管理下,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安永成负责士卒训练调防等情况,而孙叔达主要是处理后勤事宜。有如此能干的两名手下弟兄,这让张宁很省心。 年后,正月十七,当所有人都快要望眼yu穿时,节度使府衙终于对去岁的那场战争做了最后的定调,由于最后时刻剿灭了突入伊吾境内的近三万回鹘士兵,所以这次西征被定为胜利。相关罪将也被减轻了责罚。 原玉门军兵马使罗继通去职,原墨离军兵马使李弘愿改任节度使府衙孔目官,墨离军左厢兵马副使…… 没过几天,敦煌方面依旧是由曹毅带来了相关升职文书,张宁累积军功领伊柔远镇遏使,统领柔远一切军政事宜。 原柔远镇遏使张怀德前往敦煌另有职位。 伊州行营即刻起解散,原属玉门军或墨离军士卒,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回归瓜州和玉门军镇。 原伊州行营兵马使索敏缴职,回敦煌叙功。 伊州刺史由原节度使府衙判官,曹毅担任。 虽然从去年底伊吾城内就传言,张宁很有可能接任伊州刺史一职,据说那索敏对张宁有意,而李志光则是为了报恩,所以敦煌李家和索家同时支持张宁。然而,大家还是不大相信,毕竟张宁声名刚显,哪里有可能从一个将头,不过一年就任到伊州刺史的位置。 当再次从敦煌到来的曹毅,代表节度使府衙正是宣布对张宁的任命时,伊吾城内许多人都惊诧不已。这个家伙没有当上刺史,居然当了柔远镇遏使! 实际上,张宁本有可能任伊州刺史的,不过被张承奉给破坏了。 张宁手下的那帮老弟兄,还有张景球和林忆君等人,都真心为张宁任感到高兴,虽然不是刺史,但是柔远镇遏使也算不错了。然而更多的人却在感叹张宁狗屎运的同时,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柔远镇遏使又岂是那么好当的?先不说张宁毫无处理民政事宜的经验,也不说那不时要面对的回鹘人或者是到处作乱的马贼们,光光是那近万名,遭遇到回鹘人糟蹋百姓的chun荒问题,就足够张宁焦头烂额了。 从敦煌虽然有运一批粮食到柔远,但是那些是军粮,没有刺史的点头,谁也不敢轻易乱动,而那些遭兵的百姓,马上就要断粮了,近万嗷嗷待哺的嘴巴,就看这走了狗屎运的张宁如何处置,这柔远镇遏使恐怕当不了几个月吧! 许多人在等着看笑话。 令人感到瞠目结舌的是,张宁刚一到刺史府就任,马上就安永成带人去打开柔远城内的军用粮库,留够柔远守军和各烽火铺的口粮后,剩下的战时储备粮,全部用来支援百姓度过chun荒。 同时下令手下各官员统计受兵灾难民的具体情况,编造成册,以便按人头发放粮食,另外一方面还下令镇遏府驻军帮忙百姓修复受损房屋,并帮忙准备chun耕…… 由于孙叔达一人来不及处理太多的文书事务,因此张景球也被张宁偷偷地接到了镇遏使府衙的后院中,帮忙处理各项事宜,也多亏了张景球这位原节度使府衙掌书记的帮忙,政令才一条接着一条,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 “小将军,这私自发放军粮,不是很妥当啊!那曹毅我认识,虽然不是个陈腐的人,但是你这么做,恐怕不为其所喜!”张景球不无担心得说道。当他从柳树沟来到柔远城时,张宁已经做出了这条决定。 孙叔达望着张宁,同样是一脸担心地说道:“近ri这柔远城内又开始纷传,将军可能在镇遏使位置上干不了太久了……又听说敦煌方面,几个大人物震怒……” 张宁知道大家都担心什么,可是他现在根本就无心顾及这么多了,不管怎么说,这回鹘人一时半刻也不可能再打过来,总不能放任百姓被饿死吧,虽然开过许多次口罩曹毅要粮食,可是伊吾同样缺粮缺得厉害。 “将军饭好了!”正当张宁想要开口安慰他们两人时,马希进敲门进来说道。 “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来!” 张宁端正了一下身子,转身对张景球和孙叔达说道:“这次开仓放粮,其实我暗地里和曹毅通过气,我答应他等夏粮收上来后,补齐动用的储备粮!” 张景球皱了皱眉眉头道:“这柔远是处军镇,地处荒凉,地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产出,并且下辖不过两万人口,想要补足那一万遭兵百姓半年用的口粮,恐怕很困难!” “那就买,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现在掌握了这柔远,就可以开发更多的盐矿,可以让那些粟特人从中原调粮,我用五倍的价钱同他们买!” 五倍的利润足可以刺激许多人杀人放火了,何况是贩粮。 安永成和浑鹞子,并着邓弘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本来他们可以随同那些玉门军和墨离军一起,前往瓜州或者玉门任更高的职位,但是他们都没有去。 就是那马希进,也有人答应他,只要去敦煌就会有一个十将的位置,他却丝毫没有动心,依旧安心地待在张宁的身边,做亲从队正。 “感谢大家这一年来的追随!” 张宁看着眼前的诸位弟兄,有些动情地说道:“我不知道如何与你们解释,这一年来的经历,比我前辈子二十几年经历过的事情还要丰富与悲伤,老邓曾经与我说过那伊吾城内难民的悲惨事情,这一年来我见过了太多的苦痛,这促使我的心态产生了一些变化,原本我不过是想要在这世界里混混ri子,如今,我必须做出一些改变了……我能否做一些改变这个世界的事情……让悲伤与痛苦更少的事情……这柔远,就是我们的开始!” 重建美丽新世界! 天se已暗,屋子内烛光闪动,张宁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那宏大的愿景,与悲天悯人的情怀,却句句地打到了诸人的心坎上。 ; ------------ 第六十五章 行商们 () 整个二月里张宁都忙得不可开交,柔远镇遏使府上下也都忙的团团转,一是因为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多,二来那张怀德去敦煌的时候,把柔远能干事情的军官干吏,通过关系都调走了。 不过忙忙碌碌过了一个月后,整个柔远总算都稳定下来,而之前一年在盐矿上获得的利润,买粮、买军械、买耕牛牲畜,也差不多耗费光了。 张宁看着手上的文书报告,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柔远境内的两万民众,大部分都呆在城里,或者城四周,呆在外面的只是那些守着烽火铺的烽子家属们。有了足够的粮食供给后,之前在城四周那近一万多受兵灾的民众安稳了下来。 军队方面,柔远虽然是军镇,不过防备士卒加上各烽火铺烽子,林林总总不过三千人,虽然那张怀德将基干将官都抽走,但是张宁也丝毫不慌张,因为之前跟随他在草原上一起生生死死,还存活下来的那百名柳树沟士卒,早就已经能够胜任基层军官的需要了。 “随我出去走走!” 张宁说着便起了身子,换上便装朝府衙外走去,几名亲从赶紧快步跟上。 柔远城不大,但是货栈却不少,通过各种方法从沙州、瓜州或者是中原运来的各se布匹、药材、甚至还有明里禁止出售的生铁,都被骡马托了出来。用来与草原人交易牛马毛皮用。 边境城市就是如此的矛盾,汉人和草原民族,一方面打得死去活来,但是另外一方面商队的往来却也是络绎不绝。原因无它,各取所需罢了。 张宁此刻正走在柔远城内最热闹的一处集市中,身边几名亲从也是一副寻常人的打扮,散布在他的前后,不为人知地跟随着。 看着渐渐恢复繁荣的柔远城,张宁的心情还是比较欣慰的,虽然这城小得甚至不如后世的一个镇子,当在这边陲之地也算是不错了,何况这是自己主政的第一座城池。 柔远人口虽少,但是地盘却颇大,张宁打算过一段时间出去调查一下,在这境内,到底还有什么可以供开采利用的东西。还得让人清理出适合种植那些宝贝作物的地来。 “卫生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啊!”看着那随处可见的垃圾,闻着路上牛马粪便的臭味,张宁开始盘算,要如何处置这些卫生问题。 “哎呀,您来啦,好久不见,快里面请,快里面请!” 当张宁路过一间酒肆时,冷不防地走上来一个人,不等亲从们上前阻挡,那人就乐呵呵地喊着。 张宁被喊得一愣,可是眼前这人自己也不认识啊,待反应过来这是拉客的小二时,顿时一阵好笑,想来肚子也有些饿了,便招呼亲从进去,占了一个桌位,然后让小二捡些寻常饭菜尽管上来。 不是张宁不爱点一些好吃的,而是他对于这唐末的吃食,已经完全没有了期待,左右不过是些面糊糊,粟米饭,豆子汤,有点什么好的野味也都是用炖的,至于调味,有点盐巴就算不错了。 “听说了吗?节度使府衙打算举行一次演武,重新来确定各支队伍的序列!”隔壁桌一名青衫中年人,饶有兴趣地说着,吸引了酒肆内众人的注意力。 “真的假的?现如今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节度使府衙还有闲情弄这事?” 一个赭衫老者摇头说道:“啧啧,不会有要打回鹘人了吧?去岁那草原死了多少人啊,前几ri我刚跑了一趟货,从苇子峡到奎宿一带的草丛中,不知道躺着多少枯骨,而没有人收拾啊……就我看来,那西征回鹘人的事其实算得上败了。” “嘘,小声点……听说啊,那是因为少将军造的孽……”老者身边的一个小辈说道。 “怕个啥,如今这柔远城,不再是那张怀德时候的状况,更不是那敦煌城,哪里会到处有人偷听?“ “现任镇遏使虽然年轻,可是干的都是人事,那私放军粮,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可是现任镇遏使就是敢干,你看这进城税也取消了,我看以后来着柔远城的人会越来越多,超过伊吾都有可能!”又一人说道。 “可不是吗!”那赭衫老者接着说道:“前几任镇遏使,都将我们这些行商当成了送上门的肥肉,大家感受到没有,这一个月来,我们在这柔远城内的地位好像头提高了,如今到那镇遏使府衙办事,也无需再送上什么礼金……” “前些ri子,我卖了一车粮食给府衙,说实话,其实算得上被强买了,老朽我与这府衙打交道是没有底的,甚至一开始就没有指望收到全款,唉……只希望不赔本……”一个行商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最终,你老爷子没有收到钱?”张宁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的确没有收到半枚铜钱!”那行商开口道。 “啊!”原本还在说着现镇遏使府好话的人们,都有些哑口无言了。 “呸!天下乌鸦一般黑!” 已经有人开始骂了,这时那行商突然笑了起来,说道:“铜钱没收到,但是镇遏使府衙,却拿了比那车粮草还有值钱许多的jing盐来抵债,这一来一回的,光光是粮食与盐巴兑换,我就多赚了两成,哈哈!那位孙叔达支度官可真和气啊!” “哈哈,贼你娘,这一惊一乍的,今天这饭钱得由你来结算……” “算就算,以后这走商交易啊,我还到这柔远来!” 听了这行商的话,坐在酒肆里吃饭的人们,哈哈大笑,都纷纷地点了点头。 胡乱地吃了点东西,刚要谢过那行商,往外走时,一名手下从外面奔进来,开口说道:“禀告镇遏使,伊吾刺史府来了紧急文书!” “各位请回去转告相熟同行,从今往后,我这柔远城内不再收行商们半分税,即使是府衙收购物件,也等同于市场价,如有必要,我柔远士卒甚至可以为诸位提供全程护卫!各位告辞了!”说完张宁拱拱手就走了出去。 “这就是、就是……镇遏使?”酒肆内顿时一片寂静,行商们都惊住了,待反应过来弄明白张宁说出的那一番话时,便欢呼了起来。 保障商人的利益,开拓商路,这是张宁发展柔远计划的一部分,只有保证了这些行商的利益,处于这西北边陲的柔远城,才有发展的希望。 ; ------------ 第六十六章 浑鹞子的心思 () 张宁回到镇遏使府后,看了看伊吾来的文书,是曹毅发来关于年中敦煌演武的事情,刺史府决定让柔远派一营地人马人马前去参加。 想来还有些时间,张宁觉得这事情并不是非常的着急,现今柔远更重要的几件事是,开商路、探矿产、练新兵、剿马贼,军演这事,张宁反而觉得没有什么重要了。 签押了文书后,他便朝府衙后院走去。 因为林忆君她们在柳树沟,还没有到柔远,因此前些ri子怕张宁生活没人照料不方面,孙叔达便从外面给他新买来的两名婢女。 此时她们看到张宁进到后院,赶忙端来热水让他擦手洗脸。 刚开始的时候张宁还有些不习惯于别人的服侍,可是享乐这个东西会上瘾的,渐渐地他觉得有人伺候着,好像也挺好的。 “宁哥儿,你回来啦?” 张宁刚洗完脸,浑鹞子就探头探脑地喊道。 “钱又花完?”张宁看着他冷笑了一下,接着道:“上头赏赐的那些锦帛,据说都被你当了去?赌博输了?” 这家伙,最近花钱如流水,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浑鹞子讪笑着,看了一眼屋内的一匹西蜀布,舔着脸说道:“这布你放着也没有什么用,不如我拿去……”看到张宁的神se有些不好,他这才止住了话头。 “鹞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想着耍钱……”说完张宁让身边的婢女取出一个盒子来,然后取出了一张纸递给浑鹞子说道:“节度使府衙赏赐给你的钱财,还有过去一年的那些粮饷,我帮你换成了一处宅子,就在镇遏使府衙边上,老安如今在柳树镇呆的好好的,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了……” 浑鹞子有些愕然地接过房契,他是个豪爽惯了的人,身上有点钱不是送给手下的困难的弟兄,就是输在赌桌上,没想到张宁居然替自己攒了个宅子…… “宁哥儿我……”浑鹞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眼睛已经发红了。 张宁看一向没心没肺的浑鹞子,如此表情,鼻子微酸,假骂道:“自己兄弟扭扭捏捏个啥,没事情就快滚蛋,别再去赌了,早点寻个婆娘才是,你看老安和古丽儿,差不多就要事成了!” “要不你回柳树沟去,看看那妇营里有没有适合的,让张先生帮你保个媒!” 浑鹞子先是一愣,迟疑一下说道:“我不回去,也、也不需要张先生保媒,我自己找了个。” “什么?” 张宁一惊,笑骂道:“找个了谁,我怎么没有收到半点消息,敢情你这些ri子花钱如流水的,都用到女人身上了?” “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我怕你不同意,没有胆子说!”浑鹞子脸上微红,有些忸怩地说着。 原来前些ri子浑鹞子一路往南,在红山附近围杀回鹘人的时候,由于一时杀得兴起,竟然带着几名手下脱离了大部队,很快就被近百名回鹘溃兵给逮到,他们倒着追杀起浑鹞子他们来。 经过一天浴血的追击战后,浑鹞子身边的弟兄都死光了,而浑鹞子中途坠马晕了过去。 好在有一群逃难的汉人,恰巧从他晕倒的地方经过。 其中一个女人,见他还有一口气,便用热水喂醒了他,而后又给了浑鹞子半个饭团子,这样他才活了下来,之后这女人一路照顾着他,慢慢地往柔远方向走,直到第三天他们看到了归义军游骑,正是找他都要快找疯了的康萨罗等人。 浑鹞子这才千恩万谢地和那女人告别。 可是自从与那好心肠的女人分离后,浑鹞子的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位救命恩人,可惜当时走得匆忙,只见这女人身边没有人亲密的男人,却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娃,要往柔远投靠亲戚,其他信息却没记起来问。 后来张宁就任柔远镇遏使后,懊恼不已的浑鹞子,急着要到这柔远来,就是而为了找这个女人。 好在柔远地方不大,人也不多,竟然让他给找到了。 一开始,浑鹞子只是想着要如何报答这位叫云娘的好心女人,可当他知道云娘的男人已经死在兵灾中时,心里起了一种别样的心思。 …… 傍晚时分,手提着着张宁备好的各se礼物,浑鹞子将身边的亲从都赶跑,自己带着张宁,顺着城中那尘土飞扬的泥路,朝柔远城东门外的小河边走去。 一路上他都要想着如何与云娘开口好,没顾得跟张宁说些什么。 他对云娘的那点小心思,对方还不知道,也不清楚这云娘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会不会把自己给赶跑。 绕着柔远城东而过的小河流边上,散落着一些窝棚,云娘便是暂时住在这里,靠给人浆洗衣服,来换点口粮维持生计。 眼下又到了晚饭的时间,不少窝棚里都冒出袅袅炊烟,看到张宁和浑鹞子走过来,几个衣衫褴褛明显营养不良的娃娃,好奇地跑了出来,盯着他们看。 在浑鹞子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一处用茅草搭成的矮小草屋前。这没门的草屋后边是一块荒地,两棵杨木连起的麻绳上,晾晒着一些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衣物。 “二妮,你娘呢?”浑鹞子一把抱起草屋前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娃娃,亲昵地问道。 那小女娃笑着钻进浑鹞子的怀里答道:“我娘在后面呢!” 这时候只听见一阵带着啜泣的哀叫声。 “刘管事,我这忙了一个月,你好歹也换几升米面给我呀……” “留什么留,帮洗几件衣服就要钱粮?你不看这地,这草屋,都是我们东家租借给你的,按理说你还欠着我们租金呢!”一个鸭公嗓的声接着响起。 “其实你也明白,我们东家就是看上你的人了,如今这黄花闺女都不值钱,我说你这么个带孩子的寡妇想什么呢?想着那个前ri来看你的军汉?被做梦了!” “贼你娘的作死呢!”怒火朝天的浑鹞子一下就冲到了那草屋后,对着那个鸭公嗓吼道。 要不是云娘死命地拉住他,估计对方已经被他打倒在地了。 “你、你这个蛮军汉,你知道我东家是什么人么?刘家货栈的东主,就是如今这镇遏使看到了也要给几分面子,信不信,只要我家东主一封信送到府衙,就能将你踢出这柔远城……” “贼你娘的!” 浑鹞子暴起,一脚就那家伙踢得翻了几个滚。 “你等着,有种你等着……”那鸭公嗓子头破血流地跑开了。 “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鹞子兄弟你还是快点跑开吧,这刘家东主你惹不起的!” ; ------------ 第六十七章 云娘 () 浑鹞子满不在乎地冷哼道:“怕他个甚!不过是有间货栈的破落户!” 云娘满脸焦急地说道:“那刘东主,财大气粗,手下养着许多壮汉,而且据说和这柔远镇遏使很是要好,如果存在害你的心思,那可怎么办呀……你不过是一个军汉,你走吧,你快走吧!他马上就要叫唤人来了!” 见浑鹞子不吭声也不肯走,云娘转念一想,又换了一个口气开口道:“鹞子兄弟,我知道你自然是不会怕那刘东主,只是你这两天给我的钱粮已经够多了,你以后还是少来吧,毕竟我这孤儿寡母的,万一要传起什么事情来,影响你将来娶媳妇……” 这是她看到张宁也从草屋前绕了过来,有些惊愕而又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这,让这位大兄弟见笑了……这位是?” “宁哥儿,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浑鹞子大大咧咧地说道:“今天一起看你来了!” “谢谢你对我兄弟的救命之恩!” 张宁朝云娘长长地作上了一个揖,惊得云娘手忙脚乱地说道:“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正当张宁还要说些什么时,那个鸭公嗓子的刘管事,已经带着几名狗腿打手赶了过来。 “就、就是前面那个面凶的贼子,给、给我打死他!” “给我打!往死里打!”刘管事扯着鸭公嗓子,大声吼叫道。 张宁冷冷地对着浑鹞子说道:“打,生死勿论!” “好嘞!哈哈,宁哥你就看好吧!” 见浑鹞子从背后抽出巨斧,那群打手知道要面对的这个家伙恐怕不是善茬,他们突然觉得有些害怕起来,待看到浑鹞子那冷冷的眼神时,打手们互相对望了几眼,都相信眼前这个家伙肯定杀过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上啊,都上啊,干什么呢,一个破斧头就把你们给吓住了,你们手上的刀枪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刘管事恼怒地接着吼道:“东家一年拿多少钱粮养你们,连打个军汉也不敢?” 打手们被骂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抄起手中的家伙,朝浑鹞子围了过去。 只没等那些打手冲上来,浑鹞子就先动了,竟是无人可挡,抡起巨斧才往前冲了三步,他的身边就躺下了四个人,一时间鲜血洒满地面,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了一片。 好在浑鹞子顾及云娘及她孩子就在身后,没有痛下杀手,饶是如此,那几个躺在地上的家伙,恐怕没有半年的休养也是起不来身子了。 “反、反了……索街务来了,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那嚎着鸭公嗓子的刘管事,慌忙地朝一队走过来的巡街士卒惊叫道。 “蓄意伤人,你是那个营的军头?快把斧子给我放下,听到没有!” 领头叫索再盛的柔远六街务,在这柔远城里已经呆了十数年,平时接受过那刘东主的不少财物,和这个刘管事算得上熟人了,听到他的求救声,便带着士卒跑了过来。 “我再说一遍,把斧子给我放下来,弓箭手何在!” 吱的一声,十数名巡街士卒,齐齐拉起手中的拓木弓,锋利的箭矢冷冷地对着浑鹞子,他们都不认识眼前这个手持巨斧的家伙。 “军爷、军爷,不关他的事情,是我,事情都是我惹起的……”云娘见浑鹞子被团团围住,将怀里的孩子往张宁的怀里一塞,就哭着将浑鹞子护在了身后。 “云娘你让开!”浑鹞子轻声地说了一句,而后朝那些士卒吼道:“有种你们就放箭,有你们后悔的时候,你们知道柔远镇遏使是谁吗?那是我兄弟!” “啊!呸!” 索再盛冷冷地说道:“放箭,先将他的手脚给我洞穿了,得罪了刘东主,别说镇遏使是你兄弟,就是那张宁是你的大爷也没有用!” “索再盛,谁是我的大爷?” 张宁抱着二妮,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贼你……”索再盛刚要骂出口,这时却看清了眼前这人竟然就是张宁。 一脸惊慌地说道:“镇、镇遏使,张将军、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那个意思!” “把这下打手都给我拿下,关入城中大牢,我倒是要看看那位据说和我很熟刘东主,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威风人物!” 张宁冷哼一声,望着索再盛说道:“至于你,明天就去那刘家货栈找份差事吧!” “张将军、将军,我……” 不待索再盛开口分辨什么,张宁便抱着二妮朝那草屋走了过去。 惊愕不堪的刘管事,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一名机灵的巡街士卒一脚给踢倒在地,被拖着了。 …… “见、见过镇遏使……” 云娘一脸慌乱地朝张宁道了个万福,想要抱回张宁怀中的二妮,却又不敢动手,只好拘谨地搓着手,向浑鹞子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嘿,我说了宁哥儿是我兄弟,那杀才却不肯相信,还想拿弓来she我,真是不知死活哈!”浑鹞子大笑起来,马上又反应过来氛围有些不对,于是抓了抓头皮傻笑了起来。 “鹞子确实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生死兄弟,云娘你也别太拘束,我今天随鹞子过来就是为了好好谢谢你!” 张宁轻轻地拍了拍二妮的后背,环顾四周接着说道:“看来这里并不适合你们母女俩居住,浑鹞子在城里有处宅子,他孤单单一个人一ri三餐也没有个着落,我替他做主了,雇用你为厨娘,现在就搬过去!” “这、这……” 这几ri里接触下来,云娘哪里会不知道浑鹞子的心思呢,之前浑鹞子也提出过要在城里替她租间屋子,可是云娘觉得自己是个寡妇,没有资格接受浑鹞子的这番好意。 如今在张宁开口下来,云娘却是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 “我在这里住得挺好的,估摸着……估摸着到城里恐怕会有些不习惯!”她终于鼓起勇气,朝张宁说道。 “不过是让你替浑鹞子煮三餐饭,没有别的意思,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替孩子想想吧!”张宁一脸诚恳地开口说道。 浑鹞子在一旁只是嘿嘿地笑着,被张宁冷不防地踢了一脚,这才屁颠屁颠地跑进那草屋,随云娘一起收拾那些不值钱的物件来。 城里城外,炊烟四起,清澈见底的小河静静地流淌着,偶尔几条小鱼游过,带动着水草,冒出许多气泡。 ; ------------ 第六十八章 杀鸡儆猴 () “禀报将军,刘家货栈东主,刘青山求见!” “先晾他一晾!” 张宁依靠在他让人特制的靠背椅上,细细地审视着墙壁上挂着的柔远山河图。 只是这个时期的地图实在过于简陋了,山水河流、关隘、营寨、烽火铺等分布情况,都用了简单至极的笔墨带过,根本就没有按照比例来画,所以想通过这舆图找到某地jing确的位置,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张宁想了想,于是又在案桌的白纸上,写下训练专职绘制地图的参谋人员字样。 柔远地处汉人与草原各族的交界处,边贸繁盛,不过一旦有战祸也是第一个遭兵灾的,想要保柔远一方平安,就必须得训练处一支最好能够自保一阵的队伍。 “将军,这是柔远士卒名单!”孙叔达从旁边递过了一个册子,小心地提醒道。 因为张景球不能光明正大地出来帮忙,所以孙叔达成了张宁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助手了。 张宁边翻阅册子,孙叔达在一边介绍道:“如今咱们柔远境内,总共约有三千士卒,其中各烽铺共有烽子近千人,回鹘人退却后,重设红山营寨,那里也有一营近五百名的士卒,咱们设在柳树沟的营寨,如今也是五百人。剩下的另外一千人,就在这柔远城内,包括巡逻街和守城士卒!” “战力堪忧啊!”张宁有些痛苦地揉了揉脑袋。 柳树沟张宁让安永成过去紧抓训练,而红山营寨则让马希进过去任领兵十将,这两处合起来近千士卒,张宁倒是不大担心,安永成和马希进训练一段时间后,应该可以拉出来用了。 那千名烽子,战力方面是没有指望的,但是让他们守好烽火铺应该是不成问题。 而最让张宁头疼的,恰恰是这柔远的这一千士卒,都是些老兵油子,要么是混了许多年的兵头,要么是有些背景的关系户,打仗时候指望不上,背后捣乱,敲诈商户勒索百姓倒是一流。 张宁望着孙叔达说道:“我本来以为这军演的事情不着急,如今看来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地清理清理我们柔远的军队,将那么懒惰的、无能的、恶霸类的家伙,都通通地清理出去!” 他接着说道:“看来现今我们柔远紧急要做的几件事情,应该是先整训队伍,接着剿灭境内的土匪马贼,而后才是开商路,找矿产了……” 孙叔达沉思了片刻才说道:“清理军队的事情不能cao之过急,我觉得应该找张先生,安永成还有马希进他们一起回来细细商量才好,毕竟这柔远城内,同样有敦煌那些大族的许多的眼睛,我们要是做得急躁了,恐怕上面会给我们阻力。” 张宁点了点头,同意孙叔达的建议,说道:“你说得不错,必须得弄个完整章程出来,趁着节度使府衙军演的这次机会,既要将那些多余的家伙清出去,又要让那些大族无话可说!” 说完张宁神se有些凝重地把目光从那册子上移开,对着门外的亲从喊道:“让那刘青山进来!” 被晾在门外许久的刘青山,挺着一个大肚子,有些恼怒地走了进来,昨天他最为倚重的管事被张宁扣走,他刚要出面捞人,谁知今ri一早,那浑鹞子就带人巡检他的货栈,查出了数千斤生铁,还有数百把制式横刀、长枪。 “私卖生铁与武器到草原,依节度使府衙令,按通敌论处,刘青山,你真的不怕掉脑袋么,灭族么?” “哼!你少吓唬我!”刘青山冷哼一声接着说道:“既然你只是查封我的货栈,却没有抓我的人,那么说明你也知道我的背后是谁!你不过是一名镇遏使,何必自寻不自在!” 孙叔达看到他对张宁不恭,大喝道:“狗才,大胆!来人……” “啧啧……”张宁摇了摇头止住了孙叔达,看了看刘青山,有些好笑地说道:“果然是有背景啊,我很想知道你身后的人究竟是谁?那生铁居然有着敦煌知柴场司的记号,而那些横刀长枪,干脆就是是出自敦煌武备仓,你背后的是个通天的人物吧?” “哼!”刘青山一脸傲然地说道:“节度使之子,张承奉少将军,想必你也听过的吧!” 见张宁的脸se暗淡下来,刘青山还以为他是害怕了,冷冷地说道:“如果你现在下令马上将人马从我的货栈撤走,将我家管事放出来,再让那浑鹞子给我磕头谢罪,我或许会让少将军不追究这件事!” “哈哈,贼你娘的!之前不想抓你,就是为了让你有时间报信,如今这信该报完了吧,留着你也没有用了!来人,将这贼子给我拉下去打四十军棍!再给我投入大牢中!” “你、你,你会后悔的!我已经令人前往敦煌报信了!你这镇遏使是不想干了!”刘青山大喊着,被拖了下去,很快外面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军棍,伴随着刘青山的哀嚎声。 “将军,如此一来,恐怕那张承奉又会恨上你几分!”孙叔达带着几分忧虑说道。 “反正已经被恨上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张宁看着孙叔达接着说道:“这柔远城内的货栈,基本都被敦煌的几个大族给垄断了,其它行商想要贩卖点什么东西,都必须要以高出市价近两成的成本找他们拿货,如果不的话,要么在这柔远境内,要么在那草原上,行商们必定会遇上土匪马贼……” “我拿下这刘家货栈,就是为了给敦煌那些家伙一个下马威,我张宁不是那张怀德,这柔远城内,必须是我说了算!以后我要广开商路,就必须将这些带有垄断xing质的货栈都给清理出去,如此一来,我们柔远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贸易中心!” 听了张宁的这席话,孙叔达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亮丽的se彩,蹉跎了几十年的自己,正是跟了这张宁,才使自己由马贼,变成了镇遏使府的孔目官,让自己一身所学有了用武之地。 如今张宁的这席话,让他豁然开朗,心中打开了另外一片天地,也许这张宁的眼界远远不只停留在这小小的柔远境内。 虽然心里一阵激昂,可是孙叔达还是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将敦煌那些家伙惹急了,他们会不会通过节度使府衙,直接从上面给我们压力,甚至直接罢免你柔远镇遏使的职位?另外,既然他们有勾结土匪马贼的行为,恐怕他们会狗急跳墙,侵害那些到我们柔远来的普通行商……” “的确有这些可能!”张宁皱了皱眉眉头,而后一脸坚毅地说道:“如果节度使府衙敢那么做,我就敢将事情都掀开,让整个归义军治下都知道他们的那些肮脏事,了不起我带着弟兄们往东,到中原去!” “至于柔远境内的那些土匪马贼,他们活不了太久了!” ; ------------ 第六十九章 练新兵 刘青山被关入大牢后,这柔远城内的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虽然每天依然有各处的商队进城来,可是最大的那几件货栈,似乎都关了门,在等待着什么。 张宁将红山营寨的马希进调了回来,换浑鹞子带着康萨罗他们一起过去驻守红山。 “从今天起,你就是柔远城防御使,这柔远城内要是出了什么动乱,我就好你算账,记住看好那鼎泰和顺风等货栈的人马,我怀疑他们最近会有异动……” “定不负将军所望!”马希进抱拳道。 “行!你且忙着,我这就去军营看看!” 三ri前,张宁将所有将头以上的将官都聚集到了柔远城,宣布敦煌年中要举行军演的决定,并且决定从今ri开始,红山、柳树沟和柔远城内三处营寨,开始按照相同的大纲训练。 张宁带着一百多名从柳树沟营寨带来的老兄弟,并着刚刚从敦煌赶过来就任的监使李睿,一起朝设在城南的军营走去。 “将军到了!”一名亲从小声地提示着。 “为什么如此安静?”李睿有些奇怪地问道。 按道理这个时辰应该是cao练的时候,只是这人都到哪里去了。 军营门口两名士卒看到张宁他们过来,赶紧挺立行了一个军礼。 “曹元立呢!去把他给我找来!” “是!” 不一会儿一名士卒就领来了副将。 “李副将,到底什么回事,这人都跑哪里去了?” “见过镇遏使,见过监使!” 副将李容庆向他们行礼后,有些讪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容庆,你速速到来,为何这军营中如此安静,你们领军十将去哪里了?” 李睿来自于敦煌李家,而眼前这位副将李容庆,正是他的族侄。 “曹、曹将军,今天一早就带着他手下的兄弟离开了,说是去伊吾找刺史要个说法……” 李睿看了一眼张宁的表情,再盯着李容庆说道:“他要讨个什么说法?” “他们说镇遏使颁布的cao练纲要,乱来,瞎胡闹。”李容庆站直了身子说道。 “击鼓升帐!” 张宁冷冷地说着,然后带着人朝军营正中的校场走去。 咚咚咚……鼓声在军营中不停地回荡着。 原本近千人的军营,此时站在校场内的不过五百人,由张宁身边的亲从领着,静静地站在那里。 看着下面站着的众士卒,张宁转身问身后的李容庆道:“他们为何没有随那曹元立一起去伊吾告状?” “这些都是年前刚招的士卒,曹元立瞧他们不上,所以没有带上!” “将头和队正都被走了?” “仅仅剩下两名,随我一同从敦煌来到这柔远的将头没有走!”李容庆答道。 张宁盯着他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来柔远前,有人吩咐过我,要好好听从张将军的安排,曹将军他们去伊吾告状的事,我本打算去府衙通报将军,不过现在没有必要了。” 李容庆接着说道:“他们应该走出去没多远,要不要去把他们追回来?” 张宁笑着说道:“走得好,不必追了,倒是省得我将他们赶出去啊!” 李睿和李容庆相看一眼,面面相觑,心想这张宁莫不是气得失心疯了吧,一营人马被带走半营,还说好? “众位兄弟!我知道你们都是去年家里遭了兵灾,所以才来投军的!” “曹元立去伊吾,没有带你们走,说明他瞧不上你们,但是我张宁瞧得上,而且他们走了更好,就算他们不走,我迟早也会将他们赶走!” 张宁环顾四周接着说道:“如今这柔远城内的各级将官都走了,那么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就是你们的了,只要再接下来的训练和作战,服从指挥勇猛向前,我张宁绝对不会吝啬手上的那些空白告身!不过用了一年的时间,我就从一个将头做到了镇遏使,我相信你们也同样可以做到!” “我的成功可以复制!” 站在下面没有被曹元立带走的这些人,原本都是猎户或者农夫,都是些淳朴人家的子弟,此时被张宁说的这一番话所鼓动,心里都暗暗地有些兴奋,没错啊,那些队正将头十将走了,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就不是自己的了吗? 而且对于张宁身上那近乎传奇般的升迁故事,大多数人也都有所耳闻,如今听张宁自己说出来,士卒们心中都涌起一些欣喜,原本因为将官们都走了的恐慌心情,顿时没了踪影。 看到众士卒的情绪被自己调动起来,张宁站在台上,目光冷峻地看着众人,接着说道:“我现在有几件事情要宣布!第一,今天开始你们所有人每个月的粮饷翻倍!” 此言一出,众士卒都喜出望外,他们之所以来投军,并不是完全怀着报仇的心思,许多人是因为家里财物都被回鹘人糟蹋光了,实在没有活路才来投军的,甚至每个月那点微薄的粮饷,还要接济家里,如今这粮饷翻倍,如何能让他们不高兴呢。 待众人兴奋的表情稍稍地退下,张宁又朗声说道:“第二件事情,虽然按照我们柔远的编制,这城中大营最少需要千名士卒,如今我们不过五百人,但是……接下来训练的最后五十名,必须离开!” 听到张宁此言,士卒们脸上的喜se,一下就消散不见了,五百人要淘汰五十,那就意味着每十人中,就会有一人被淘汰,这比例也太高了吧。 “我知道这事情很残酷,但是谁走谁留是由大家自己决定的!不靠嘴巴说,而是靠每个人自己的表现,用行动来证明你能够留下来!” 众人知道最为重要的部分就要宣布了,全都屏气凝神地等着听张宁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连那李睿和李容庆也都认真地倾听者,由于李志光对张宁做了极高的评价,所有敦煌李家已经决定要将张宁拉进自己的势力之内了。 所以无论张宁现在说什么,作为柔远监使的李睿,都是强力支持的。 在众人的注目下,张宁沉声说道:“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我们柔远大营的五百弟兄,将会分为五十个伙,每伙十人,将会进行随机组队,而临时的伙长则由你们自己指定,至于具体的训练要求,和考核标准,明天将会做一个具体的宣读!” “五十个伙中,前四十五个完成考核的队伍,可以留下来,以后享受着比现在双倍粮饷的待遇,而且还有许多升迁的机会,至于剩下的那五伙人,我将会根据你们表现,发放相应的遣散钱粮,弟兄们努力吧!省得到时候后悔莫及!” ; ------------ 第七十章 军姿 ------------ 第七十一章 不服 ------------ 第七十二章 女子医护队 ------------ 第七十三章 标兵 ------------ 第七十四章 马贼异动 ------------ 第七十五章 出征 ------------ 第七十六章 对敌阵法 ------------ 第七十七章 迎敌 ------------ 第七十八章 鼓舞士气 ------------ 第七十九章 马贼钱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