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01、联姻 赐婚联姻的圣旨送到川渝首府金平城的时候,正值五月槐花盛开,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随风起伏,任芳香飘荡四野。 明艳的盖头遮了眼,送入喜轿,便只落得满眼喜庆,绵延十里的迎亲队伍吹弹着出城,耳边议论熙攘的鼎沸人声中,夹杂着故土残存仅余的一点花香。 风拂轿帘,片刻便远逝了。 入帝京城的时辰是掐着点算好的,一路这么折腾过来,肖玉瓒不太想看镜子里面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这样没日没夜的颠簸受累,想来再厚的脂粉也掩不住憔悴疲累之态。 在娶亲队伍最前头吹拉弹唱的喜乐队吹得卖力又喜庆,配合着街道两旁熙熙攘攘围观的民众纷纷声,吵得肖玉瓒胸闷。 今早上嬷嬷大概是太赶时间了,首饰坠得她发根疼,肖玉瓒不得不抬手想去正一正玉冠,被旁边的嬷嬷立刻拽住了手"小心。" 肖玉瓒无奈笑笑,心想帝京城里来的嬷嬷规矩果然多,这一路领教不是一两回了,也没那个精力再说自己哪里不舒服,喜轿转了个弯,噼里啪啦响彻天际的鞭竹声掩盖住一些身旁嬷嬷的声音"到了。" 肖玉瓒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被人牵着出轿门,能感觉到四周一定人山人海,祝福嬉笑的声音大多是男子,夹杂在里头的一些女声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总像是带了些讥讽不悦的腔调。 大概是精神状态不好,耳力也不好,肖玉瓒听过便过了,未曾往心上去。 进府门也颇多讲究,身旁的嬷嬷一直在提醒她,语气也说不上是不耐烦,却透着一股瞧不上她偏远川渝来的感觉,好似自己少说一句,下一秒肖玉瓒就能把这场连皇上都看重的联姻搞砸了似的。 跨火盆的时候,肖玉瓒一直半阖着的眼帘才终于彻底睁开来,她顿了一下,原本只是因为眼前雾蒙蒙的,想等视线清楚点了再跨,免得丢脸是小事,烧着自己了划不来。 谁知道就这么一顿的功夫,四周的声音突然全都静下来了。 肖玉瓒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只纤长漂亮的手就伸到了盖头下方停住。 安静下来的四周突然又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肖玉瓒盯着那手看了两秒,心想这么好看的手举着也怪辛苦,快要盖住些掌心的正红长袖也表明着这只手是谁的。 身边的嬷嬷没再说话,想来这手是能牵的,肖玉瓒也不多做纠结,便把自己的手给了,这下耳边的吸气声更响了。 跨火盆跨的轻松,牵她的人手上借了力给她,若不是跨过去的瞬间那只手便快速抽离了的话,肖玉瓒都差点以为他是在体谅自己舟车劳顿怕是没什么力气。 之后一直到进了正堂拜过天地和高堂,周围的声音才又渐渐恢复了热闹。 夫妻对拜的时候肖玉瓒被玉冠扯得皱眉,好在很快就听见了'礼成'的声音,肖玉瓒松口气,随后便被搀扶起来,由两个小丫鬟捧龙凤花烛导行,她手上的彩球绸带另一端被新郎牵着,一路往洞房去,直到进了屋,按男左女右坐床沿,嬷嬷才喜笑道"新郎新娘子坐床。" 随后她眼前火红的盖头便被一支秤杆轻巧的挑去了。 肖玉瓒眼前突然落了光,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来适应,最先闯进眼帘的,便是一双清冷无波的眼睛,他已经放了挑杆,依旧是漠然的神情,与她对视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光照耀的缘故,王博衍本就生得白,此时耳廓附近仿佛渡了一层桃粉。 "贺郎酒来。" 凑在最前面的喜娘突然喊了一声,肖玉瓒这才转动眼珠,瞧见屋子里围满了的人,面前两位福寿双全的妇人已经捧了酒杯递上前来,请行交杯礼。 王博衍先端起来,肖玉瓒才跟着也端上,交腕饮酒的时候肖玉瓒一直盯着布置满了红绸带的梁顶。 满眼能见皆是喜庆,床顶帏帐的浮云绣案衬出一片暧昧汹涌。 ------------ 002、无妨 肖玉瓒酒量不好,三杯贺郎酒下肚,便觉得脸开始发烫了。 屋子里面乐呵呵的喜娘们得了赏,便都闹着要"吵房",肖玉瓒坐在这里僵硬的仰着笑脸,她喝了酒脑子便转的慢些,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在笑,也便跟着笑。 王博衍的神色依旧冷清,一双眸子里透着疏离的寒光,即便是穿着一身喜庆的红,面对着龙凤双喜蜡烛的光,都照不暖他似的。 "她累了。" 王博衍一开口,四周的声音便弱下去了,人人都拿余光撇肖玉瓒,这话虽听上去是体谅,可哪有新人成婚真不吵房的? 肖玉瓒不太懂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个讲究,娘说成婚要欢欢喜喜的,那她只管笑着,总没错了吧? 她这么笑着,红扑扑的脸落在王博衍的眼里,他只看了片刻就起了身,纵使冷淡如雪,却也依旧是谦谦公子,给足了台阶下,说圆了场面话,这才领着一群人,渐渐走远了。 屋子里没了人,肖玉瓒才抬眸看一旁的嬷嬷"我不去了吗?" 嬷嬷叹气,语气不大好"不去了。" 肖玉瓒颔首,过了会儿,又道"可以睡会儿吗?" 嬷嬷翻个白眼,耐着性子答"不行。" 肖玉瓒不笑了,盯着自己的绣鞋看了会儿,嘟囔道"怎么觉也不给睡啊。" 嬷嬷忍下口气,不再作答,抬眸的时候瞧见跟着肖玉瓒一并来的陪嫁小椒姑娘正愤愤的瞪着自己,似乎也对不给她家小姐睡觉这件事有极大的意见。 但三个人谁也没再率先说话,肖玉瓒点着头打瞌睡,后来干脆靠在小椒身上养神,嬷嬷原本还说,后来也当看不见了。 王博衍重新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肖玉瓒困得只能从眼缝里头辨认王博衍的身形,很快就有人来给她取头饰擦脸,头发散下来的时候发根终于得到舒展,肖玉瓒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脑袋,小声道"可以睡了么?" 她没得到嬷嬷的回应,小椒似乎也被方才围进来的人一并带出去了,身旁坐着的就王博衍一人,所以回答她的是一个没有什么波动的淡漠声音,挺好听的,如果能稍微有些温度便更好了"可以。" 肖玉瓒等这句话太久了,她也记不得自己究竟是只对着王博衍笑了笑还是顺便拉了一把他的手,总之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了。 她身上的婚服都还好好穿着,除了被自己晚上翻身折腾皱了一些外,没有别的什么不一样。 而房间里,王博衍已经不在了。 肖玉瓒在床上盘腿坐了会儿,随后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叹了口气。 新婚洞房夜睡到不省人事连衣裳都没脱,她也算是前无古人,不知道后有没有来者。 她正琢磨着呢,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嬷嬷没有起伏的声调在门外响起,听着有些陌生"少夫人醒了么?" 肖玉瓒拽了拽自己的衣裳,终于还是放弃了,应声道"起了,嬷嬷进吧。" 嬷嬷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端着洗漱用具捧着新衣裳的小丫鬟,打量一眼肖玉瓒,站直了身子道"老奴姓孔,这两个小的唤作春花,夏荷,是特意拨来伺候少夫人的。" 这人不是之前一路跟着护她进帝京城的那个嬷嬷,眼前这个看上去更傲气一些,穿着上也更好些。 只是面相瞧着便很不好相与,说话的时候略微昂着头,半阖着眼帘不晓得在盯着哪里看,总之是没拿正眼怎么瞧肖玉瓒,说了一句话后便微点下巴,让小丫鬟动作麻利一点替她梳洗更衣。 "小椒呢?"肖玉瓒觉得不自在,转头看孔嬷嬷,问了一句。 孔嬷嬷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语气很慢很懒"少夫人的陪嫁姑娘在小厨房瞧着火候煨粥,片刻便来了。" 肖玉瓒这才放下心,由着她们给自己换了一身清浅淡雅的常服。 正折腾着,外头突然传来说话声,再然后,肖玉瓒的余光里便闯进来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她偏头,抬脸,和王博衍看了个眼对眼。 王博衍的神色很淡,看人的时候感觉不到有什么温度,更别说从他眼里头瞧出什么情绪来。 肖玉瓒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立马就接过春花手里的耳环边套边往王博衍这边走,脸上不自觉的堆上了笑意,一开口便显得客气"抱歉,起得晚了些,你饿了吧?" 王博衍站着没动,等肖玉瓒到了面跟前,才轻声应了句"无妨。" ------------ 003、后娘 "我在等你。" 王博衍这人生得极好看,黑亮的长发垂在身后,以润玉绾之,眸中神色锐利清淡,冷峻孤傲却又不会显得过于盛气凌人,他肤色很白,跟上好的白玉瓷颜色似的,就这般孑立着,便当得上是仪表不凡,才貌双绝,即便是这么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想必也能在爱慕者眼里看出几分含情脉脉来。 只是他面无表情的突然说这么句话,肖玉瓒愣了一下,随后只能更尴尬的笑了两声。 明明是情意缱绻的四个字,从王博衍嘴里说出来,更像是在质问她'看不见我等你许久了么'一般,诡异到肖玉瓒想拿头撞墙方能缓解。 她心里头别扭,连带着眼神也开始左右闪躲,没注意到王博衍进来之后孔嬷嬷的语气都和缓了两分,甚至脸上都带了笑意,赶上前来搀扶肖玉瓒的时候声音和缓道"少爷来得正是时候,夫人正等着敬茶呢,咱们快过去吧。" 敬茶? 肖玉瓒套好耳环,才想起来新媳妇的确是要给婆婆敬茶磕头的,她不由得想起昨晚的事,嘴角抽了抽,新婚第一夜后捧去给婆婆看的居然还是张白帕子,这位未来的婆婆,怕是脸都要被她气青了。 她还犹自石化着没动,王博衍却已经朝外走去了,他的衣摆在空中翻飞出一个极小的弧度,正好能看见他贴合小腿的黑色官靴,上面印着飞燕的图案,深蓝色的绣线在阳光下特别有气势,像是下一刻那只飞燕就真的要直冲九天了一般,他轻飘飘的应一声"好。"肖玉瓒竟然听出来两分欢喜的调来。 早膳没着落,要先敬茶,肖玉瓒在心里边叹口气,嫁了人和在家里头果真是不一样,处处都由不得她任性了。 只是这位孔嬷嬷手劲儿是真大,扶着肖玉瓒的手跟钳着什么猛禽一般使劲,摁得她手臂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连带着眼角也抽搐了两下。 好在娇灵院不远,肖玉瓒一听这名儿便觉得这位未来婆婆颇受爱重,院名又是娇又是灵,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才喜欢的东西,王将军倒也受得住,可见是宠着的。 她是听说过王博衍自幼丧母的,王将军一个人拉扯着他长大,还能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的确是辛苦至极,所以前两年的时候迎了位后娘进府,大概是年纪大了,想着能有个说话作伴的人。 可一踏进正屋的门槛儿,肖玉瓒便再次愣住了。 她想着,王将军就算是再找,也得找个年岁相当的才是,帝京城里头不是没有身份相当的寡妇,两人只要门楣匹配,就是再搭伙过日子也没什么,这在帝京城里也早已经是寻常事。 但此时上座坐着的夫人,穿着比肖玉瓒还鲜艳靓丽的衣裳,满头的翡翠玉簪随着她手上的动作碰撞得叮当直响,滑嫩漂亮的脸蛋比凝露还要光泽水润,果然是对得起又娇又灵的院名。 这哪里是后娘。 这分明是个看着比肖玉瓒还年轻些的小姑娘。 肖玉瓒僵在门口,深吸了三口气,也没能缓过神来。 ------------ 004、解释 杜文娇一双娇滴滴的眼珠子上下来回的打量肖玉瓒,眉梢微挑,满脸写着不满意三个大字,轻翻了个白眼哼了声后,便挪了视线到王博衍脸上。 她冲着王博衍璀然一笑,直勾勾的盯着他坐到自己右手边的椅子上,端起自己手边桌上的糕点,整个身子都挂在扶手上往王博衍那边凑"博衍,饿了么?吃块糕点垫垫肚子。" 王博衍没接,微微颔首,算是婉拒了。 被拒绝了杜文娇也不恼,肖玉瓒瞧她反倒是高兴得很,她心里建树还没搭起来,孔嬷嬷就已经架了她上前,手往肩上一摁,便在杜文娇跟前跪下了。 随后一盏热茶奉上,肖玉瓒双手举过头顶,烂熟于心的一句话,怎么也念不完整"请。。请。。" 对着这么张脸喊娘,肖玉瓒实在是开不了这口,她垂着脸,正好能看见杜文娇的花绣鞋,是以根本不晓得,她跪下去的时候,王博衍的嘴唇轻抿起来,听她喊不出口,突然开口"叫夫人。" 这下杜文娇扭头看他,肖玉瓒也扭头看他,屋子里面静了两秒,王博衍却能面不改色的坦然受了这注视,一副不愧是我,你奈我何的模样,见肖玉瓒一脸惶然,甚至还当着杜文娇的面大方的对她点了点头。 肖玉瓒立马回神,大声快速的念到"请夫人喝茶。" 杜文娇气得脸歪,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的确是没有本事生出王博衍这么大的儿子来,本是想在肖玉瓒身上讨个便宜,谁知道十天半个月也蹦不出半个字来的王博衍怎么就突然大发慈悲提点了一句,杜文娇愤然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随后重重往桌子上一搁,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入了咱们王家的门,便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早日给王家传宗接代才是要事,你早前的那些做派都收敛一些,别在外头招了笑柄,到头来咱们一家人都得替你担着。" 话说了一半,王博衍又突然站了起来,杜文娇正跟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往外抖索刻薄话,王博衍这么冷不伶仃的一个动作吓得她话掐断在嗓子眼里,吸了口凉气进肚子,还扯了个嗝。 肖玉瓒是机灵惯了,方才被王博衍突如其来的话惊着了,这下倒是瞬间反应过来,赶紧道"玉瓒谨记夫人教诲。" 杜文娇瞪她,王博衍轻声开口"既喝了茶,听了教诲,还请夫人用膳,珍重身子。" 说罢,伸手捞了肖玉瓒一把,拽着她胳膊,转身便朝外边走去。 出了娇灵院,王博衍才撒了手,大概是感觉到肖玉瓒灼灼看来的目光,他微顿脚步,半侧过脸,流线般优越好看的侧颜比画中仙还隽美,肖玉瓒扼腕,这么好颗白菜,怎么就轮到她来拱了呢? "跪这一跪避免不了。" 王博衍的声音随着风吹进肖玉瓒的耳里,"但以后都不必再跪了。" 他抬眸,视线轻飘飘的落在肖玉瓒脸上,像是柳絮拂面,一路痒到人心底去。 肖玉瓒觉得奇怪,他是在跟自己解释么? ------------ 005、尴尬 这个疑惑仅持续了两秒。 王博衍回身继续往前走,他背在身后的左手微微握拳,另一只手拂袖把长袍整理到一侧,简单的一个动作,肖玉瓒竟然以为王博衍是准备要牵她来着。 她抬手在自己脸上轻拍了一下想什么呢? 两人始终维持着前后一米的距离往漪澜院走,回去的路和来时的路不太一样,肖玉瓒也背着手四处看,途径花园一般的地方时,她脚步微顿,盯向右手边一条鹅暖石小道分叉延伸到远方一排排齐整的树那方。 肖玉瓒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尚还未开花的芙蓉树。 心头悸动,想起两分往事来,那边有府上的丫鬟正在细心打理,每一颗都生得笔直茂盛,树桠上盛满了郁郁葱葱的叶子,迎着阳光而去。 王博衍显然没有察觉到肖玉瓒的停留,好在他本就走得很慢,肖玉瓒仅仅失神了片刻便收敛心神重新追了上去,两人一路沉默无话,等到一进漪澜院里,肖玉瓒刚想问王博衍要不要一块儿用早膳,毕竟方才他刚刚帮自己解了围,肖玉瓒心里头还是很感激的,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小椒的声音便从长廊转角的那个房间里面传来,一声'小姐啊~'喊得凄凉婉转撕心裂肺,不知道还以为她肖玉瓒已经暴毙娇灵院了一般。 小椒在家的时候便常这样,她打小是各种民间话本的狂热忠粉,在被买来肖府给肖玉瓒做贴身丫鬟之前的毕生梦想是去做个说书的或者是唱戏的。 送进肖府以后,这个念头付之黄泉,她还惋惜了一段时间,同肖玉瓒混熟之后,小椒就把自己无处安放的梦想,全都释放在了日常发生的各种大小事件之中。 要命的是,肖玉瓒过去在川渝的生平事迹本就圈点起来读作大写的一个"黑"字,何止一个"混世魔王"能概括得了的,基本算是川渝山里长出来的一朵奇葩,是以小椒的发挥空间成倍数增长,今早上熬了粥出来听说肖玉瓒已经去娇灵院了,脑子里面早就上演了一出恶婆婆刁难殴打小媳妇的戏码。 她这百转千回的一声喊在看清楚站在肖玉瓒身边的王博衍时生生断在嗓子眼里转了个弯儿,破了个音,掐细了嗓子杵住脚步,扯出一丝鬼笑来行礼"少爷安,少夫人安。" 肖玉瓒尤其尴尬的笑了两声试图缓解气氛扭转局面,她本意是想上前拍拍小椒的肩膀,这个动作比较随意,适合打破僵局,作为开讲之前的敲门砖。 谁知道肖玉瓒自己整个人紧张得跟一坨铁似的,不仅同手同脚的迈开了步子,手还拍了个空,小椒脸抽搐了一下,撇了一眼王博衍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替肖玉瓒尴尬得手指都掐紧了。 这下更心急,肖玉瓒慌着再往前走一步,谁知道下脚就踩了块石头,腿一软,人就歪下去了。 小椒伸手要来扶她,还没碰到,王博衍就已经跨前一步,稳稳当当的扶住了肖玉瓒。 肖玉瓒一巴掌拍脸上,她觉得,自己已经要窒息了。 ------------ 006、故人 好在王博衍只说了句'小心',之后直到早膳用完,再没有任何人再提起刚才的事情。 王博衍言行自然,反倒是肖玉瓒没有什么胃口。 她就着面前的一小碟爽口菜喝了碗粥,搁碗的时候动作放得格外轻,对自己没有再搞砸事情感到欣慰,欣慰了两秒,王博衍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饱了?" 肖玉瓒转动眼珠瞄他,咧出一丝标准的假笑"饱了。" 王博衍眉头微凛,似乎不大赞同的看着她,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自己也不吃了,擦了嘴便站起身来。 肖玉瓒知道他是要出门了,因为半炷香以前,承安就已经站在门口提醒过王博衍时辰了,肖玉瓒不知道他要去干嘛,只是尽量同王博衍扮演好彼此应该扮演的角色,她跟着王博衍到房门口,正准备继续顶着自己这张假的不能再假的笑脸请他慢走,王博衍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侧身问了她一句"我要去练兵场,你想跟去看看么?" 肖玉瓒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是问我吗?" 王博衍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肖玉瓒的错觉,她总觉得王博衍的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但是仔细看过去,又觉得他一直是这么张冰山雪藏的脸,大概又是她的错觉。 承安就站在肖玉瓒的对面,一脸吞了苍蝇似的便秘表情,惊愕的在肖玉瓒和王博衍之间来回扫射眼神,最终还是无声的吸了口气,猛缩下巴睁圆了眼,缓过劲儿来。 肖玉瓒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说实话,方才准备送王博衍出门的时候,她的确是在想自己要怎么溜出府去转转,现在王博衍主动提出要带她往练兵场去,肖玉瓒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小椒比她激动,一个劲儿的拿手肘捅她,就差替她应下来了。 捅得越厉害,肖玉瓒越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半垂眼帘,叹了口气想着还是拒绝算了,怪别扭的,王博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向了承安那边,径直吩咐道"备马车吧。" 坐上马车启程之后,肖玉瓒还是没想明白王博衍为什么要带上她,不过也仅仅是带上她而已,小椒兴奋了半响却没能出来,整个人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恋恋不舍的目送肖玉瓒上了马车。 路上街道热闹,肖玉瓒撩起帘子看得出神,不知不觉被感染,原本和王博衍单独在马车里便觉得又冷又尬,外头的鼎沸人声反倒是让她觉得亲切,瞧见小孩儿举着风车从马车边一闪而过,还探出身子想去看,被王博衍伸手拽了一把,又重新坐正身子。 "小心!" 他语气有些生硬,手上用了劲,看上去很是严肃紧张。 肖玉瓒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确实危险后连忙说了声抱歉,王博衍的脸色因为她的低声认错凝固了一下,他似乎有点不高兴,松了手之后便再没说话。 好在练兵场并不远,出了城门往左边小道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能听见营地里面训练的整齐有力的喝声了。 肖玉瓒眼中有光,光是听声音,便觉得心潮澎湃,血液沸腾。 马车停稳的时候,王博衍小声说了一句"我觉得你会喜欢这里,走吧。" 肖玉瓒不自觉的追随王博衍撩起车帘出去的身影,因为这么一句话乱了心弦,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 但兴奋抵过疑惑,她跟在王博衍后面去撩帘子,眼前的情景落入眼帘,不远处便是练兵场入口了,沙土被踩踏得漫天横飞,厚重的尘土漂浮在空气里,整整齐齐堆在入口处的武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每个人身上配备着的刀柄长剑碰撞得闷声响,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空气里暴躁又拘谨的氛围,汗气扑鼻,盐腥气里面混合着让人止不住摩拳擦掌的冲动催生剂。 没有哪家的闺阁小姐会喜欢这样的地方,遍地黄沙,依山少水,稍有一点风起来就是满身满脸的土和泥,又脏又呛。 偏偏肖玉瓒是个另类,她嘴角飞扬的笑容压都压不住,正要把手递给承安下车,微一抬眸,便看见了此时正在跟王博衍说话的人,穿着一身贴合身线的软盔甲,黑长的头发高束在脑后,眉清目秀又透着几分英气,左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利落又不失厚重。 肖玉瓒的视线在那人脸上停留了片刻,下一秒便脸色煞白的收回了手,猛地把帘子关上,整个人贴到马车最里边,一口气憋在心口,半响也没吐出来。 ------------ 007、看见 "少夫人?少夫人?" 任凭承安在外头怎么叫,肖玉瓒都扯紧了车帘,一声不吭,更不肯出去。 肖玉瓒正想着寻个什么借口回去,外面突然安静了片刻,她听见王博衍低声问了承安两句,随后一只手轻轻拽了拽帘子,却并没有试图掀开,王博衍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依旧是那样清冷无波的语调"玉瓒。" 肖玉瓒身形更僵硬两分,说起来,她和王博衍将将认识彼此几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尴尬和沉默里度过,肖玉瓒不知道王博衍是怎么如此自然平静的叫出这两个字来的,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面就是突然觉得王博衍唤她的语调是有些不同的。 "你还好么?" 被肖玉瓒拽紧的帘子后继续传来王博衍的声音,她不自觉的应了一声"我我突然有点不舒服。" 话音还没落下,手底下压着的帘角就滑了空,帘子被掀开,王博衍挤进半个身子来,正好看见坐在车厢里的肖玉瓒惶然的抬眸望他,细碎的阳光只落在了王博衍的肩头和半张侧脸上,晃眼对视的那一秒,肖玉瓒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面看见了紧张,或者说。。害怕? 她是真的脸色不好,却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因为马车外面的那个人。 王博衍盯着她,只沉吟了片刻,随后果断的下了指令"回府。" 刚来就要走,今天的要务刚汇报了两件,待会儿中书令还要来查验阅兵,记录军中兵器耗损事宜,虽说王家新婚是该有三日休息的,但这事儿是几个月以前就定下了日子的,宁慕心提前问过王博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按照原计划安排,现下中书令就要到了,王博衍是说什么都不能这个时候离开的。 宁慕心微微撇眉,上前这两步走得气势汹汹,承安不自觉的把自己站的位置让给了她,宁慕心瞥一眼车厢,只能看见侧身的王博衍,另一半帘子后面是谁宁慕心当然知道。 王家的少夫人,川渝首府总都督的嫡女,还能有谁? 她素来是直来直往的火爆性子,哪怕是在王博衍这个直系上司兼大恩人跟前也一样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骂起人来毫不含糊,承安是有些害怕宁副参的,缩到一旁后便快速从车厢后面绕到了宁慕心的对面,扶着车厢边沿,只露了半张脸出来。 "中书令片刻就要到了,今日的事宜还需参将出面,请参将随属下前往线前提兵待查。" 王博衍侧脸看她"你自行处理。" 说完便放了帘子,宁慕心踩上横梁接住落到一半的帘子,刷的一下彻底掀开,阳光落满身,她背光半蹲,一只手扶在膝上,一只手搭于剑柄,目光冷冽坚毅"请参将随属下前往线前提兵待查。" 她的视线轻飘飘扫过肖玉瓒,眼底寒光乍现,又被她尽数收拢回去"今日备了军医在营中,少夫人既然不适,属下替少夫人安排清静舒适之处请军医问诊,也好过颠簸回城,来回折腾了。" 肖玉瓒避无可避,就这般跟宁慕心看了个满眼,她睫毛颤了颤,眸子里倒映着宁慕心的面容。 和她记忆里面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 008、慕心 宁慕心目光如炬,对上王博衍渐冷的视线竟然也半分不肯退让。 肖玉瓒头疼得很,下意识的抬手扶额"宁她说的对,不必来回折腾了,你既然还有军务在身,我不打紧的,歇一歇便好。" 自己挖坑自己填,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刚才便大大方方出去,现下被宁慕心逮个正着,再躲躲藏藏的更没意思。 王博衍听她开口,脸色才终于缓和一二"不要紧么?" 肖玉瓒笑"不要紧的。" 她话音落下,宁慕心却冷哼了一声,很轻,落在旁人耳里没什么,落在肖玉瓒耳里却像是针尖扎进心坎儿深处。 肖玉瓒心情复杂,眼睛也不敢往宁慕心那边多看,王博衍坚持要扶她,她心里装着事,不仅听话的递手给王博衍借他的力下马车,甚至连穿过练兵营地喧嚣的广场时也没有四处张望几眼。 宁慕心果然给她选了个僻静角落的安静房间,中书令来得恰是时候,正好在军医搭过脉说无碍的当口,王博衍宽了心,留下承安照看,这才和宁慕心朝外走去。 方才问诊的整个过程里,宁慕心的视线都直勾勾的落在肖玉瓒的脸上。 她脸上明明一丝笑意都没有,看得久了,却又像是挂了几分寒森森的冷笑,渗人得很。 此时屋里突然静下来,肖玉瓒愣神许久,才转脸看向承安"方才那位" 承安晓得肖玉瓒要问什么,小声道"少夫人莫怪,宁副参就是这个脾气,也不爱笑,但人是不坏的,并没有针对少夫人的意思。" 肖玉瓒干笑两声,心里道她的确是有针对我的意思。 但这话不能说,只能心虚的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接着问"副参?是哪家提携起来的么?" 承安摇头"少夫人还不知道吧,宁副参也是川渝人,四年前翠峪山招安的事少夫人可有耳闻?" 肖玉瓒心虚得更厉害,手上掐得更狠,干巴巴的笑声听上去比哭好听不了两分"有所耳闻。" 岂止耳闻。 承安没心没肺一笑"宁副参便是翠峪山押来的,原说是要选宫婢,虽是进宫做伺候人的事,但也好过搬砖挖土修城楼不是?偏生宁副参硬骨头,说什么也不去,闹了一场,险些打死,是少爷给捞回来留了条命,后来少爷高中武状元,皇上赐了参将,属管京中属兵,这才提携了她,做了宁副参。"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肖玉瓒大笑三声,承安也跟着她笑起来,两人笑了半响都收住,屋子里又再次静下来。 肖玉瓒素来灵光的脑子今天像是全拧成了疙瘩,起码过了有五分钟,她才眼角一抽,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王博衍他。。他高中武状元后,才提携的宁。。宁。。" "宁慕心。"承安提醒一句。 肖玉瓒顺着接下去"那之前,她在哪儿?" "在府上伺候啊。"承安一脸的理所应当,"宁副参现在也常来府上。" 说到这儿,承安突然神神秘秘的弯下腰来,半捂住嘴,悄声道"不过夫人特别不喜欢宁副参,以前宁副参还在府上的时候,经常把夫人气得够呛,那脾气" 说完还夸张的龇了龇牙,一副想起来还是很后怕的样子。 肖玉瓒极其认同的点了点头。 她这个人的脾气啊,的确是非常不好的。 ------------ 009、动手 外面演兵要多久肖玉瓒心里没什么谱,她只是突然明白王博衍为什么会带她过来了。 今天查验,她原本能在旁边寻个好位置观看,说不准后边还有比试切磋的好节目,现下全都落空了,要不是承安还在这里,肖玉瓒恐怕已经一拳头往胸口砸去了。 但很快,肖玉瓒就真的给了自己一拳,承安不知道去哪儿给她倒了杯水来,肖玉瓒刚喝了一口,门外闪进来一个人影,冷眸微凛,衣襟在风里飒飒作响,惊得她半口水呛进喉管,半口水喷在地上。 承安自然也看见宁慕心了,一边去接肖玉瓒手上的杯子一边小声道"宁。。宁副参,你走路没声儿的么?瞧把少夫人吓得。。" 但也只敢说到这里,他瞄一眼大步走到肖玉瓒跟前半步远地方的宁慕心,发现宁慕心也在看自己,不由得心惊肉跳了一下,而后听见宁慕心开口"能出去一下么?我有话跟少夫人讲。" 她多半是半道抽空跑回来的,承安不知道宁慕心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跟肖玉瓒说,但他记得王博衍的吩咐,不由得扛下宁慕心的威压,喃喃道"少爷让我照看少夫人的。"毕竟宁慕心这表情,怎么也不像是来说话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虽然她素来都是这么张脸。 宁慕心抿嘴撇眉,似乎在想要怎么把承安提出门去,肖玉瓒咳嗽半响缓过劲来,赶紧拍了拍承安的手臂,故作随意道"水都洒了,你再帮我寻一杯来,渴得很。" 承安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如蒙大赦,飞一般朝着外头跑去,片刻便没了人影。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肖玉瓒笑意微敛,叹了口气"宁姑娘。。" 宁慕心没有应声,反倒是径直果断的挥手砍来,空中留下一抹残影,可见速度又快又狠。 肖玉瓒微微侧身躲过一击,右手抓住宁慕心的手腕,轻而易举便化去了这计锋芒阵阵的突袭。 宁慕心终于笑了,不过是更加放肆的嘲讽冷笑"怎么,不做惩恶扬善,拯救苍生的肖公子了?" 她开口就是一把飞刀往肖玉瓒心坎儿扔。 肖玉瓒怏怏收了手,原本是想解释一句'年少轻狂不懂事,她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转念又想起承安的话。 翠峪山会被那么快招安,说到底还是拜她所赐,别管旁人宽慰她什么'匪就是匪,早两年,晚两年,朝廷都是要管的。'之类的话,她要真心安理得认了,只会显得推脱逃避,不像她。 见肖玉瓒沉默了要开口,宁慕心马上脸色怪异的打断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狠声道"闭嘴!我不想听你的道歉了!给人戳脊梁骨的滋味,你知道个屁!" 她好久没骂人,却也没觉得痛快,反倒心里更不舒服,又补了一句"操!" 肖玉瓒收拢袖中的手指"对不起,宁姑娘。" 不巧的是,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她恰好也是知道的。 ------------ 010、喜爱 宁慕心愤然的收回手,她似乎是不能久留,也不想久留,承安端着水杯小心翼翼进来的时候,宁慕心刚好转身快步朝外离去。 她与承安擦身而过,满身的不悦和戾气。 今日的验兵匆匆结束,并没有肖玉瓒想得那么久,王博衍领着宁慕心再到屋子里面来的时候,宁慕心已经恢复常色,好似从没跟肖玉瓒说过那些话般,依旧目光炯炯的盯着她,但肖玉瓒看来的时候,会闪躲开目光。 之后因为有要事交代,宁慕心也跟着他们一起坐上马车回程,她坚持不肯坐在里面,还揽过承安赶马的活,一门心思把不爽快用赶马声喊出来。 王博衍抬眸看一眼翩飞的车帘,随后又把视线移向同样魂不守舍的肖玉瓒"还难受么?" 肖玉瓒猛地回神,连忙摆手"我没事了。" 说完,还心虚的咧出个笑脸来,见王博衍不再追问了,才松了口气。 马车虽然跑得快,但是宁慕心驾马车的技术还是很好的,肖玉瓒还没觉得过了多久,马车便已经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王家的府邸门前,承安来撩帘子搀扶,落地站稳的时候,宁慕心背手垂眸站在侧边,这样规矩沉稳的样子,又把肖玉瓒心坎上那把刀捅得更深了一点。 王博衍与她交代事情,肖玉瓒沉默着跟在后面,路过早上王博衍带她从娇灵院出来回漪澜院的那段路口时,肖玉瓒脚步渐渐放慢,不自觉的朝着那边的园子望过去。 排成行的芙蓉树齐整的屹立着,微风拂过,枝叶摇曳。 承安看一眼走远的王博衍和宁慕心,赶忙上前到肖玉瓒身边来"少夫人?" 肖玉瓒回身,往那边望了一眼,随后对承安笑笑"他和宁副参有要事商谈,你先赶去伺候着,我瞧那边花开得正好,看看就回来。" 承安顺着肖玉瓒指的方向看过去,知道那边的确是花园,便应声说好,转身追着王博衍去了。 肖玉瓒这才觉得缓过口气,心里头压着的石头暂时松和了几分,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直奔着那排芙蓉树就去了,靠的近了,站在树荫下,更能看出这几株树都被养得格外好,枝叶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样子。 "你干嘛?!别摸!" 肖玉瓒撑着树干抬头往上看,被身后突然尖叫起来的声音下了个趔趄。 她回身去看,是个长得尖嘴猴腮的老嬷嬷,正叉腰怒目的瞪着她,大声道"让你别摸!快快快,闪开些!" 说着就把肖玉瓒和芙蓉树隔开半米宽的距离,气势汹汹的守在树跟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摸得是她呢。 肖玉瓒眨眨眼,不知道她这怒气哪儿来的,也不知道这树是不是镶了金子,摸一下都不许,秉承着自己初来乍到,凡事多听多请教的想法,还算是客气的问道"请问,这树。。怎么了么?" 那老嬷嬷大吸一口气,回身拿手囫囵一指这片芙蓉树,气势恢宏得好似身后一片金山银矿般,高声数落道"我一天天照顾这么大片林子是多容易的事吗?!啊?!夫人的话,竟然还有人不知道的?!你是哪里新来的?!不知道这树是夫人的心头最爱,碰不得的东西吗!" ------------ 011、路窄 肖玉瓒被这一声赛过一声的高涨饱满情绪虎得一愣一愣的,当下不由得抬头多望了两眼。 原来是杜文娇的心头爱。 能养得这般高,可见这老嬷嬷是没说谎的,这片园子的确是她呕心沥血在打理。 肖玉瓒昨日才进门,她们这样的下等奴婢是没资格观礼的,不认得自己也是正常,况且肖玉瓒又没带小椒在身边伺候,否则那丫头此时早就嚷起来比她的嗓门大多了,现下自己也不好介绍自己说是少夫人,便笑了笑,赞了声'养得好,养的真好',妄图蒙混过去,溜之大吉。 谁知道这嬷嬷精得很,一双门缝大小的眼睛瞅准了肖玉瓒便揪着不放,见她要溜,伸手就拽住了肖玉瓒的手腕,非要问出个前后因果来"问你话呢!你哪个院儿里当差的!谁领的你!这个时候居然到处乱跑!偷懒是么?走,跟我见夫人去!" 这擒人的手法和手劲跟孔嬷嬷当真是师出同门,如出一辙,肖玉瓒嘶了一声,挣了一下没挣开,她叹口气,只能认命的由着老嬷嬷把她往院子外面拖。 肖玉瓒是真怕自己手上用力没个分寸把这些嬷嬷的一把老骨头抖擞散架了,是以只能顺着,免得自己身上'劣迹斑斑'的罪行再添上一条殴打年迈老人,她可受不起。 老嬷嬷要扭送她去见杜文娇,肖玉瓒一步三回头,这时候是真希望能看见小椒或者承安出来寻人,可惜的是,并没有,反倒是转了个弯儿之后,正好撞见了出门来散心的杜文娇,老嬷嬷拽着肖玉瓒的手一松,隔着老远便跪下去问安道"老奴给夫人请安。" 说完,还微抬眼帘来扒拉肖玉瓒的裙子,让她赶紧跪下!如此不懂规矩,迟早挨板子! 肖玉瓒好不容易才把裙角拽出来,杜文娇已经踱步到了面跟前,她心道一声真是冤家路窄,早上好不容易躲过去,这下好了又给撞上。 命里带衰,肖玉瓒屈膝行礼,满脸笑意"夫人安。" 孔嬷嬷看一眼那老嬷嬷,又看一眼肖玉瓒,扬着声调,奇怪道"熊嬷嬷,你和少夫人拉拉扯扯的,是在干嘛么?" 熊嬷嬷跪在地上,愣了半响,突然错愕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孔嬷嬷,又看了一眼肖玉瓒,脑子好半响才转过来。 少夫人? 她瞬间语塞,孔嬷嬷又问了一遍后,她才眨了眨眼睛,声音终于没有方才那般尖锐了"是。。是少夫人突然闯进花园里碰了夫人的树。。" 才说了一句,杜文娇已经挑眉,眼刀毫不吝啬的朝着肖玉瓒扫射过来。 肖玉瓒不好分辩什么,她的确是碰了那树,可谁家的规矩那么奇怪,几棵树也不许碰的? 杜文娇没说话,肖玉瓒也盯着她看,早上几乎是匆匆一面,这会儿离近了,肖玉瓒才发现杜文娇头上簪的步摇花样是芙蓉,衣服上绣的图案是芙蓉,手上拿的团扇是芙蓉,脚上穿的绣鞋也是芙蓉。 她嘴角拉扯了一下。 不好评价杜文娇这从头到脚的芙蓉是个什么程度的品味,但。。熊嬷嬷那句'心头爱'有多爱,肖玉瓒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一些了。 ------------ 012、护短 杜文娇是真没觉得自己这身打扮有什么问题,她人本就长得娇,爱穿这样粉嫩的颜色,倒是也合她的年纪。 只是凡事过满则溢,她站在半壁阳光下,像朵花成了精。 肖玉瓒看了两眼便垂了眼帘,杜文娇虽然年岁不比她长,但辈分却实打实的压她一头,早上王博衍下了她脸面领着自己跑了,训诫也没听完,还害的杜文娇惊了神,肖玉瓒掐着手指头想,杜文娇瞧见王博衍那笑得春风满面的模样,断然是不可能怪到王博衍头上的,现下她好死不死摸到了杜文娇的'心头爱',新仇旧恨一起算,得,进门第一天,还是挨训的命。 肖玉瓒自知自己这人浑身上下数不出来几个优点,最大的好处,恐怕就是想得开。 是以垂手温顺等着听杜文娇数落,反正在家里她爹这么唠叨肖玉瓒也是习惯了的,左耳进右耳出,顺着毛都应下来,骂久了抓不到错处,觉得没劲儿也就不骂了。 她等了半响,也没等到杜文娇开口,反倒是听见孔嬷嬷喊了声"少爷。" 肖玉瓒怔了一下,还没回头看,就已经被一只手拽住了。 王博衍稍微使了点劲,把肖玉瓒往自己身边拉过来,不知道他是下意识还是故意的,这么一拽,自己往前迈了半步,肖玉瓒便被他护在身后了。 杜文娇脸都青了,嘴唇抖了抖,骤然抿紧了,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肖玉瓒觉得奇怪,照着杜文娇这性子,自己初来不懂规矩碰了她的东西,就算是王博衍在这里,她也能逮着这事儿正大光明的以主母身份提点训诫两句,怎么会是这个表情? "夫人在同玉瓒闲话么?" 王博衍率先开口,语气冷清疏离,夫人二字念得一点语调波动都没有,像是从嗓子里生抠出来的感觉一般。 杜文娇深吸口气,嘴角抽搐两下,扯出个笑容来"倒也不是闲话,只是。。" 孔嬷嬷接过话来"是闲话,夫人正问少夫人,这身新做的衣裳如何呢。" 杜文娇眼神闪躲,竟然也没有纠正反驳孔嬷嬷的话。 王博衍侧脸看肖玉瓒,似乎在询问她是不是这么回事,肖玉瓒连忙干笑着夸一句"是,夫人这身衣裳。。实在是。。不错!" 她笑得跟狐狸似的,王博衍晃了心神,憋住笑意,定神再看杜文娇的时候,又恢复了漠然"衣裳是好,图案却不适合夫人。" 杜文娇铁青的脸又白了两分,她见王博衍领了肖玉瓒又要走,不知道是什么事蛰了她那根紧绷敏感的神经,杜文娇突然扬高了声调"我便不能喜欢芙蓉了么?!那几棵树,不还是我日日照看着么?!" 肖玉瓒倒吸口气。 这话里信息略大,容她消化片刻。 可接下来,王博衍的话便是彻底的杀人诛心,他顿住脚步,竟然格外认真的看向杜文娇,一字一句道"我种的树本就与你无关,就算不照看也死不了,芙蓉与你实不相衬。"说完,抬手指了指肖玉瓒,用更认真的语气道,"若是她用,便非常合适了。" 杜文娇五官拧在一起,气得后退半步,险些摔了。 而直到被王博衍拽到了漪澜院的院门口,肖玉瓒才从方才的震惊里面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一眼王博衍还拉着自己的手,又抬头望一眼王博衍正经好看的侧脸,讪讪道"那个。。你知不知道你方才。。" 都他妈的干了些什么啊! 肖玉瓒欲哭无泪,心中崩溃,可是对着王博衍这么一张清冷瘫痪的脸,实在是。。不大敢惹。 听她问完,王博衍竟然不走了。 他转脸看肖玉瓒,背在身后的手紧握着,憋了半响,肃然道"我知。" 肖玉瓒挑眉。 你知什么? "我知。"王博衍嘴角掩不住那丝笑意,浅淡的勾勒起一点弧度来,"我确实是在护短。" ------------ 013、见过 王博衍语气里带着点骄傲的意味。 肖玉瓒不知道他在骄傲个什么劲儿,只知道在他面前自己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孩,面对这么张脸,支吾半响,竟然没办法开口。 尤其是那句'我确实在护短',听上去像个邀功的孩子才会说的话。 他该不会是魔怔了吧? 肖玉瓒盯着王博衍的脸看,正琢磨他去演兵的时候是不是伤着了连带脑子也给演坏了,下一秒小椒的声音就焦急的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小姐。" 她是担心得不行了,方才王博衍一进屋子回头就瞧见肖玉瓒没跟上来,承安说少夫人去园子里了,很快就回来。 小椒一听就想上去踹承安个狗吃屎,话本里可太多这样的故事了,新进门的娇媳妇儿落了单,那铁定是要出事的! 她还没说自己去看看,王博衍就率先往外面走了,问清楚是哪个园子后,谁也没让跟。 肖玉瓒听见小椒的声音,从她这里看过去被一丛绿植挡了视线,小椒也只能看见半边身子,不知道他们在那边干什么,没瞧见肖玉瓒总是不安心的,所以下意识喊了一声。 等到肖玉瓒探出身来要回应小椒的时候,那方站着的一众人愣住了,肖玉瓒也僵住了。 她方才被王博衍的话震得六神无主,小椒一喊又慌着应声,是以往外跨这一步有些大,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王博衍死死拽着,这下蹦出来,整条手臂拉出一个大大的角度,连接处就在王博衍的手里。 宁慕心抱手靠在门边,感官重击,直接呛得整个人站直了,拿手握拳捂住嘴,遮掩性的咳嗽两声,背过身去了。 王博衍慢腾腾的往肖玉瓒那边靠拢,松手的时候似乎不太情愿,还低声跟她说了一句"小心脚下。" 大概是记着之前她踩石子险些摔了的事。 松了手后的王博衍面不改色的朝大堂走,小椒总觉得,王博衍似乎有意无意的看了自己两眼。 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快要结冰了。 承安叹口气,怜悯的拍了拍小椒的肩膀,一副你自求多福的样子,随后也跟进去伺候了。 小椒欲哭无泪,真想给自己这个管不住的嘴一巴掌,她转身奔到肖玉瓒身边,嚎一声"小姐啊,我觉得我完蛋了!" 肖玉瓒点点头,她也觉得自己完蛋了,竟然会觉得王博衍方才说完那句话后应该是想听自己夸他的,没听到,被打断了,所以眼里面一闪而逝的失望并不是她的错觉。 或者说,从今早上开始,王博衍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看似不经意的紧张和关心,都因为刚才那句'我知',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这真的不是她的错觉啊! 而且。。那排芙蓉树,居然是王博衍种的。 可,肖玉瓒总觉得奇怪,太奇怪了,王博衍怎么看也是那种奉旨成婚,相敬如宾的人才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没有道理的啊。 若真要硬算起来的话,肖玉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她和王博衍,去年年节的时候,见过一次。 ------------ 014、年节 他同她是见过的。 川渝总都督进京谢恩,当日大雪绵绵,实在是出不了城,便只能留宿一夜。 又因总都督与王将军年少时曾有同窗之谊,是以理所应当的,住到了王家。 大概也是那个时候,皇上赐婚的念头,便初有雏形了。 他随家父去府门口接人,飒飒大雪满天都是,像鹅毛一样扑下来。 轿子铺了厚厚的毛毡御寒,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皮氅,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来。 独是王博衍,如松柏一样挺拔站着,一眼望来,人群里的他会发光似的,气度卓绝,面容清冷,不必做任何事,便能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盯着缓缓落在府门前的轿子,肖总督一出来,便跟着家父上前寒暄。 王博衍见过半个京城的名门闺秀,见过帝京城里的公主郡主,端庄自持有,才情卓绝有,天真活泼有,风情万种有。 偏没见过谁穿大红大紫的袄子,还能像山灵一般身形灵活,钻出轿子不先看大气恢宏的府邸楼阁,反而先蹲在地上捧了把雪,银铃一般的笑音从街头传到巷尾。 不刺耳。 像隔壁罗举人养的那只百灵鸟儿。 "北方的雪积得真厚啊!小椒你瞧!明儿肯定能没过膝盖!" 肖总督咳嗽一声,低唤了声"玉瓒!" 一张冻得鼻尖发红的笑脸便从矮处撞进了王博衍的视线里。 "王伯伯好。" 她行礼,不伦不类的。 随后一双闪动的眼睛便落在了王博衍的脸上,四目相对,王博衍依旧冷漠,他直勾勾的望着肖玉瓒,像是要把她真真切切的再看清楚一点般。 本以为她也会尴尬的别开脸。 谁知道那张笑得冬雪消融的脸更开怀的绽放开,她眉眼弯弯,红彤彤的耳朵眼尾特别显眼,像兔子一样。 "王家哥哥!" 她唤他。 比夏日里的鸢尾花还绚烂漂亮。 仅是暂住一夜,除了门口喊得那声'王家哥哥'以外,再没有旁的交集。 杜文娇那年恰好回了娘家小住,也没与肖玉瓒遇上,回府后听说川渝总督的女儿来过,还在府里面同几个官家太太笑说过这事。 据说啊,川渝首府金平城里,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笑话 总都督的嫡女肖大小姐,年逾二十了,还未婚配。 川渝难行,诸多流寇,异族暗涌,山高水远,可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美人如云,一个赛一个的火辣娇俏,素来有用'川渝佳人'四字称赞姑娘容貌的话流传。 而这位肖大小姐嫁不出去的缘故,却并非貌丑。 相反,肖大小姐生得般般若画,皎若秋月,姿色天成,芳菲妩媚。 眼波流转里涟涟弄色,说是川渝首府的第一美人也惶不多让。 可惜的是,这位肖大小姐,脑子是个有病的。 她自幼在金平城长大,从小到大的'光辉事迹'够得上茶馆里说书的老头子讲个七天七夜不带重复,够得上攥写小记的穷秀才写个二十来本不带歇气。 肖大小姐的威名,金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提到肖玉瓒三个字,满堂神佛都要叹口气。 好好地一个绝代佳人,怎么就想不开,跟金平城里要饭的乞丐头子拜了哥们,和常县令家不成器的小儿子称了兄弟。 美名其曰剿匪三杰。 就是这么一个金平城人人闻风丧胆,天上都要踩出几个脚印,气得肖总督从心梗到如佛的肖大小姐。 在一年之后,嫁到王家了。 ------------ 015、群敌 月余前赐婚的消息一出,满帝京的闺阁小姐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响彻凌云天顶的怨念化作四个大字 老天无眼! 那一天的帝京城,街头巷道里穿梭着登门造访的华贵马车来回十数趟,王博衍的仰慕者素日里互相鄙夷,冷嘲热讽,谁也看不上谁,每每遇上,总能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吵上半个时辰不带歇气。 虽说王博衍谁也没瞧上,可这些贵小姐们又哪个不是傲骨泠泠,在这个帝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群女的聚在一起,不是攀比谁抢到了紫玉兰的限量头饰,就是攀比谁买到了凤未轩的绝版绸缎,成天花钱打点探听王博衍的行程,心思相同的一群人也总能在同一个地方遇见,灿若莲花的笑容里藏着刀,花枝招展的打扮上较着劲。 个个都觉着,只要王博衍还未娶,那都是有机会的。 个个都想着,他要是不娶也行,就看着这么一张脸也够了。 可就是这么一群肖想了王博衍无数个日日夜夜,明里斗暗里撕,秉承着"他瞧不上我更不可能瞧得上你"理念的大家闺秀们,彼时竟然坐在一个庭院里抹泪诉苦,场景可谓是惊骇又诡异。 王博衍的脾气,满帝京都是晓得的,他在皇上跟前得脸,早年做一等近身侍卫随侍在皇上身边的时候就很得皇上信任器重,十七岁那年得了武状元,直接就坐到了参将的位置,红极一时。 他性子执拗,极有主见,这些年皇上不是没问过他婚配之事,可王博衍一直不愿意,皇上也未曾勉强过,这回川渝肖家的联姻,虽说皇上是器重王家才头一个想着问问,可皇上本身对王博衍没报什么太大的期望,他要是自己不愿意,帝京城自然还有李家张家,可偏偏这回,王博衍点头了。 族里人高兴了,这回总算是不用拒绝皇上了,祖宗开眼,万年老铁树这是要开花了! 可帝京城的人傻了,都好奇得很,这肖大小姐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能让王博衍点头允了这桩婚事? 大街小巷奔走相告,帝京城里鱼龙混杂,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什么天南海北的消息都流通,不出两日,肖大小姐的生平事迹就被添油加醋的传满了帝京城里的各个角落。 名门闺秀们笑了。 如此粗鄙不通教化的女人,入了王家的门,且等着看如何被休弃吧。 这群小姐们由怒到嘲,个个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莫名就拧成了一股绳,好似有了肖玉瓒这么个半路杀出的活靶子,她们这些京门闺秀便可磨快了刀尖一致对外了般。 奇的是,就在闺阁间都阴阳怪气编排肖玉瓒的所作所为来给自己嫉妒又不痛快的心坎儿顺口气的当口上,不知是哪家公子哥起的头,在辩阁里夸了一句肖大小姐女中豪杰,当朝巾帼,拎了刀敢往翠峪山上去,放了话敢直面盗匪流寇,如此胸怀胆识,哪个不喊声"肖女侠"? 偏生这一辩,还真就辩出了一群拥护者来,都说肖大小姐貌若天仙,配了王参将那冷疙瘩,谁亏了谁可不好说呢! 这下是彻底捅了马蜂窝,以兆华郡主为首的闺秀们卯足了怒气,对准这群公子哥就开了火"仗着副好皮相成日与男人厮混,轻佻浮薄,不知廉耻,我瞧你们个个也是国学院念过几日圣贤书记的人,也说得出巾帼女侠这种混账话来。" 这方的小生士子却只管笑,折扇一收,拢进掌心里"瞧瞧,还急眼了!" 算是彻底替肖玉瓒结下了梁子。 可怜那时候还在千里之外的肖玉瓒,什么都还不晓得,就莫名其妙的在帝京城里成了人人议论的"红人"。 如今刚嫁来第一日便把杜文娇从里到外得罪了个遍,又被王博衍的反常举动和言语搞得手足无措。 肖玉瓒以为,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她要是知道帝京城里还虎视眈眈的有一群名门闺秀饿狼似的盯着她,恨不能一齐扑上来把她骨头都生嚼了的话,只怕今晚就要连夜打包行李逃回川渝去了。 也幸好这会儿王博衍去跟宁慕心说事了,肖玉瓒被小椒摇得想吐,刚缓口气,又听小椒在耳边惊呼了声,手往院门的方向指过去,磕巴道"小。。小姐!方才有个黑影,嗖一下就窜过去了!" ------------ 016、解语 肖玉瓒扶正她的身形,把她的胳膊压下来,让她冷静点"什么黑影?哪儿有黑影?你瞧错了。" 小椒眼睛鼓圆,连连摇头。双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不是的小姐,真的是有个黑影。跑得特别快,大概。。有这么大!" 她这是比划了只老虎才对。肖玉瓒定神瞧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过去看,又被小椒一把抓住"小姐你去哪儿?" "你不是说有人影么?我去瞧瞧。"肖玉瓒试图把小椒的手拽下来,谁知道她拉得更紧,亦步亦趋的跟着肖玉瓒往门边挪。 肖玉瓒原本是没想到会看见什么东西的,是以一颗圆滚滚的脑袋闯进眼帘的时候,肖玉瓒还真是吓了一跳,反倒是早知道有东西的小椒只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瞧见是人,便也不怕了,抬手指他问"你是谁?!" 那人仰着脸,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但是看向人的时候,有点像是受惊的小野兽,警惕又疏离,他就这般将肖玉瓒望着,小椒质问他是谁的时候,才又看了小椒一眼。 但是他并没有回答小椒的话。只是安静的蹲在这里,绿丛掩盖住一些他的身形,但肖玉瓒还是透过间隙看见他一身漆黑的装束,手腕上套着皮革。已经有所磨损,腰间配了一把小弯刀,刀柄看上去有点像桤木,刀身藏在鞘里,被上衣挡去半截,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精瘦的灵活感,像只小狼似的。 怪不得小椒要比划那么大个黑色影子,想来方才他是猫着腰跑的,一身黑衣,可不是要吓坏人了? 没人应话,小椒也有些生气,冷不丁的吓人一跳,现在又这样不清不楚不答话的蹲在漪澜院门口算是怎么回事?! "我同你说话呢!"她撒了手要上前把那少年从草丛里面拽起来,谁知道刚靠近,他便龇牙发出了一声低吼,像是警告一般,抬手便要去摸腰上的刀。 肖玉瓒一眼看出不对,拉住小椒的手腕,把这丫头拽回了自己的身后。 小椒被他吼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转身就要到里边去喊人来。肖玉瓒却就近蹲下身子,觉得这个少年虽然奇怪。但是只要不靠近他他也不会主动有什么动作,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刺客和小偷,他从府门口一路进到这里来,不可能谁都没发现异常,就算是他真能避开那么多下人的耳目,这矮丛边但凡有人经过,都是能看见他的。是以这少年显然是把这地儿当自己的'领地'了,在守着什么或者是等着什么的样子。 肖玉瓒与他蹲到同一个平面上对视。试探着问一句"你在等人么?" 小椒脚下的步子一顿,回身着急道"小姐,你跟他废话什么啊,这人这么奇怪,咱们赶紧去告诉少爷才是!" 说完,还瞪了那少年一眼。 果然,肖玉瓒的问话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他就这么警惕的望着她,蹲在这里一动不动。 肖玉瓒眼珠子转了转,好看的笑起来,眼尾弯弯,接着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问题像是按到了这个少年开口说话的开关一般,他先是楞了一下,随后眼睛里面露出了几分挣扎又兴奋的神情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格外别扭的闪动眼神往旁边看了两眼,这次居然蠕动嘴唇,蹦出了两个字来。 "解语。" 他声音特别清脆,收尾的时候干净利落,念完名字,肖玉瓒看见他嘴角拉扯了一下,像是想笑,又极力克制住了。 ------------ 017、无惧 解姓少见,肖玉瓒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个少年说完自己名字以后又重新看向肖玉瓒,这一回,眼神里多了几分亮晶晶的光芒。似乎很喜欢旁人问起他的名字来。 解何人语? 无从得知,但这样炙热干净的眼神。肖玉瓒觉得应该藏着一桩感人的故事在这少年的心里。 但来不及再同他多说一句话,身边突然传来怒其不争的声音"解语!我说了多少遍!不要蹲在这个地方!" 解语和肖玉瓒同步扭头去看。宁慕心瞥一眼肖玉瓒,堂堂少夫人也这么蹲着,更加无语,实在是没眼看这两人。 宁慕心吼这么一嗓子,肖玉瓒听明白了,这少年的确是常蹲在这儿,若要说是在等人,想必等的这个人就是宁慕心了。 "好。" 解语没半点犹豫,答话的时候清脆的语调带着几分雀跃,蹭地站起身来,一道闪影晃过,人就已经在宁慕心身边站定了。 "我不是说了别跟着我吗?!" "伯父等你吃饭。"解语跟在宁慕心身后,他站起来以后比肖玉瓒想得高一些,正好高过宁慕心半个脑袋。 宁慕心握拳。扶着剑柄快步往外走"我还有要务在身,今天不回去吃!" "买了鱼,我买的。" "你又不吃鱼!" "伯父喜欢。" ?? 声音渐渐远了,两人牛头不对马嘴也能聊下去,肖玉瓒听都听傻了。 小椒眯了眯眼,把肖玉瓒也扶起来。小声道"这不是会说话么?同我便凶巴巴的,什么意思嘛。" "解语身世特殊些,倒不是故意这般。"小椒刚说完,王博衍的声音便从侧方响起。 他站在半壁树荫下。眉眼处多了几分柔和。 王博衍这么说了,小椒自然不好再埋怨什么,方才的事她这会儿瞧见王博衍还心虚着呢。 尽管王博衍一句责备的重话都没有说过,小椒就是莫名的害怕王博衍。 大概是他周身气场太冷的缘故,那种拒人千里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亲近。 肖玉瓒把小椒往身后护了护,正和王博衍两两相望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王博衍又接着道"中书令相邀,今日之事尚还有细枝末节处需确认,今晚我亦不在家中用膳。" 听他说完,肖玉瓒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也许会回来晚些。"王博衍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说不上是不是失望,眸子里的神色像是黯淡了两分,"你。。不必担心,这间院子,旁人进不来。" 这个'旁人'是谁王博衍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肖玉瓒第一反应便知道,他说的应当是杜文娇。 他这么说,肖玉瓒又想起他那句'我确实是在护短',一下子如雷贯耳,震得脑瓜嗡鸣。脸也滚烫,下意识便点头应声"好。你早些回来。" 王博衍因她这句话明显心情好转,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后。落下一句"我走了。"这才越过肖玉瓒身侧,朝着府外去了。 王参将也会同人这般详细的报备去处?这话说出去谁信? 小椒一双眼睛生生望着王博衍的背影消失以后,这才从肖玉瓒身后出来,跑进院子里喊承安。 承安刚收捡了茶盏,听见小椒喊,探头道"怎么了?" 小椒拉过他。一脸严肃道"你家少爷说,这院子没人能进来。可你家少爷没说,若是有人来请我家小姐该怎么办啊?" 承安歪头,大概是跟在王博衍身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所以想了好半天,才答了一句"请了。。便去啊,少夫人往后收到的拜帖定然很多,我瞧夫人便时常应酬,赏玩游乐,有意思得紧,大家都是名门闺秀,你这般紧张做什么,还能吃人不成?" 小椒正欲给承安这木头脑袋灌输些话本知识,肖玉瓒已经慢悠悠走到了两人跟前,拽过小椒的手腕,朝着后院而去"请了便去,躲得掉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忍让三分。 肖玉瓒觉着,若自己这般和善也不行的话,那便是旁人存心刁难,到时候发起狠来,真要害怕,也该是帝京城里名门贵重的小姐们害怕。 毕竟,'恶名昭著'的肖玉瓒。 已经来了。 ------------ 018、早回 王博衍走后,肖玉瓒终于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下来,一进屋便甩了鞋,盘了腿往后一倒,闭上眼睛伸个懒腰,便觉得一天的劳累都没了。快活得很。 她向来是没有追求的,在家里的时候,娘就经常这么数落她。 "一碗饺子。馋成什么样?没给你吃过么?" 肖玉瓒捧着碗,蘸水碟子又酸又辣,吃得面不改色。眉眼弯弯。 "花灯会也不买东西?这丫头,猜着两个谜题就一直这么傻乐一路。" 去年没猜会的今年有了答案,得的奖品顺手就送给路过遇见猜不到答案急得直哭的小孩儿了。 春日里迎着风抽芽儿的柳树。 夏日里的一碗冰镇雪梨。 秋日里半山满是的风筝。 冬日里烧的滚烫的炉子里面熟透的红薯。 对她都是幸福得可以回味的事情,乔氏说她就是太容易满足了,往后人家一颗糖递过来,立刻心就骗没了,记一辈子。 这般容易满足的人,此时躺在这里,方才那一下舒服劲过去,这会儿心里只剩空荡荡一片,风刮过,都能听见她心房里呜呼的回荡声般。 小椒捡了她的鞋过来给她捏腿,她不知道肖玉瓒念不念家,反正她念得很,这帝京城虽然繁荣鼎盛,人却个个都有毛病! 小椒给她揉了会儿,揉累了,就把手搭在膝盖上,坐在塌边沿,一边缠手指,一边小小声的念"还是咱们川渝好。依山傍水,鸟声阵阵,这会儿早就山花遍野,可以去摘花摘果逮蛐蛐儿了,咱们以前多好玩儿啊,常公子,孟大哥,总来给咱们送小玩意儿,长粘杆挑树上的鸟窝倒是一挑一个准。孟大哥撑来捉麻雀儿的笼子奴婢还收着呢!" 她说着说着声调扬起来,片刻后,又低沉下去,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就漏气的皮球"可惜。。帝京城里只有高墙红砖,方圆望去,连个山包包都没有。华贵楼阁,连绵着一座贴一座,一楼塞一楼的高。。" 肖玉瓒听她念叨,撑着身子坐起来"小椒,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如今嫁来,便是官妇身份,临近天子,感受天威,那些从前的洒脱做派,自在个性,都要收敛起来才对。 总不能真像杜文娇说的,给王博衍惹事上门不是? 小椒听她这话,愣了一下,随后又嘀咕着说了句,肖玉瓒没听清楚,看着小椒起身去小厨房安排晚膳的背影,肖玉瓒才觉得今日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便是当年翠峪山的事小椒知情并不多,也没见过宁慕心,否则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四下安静下来,肖玉瓒无所事事,便趴在桌案上望着香炉缭缭升起的细烟看,看得眼皮沉重,枕着手肘便睡过去了。 小椒唤她用膳的时候,外面还瞧不见傍晚西斜的影子,到处都是亮晃晃的,跟她睡过去那时候一样,小椒得意洋洋的显摆说今儿下午瞧见早上没影的主厨了,居然也是个川渝人,两人聊得特别好。 肖玉瓒望着一桌子眼熟的菜,夹着吃了两口。又觉得菜还是这个菜,但总归离了乡土,便没了家乡的味道。 再一想。帝京王家,能专门请个川渝厨子来,是王博衍怕她吃不惯? 甚不要脸的想法。说出去得被一口一个唾沫星子淹死,但肖玉瓒就是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 肖玉瓒捧着碗,没人在身边拘束着了,倒是敞开吃了两碗。 撑着肚子在院儿里四处瞎逛,才发现绕过寝房的长廊,后院居然别有洞天,下了楼梯,满眼春光夏景。一条两人通行的长桥搭在不远处的人工水湖面上,从岸边的石碐路,一直延伸到远处花草聚齐的亭台里。亭台一角挂了个躺椅,上面铺着柔软的垫子,悬空拖曳,旁边的桌案上摆着书和笔架,可见王博衍常来这里。 肖玉瓒被好风景吸引,走上桥头,下方漂浮的绿荷,杵立的假山连在一起,鱼儿藏在阴凉处,摇一摇尾,又不见了。 十几米的桥走了又停,清澈的水面一眼能望到底,这湖里什么都有,方才瞧见鱼,这会儿又是全身透白的虾,飞快横行的蟹,甚至还有趴在石头上懒洋洋探头的乌龟。。 等到她伸手去碰那个躺椅的时候,肚子早就不涨了,这铁链结实,光亮得像是新做的。 "小椒。" 肖玉瓒乐呵呵的喊人,回头侧身正要坐上去试试,视线却偏差了几分,绕过小椒的肩头,看到了站在远处岸边的身影。 淡蓝色的衣诀映在水面上。 肖玉瓒眉尾跳了一下,这回是清清楚楚看见了。 他在笑。 原该应酬于酒席间的王博衍,真的听了她无心的一句话,早回了。 ------------ 019、夜宿 随口一句话就被人这样认真放在心上。 重要的是,王博衍他根本就不必在意的。 他晚回便是晚回,有关正事,谁也说不得什么。可他既然这么做了,就是打从心底里愿意这么做。 肖玉瓒自问。自己姿色虽然算得上尚可,却也远远没有到与仙媲美。能让王博衍去年年节匆匆一眼就神魂颠倒,一见钟情的地步。 他这一系列颠覆常理的举动,实在让肖玉瓒心慌得很。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滋味,但。。震惊之余,肖玉瓒竟然不争气的觉得心坎有几分悸动。 王博衍站在那方,眉眼处舒展开,特别柔和,似乎能这般惬意的一直等下去般。 只可惜肖玉瓒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瞧见王博衍便唤了小椒往回走,王博衍问她觉得躺椅如何,肖玉瓒垂着眼帘应一句很好,两人便这般前后往寝房走。 进了屋里面,承安张罗着要伺候洗漱问题的时候,肖玉瓒才在二重门的屏风边僵住了身子。 她看王博衍轻松自在的穿行走动往书架上取了本书翻读。线条流畅的漂亮身形在肖玉瓒脑子里面挥之不去。 昨晚是喝多了,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白日里热闹,她没工夫往这上面想,现在就她和王博衍。夜来独处,共枕一塌。。 肖玉瓒头疼,胃疼,脚疼。 她实在是。。一点都没有准备好。 小椒在门外跟承安嘀嘀咕咕。她这自来熟的性子到哪儿都能吃得开,和承安照面将一天,就好像是熟识许久的老朋友了。 王博衍捧着书卷在那边像是入了定,半响也没挪动一下,肖玉瓒换了寝衣坐在床边泡脚,隔着纱帘看过去,只能看见三分之一朦胧的侧脸。 刚擦干净钻进凉被里,王博衍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侧身走出来了。 他目光直勾勾的往肖玉瓒身上撇,虽然就一眼,下一秒便挪开了,肖玉瓒还是从那张清冷的脸上,读出了两分炙热来。 他那是什么眼神啊!吃人吗! 肖玉瓒拢了拢凉被,脸蒙住下半边,就漏了双圆滚滚的眼珠子在外面,视线不受控制的往屏风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承安替王博衍褪去外袍,明明就是个正常动作,落在王博衍身上,简直是要命的毒。肖玉瓒脑子一炸,整张脸滚烫得发红。侧身就蒙住了头,一颗心扑通狂跳。 完了完了。 帝京城最丰神俊逸的公子。怎么就叫她给捡到了! 传言里生人勿近,冷若冰霜的王参将,跟春日融霜的溪流一般,哪儿有半点对她的抗拒嫌弃之意? 她原就是抱着守活寡的念头嫁过来的,毕竟。。大家都没什么感情,为了家族。为了政权,彼此都是联姻的牺牲品。不打起来便罢了。 正因为没指望过,所以反差来临的时候,肖玉瓒才更觉震撼。 才一天呐! 肖玉瓒抬手捂脸,这一天她像是经历了许多,可细细想来,又什么都没做,满脑子都是王博衍柔和的目光和话语,她真的。。太没出息了。 蒙着头,眼前暗得很,她只听见了关门的声音,小椒那死丫头憋不住的笑声关门时还落了几分在她耳里,随后就感受到身边躺上来了一个人,肖玉瓒整个人僵硬起来,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好似下一秒身后的人就要伸手碰到自己了一般,猛的翻了个身整个人贴到墙上,这下眼睛露了出来,被子也全都缠在了身下,算是自己把自己绑住了。 肖玉瓒"??" 王博衍没躺,而是靠在软枕上半坐着,他手上拿着一盏烛台,放在旁边的床柜上,被肖玉瓒的动作吓一跳,幽幽烛光照来,衬得他清冷的表情拢了一层光晕,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他衣衫半松,长发落肩,好看得根本不像真实存在的人。 肖玉瓒盯着他愣住,他眼眸里盛了烛火,像是盛了星辰。 她似乎。。见过。 ------------ 020、冬荣 "是太亮了么?" 王博衍去拿一旁的灯罩,烛光立刻就更柔和朦胧了。 肖玉瓒没吭声,倒是收敛了视线,缓缓躺平了一些身子。 王博衍枕边有书,他拿起来看的时候轻声道"先睡吧。" 轻柔的一句话,击碎了肖玉瓒方才所有的难堪和不安。 那些脑海里面涌动的旖旎。好像都因为这句话平静下来了。 他也没打算要做什么,她方才。。到底在期待什么? 翻动书页的声音迎合着不远处桌案上香炉燃着的安神香助眠,肖玉瓒闭着眼睛。脑海里依稀还浮现着方才王博衍眼中的璀璨。 宽敞明亮的夜空,破旧摇曳在风里的草棚,还有递到手里的半块温热馒头。 她都是还记得的。 记忆被轻轻一撩拨。便汹涌的翻腾出来,一幕一幕的闪过。 但也仅仅是走马观花一般的滚动,她看不清每个人的脸,听不见每个人说的话,再有更清楚记忆的时候,已经身在狂奔远行的马车上了。 跳动的画面淹没在黑暗里。 似乎有人唤了她一声"小玉儿。" 听不清楚,可是爱这样唤她的人,大都停留在了许多许多年前的岁月里。 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一夜梦得浑噩,醒来的时候眼眶都还是湿润的,眼前模糊一片,抬手揉去几滴清泪,视线才清晰起来,耳边灌进的声音夹杂着走动说话的动静。 身边空荡荡的,肖玉瓒不用侧头也知道,王博衍早已经起了。 她自己穿了外衫,长发轻松的披散在身后,窗户开了条小缝,只能看见窗边摆着的几盆景栽。 肖玉瓒推开门,清晨的阳光一点也不刺眼,温柔的笼罩在万物之上。 她站在门槛前,倚门而立。台阶下的院子空地上,王博衍一袭白衣贴身紧束,他没有穿广袖外袍,袖口紧系着,手臂紧致贴合的线条健硕有力。 他没有佩剑,只以双指笔直为刃,在院中央舞了一套漂亮的剑式,虽手中无剑,身姿洒脱。却实实在在打出了穿行千军万马而衣诀不乱的气势,就连肖玉瓒这般挑剔眼光看来,也险些忍不住为他鼓掌喊声好。 习武之人早起晨练是基本,肖玉瓒自从被告知要嫁人那天起,所有不该再维持的习惯都被束之高阁了。 算起来。。竟然已有月余未曾再碰过长剑,可拿了十几年的东西。哪里能说扔就扔了?到王家两日,一早便被王博衍一套剑式勾得心痒难耐,但她知道,那些东西都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王博衍落式垂手,是为收剑。 他接过承安递来的温热帕子,稍一转身,便看见了门内站着的肖玉瓒。 又是那样柔和的眼神,又是嘴角若隐若现的笑容。 肖玉瓒的心迟钝的抽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梦太杂乱以至于现在都还没清醒回神的缘故,她莫名恍然的想到。。 & nbsp;他真的看见自己了么? 昨天白日的种种示好,并不是她的臆想错觉,可他若是真有那个意思,昨夜春香帐暖,至少。。也该有所反应。 偏偏昨晚又什么都没发生,他的眸子又黑又深,一眼望过去,什么也看不穿。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王博衍虽生性冷漠,却也是世家公子,温润儿郎,那些举动细想起来,似乎也并没有那般的匪夷所思,难以承受。 毕竟,谁也没真的跟王博衍成过婚,朝夕相伴过,也许只是为了照顾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姑娘家的感受,觉得木已成舟,没必要丧脸相对,都不好过。 "饿了?" 肖玉瓒正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想着,王博衍已经擦过汗到了面跟前。他倒是不奇怪为什么肖玉瓒起那般早,反而是关心她饿不饿。 被冷不丁的问一句拉扯回思绪,半扇门挤了两个人。靠得着实太近了,肖玉瓒惊得撒了搭在门上的手,下意识就点头说是。慌张着往里走。 小椒把春花夏荷支去厨房,自己赶紧跑来伺候肖玉瓒梳洗,坐上饭桌吃饭的时候,肖玉瓒才忍不住问了王博衍一句"我看你练剑练的很好,为何不用佩剑呢?" 身为武将,跟在身边的佩剑就像是伙伴一般,进府两日,即便是昨日去练兵场,也没见王博衍佩剑。 "剑身有异。" 他回答得简短。像是不想多谈这个事情。 肖玉瓒略颔首,明白过来应该是送去修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有异。 听王博衍的口气。也没再深问。 用过早膳,肖玉瓒便又拽着小椒想往后院钻,那躺椅昨晚上没试,今儿说什么也要去躺躺。 可王家新婚,就算王将军依职外出办事了,她也该想到,王博衍的挚交,定然也是会来登门拜访的。 这不,她刚和小椒走了没两步,承安就跑着到门口道"少爷,许公子来了。" 肖玉瓒脚下步子一顿,走到柱子边瞧,院儿门口果然站了个人,承安得了王博衍的令,快步过去就将人迎进来了。 是个身穿紫衣的玉面公子,满脸笑意,手持折扇,一大早便赶着过来,精气神却好得很,一双眼珠灵活的四下查看,老远看见肖玉瓒,一点儿也不避生,扬扇挥手便喊"嫂子安好!" 喊得肖玉瓒一脸懵,对他微微颔首。 随后便见他跟着承安进了里间,进去前还特意多看了肖玉瓒好几眼,似乎对她格外感兴趣的样子。 帝京城许家是哪位肖玉瓒不清楚,但是想来敢这般大咧咧的直呼她嫂子,跟王博衍的关系应当是数一数二好的,家世自然也不会相差到多远去。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见承安没有要来请自己的意思,便默认自己不必前去,松口气继续朝后院凉亭去了。 而此时坐在屋里的王博衍连眼皮子都没抬,脚步声近到跟前的时候,才轻声开口"何事?" 许冬荣歪着身子坐下,往王博衍那边凑过去,挑眉道"云娘抓到了,人现在在天牢里面,你最好跟我去看看。" ------------ 021、要去 王博衍抬眼,似乎在等许冬荣接着往下说。 "人是抓到了,怕她自尽,十二个时辰换人守着,审了好几天,不开口。" 许冬荣也颇觉头疼,云娘是周临的贴身心腹,半年前轰动帝京城的百万军饷事件到现在才有了眉目。杀也杀不得,头疼得很。 王博衍却依旧不上心,冷声道"天牢酷刑走一遭,也就开口了。" "走不了。能走的也都走过了,旁的怕刑隶心狠手辣没个轻重,走完人也有出气没进气,周临还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那么多银子说飞走就飞走了?顺藤摸瓜找下去,云娘就是最好的缺口,皇上说了,人死人活不要紧,要紧的是银子,你随我去看看,到时候领兵,你以为少得了你?"许冬荣伸手要去夺王博衍捏着的书,被王博衍轻巧躲开。 他似是终于有了些不满的情绪,看罢最后一行,将书页合上,叹了口气"今日才是新婚第二天。" 许冬荣顿了一下,知道这些事情千头万绪,也知道朝堂政务总是一桩连着一桩的来,他想歇几日的心情无可厚非,但当年他就是皇上身边最得信任器重的一等侍卫,宫里宫外没少办事,如今官高一等,皇上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事情都愿意让他跟去瞧瞧,似乎能更宽心一般。 所以王博衍在朝野里的威望很高,说话也极有分量,虽说追查此案是光禄寺在办,可在对付云娘这件事情上,一群老头子叽叽喳喳的争执吵的许冬荣头疼,还不如来搬搬救兵,换个思路换个法子,指不定武将能有什么法子呢? "好大哥。你帮帮我吧,这几天折腾得厉害,那云娘家里人早死完了,连个威胁的名头都没有,可皇上跟前要是再没个答复,我小命也快没了,你那柄剑好歹我替你寻上了大师不是?"许冬荣语气一软,干脆两手一合,作一副可怜相。 王博衍无语,慢吞吞收了东西,知道自己不去也要被烦死,便起了身往外走。 许冬荣立刻多云转晴。屁颠屁颠跟上王博衍的步伐,到了门口,听王博衍细细跟承安嘱咐,又笑起来嘴快道"嫂子娇俏,我刚才远远便瞧见了,川渝山水养出来的美人儿,跟帝京城里头的闺秀是不一样,你这冷疙瘩也晓得心疼人了?" 王博衍一个眼刀扫过去。许冬荣立刻就闭了嘴不再多说。 心里嘀咕当时皇上提起此事,还不是借我的口给你搭的桥? 过河拆桥,王铁石心肠。 但心里嘀咕归心里嘀咕,真被王博衍瞪一眼,许冬荣认怂,他一介文官,在王博衍跟前自然是屁都不敢多放一个,更何况现在有求于人,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算丢人。 但常年能言善辩,习惯使然,这嘴总是不太能清闲下来,是以时时作死,没走两步又原形毕露"你画上那小姑娘,到底找到没有?要我说,都这么多年了,当年兵荒马乱的,指不定是没了。。" 话没说完,周身气场就冷下来不止三分,许冬荣察觉到自己这不吉利的话王博衍是听不得的,这人认死理,轴得厉害,也得亏是他,脑子转得快,舌头绕了个弯儿便往另一方瞎扯去"不过啊,兴许是随家人去了旁的好地方,也同你一般成了家呢?要我说,川渝的第一美人给了你你也就知足了,好生过日子,别叫嫂子瞧见这些有的没的,伤了彼此和气。。" 王博衍大步上了马车,冷眸回身,提着许冬荣的衣领子就往车上拉。 这下手忙脚乱,顾不得说话了。 许冬荣无语凝噎王博衍不是人! 那方肖玉瓒刚如愿以偿在躺椅上悠闲荡了会儿,没过一炷香的时间,承安便一路小跑过来了。 小椒盯着他,以为是王博衍那边来请,谁知道承安眼珠子一转,匆匆福身道"少夫人。。夫人那边的孔嬷嬷来请。说是早茶备好了,都是一家人,请少夫人去尝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椒一听是娇灵院的人。眉毛便拧起来,抬下巴道"你家少爷呢?咱们漪澜院儿不是来客了么?这时候来请什么人?!" 承安讪讪道"许公子把少爷请走了,有要事,需得少爷去瞧瞧。" 小椒嗤笑一声。像是气着了"奇了,我在川渝是没听说过哪家成婚了还没过头三天就把新郎三请四请的带走,成天见不着人影,到底是你们帝京城官大权大,个个来都是要务!" 承安"天子哪管这个。" 小椒抿嘴,倒不是不说了,是肖玉瓒已经伸手拽住了她,看样子是要起身。 "小姐,咱们还是别去了,少爷前脚走,后脚就来请人,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椒搀住肖玉瓒。不愿意她去。 深宅大院儿里的女人没几个好相与的,当她不知道么?帝京城这些夫人小姐个个觉得自己优越,是瞧不起她们川渝人的! 肖玉瓒拍拍她手背,摇了摇头。 昨儿和杜文娇闹得那么不愉快。她不来请才是怪事,不管怎么说,她是夫人,别管年纪多小,辈分上都是长,更是王博衍的后娘。 漪澜院不是金刚笼,今儿杜文娇请可以不去,明儿郡主请,诰命夫人请,公主皇后请,也能不去么? 她素来是要往外走的,哪儿有把自己关在方寸之地的道理? 要去。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她还对付不了了? ------------ 022、多虑 杜文娇请人,面子功夫是做了十成足的。 凉亭小榭,熏香茶煮。 小椒扶着肖玉瓒跟着孔嬷嬷往里走,满眼警惕。 承安闷不做声的跟在最后面。脑子里一个劲儿回想王博衍走之前叮嘱的话,生怕自己记错了什么。 到了凉亭远处的小道前。孔嬷嬷便把小椒和承安拦下了,她看一眼肖玉瓒。依旧是之前那个不太拿正眼瞧人的模样,也不知道她那高贵的头颅究竟什么时候能学会稍微放低一些,好在是肖玉瓒不计较这些,孔嬷嬷双手规矩的交叠放着,轻声道"夫人有话要和少夫人讲,咱们做奴才的,在这边伺候便是了。" 小椒本就不悦,被孔嬷嬷这趾高气昂的模样气得发笑"嬷嬷要在这边伺候奴婢管不着,可奴婢自小晓得,跟在自己主子身边才叫伺候,躲那么远,伺候谁呢?!" 孔嬷嬷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撇向小椒"姑娘伶牙俐齿得很,可这是夫人吩咐的。姑娘同奴婢一块儿站在这边,那方情形亦可一目了然,这乾坤朗朗的,哪儿至于一步也离不得?"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肖玉瓒是知道小椒脾气的,川渝姑娘向来嘴上不饶人。邻里间有个口舌都得你来我往争上个百十回合,非得把另一方挤兑没声儿了才算数。 可这儿是帝京,当着那么多下人顶撞,算怎么回事? 是以肖玉瓒拽过小椒的手。道了声无妨,随后看了一眼孔嬷嬷,自己朝着杜文娇那边过去了。 杜文娇已经煮好了茶,见肖玉瓒在自己对面坐下,极为优雅的给她盛了一杯递到面前,娇养出来的闺阁小姐大都喜欢闲散聚会,饮茶作乐,只可惜肖玉瓒没这些习惯,杜文娇给她倒了茶,她便径直端起来喝了个干净,一小个浅杯子,喝下去也解不了渴,顶多是润个嗓,没什么味,不痛快。 杜文娇被肖玉瓒的举动搞得怔了一下,随后露出几分无语的神情,又给肖玉瓒倒了一杯,这才放下茶壶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嗅过茶香,轻抿一口。待到唇齿余香渐渐舒展后,才开口道"昨个儿没能好好说说话。今早上请你过来,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趁早告诉你比较好,免得日后心陷得深,伤得更深,何苦来哉。" 肖玉瓒自顾自倒了三五杯喝下去才觉得嗓子不干了,她保持着脸上的笑意,颔首道"夫人请讲。" 杜文娇慢悠悠的放下了茶杯"我和博衍。是自幼的情分,我十岁那年就认识他了。" "他是个多么优秀的人。想来不必我再多说什么,满帝京城哪个待嫁的姑娘没有想过要嫁给王博衍的?只是这桩婚事偏生好运落在了你的身上,你也不必太过沾沾自喜。"杜文娇语气间全是骄傲自满,似乎因为她和王博衍之间的这层关系,以及自小与王博衍相识的缘故,便生出几分优越感来。 肖玉瓒没怎么仔细听,她发现杜文娇虽然换了一身新衣裳和头饰,但袖口衣领处依旧绣着芙蓉,也不知到底是她自己真心喜欢,还是为了投王博衍喜好。 杜文娇微微挑眉,嘴角也含了几分笑,大概是注意到肖玉瓒看自己衣服花纹的目光,便抬手摸过芙蓉的花样,眼中闪过几分厉色,片刻便消失了,她指间在绸缎上停住,声音幽幽响起"他虽然护了你一句,却并非因为对你有何旁的感情,你别尝了点甜头,就傻乎乎的一门心思贴上去,自以为能博得他动心的女人太多了,谁成功了?你可得好好想想,别因为他对你笑了笑,态度温柔些,就懵然失了心智,那么多人呢,凭什么是你啊?" 这句话落进了肖玉瓒的耳,她抬眸看向杜文娇,看见一抹更加艳丽的笑容。 她摸了摸自己耳环,盯紧了肖玉瓒。 谁知道肖玉瓒也笑起来,自嘲了一句"是啊,那么多人,凭什么是我呢?我自己想来,应当不是的,我哪儿来那么大本事,夫人多虑了。" ------------ 023、替身 杜文娇沉默了一下,给自己添了杯茶,又把糕点往肖玉瓒那边推过去,这才接着道"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啊?帝京城那么多闺秀他不要。偏生娶了你,你想过为什么吗?" 肖玉瓒没答。杜文娇也没有准备听她的回答,她把肖玉瓒叫过来说话。也就只是要把自己肚子里面的话抖擞出来而已。 至于肖玉瓒说什么,并不重要。 "当然,很多人都说,是因为皇上需要川渝,要拉拢川渝,王博衍受了皇恩,要报恩,不要皇上为难,所以娶了你。"杜文娇乐呵呵的笑起来,"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啊,我觉得或许并不是这样。" 肖玉瓒盯着面前的糕点,明明是漂亮精致的模样,她却一点想吃的胃口都没有。 "王博衍。。他心里装了一个人。"杜文娇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自己感到惋惜,还是可怜肖玉瓒。 她抬眸,对面那人面色平静,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杜文娇冷哼一声,当年她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实在是大受打击。如今肖玉瓒凭什么能沉溺在王博衍给她的错觉里? 残忍的真相,她偏要戳破! 就算肖玉瓒嫁来了,也必须清醒着!明白着!王博衍是铁石心肠,他的心不会给任何人。他的心早就在很久以前,就送给旁人了! 杜文娇一想到这个便胸口闷疼,但很快她又释然,因为求而不得的人,从来都不是她一个,她得不到,旁人也不配! "他心里的那个姑娘,也是川渝人。"杜文娇在王家这么多年,她知道的事情很多,在钻研王博衍这个人上,她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心血。 可是结果总不尽如人意的,到底是怎么走成现在这样的局面的,她都很难再细细去想。 "这些话,并不是我要编排出来挑唆你们两人的感情,而是事实摆在眼前,我亦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早点知道,总归是没有坏处的,更何况,王博衍他要做什么。向来讲求一个坦坦荡荡,无愧于心。他那些画儿都挂在书房里,你只要去看一眼便知道我有没有欺骗你。我也实在不必撒这样轻而易举就被戳破的谎言。"杜文娇拢了拢耳发,肖玉瓒脸上笑容消失的时候,她觉得心里面更舒畅了几分。 "夫人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么?"肖玉瓒一直安静听着,此时像是终于听不下去了,打断了杜文娇的话。 杜文娇特别满意肖玉瓒此刻的脸色,她笑得娇俏。微眯着眼睛望着肖玉瓒,对她轻轻颔首。 肖玉瓒拉扯裙摆站起身来。她微微欠身"夫人若没有旁的吩咐,玉瓒先行告退。" "他娶你!不过是因为多年找寻无果,即便要选,也选一个和他心上人同样的地方的姑娘罢了!"杜文娇突然大声道,"他真的是对你好么?他看的真的是你么?你们川渝姑娘,总归是有相似之处的吧?他爱极了芙蓉,每一张画上,他都替那姑娘配上芙蓉相衬,爱极了,想极了,瞧见你,终于有了念想了!他说你用芙蓉极恰当,真是好笑,太好笑了,肖玉瓒,做了旁人的替身,你可欢喜?肖大小姐半生传奇呵,看来还得继续呢!" ------------ 024、相似 杜文娇的语气愈发冷嘲热讽,说到后来渐渐笑出声,幸灾乐祸的模样丝毫不加收敛。 肖玉瓒侧目看了她一眼,神色清冷。带着两分凉意。 杜文娇被她看得心里发麻,立刻也冷了脸色。一脸不悦的瞪回去"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我可是你的大恩人,免你日后落人笑柄还独自伤怀。且想着怎么报答我吧,有什么火气,找把你当替身那人去啊!总归不是我要娶了你的!不过你去问他前,不妨猜猜看王博衍会怎么回答你?" 她又笑起来,像是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对肖玉瓒即将迎来的结果感到欣慰。 两人对视几秒,肖玉瓒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她大步朝着小椒那边过去,脸色虽然如常,但比起来时,还是要僵硬几分。 小椒扶住肖玉瓒的瞬间,孔嬷嬷便昂着头微蹲了一下"恭送少夫人。" 肖玉瓒这回看都没侧脸看,领着小椒和承安,径直离开了娇灵院。 走远了一程。肖玉瓒才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边的庭院。 她是百折不屈的性子,杜文娇对她也算了解,知道肖玉瓒在意什么,不能容忍什么,若王博衍真拿她当心上人的替身念想。。 肖玉瓒垂眸。她仔细想来,的确是不能接受的。 她原本以为是运气使然,刚好自己得了这份圣旨,可现在看来。这场联姻,似乎变得不那么单纯了,深宅大院里,秘密太多,故事也太多,杜文娇说的对,谁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呢? 好像一切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说不上是不是失望,也说不上是被人欺瞒,毕竟从一开始,王博衍就什么也没说过。 但真要去看去问,又显得过于刻意了。 方才肖玉瓒走过来的时候小椒就瞧出来她不对劲了,跟在肖玉瓒身边那么久,小椒很久没见她这样肃然的表情,大概猜到事情肯定跟王博衍有关,所以承安跟在后面,小椒也一路安静着什么都没问。 回漪澜院的路中再次路过园子,肖玉瓒顿住脚步,朝着那方的芙蓉树看过去,看了好半响,突然开口道"这树种了多少年了?" 承安探头顺着肖玉瓒的目光看了一眼。知道是在问他,大概回忆了一下。答道"回少夫人的话,约莫十来年了。奴才进府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她对他是一无所知的,肖玉瓒开始清醒的找回这点意识,她至今脑海里面所有关于王博衍的事,都是道听途说而来。 铁面无情也好,玉面公子也好。皆是世人口中的王博衍。 真实的王博衍呢? 或许只有那个曾见过怀揣着赤子真心,年少稚嫩的王博衍的那个姑娘才知道了。 他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都留给自己心里的姑娘了。 若是当做话本故事来讲,肖玉瓒会觉得这是个非常浪漫的故事,那个他还没有找到的姑娘,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等待他,而故事的结尾,往往痴心的人儿终成眷属,说书的老头赚足了眼泪,案板一拍,喝声一片。 可她不是话本里面那个幸运的姑娘。 王博衍也没能找到共赏芙蓉树的人。 现实总是残忍,所以话本才会显得极尽完美,填补几分人生的意难平。 可事实往往比话本更具有戏剧和讽刺性。 肖玉瓒头一回觉得,自己的人生处处充满了意想不到。 她钟爱芙蓉,也有十几年头。 原该是一场天赐的佳话。 却硬生生成了一场笑话。 "九月来开花,独此一景,想来很美。" 肖玉瓒笑弯了眉眼,轻叹了一句,随后挪开视线,继续朝前走去。 芙蓉纯洁忠贞,喜光喜暖,美艳拒霜,在百花凋谢时绽放。 杜文娇说,你们川渝女子,总归是有相似之处的。 王博衍说,芙蓉配她,便很相衬。 肖玉瓒极轻极浅的勾起嘴角,确实。。是会相似的。 ------------ 025、书房 许冬荣拦了王博衍走,大概是事情棘手,还专门差人回来,说了声不必等膳。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 肖玉瓒没有什么胃口,不想被承安看出来。还是硬逼着自己吃了许多下去。 嫁过来两天,糟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就没有消停过。 肖玉瓒觉得心累。但是又无可奈何,今日王博衍不在,她原是想摸出府去帝京城街头转转,现在也完全失去了心情。 小椒支开承安,独自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悄声走进来,她站到肖玉瓒身边的时候,肖玉瓒正盯着二重门边的书架出神。 王博衍取走的那一卷书躺在一旁,翻开的书页安静躺着。 小椒抿嘴,站了半响肖玉瓒也没注意到她,这才小声开口道"小姐,娇灵院那位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听见小椒的声音,肖玉瓒抖了一下,随后摇头说没什么。 怕小椒追问个没完。肖玉瓒立刻就收敛了自己混乱的心绪,她站起身撑了个大大的懒腰,笑起来说吃得太撑了,想去外面院子走走,还让小椒去四处找找有没有小木棍或者漏网,她昨个儿便盯上后院水池子里的那几只乌龟了。下午没事,便琢磨着捞出来玩玩儿。 小椒狐疑的看她一眼,跟着肖玉瓒朝外走,看她在长廊上迎着光又举高手舒展了几下手脚。最终还是没上前去继续问,她扭头便往厨房仓库那边去寻承安了,想问问有没有肖玉瓒要的那些东西。 四周安静下来,肖玉瓒望向小椒走远的方向,叹出口长气来,随后提了裙摆往边上挪了点,习惯使然,一遇上什么烦心事,她便想在楼梯上坐会儿,刚坐下去抬眼,就见院门口稀稀拉拉的几支树桠遮挡缝隙间,有个熟悉的身影过来了。 肖玉瓒眼角跳了一下,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 没过两秒,那身影直奔着漪澜院便过来了,肖玉瓒顺着一袭黑衣往上看,精干漠然的脸映入眼帘,肖玉瓒心梗了一下,抬手捂住了脑袋。 果然是宁慕心。 她转过弯的瞬间就已经看见肖玉瓒了,倒是自觉在门口稳住了身形,嘴唇抿紧又松开。像是要说什么,可面对肖玉瓒。又实在说不出口的样子,便就这么干巴巴的沉默站着。 肖玉瓒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亲和些,再抬脸看见宁慕心驻足院门口的时候,肖玉瓒才想起来王博衍跟她说过的话。 这院子。。旁人进不来。 肖玉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坐姿,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这么坐着被旁人看见,也的确不雅。便起身拍了拍裙摆,走到院子中央的位置。对宁慕心道"宁姑娘,是有什么事么?王博衍他。。早上的时候便出去了。" 宁慕心被她这两日一声一声的宁姑娘喊得烦躁,有些不耐的开口"奉参将之命,来取印章。" 肖玉瓒明白过来,颔首道"好。" 有了肖玉瓒这句话,才算是漪澜院的主人点头许她进了,宁慕心绷着一张脸往里走,肖玉瓒以为她知道印章在哪里,准备目送宁慕心过去,便含着一抹心虚又慈蔼的笑容将她看着。 谁知道宁慕心稳步走到她跟前停了脚步,一脸公事公办的认真模样把她望着,顺便脸上还露出了两分对她笑容的嫌弃"还请少夫人领路。" 肖玉瓒楞了一下"嗯?" 宁慕心深吸口气"印章在书房,属下没有去过。" 肖玉瓒噎住,这下是笑不出来了,脸色微妙两分,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变得奇怪起来,这人越是躲着什么,什么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铆足了劲儿往身上贴。 可此时容不得她多想,宁慕心耐性很不好,尤其是她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似乎要得很急,见肖玉瓒沉默,没两秒便又开口催促"请少夫人领路,参将和许大人还等着。" 肖玉瓒望一眼长廊尽头,小椒和承安连个影儿都没有,孔嬷嬷带来的那两个丫鬟被小椒领到后院干浣洗活儿去了,旁的下人连长廊边都靠近得少,更别说书房那样重要的地方。 院儿里还能指望的,确实也只有肖玉瓒了。 这属实是赶猪上树,上不去也得上了。。 肖玉瓒认命的叹了口气,终于是在宁慕心彻底失去耐心前转过了身"走吧。" ------------ 026、画卷 书房不难找,就在躺椅所在庭院的斜对面,肖玉瓒早就知道,只是没想过要去。 她领着宁慕心往那边去。在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说到了,宁慕心却依旧站在她的身后称"未免有旁的东西遗失。请少夫人一同前去。" 宁慕心这说法半点都找不出错来,更无借口推脱。她虽然是王博衍的下属,可始终也是外人,书房这样的地方,自然需要女主人陪同佐证。 肖玉瓒叹口气,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她原本想着,自己也不乱走乱看乱翻什么,此番闯入实属无奈,不是真的要窥探秘密,这才心中坦然两分,可谁知道一进书房,就瞧见正对面的屏风侧边挂着一副画。 肖玉瓒眼抽了一下,她知道杜文娇说王博衍坦坦荡荡不假,却没想到此人坦荡到了如此地步。这根本不是肖玉瓒想不想看见的问题,这是但凡有人进了书房,都能第一眼瞧见的问题。 而且。。不止这一副。 肖玉瓒的视线转动,发现房间布局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被挂上了画,画上的内容都是一个身穿马褂长裙的姑娘。衣饰花纹都很模糊,大概是年岁久远,已经记不清楚了。 画上的背景被王博衍用灰色填满,看上去格外的压抑阴郁。可画上的姑娘却黑发红衣,特别艳丽。 像是从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探出来的一缕光亮般。 可每一张画上,都只描了眉梢和笑唇,神韵不够彰显,却隔着画面都感受得到画中人明媚的笑意。 王博衍心里的那个姑娘,呈现在画纸上,最多不过十岁的模样。 早在那个时候,他生命里就出现了这样暖如艳阳的女孩子,想必之后的人生里,再多的绝艳之色,也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了。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停留在他记忆里的姑娘依旧是多年前的形象,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肖玉瓒盯着画看了半响,宁慕心自进了书房里面后便一反常态再没有了动静声响,等到肖玉瓒回过神来想起她的时候,一转身便又和身后的宁慕心看了个眼对眼。 她根本没去找印章。而是站在肖玉瓒的身后,没有再出声催促。似乎刚才那个着急要来书房取印章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般。 宁慕心自然也看见画了,她眼睛微眯。似乎在思考什么,被肖玉瓒转身盯着,才瞬间收敛了目光。 "印章呢?"肖玉瓒问她一句,宁慕心才像是想起了这件事,她朝着里面进去,从桌子上随手拿了一个。肖玉瓒盯着她,觉得她可能根本连有哪些印章都没有看清楚。 正想出声问一句有没有拿对。宁慕心已经把东西放进了怀里,随后脸色怪异的冲她作辑后转身离开了。 这下是彻底喊不回来了,宁慕心走路风风火火,眨眼人就已经到了前方转角处,再下一秒便连衣角也看不见了。 肖玉瓒深吸口气,还是有些在意那些画,此时屋中没人,她凑近了去看,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感觉并不是错觉,画上的确有一个特别的地方。 画中姑娘的手上,握着一支芙蓉,只是每一副画上的芙蓉花朵都在姑娘的裙摆之上,所以不仔细看,都不太容易看得出来。 此时靠近了,既是花枝也是花纹,杜文娇所言一字不假。 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最心爱的花。 冷漠无情的王参将,他此生所有的温柔心意,皆在画卷之中了。 ------------ 027、祠堂 肖玉瓒没有久呆,看清楚画卷,确认了自己的疑惑后,很快便离开了书房。 宁慕心进入书房前后的反应对比太强烈,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肖玉瓒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也想不清楚什么。 这回和昨天不同,王博衍没有再提前回来。晚膳之前孔嬷嬷还送来了些府上新到的时兴水果,虽然没能进院子,一双眼睛却密切的关注着院子里面的动静。 她没看见肖玉瓒的身影,略有些遗憾。还问了领人来拿东西的承安一句"少爷还没回来?少夫人呢?" 承安刚要答一句,旁边一直警惕盯着孔嬷嬷的小椒接话道"少夫人念着鱼呢。" 这话是对着承安说的,可也能算回了孔嬷嬷的话。 今早从娇灵院回来肖玉瓒便有些不对劲,小椒虽然没追问。却也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孔嬷嬷假惺惺来问,鬼知道她揣着什么心思,是以小椒说完这话还挑眉看了一眼孔嬷嬷,满脸写着四个大字关您屁事。 承安被小椒突然接的话搞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可做鱼有厨子,关他们什么事? 但这两天相处下来,承安和小椒基本是漪澜院里面相处时间最久的人了,漪澜院从前伺候的人便不多,王博衍喜静,院儿里主事的基本是承安。 小椒性格泼辣干练,来了以后把所有人和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连承安都不自觉的听她几分,所以此时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多话什么,顺着这丫头说便完了。 反正王博衍也不太待见娇灵院那位,胳膊肘自然是要往他们少夫人这边拐的。 小椒很满意承安的表现,她笑起来,拍了拍接过最后一盘水果的夏荷的肩膀,高声道"洗好了用冰水镇会儿,晚来暑热得很。" 说罢,对着孔嬷嬷客气行礼,拽了承安边走。 跟来领东西的夏荷走了两步,还回过头看了一眼孔嬷嬷,大概是孔嬷嬷摇了摇头,她很快又恢复神色,片刻的失望后垂眸向前。 院儿里人手就那么多,春花夏荷是娇灵院送来的人,她们在娇灵院都是做细软活的内房丫鬟。谁知道来了漪澜院,偏生遇上小椒这个铁板。 除了孔嬷嬷第一日带去的时候进了主屋伺候以外,当天下午,就被小椒领到后院干杂活了。 吵嘴不是对手,两个人脸红脖子粗也说不过小椒一张快嘴。 动手更不够看,川渝来的姑娘看着高瘦,撸起袖子空着手也能暴揍一群帝京城的娇姑娘,小椒成天跟着肖玉瓒上山下水的蹿,瘦归瘦,力气也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只能闭嘴生闷气,靠近不了主屋,成天跟着另外两个丫鬟小厮做粗活。 夏荷知道想回娇灵院是难了。来之前孔嬷嬷就说了,她们是夫人的眼睛,可如今什么都看不见,免不得日后时间长了要被逼着做些铤而走险的事情。 没有价值的人,总是留不久的,这才是春花夏荷真正担心的问题。 而春花则认为她们不应该在孔嬷嬷面前表现出自己太大的劣势,若是孔嬷嬷知道她们两人在漪澜院基本等于死棋了,指不定脸色难看到什么地步。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娇灵院很难探到漪澜院的消息。 漪澜院虽然人少,除开承安,就两个丫鬟和另一个小厮,可个个嘴铁,平日里好说话,一问到关键问题,没一个撬得开嘴。 杜文娇好不容易逮着王博衍成亲的借口往漪澜院送了两个人,只要她们自己别自乱阵脚,娇灵院那边到底还是指望她们的 。 夏荷端着水果一路到厨房,刚放下,春花便从门外进来了,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拽了一把夏荷的手袖"怎么样,孔嬷嬷没看出什么来吧?" 夏荷摇头"小椒直接给呛回去了,孔嬷嬷才问了一句。。" 春花松了口气,随后又怨毒的撇眉"那个死丫头。。" 说起这个名字,两个人的脸色显然都不是很好看,厨房里还有旁人,所以春花只敢小声骂一句,不想被人注意到,春花又问了两句后便离开了。 晚膳时候小椒把娇灵院送东西来的事仔仔细细跟肖玉瓒汇报,语气夸张的挥舞着手"小姐,你是不知道,那个孔嬷嬷恨不能把眼珠子抠下来挂在咱们房里才罢休呢,一个劲儿问少夫人在哪儿,谁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新婚第一天就往屋子塞两个姑娘来,膈应谁呢?哼。" 肖玉瓒终于听明白了,为什么小椒明明也没跟着她往娇灵院去过却一直处处防着针对那边,原来是第一日的时候这丫头便以为孔嬷嬷带来的那两个丫鬟是得了授意要谋划着要爬王博衍的床呢。 听着有点孩子气似的好笑,可小椒一直就是这般事无巨细替肖玉瓒想着,嫁人前乔氏更是千叮万嘱让小椒护好自己,这些话听来絮叨啰嗦,可今日听过杜文娇的话,看过书房的话,小椒的念叨让肖玉瓒又暖心又鼻酸。 她身边至少还有个真心实意为自己好的人。 往后的日子不管怎么样,总比一个人好熬,想到这儿,便也释怀了。 晚膳后肖玉瓒没再出门。小椒看她无聊,跟献宝贝似的神神秘秘跑回去翻了几本书来,肖玉瓒拿起来看了看封面,全都是小椒珍藏着的话本子。 小椒一边往桌上放一边嘟囔道这些都是如何经典的故事。让肖玉瓒打发时间瞧瞧,说完便一脸期待的望着肖玉瓒,搞得肖玉瓒哭笑不得,不想她太过于失望。便就着手上这本翻看起来。 看了几页,看出些滋味来,肖玉瓒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抬眸望了小椒一眼,小椒立刻心领神会,笑的灿烂无比"小姐,还不错吧?后头可精彩了。" 说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没一会儿又去拿了个烛台过来,点亮之后放到肖玉瓒身边不远处。 小椒虽然都看过这些了,可瞧肖玉瓒看,自己心里也痒起来,便也捧了一本坐在肖玉瓒脚边重温。一脸的痴迷相。 外面天色是什么时候暗下来的肖玉瓒不清楚,一主一仆保持着这个姿势倒是半点没动。 王博衍从外面走进屋里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他脚步声很轻,到了面跟前。还是小椒埋着头先看见的靴子,随后抬起头,便瞧见了站在面前的王博衍。 她身后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只是赶紧爬起身来把书小心翼翼放好,喊了声"少爷。" 听见小椒的声音,肖玉瓒才心惊了一下,她抬眸看过去,还没说话,先觉出王博衍有点不对劲。 他的眸子特别深,却不是白日里那种冷静清醒的神态。 他喝酒了,只是不晓得醉没醉。 肖玉瓒很快挪开视线,挪动身子穿鞋准备说句话,还没开口,王博衍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拉着肖玉瓒朝外走去。 "王博衍。。"肖玉瓒吓一跳,要不是王博衍只是紧紧拽着自己并没有很快的拖行的话,她都差点以为是自己哪里招惹到他了,"你带我去哪儿?" 王博衍依旧走得稳当淡定,他没回头,只是轻声开口"祠堂。" ------------ 028、祭拜 祠堂是每个大家族最庄重神圣的地方。 那里面供奉的是列祖列宗的牌位,一般家里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商议或者是家族里面的人犯了严重错误的时候,宗祠总是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王博衍拉着她的手,拉得很紧,出了漪澜院后,便朝着一条肖玉瓒从来没有走过的路继续往前。 他说完祠堂两字后便始终很沉默,肖玉瓒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但是话到了嘴边。又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或许并得不到答案,于是疑惑也变成了无言。 一路上都有光亮照明,越往祠堂的方向走,越能看见不远处辉煌如白昼的烛火。 供奉永不熄灭的蜡烛。愈明亮,似乎愈能在其中照亮心灵的暗处,能够让离去的人,更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全部。 进到宗祠里面的时候。肖玉瓒的眼睛因为突然落进了强烈光线而有些发酸,白色蜡烛齐整的摆满了两边的台面,负责管理宗祠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在动作缓慢却庄重的用新蜡烛替换快到烧到尽头的旧蜡。 他缓缓侧过脸来,看见拉着肖玉瓒大步走进来的王博衍,显然并不意外王博衍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他稍微迟疑的目光是落在肖玉瓒身上的,似乎没想到王博衍会带人来,但老人的好处便在于岁月的沉淀下他们早就失去了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心。 老人不紧不慢的换上了最后一根蜡烛,这才走到王博衍身边,垂眸躬身道"少爷,少夫人。" 他没有得到王博衍的回应,似乎也看出来王博衍今天有些不对,老人嗅觉不灵敏,即便靠近,也没有闻到王博衍身上淡淡的酒气,他没有多问,只是抬手指了指祭台的方向"东西已经备好了少爷。" 听了这句,王博衍才终于看向老人,颔首道"辛苦了,赵伯伯。" 赵伯摇了摇头,出门之前多看了一眼肖玉瓒,随后背手走远,似乎是到院门口处望风去了。 王博衍一直紧紧拉着肖玉瓒,赵伯走后,他才松了手,径直朝前走去。 肖玉瓒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王博衍为什么晚上带她过来。却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而王家的宗祠里面供奉着的牌位,只有三个。 最上面两个,分别写着慈父王阳和慈母余氏。 下面的新牌位,写着王元平爱妻杜氏。 肖玉瓒眼眸颤了颤,看向王博衍的背影。 赵伯说的准备好了的东西就摆在祭台之上。 盘子里面装的水果都是新鲜的,应该是今日刚刚换上,旁边摆了个白玉瓷的花瓶,里面插着绒花,色彩艳丽的簇拥成一个巨大的花球,虽然不太能分辨究竟是扎的什么花,可在这样的地方出现,显得扎眼。 王博衍点燃三炷香。虔诚的三拜后,插进了正中间的香灰炉子里,然后他又点燃了三支,甩灭火光后,回身递向肖玉瓒。 他什么都没说,肖玉瓒却第一次读懂了王博衍黑漆漆的眸子里藏着的情绪。 他很悲伤。 很孤独。 或许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从来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曾陪伴过他,或者说。。他也并不愿意让旁人看见。 冷漠坚强的铠甲穿上。难以敞开心扉于世人。 这样模样的王博衍,让肖玉瓒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错觉。 她忽然觉得,若是王博衍 不想让一个人知道某些事情,那么他一定有千万种办法的。 这样的感觉一闪而逝,她被王博衍的悲痛震惊,他毫无征兆的把自己的柔软摆在了肖玉瓒的面前,无论他究竟在心里把肖玉瓒当成了替身还是真切的知道她是独立的另一个人。 在这样的地方,在这一刻,肖玉瓒愿意小心翼翼去呵护他对自己的信任。 她接过香来,往前走了一步,也对着上方的拜了三拜,插香的时候,她小声开口道"婆婆好,我是肖玉瓒,是您新过门的儿媳,我来看看您。" 她的声音很轻,王博衍听得很清楚,肖玉瓒没有看见他紧绷的身子,也不知道王博衍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转头看向自己,也没收回热切的目光。 跪在炭火盆旁的蒲团上烧纸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王博衍突然开了口"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肖玉瓒猜到了,沉默的点了点头。 "皇家赐婚的时间是恩典,幸好没定在今日。"王博衍的声音里夹杂着火苗席卷冥纸的轻微响动,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你想家么?" 肖玉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倒是迟疑错愕了一下,半响后,才应道"自然是想的。" "我三岁的时候,母亲便离世了,我记不得她的样子,也记不得五岁以前的很多事情。"王博衍像是真的醉了,"那时候父亲很忙,他。。一直很忙,我总是一个人。" 他似乎在回忆往事,眼中流露出来的是肖玉瓒从未见过的孤独神色。 一个幼年丧母,跟着父亲奔波的孩子,那个画面光是想想便太让人觉得窒息,以至于王博衍平静淡然的说他总是一个人这句话的时候。肖玉瓒都觉得火苗骤然攀升了温度,烤得她眼眶有些湿润。 "后来,我听过一首川渝的民谣歌曲,看过一支川渝的民间舞蹈。我觉得很美,很好,比我后来听过的任何歌都悦耳,比我看过的任何舞都动人。川渝是个非常好的地方。"王博衍嘴角带上了笑意,应该是想起来了非常愉悦的过往。 肖玉瓒想起画上的那个姑娘,她的直觉告诉她,王博衍说的歌舞,应该是那个明艳姑娘留给他最好的记忆和念想。 是他孤寂人生里,出现的第一道光。 这是比不了的,肖玉瓒也没想要赢过谁,亦或者是取代什么。 她只是沉默的听着,而王博衍说到这里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太擅长控制自己的情感和情绪,即便是喝了酒,多言了几句。也不会过于失态的诉说不幸。 可肖玉瓒却把王博衍的孤独神色看进了心里。 她想起很多,想起曾经自己也遇到过一个非常孤独的男孩,想起曾经那段不幸的过往里,这样孤独的人成百上千。 那时候她安抚过不幸又如惊弓之鸟的人们。 稚嫩的歌声的确是治愈心灵的一剂好药。 她站起身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或许终于能为王博衍做点什么。 当是谢过他对自己的友好善意,然后。。他们之间便清清楚楚了。 肖玉瓒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她越过王博衍,快步跑向了祠堂外的院子里,因为祠堂太过明亮的缘故,院子也被照得很清楚,她在院中站定的时候,王博衍刚刚走出祠堂的门。 长廊边他看向肖玉瓒,看见肖玉瓒撩动裙摆,灿然一笑。 她道"王博衍,站在那里,看我。" ------------ 029、翩翩 王博衍也真就听了肖玉瓒的话,站在祠堂门外的廊边,没有继续朝着这边过来。 肖玉瓒笑得特别好看,王博衍看得微眯起眼睛。想起去年年节那时候无忧愁烦恼的肖玉瓒,想起她泛红的眼尾耳垂。想起她那声欢快的王家哥哥。 他猜到肖玉瓒要做什么,但肖玉瓒真的提起裙角。在院中翩翩起舞,跳起川渝的民舞来的时候,王博衍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这一瞬间的表情。 他原本惬意放松的身形因为肖玉瓒的起舞变得僵硬起来,一双眼死死盯着院中的人,她的裙摆颜色淡雅,却依旧掩不住舞蹈里川渝姑娘的豪放和热情。 伴随着舞蹈,原本寂静又空荡的祠堂,响起了轻柔曼妙的歌声。 是川渝的山歌。 高亢明亮的调子从肖玉瓒嘴里唱出来,更多了几分温柔和安抚的意味。 她在月光烛光交映中,宛如天女临世,周身散发着悲悯的慈光。 王博衍觉得手心有点疼,这样的痛觉让他稍微找回一点理智来,他眨了眨眼睛,眼眶中有些湿润。被他快速垂眸的动作掩盖过去。 摊开手,手心很苍白,捏得太过用力,手心几个深深的指甲印痕显得特别明显。 而身形转动里,肖玉砸也终于清楚的再次记起了那个深夜。 远处是刀刃相接的厮杀声。 破旧的临时房屋摇摇欲坠。 没有烛火,只有月光。 以及满脸恐惧痛苦。瑟瑟发抖挤在一起的人群。 懵然无知发生了什么的孩童,受伤的男人女人,以及。。需要被照顾的老人。 她那时候,还是个轻狂无知的人。满眼悲悯,满心自信。 做着要成为拯救苍生的了不起的人那样的梦,深信自己是特别的,无所不能的,坚信即便是女儿身,也能闯出一番惊世骇俗的天地来。 后来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安抚心灵受创的人们,带领孩子们享受仅存的几分乐趣,仿佛那段昏暗岁月里,她能成为那些人眼里和心中唯一的光那般。 母亲说她做的很好,她也乐此不疲。 即便是长大之后,也有太多的赞赏和说不明道不清的笑脸话语,对于那个年纪的肖玉瓒说,还分不清楚那究竟是真心的,还是虚假的东西。 她只是满心欢喜,做着自以为正确的事情。 直到流言蜚语和谩骂铺天盖地而来,直到恶心伤害和狠毒揣测掩埋了所有曾经辉煌的过往。 肖玉瓒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她并不能成为光。 也不会是拯救苍生那个人。 她只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罢了。 一曲毕,一舞停。 肖玉瓒高抬的手缓缓落下,她背对着王博衍,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许久没跳。有些气喘,她抬起眼眸去看孤挂天上的明月。觉得自己从前的那个梦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美,好像只要站得够高。就能伸手触碰到一样。 可真的跨出那一步去碰的时候,才会发现现实与梦境的差别,才会知道眼睛也是会骗人的。 没人能碰到月亮。 高空落下,只能碰到坚硬的大地,和粉身碎骨的自己。 肖玉瓒已经很久不去想那段不让人愉悦的过往了,来到帝京城之后。她没想到自己还会遇见从前的熟人,也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突然变得戏剧化起来。她长出了一口气,觉得气息完全平稳下来以后,才缓缓回过身,看向那边的王博衍。 王博衍已经恢复了清冷的神色,他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肖玉瓒这一瞬间,不知道王博衍看的究竟是自己,还是他心中一直念想着的姑娘。 但都不重要了。 隔着这段距离,肖玉瓒觉得安全和安心。 她的确是短暂的被王博衍的话语和举动震惊到了,震惊之后,甚至带了几分掩埋在困惑下的心中悸动。 王博衍已经是她的丈夫了。 无论外界怎么说他无情,这都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肖玉瓒必须承认,不管她是个多么坚强,内心多么不可撼动的人,不管她对这场联姻如何抗拒过,如何不抱期望,可如今木已成舟,在最深处柔软的心底,她依旧是期盼着自己的这场联姻,能够有哪怕万分之一的真情和依靠的。 更何况。。那人是王博衍呢? 所以他的举动,让肖玉瓒曾经短暂的对这段联姻燃起了希望。 然后又被彻头彻尾的浇灭。 心里并不是不难受,却也不是无法接受,她只是从一个短暂迸发的火苗里回归黑暗之中罢了。 而现在,她虽然看不懂王博衍的目光,不知道他究竟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但她知道,这两日的照顾,她已经不欠王博衍什么了。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 030、燕儿 谁还没有个心心念念的故人旧事? 可若把她当这些恩恩怨怨的垫脚石,肖玉瓒便不那么想要这些所谓的温柔了。 或许冷酷一些更好,疏远一些也更好,该是旁人的东西让她得了,像是在偷。 更何况,王博衍是多么坦荡的一个人呐,他连蓄意隐瞒都没有,笑得坦荡。护得坦荡,就连心坎里惦记着的人,也坦荡的画出来,挂在书房的磊落处。 不怕旁人看见质问的感情。也算是世间难得。 总之她不问,想来王博衍也不会主动说的。 肖玉瓒想了很多,她站在空旷平地的中央,笑得一定很灿烂。王博衍立于烛火璀璨的长廊门边,亦是柔和了眉眼。 此间少年,举世无双。 "王博衍。" 肖玉瓒实在是没有靠近他以后开口的勇气,所以维持着这样的距离,远远的,足够看清彼此的脸,却不足以看清彼此的眼。 他颔首,示意在听。 肖玉瓒半垂眼帘,觉得自己也应该坦荡一些,她背在身后的手指缠紧,全是不安"我看见你书房里的画了。" 那方沉默了片刻,肖玉瓒的心也下沉了片刻。 许久之后,才终于听见王博衍应了一声。 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更没有秘密被撞破后的勃然大怒。 他只是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应了一声。 似乎她看没看见,都无关紧要,似乎她难不难受,也无关紧要。 肖玉瓒轻咬了一下嘴唇,飞快道"你爱过什么人么?" 她的视线也掠过王博衍的脸,这回是真的想看看他的脸色,所以强迫自己不要那么快的挪开视线。 王博衍并没有笑,他终于开口,简短,认真"嗯。" 肖玉瓒反而讪讪笑起来"那她一定很好看吧?" "爱笑,恍然一眼而已。" 王博衍始终这样平静的看着她,就连回答她问题的时候,视线都不曾片刻的闪躲。 肖玉瓒缓缓收了笑意。抬手摸了摸鼻尖"那现在呢?还喜欢么?" 王博衍的声音听上去有了两分暖意,他竟然想都没想,接过话来急道"你想听么?" 肖玉瓒噎个半死,觉得这大晚上的,自己纯属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话问出口,更觉得不对味,她哪儿来的资格在这里越问越深?莫名弥漫出一股酸味而来。 她其实是想说,不必把她当做任何人的替代,若对她的好,是因为另一个人,那么不对她好,也可以。 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自己这么说显得太过矫情。硬生生又变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王博衍。" 肖玉瓒提高裙摆,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便走。 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他们之间原本就是联姻,是她痴心妄想这里边掺杂了几分真情。 如今问明白了,也就好了! 肖玉瓒跑回屋里关上门,她一遍一遍跟自己这么说,试图平静下来,但是。。心里只剩更加空荡的回响。把心跳声放大到震耳欲聋,快冲破心房。 人与人之间能好好相处,相敬如宾,便很不错。 若要相知,挚友唯两三。 若要相许,一生只一人。 可相 许不是相爱,能幸得爱人相许,当今天下又有几人? 得过且过罢了。 而王博衍望着肖玉瓒跑远的背影,看了很久才收回视线,他独自沉默的站了好半晌,大概是在回想方才肖玉瓒的话。 良久后,他才握拳回身,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刻好字的剑,许冬荣已经差人送过来了,王博衍看过,很满意,此时他把长剑带上,快步到房门前,轻扣了三声。 肖玉瓒背靠着门,吓得一个激灵,脱口便问"谁?!" 门外传来王博衍的声音"是我。" 肖玉瓒拍一掌额头,这房间不是她一个人的,总不能不让他进不是?是以只能深呼吸一口,转身开了门。 王博衍就站在门边,一开门便是四目相对。 肖玉瓒刚想寻个由头溜了,王博衍已经把手中长剑横在了她的面前。 "拔剑。" 王博衍目光炯炯望着她。 像是命令,更像请求。 拔剑,玉瓒。 横在眼前的长剑肖玉瓒一眼便看出来更像是女式佩剑。 剑身轻薄细长,选用的也是梨白偏粉的颜色,总之。。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武将会使用的佩剑。 一瞬间肖玉瓒脑海里闪过好几个念头。 王博衍知道她喜欢练兵场,他让自己拔剑是什么意思?要打一场么? 他眼里的神色特别坚定决绝,像是自己跟自己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就这么举着剑,等待肖玉瓒把它从剑鞘里面拔出来。 肖玉瓒后退了一步,舔了舔嘴唇,不安的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王博衍抿紧嘴唇,能看见他握剑的手收紧两分,却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情绪,他只是沉默着,很久后。才道"给你的。" 这把剑,是给她的? 肖玉瓒久久没能从震惊里面回过神来,不管王博衍为什么要送她这把佩剑,肖玉瓒都必须承认。她短暂的心动了。 视线落在剑鞘上,顺着望向剑柄之处,她眼角抽了一下,仔细看来才发现。剑柄上挂了个漂亮的白色剑穗,长线中间,还有一朵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芙蓉。 肖玉瓒的心被迟钝的撞击了一下。 很多东西在脑海里面翻滚,像是能够串联起来什么,却又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她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而这把剑就是坠入深海的钥匙。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拔剑。 然后她真的就抬手握住了剑柄,轻松的。。拉出剑身,开过刃的长剑反射出锐利的锋芒。 剑柄前方的剑刃上,刻着两个大字 芙蓉。 肖玉瓒脑子开始混沌的闪过一些画面,记忆里稚嫩的声音,与王博衍清冷却带着点颤抖的说话声重叠在一起 "我喜欢芙蓉花,我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剑。便叫芙蓉剑,待我行走江湖,仗剑四海,便叫做芙蓉女侠!" 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肖玉瓒先是震惊,随后抬眼看王博衍,松开剑柄以后瞬间便红了眼眶。 她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难以置信般,盯着王博衍认真仔细的打量,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两分熟悉的痕迹,很久之后,肖玉瓒才哑着嗓子道"你是。。燕儿?" ------------ 031、小玉儿和衍儿 云城的秋季来得更早。 呼啸而过的山风带来粗糙的沙粒,吹在脸上生疼,吹在盔甲上发出噼啪碰撞的声响。 明明已经不是暑热的天了,人们心头却依旧燃着一把火,一把家破人亡,愤恨无奈的心火。 云城是边城,石头高磊起来的城墙上,每隔一个石垛便有一根火把,来...... ------------ 032、兆华郡主宴请 王博衍的棋艺很好,从前宫里职守的时候,同皇上下过,曾赢过皇上一子半,但仅那一次,再无二回,一般来说,总是皇上会赢的。 许冬荣一直觉得,王博衍找他下棋就是单纯的想欺负他,顺便坑他一把。 别拿什么勤能补拙的大道理来糊弄他,他只是下不好棋,脑子还是好使的,就是再下...... ------------ 033、人比人气死人 肖玉瓒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姜宝琴的脸色估计比她更精彩一点。 稍远处的许冬荣捏了一把姜承宇的大腿:嫂子厉害。 被捏大腿的姜承宇皱紧了眉头,忍住酸麻的痛感:这个女人给大哥下蛊了?! 众人尚未从震惊里缓过劲来的时...... ------------ 034、你常小爷来了 肖玉瓒眨了眨眼,沉默片刻后,有点心疼的把碎成两半的玉冠拿起来拼了拼,好好的上等玉冠,这人眼都不眨就给弄碎了,半点不见心疼银子:“你。。你这玉冠,是不小心摔的么?” 王博衍点了点头。 可不管怎么想,肖玉瓒还是觉得,他是故意摔的。 ...... ------------ 035、全部都是狠人 承安听常护说话,听得眉头高皱,一脸不认同。 逮着肖玉瓒沉默下来的间隙,鼓足勇气朝前走了两步,试图拔高音量又屈服于常护一脸的痞子坏相,气势汹汹却底气不足的道:“我家少爷是翩翩君子,不是人模狗样,内里也绝对是极好的。” 他是王博衍的贴身近...... ------------ 036、冤家路非常窄 常家是个非常中庸的家族。 放在满朝文武中,不是最拔尖的那个,却也绝对不会是最差的那个。 保持中游偏上的水准,对于同阶很多家族来说,已经算是拼尽全力的事情,对于常家来说,也算是个拼尽全力的事,但常家是拼尽全力不让自己过于出彩,说起来特别气人。 ...... ------------ 037、双刀铸就弯刀 “你怎么在这?”常护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啧了一声。 宁慕心没答,下意识抬手想去摸自己身上的剑,却什么也没有摸到,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跟解语出来买几颗蒜回去做鱼的。 常护握住自己的手腕转了转,确定身上无碍之后,这才看一眼跟在宁慕心身边的解语,...... ------------ 038、有空多读点书 “少爷,不好了。” 承安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的时候,王博衍刚回到漪澜院坐下,手里面的水杯还没递到嘴边,就被承安的喊声惊得一顿,干脆放下了。 肖玉瓒和孟望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心头都浮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承安...... ------------ 039、文娇恰似纤纤 马车回府的路上,肖玉瓒总觉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事情。 她撩起帘子看外面,怎么想都没想起来,心里莫名的有点焦躁。 王博衍就坐在她身边,见她心不在焉,下意识便握住了她的手,把肖玉瓒的视线从外面吸引回自己的身上。 “怎么了?...... ------------ 040、云娘意有所指 虽然之前在祠堂看见牌位的时候便知晓王博衍的亲娘也是杜家人。 但杜文娇与他娘这般相似,肖玉瓒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其实,王博衍自己对杜纤纤都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了,毕竟杜纤纤离世的时候他实在太小了,这些画卷自然也不会是王博衍画的。 画卷上的女子年岁...... ------------ 041、你且试试看吧 许冬荣听起一身鸡皮疙瘩。 当时云娘落网的时候他就觉得蹊跷,半年了,周临和云娘一直没有任何的踪迹可寻,突然云娘就落了网,实在是奇怪的很。 不过能逮到人,大家都沉浸在能够给皇上交代的喜悦里面,好不容易撬开了嘴得了消息,诚如肖玉瓒所说,什么都没找到,势必会激怒上边那些老头子。 ...... ------------ 042、旗鼓相当的幼稚 姜宝琴倒是懂得见好就收,姜皇后到底还是给了她一个机会,若是自己再任性,只怕要惹得姜皇后不高兴了。 是以姜宝琴欢欢喜喜的谢了恩,又在姜皇后身边一通讨好,逗得姜皇后原本忧心忡忡的心情又高兴起来之后,才出了皇宫。 这一趟虽然劳心劳力,但是总归结果不坏,崔有怀提点的...... ------------ 043、科考即将开始 喝过酒的许冬荣,话是真的太多了。 两人的行酒令也非常幼稚,完全是靠嗓门大撑起来的,厉害的是,许冬荣看上去柔弱书生一个,真放开了来玩儿,气势还真不输常护几分,两人喝的量差不多,你一杯我一杯,你一碗我一碗,有来有往,谁也没少喝了。 好几瓶酒下肚的许冬荣,已经开始...... ------------ 044、守护新的温暖 王博衍回来得早。 这些天都没有什么要务,全城都投入在即将科考的氛围里。 练兵场清点过人数,早练结束之后,便迎来一年一次的短暂休憩时间,三三两两约着在城里转转,晚间的时候还能回营地喝点酒。 算是少有的闲暇时光,所以这几天王博衍都不太管他们,只是...... ------------ 045、醉风楼花魁笑 “疯了!” 杜文娇脸色煞白的坐在正堂,距离王博衍三人离开已经快要一炷香的时间,她才艰难的骂出这么两个字来。 这些年,王博衍从来没有这般强势过。 哪怕是当年发生了那般不堪的事情,王博衍依旧没有什么波动,坦然接受以及稳若泰...... ------------ 046、不能响的铃铛 马车在王家府门前刚刚停稳,肖玉瓒便推开王博衍跳车了,此时也顾不上自己少夫人的形象了,再不赶紧离王博衍远点冷静冷静,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承安眨巴眼看着肖玉瓒跑远的身影,目瞪口呆半响,才回头看王博衍:“少爷。。少夫人她。。” 王博衍...... ------------ 047、那是她的东西 肖墨生只在这里站了一小会儿,外头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来这事的确是闹得厉害。 醉风楼的头牌花魁,紫苑仙子,在帝京城里,也算是坊间头号的热议人物了。 只是热议的内容大多都不怀好意,即便是人已经死了,讨论起来,话里行间还是对青楼女子的极端不友善。 ...... ------------ 048、赛马大会定下 王元平几日不来哄她,杜文娇心里是有脾气的。 大概也是被娇宠久了,半点不顺心意,半点和从前不一样,就觉得猫抓心肺,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心里面的这口气。 所以王元平出门后没多久,杜文娇就领着屋里的人到这里来了,还顺便收拾了一些细软,大概是想造成自己深夜离府的假象,为...... ------------ 049、永为同心同脉 这是姜宝琴心心念念许久的盛事。 赛马大会,顾名思义,就是比跑马。 男子女子皆可参加,虽然还有别的许多活动,但重头大戏,依旧是骑马。 昊月国不算尚武,大抵还是以文章治天下的,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奔波生计,没有那个时间精力也没有那个财产支撑去学骑马...... ------------ 新书来袭! 新书《凤印》来袭! 链接:http://www.ruochu.com/book/129587 晋元三年,大晋权倾朝野的姜皇后殁了。 北水东曙突然身亡的和亲公主睁开了眼。 两世命运的交织,不肯安息的亡魂。 当娇柔玉手握起剥皮剔骨的刀。 北水南淮的命运。 从此天翻地覆。 —————— 陪你走过黑暗峥嵘,也陪你见证荣光奇迹。 你是世人的皇后,亦是朕此生知己。 爱之所及,荣耀吾皇。 收藏走一波呀宝贝们~ ------------ 050、来跟我比比看 常护和常思安虽然握手言和了,但是也仅仅是那么几秒,松手之后,两人总觉得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加别扭了。 从前看对方不顺眼还能嘲讽两句,过过嘴瘾,这一握手,嘴瘾也不好过了,两人都各自别开了脸,常护双手抱头转了个半个圈,朝常守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搞定了,常守从对面过来的时候,两人之间...... ------------ 051、那就赢到你服 肖玉瓒被姜宝琴这样挑衅看着也不觉得生气,如今倒是没了以前那种冲劲。 要换做几年前的肖玉瓒,当场能揍她个哭爹喊娘。 但现在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经历过了,就懂得长大之后很多事情关系甚广,克制自己,不去逞强才是安身立命的准则。 是以肖玉瓒还是笑着,...... ------------ 052、绝不会让给她 一旁与肖玉瓒并肩站着的常护默默挪开了一些位置。 然后给肖玉瓒送去了一个加油,我先撤了的关爱眼神,随后潇洒回身,拽着常守和常思安就溜了,丝毫没有人性! 肖玉瓒吞了口口水。 她不过是赢了姜宝琴一场,她不至于要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告状的吧? ...... ------------ 053、这马你不能用 周芋白听肖玉瓒这么说,更是展颜笑道:“大嫂说得好,该是自己的东西,半分也让不得!需得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越让越来劲的得寸进尺之辈,你越是让着她,她越是觉得那是应当的,半点不会念着你的好的。” 这话是冲着姜宝琴说的,两人之间有什么龃龉肖玉瓒不是很清楚,但...... ------------ 054、我不是故意的 周芋白撇眉,说不上姜宝琴这话到底有什么不妥当,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肖玉瓒已经拽住了周芋白,看了一眼四周投来的异样眼光,轻声说了一句出去再说后,拽着周芋白走远了。 王博衍原本是要跟着一块儿去的,谁知道皇上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直接开口喊住了王博衍,让他也准备准备,待会儿也要比一场。 ...... ------------ 055、拿命保护的人 王元平曾经给过他一包糖。 那时候的云城没有那般奢华的东西,只有漫天的风沙,空气里面全都是苦涩的味道。 好几天见不到王元平的王博衍也并不会哭闹,他说自己找到一个玩伴,王元平便让他好好相处对待。 父子俩的话,总是很少。 那日王元平...... ------------ 056、你要怎么赢呢 第一球胜在出其不意。 对面的人没想到过会有人这样玩,被欢呼声震醒之后,迅速凑到一起商量了对策。 帝京城的人打小就玩这个,虽然常护的第一球很让人措手不及,但也更是破绽百出,极好防守。 姜承宇见常护还在臭屁,赶紧策马到他身边,沉声道:...... ------------ 057、寻找殿前三甲 川渝自然也是有投壶的。 从常护认识肖玉瓒开始,他就惊叹过肖玉瓒的平衡和准度。 射箭一直都是肖玉瓒的强项,不过她似乎更加喜欢长剑一些,大概因为行走江湖的侠客总是要身佩长剑才更显得有气势和侠义的缘故,肖玉瓒剑术也学得很好。 但是这并不代表,在平衡...... ------------ 058、阴暗处的肮脏 许冬荣的话得到了一致的认同。 既然大概摸清楚了皇上的意思,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简单许多了。 虽然王博衍不肯让周芋白搀扶着肖玉瓒,但光是姜承宇和常护两人,也已经是绰绰有余,根本不必让王博衍亲自出手。 追击戴斗笠的人比想象中的要简单,两人前后探寻,一...... ------------ 059、无法忘却的人 肖玉瓒拽紧了王博衍,哑着嗓子道:“紫苑姑娘和云娘想要揭露的东西,会不会是同一个?” 村子里姑娘们的消失,紫苑诡异的自杀,通过王博衍的梳理,渐渐都变成合情合理起来,她们指向同一个地方:醉风楼。 那么云娘害怕的那个人,会不会也是尚书令崔有怀? ...... ------------ 060、转瞬即逝的梦 要直接把解语和宁慕心捞出来的确是很有难度的一件事。 一旦被冠上了刺杀朝廷重臣的帽子,再想要脱下来,就太难了。 即便有王博衍作保,许冬荣也只能通过许家的重重关系,让王博衍见一见解语。 至于宁慕心在哪里,许冬荣也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 ...... ------------ 061、为什么醉不了 世间的爱恨让人铭记。 但最让人难以释怀的,便是死亡。 紫苑的尸身由衙门处置,找也找不回来了。 肖墨生说完那几句话,便一直沉默着不肯再多说一句。 肖玉瓒眼睁睁看他崩溃落泪,又眼睁睁看着他捏紧铃铛倒下,打击来得太大,肖墨生没缓得上...... ------------ 062、或许还有活的 肖玉瓒停留空中的手缓缓落下,她坐到肖墨生旁边的凳子上,轻声道:“想喝酒的话,府上还有很多,跟我回去吧,我保证。。能喝醉的。” 他就是想醉。 肖玉瓒清楚,有时候想要逃避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一个人的情绪没有办法得到宣泄的时候,强逼强求也...... ------------ 063、突然来的意外 四个大男人围在一起到底聊了些什么肖玉瓒不知道。 她就记着自己原本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开始发呆来着,发着发着呆,眼睛一闭一睁,天就亮了。 小椒跟承安在外面嘀嘀咕咕,烈阳高照,还是个极好的天气。 肖玉瓒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朝时间,小椒说今儿肖墨...... ------------ 064、化情敌为友人 大夫收回手,如释重负的露出一丝笑容来。 “不是少夫人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是少夫人大喜,有孕了。” 大夫的话像是千斤木撞向巨钟,在肖玉瓒耳朵里面来来回回的响。 小椒也猛地瞪大了眼睛,连方才还在哭这件事情都忘记了。 ...... ------------ 065、就是个小姑娘 姜宝琴那性子,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要。 她年纪还太小了,年岁太小的时候喜欢上的人总是浅表又固执。 是真的喜欢么? 可能也只是到喜欢为止了。 她把那种固执当作是自己的盔甲,也当做是自己的倔强,不肯脱下,不肯舍下,也不肯去看看自己的心...... ------------ 066、该相信什么呢 这话乍一听是叫人挺脸红心跳的。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 全帝京城都知道她姜宝琴追着王博衍不放,周芋白张口就问她觉得常家二哥怎么样是什么个意思? 难道是常守看上她了?让周芋白问问自己的意思? 姜宝琴猛地坐正身子,回想起今天...... ------------ 067、弦上箭已拉满 夜来辗转的姜宝琴做了一个噩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许冬荣的话潜意识里想着紫苑的死害怕的缘故,当晚睡前明明已经没有想那些事情了,却还是在迷离的梦境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变成了醉风楼的歌姬。 拼命的嘶喊发狂,只能换来愈发猛烈的毒打和羞辱。 ...... ------------ 068、两人生死不明 周芋白的话的确对姜宝琴的冲击不小。 梦陵香挂在周芋白的身上,她自己昨晚上做的梦也是奇奇怪怪的,只不过有心理准备,醒过来了也就还好,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周芋白真是头一回听说。 但是周芋白并没有让姜宝琴沉浸在那样的情绪里面太久,梦陵香珍贵,用起来其实也麻烦...... ------------ 069、翠峪山老当家 “怎么伤成这样?!”肖玉瓒只觉得满眼是血,连担架上铺着的白布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刚上去没两步又赶紧让宽道路,眼见着担架就被抬到后面的厢房里去了,心里面依旧惊魂未定。 怪不得王博衍要让收拾出安静屋子来。 紧跟着担架往里...... ------------ 070、稍微掀起波澜 宁老爷子跟宁慕心他们说了什么不得而知,肖玉瓒想到近前也去看看也没能得到王博衍的支持。 反倒是姜宝琴到皇上面前说了这么一嘴事,崔有怀几乎不需要太费劲的调查,没几天就知道了。 “郡主最近跟王家那伙人走得倒是很近,看样子似乎是交上了朋友,进宫去竟然也没...... ------------ 071、爱似砒霜毒药 报仇这样的话一说出来,便时常伴随着惊天的秘密现世。 这个小队长叫赵隐。 跟醉风楼身亡的青乐姑娘相识已经有两年了。 他每个月的月饷只够去看青乐姑娘两三次而已,青乐虽然够不上花魁那样的位置,可也算是醉风楼里面小有名气的美人儿,脸蛋漂亮,人也乖巧,...... ------------ 072、栽赃不需成本 一群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赵隐差点就要缴械投降。 但是想着背后架在自己和全家人脖子上的那把刀,赵隐还是强行忍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吞了口口水,磕磕巴巴开了口:“我。。我是王参将手下的兵,地位不高,但也算是宁副参的直系下属。。。” ...... ------------ 073、同甘亦可共苦 王博衍没回来。 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肖玉瓒还是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奇怪的是,今天王元平也没见人影,以往这个时候,父子两人应该都回府了才对。 承安到府外面去候着了,也有半响没消息传来,肖玉瓒记着王博衍说要外出办事的事情,却也心里犯嘀咕。。就算要...... ------------ 074、反击正式开始 虽然王元平这样说了,但王博衍没有站在她面前,反倒是家里面多了这么多来搜查的人,要她如何能够安心?! “博衍他在哪儿?”肖玉瓒只是执着的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罢了,她看着王元平,眼神里面近乎是恳求,恳求有人能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王元平...... ------------ 075、我自己的选择 常护还想说什么,被常守拦了下来。 他比常守跟肖玉瓒相处的时间长多了,肖玉瓒是什么性格,她自己做下的决定有几分把握能劝回去,常护能不知道么? 这一路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肖玉瓒哪里能等得了那么久?! 常护被常守拦着,也稍稍冷静下来,扭头看了一眼孟...... ------------ 076、皇上召见云娘 孟望是头一个看见里面情景的,他离开不久,怎么这样了?! 来不及多想,他急忙赶到两人身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解语和宁慕心跟着进来,自然也看见了地上的手帕,凑近一看,发现正是许冬荣在给姜承宇包扎,姜承宇胳膊上似乎挨了一剑,伤口深不深看...... ------------ 077、亲查捕尚书令 这声传报宛如及时雨一般,肖玉瓒侧头看一眼倒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常护和那么将领,长叹了一口气后,回身对云娘道:“听见了吗?皇上有召!不许伤害郡主!” 云娘手抖划这么道口子,不止姜宝琴紧张,肖玉瓒也紧张,毕竟她们都跟云娘不是真的相熟,她要是临时改了主意怎...... ------------ 078、大燕儿小燕儿 这次是真的心安了。 王博衍拿上长剑,骑马远去后,站在原地目送的肖玉瓒才终于心头紧绷的长弦一松,困意顷刻袭来,朝后倒去。 小椒抱住肖玉瓒的身子,回头喊了解语一声,两人一齐将肖玉瓒送回马车上,然后朝着王家飞奔回去。 大概是因为心里面的疙瘩全部都消...... ------------ 079、陆家南婷姑娘 这是小时候的一个误会。 王博衍听明白了,乔燕儿却一脸不明所以。 她看肖玉瓒笑得厉害,抬手掐了一把肖玉瓒的脸,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皱眉道:“也没生病啊,怀孕怎么怀傻了?自己说话自己傻乐。”说完,回头仰脸看王博衍,皱眉道,“她...... ------------ 080、姑娘家的心思 耽搁不耽搁这种事原本也不是旁人说了算的。 陆南婷坚持要见肖墨生,心里面肯定是下定了决心才说出那话来,这种闷不吭声的人一旦吭声了,那是十头牛都拽不回来的了。 指不定陆南婷心里已经把肖墨生会想的借口都给想过一遍了。 若是没有先说好要见面的那个误会...... ------------ 081、你是在想屁吃 常护不太清楚周芋白离了这条街是往哪里去了,不过她最终的目的地肯定也只有衙门,所以常护选了条近路,直奔着京内衙门就去了。 衙门口永远都保持着肃静,即便是十步开外还围着热闹的人们,但衙门前永远是冷冷清清不会有人逗留的。 门口的石狮子恢宏气派,常护左右细看,最后选...... ------------ 082、常家是有风骨的 这一拳打得可不轻,常护原本还在笑着,被突然打了一拳,还咬着自己舌头了,当下便捂住嘴往旁边一蹦三步远。 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常护说不出话,舌头咬破了,嘴里一股血腥味。 这人。。只是问她一句,干嘛这么大的反应! 周芋白刚才也只是情急的下意识反应,...... ------------ 083、装什么大王八 常护看完信,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就开始骂:“郑家这个王八羔子!亏我以前还觉得他人不错!考上功名了不起了是吗?!他这个老娘也是个挨千刀的!气死我了!我家嫡亲的姐姐,正经姑娘家,比不得个商贾妾室所出的女儿?!以前爹还说什么。。别拿京里边大伯的官职说事儿,免得给那个王八羔子压力!看看,看...... ------------ 084、没听清你说什么 郑夫人果然瞪大了眼睛,左看看常护,又看看常思安,显些咬了舌头:“你。。你弟?!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一个弟弟?!” 常护咧嘴笑:“我还有比这还大一个伯呢,郑大娘你不太懂都察院御史是个什么官职吧?我跟你说啊,就是若大的帝京城里都能排的上号的大官...... ------------ 085、多了个漂亮姑娘 常护是习惯身上要带着些趁手的东西的。 因为天气冷穿得厚,刀又专门别在里边,所以就连常守都不知道常护身上带了这么一把刀在。 他拔了一半出来,明晃晃的刀身和常护的笑容一样锋利,他看着郑夫人,郑夫人看着他突然亮出来的刀,屋子里面因为常护的动作安静了两秒,随后郑夫人...... ------------ 086、陆家小姐来了 常护躲得快,脚底抹油似的跑到常暖身后,露出来半张脸对着周芋白作怪相:“打不着,你打不着!” 周芋白怕自己伤着常暖,只能紧急收住自己的拳头,咬牙瞪着常护,拿手指他:“躲在姑娘家后边算什么?!有本事你出来!” 常护...... ------------ 087、新来府上的奴婢 陆南婷是自己跑的。 院儿里面的婢女帮她做遮掩,人走了两天,还是柳夫人心里记挂女儿一定要进屋去看看,外头拦着的婢女才说了实话。 陆家有商途,陆南婷虽然没怎么出过门,但在家中耳濡目染,家族固定的几天路线以及相熟能帮忙的人她还是大概知道的。 所以逃...... ------------ 088、终于要见他了 北星瞧着眼前这几个围着她的女孩儿,因为她的回答,几个人似乎都非常的不满意。 她们明目张胆的在北星面前挤眉弄眼,似乎准备要被她一些颜色瞧瞧。 不过北星虽然天真,却不是个傻子,略一思衬便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不妥当,虽说前方端茶倒水能见到肖墨生,可那也算是最轻松...... ------------ 089、这奴婢有点傻 陆南婷稍微楞了一下,管事的已经走进来了,她才一下子站起身来,左右看了两眼后,开始着手烧水。 这些都是演练过的,刚开始两分钟还有点慌忙,很快陆南婷就上手起来,井井有条的开始泡茶。 泡茶不需要太久,管事的拍拍她的肩膀,说自己现下还有些事情要去办,让她给肖墨生奉茶...... ------------ 090、战斗吧陆南婷 陆南婷摔得特外精彩。 脸着地不说,顺带还磕着了自己的膝盖。 好在茶杯碎得远,没有划伤手,更没有划伤脸。 她痛得眼泪汪汪裹在眼眶里面,翻过身来坐在地上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肖墨生出来的时候,她正卷着裤腿看膝盖上擦破...... ------------ 091、不要小瞧女子 管事的一回来,立刻就知道陆南婷的事情了。 他把手里面的要紧事处理之后,便到房间这边来找陆南婷,一眼瞧见她坐在桌边,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屋子里头都没有烧炉子,这样睡,岂不是要着凉了? “丫头,醒醒。”管事的上前喊她,轻拍了拍陆南婷的肩膀。 ...... ------------ 092、平平安安就好 “来了个姑娘?”小椒一听便眼睛放光,把管事的拉到一边,“什么样的姑娘?你说得详细一些。” 管事的沉吟了一下,拿手在空中比划:“大概这么高,黑黑的,瘦瘦的。。。很爱笑,性子倒是很乐观,唔。。”他停顿了一下...... ------------ 093、到底怎么想的 喊完,才看见旁边一脸懵的肖墨生,脑子终于转动起来,她眼睛一下子瞪大,慌张站起来捂住自己的嘴。 但现在捂嘴已经来不及了,乔燕儿原本还板着脸要说她,这样做多危险?家里人多担心?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陆南婷这声喊给逗笑了。 乔燕儿憋笑憋得辛苦,干脆转脸平复了一下才重...... ------------ 094、还能有幸福吗 洗干净脸,小椒端了杯热茶给陆南婷。 肖玉瓒衣柜里还压着好几身新做的没来得及穿的新衣裳,陆南婷身形跟肖玉瓒相仿,拿来穿是完全没问题的。 肖玉瓒还特别叮嘱,陆南婷喜欢蓝色,把那身湖蓝色的袄子一并拿来。 乔燕儿问完陆南婷这句,原以为她姑娘家脸薄,又...... ------------ 095、不要再留遗憾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办法自己在这里琢磨出来答案。 肖墨生把手边的书拿起来,翻看了两页后又合上。 他深吸口气,端起手边的茶盏来喝了两口,之后起身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之后的几天里,他还是过着从前一般没有两样生活。 只不过...... ------------ 096、虽然只是一束花 肖墨生被突然撞进眼帘的腼腆笑意搞懵了。 他想了很多,就是没有想到。。陆南婷会在门口等他。 他的表情过于震惊,以至于连呼吸都屏住,心跳跳得更快了些。 但这样的表情落在陆南婷的眼里,他更像是诧异和闪躲一般。 尤其是下一秒,她就听见...... ------------ 097、还是生儿子好 说完这话,两人相视一眼,都笑起来。 这个笑容是发自真心的,更是肖墨生跨出自己心房,跟自己和解的第一步。 两人站在门口这样傻笑,虽然听不见两人说的是什么,但能看见肖墨生送了束花给陆南婷,虽然是绢花,但好歹也是花,然后。。两人就都笑起来了。 干净...... ------------ 098、得帮墨生一把 王博衍还是记挂着她在府上闷得慌。 大夫私下里跟他说过了,肖玉瓒这是头胎,虽然她身强体壮,素日里也活动着,但肖玉瓒有些过于紧张了。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但每次都要细细询问生产时候的问题,隔三岔五便重复问一次,可见心里面是害怕的,忧虑的。 除了询...... ------------ 099、兄弟给你打个样 王博衍要办宴席,常护自然是最积极的。 哪里有热闹他都得去凑凑,免得自己憋在府里面,迟早憋出病来,常家个个都是属乌龟的,贼能憋,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看书的看书,绣花的绣花,就他一个人整天抓耳挠腮的难受,现在有好借口把常守和常暖都骗出来玩玩儿,常护自然是头一个站出来说自己闲人一...... ------------ 100、方向似乎不对 看常护这样自信,肖墨生信了。 他现在完全把常护当成自己的救星了,毕竟没干过这种事,要是有人能在他前面先做个示范,肖墨生自然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而且。。常护得礼物看起来还不如自己,虽然包装成这样,但肖墨生还是对自己亲娘的选择有些信心的。 他原本...... ------------ 101、反正我喜欢你 肖玉瓒看傻了。 他们专门给这两对人留着后面靠边的位置,待会儿戏一唱起来就热闹了,就算坐得近,但为了不打扰到其他人听戏,势必要凑拢了说话,这可是增进感情的大好机会,两人头靠头的讲话,免不得会有些肢体接触,眼神接触也会更多。 之后再一块儿吃饭,喝些小酒玩玩游戏,...... ------------ 102、不一定要靠等 常护说得特别直接,加上他刚刚靠过去的动作,扭头看周芋白的时候贴的特别近。 周芋白又羞又惊,没想到常护会那么直白,身子往旁边挪的时候凳脚一并被带歪了,高高翘起,人就往地上掉。 周芋白心猛地跳起来,整个人突然失重,脑子偏偏这种时候一片空白。 常护...... ------------ 103、王家有长子了 春日来得很快。 但天气并没有因此立刻暖和起来。 聚会比想象的还要热闹,肖玉瓒和王博衍陪着坐了会儿,因为不能喝酒,肖玉瓒推说身子笨重,先领着王博衍回去了,偌大的后院儿留给他们一群人闹腾。 解语喝多了酒就拽着宁慕心的袖子不放,谁来敬酒都要拔刀。 ...... ------------ 104、此子必成大器 这个孩子的哭声特别洪亮。 在隔壁房间里睡醒了哭闹,肖玉瓒这边都能听见。 她刚生了孩子虚弱,月子里要补身子,孩子抱过来的时候是吃饱了睡着的时候让肖玉瓒看看,免得孩子闹腾起来,她又得心疼。 王博衍第二日身形僵硬的从乔燕儿怀里接过孩子来抱的时候,这...... ------------ 105、做干娘可以吗 王博衍扫一眼副监,吓得副监吞了口口水,赶紧闭上了嘴。 在乳娘怀里睡得酣甜的小婴孩,成功的激起了王博衍身为父亲必须要捍卫的威严感! 他就不信了!这孩子专门跟他作对不成?!谁抱都乖,就他抱着不行?! 难不成自己之前贴着玉瓒身边说的那番话被这小子听了去? ...... ------------ 106、永求盛世安好 天上走这话有些夸张了,这孩子长大了也不至于跋扈成那个样子,不过这也侧面表明了姜宝琴疼爱这个孩子的立场。 她能够想明白,不再纠结在要嫁给王博衍的这件事情上,肖玉瓒本身就已经很欣慰和感激了。 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相处得其实都很不错,姜宝琴只是一个从小被娇惯坏了得姑...... ------------ 107、新生活的考验 这算是王博衍对这个孩子的期许。 希望他这一世人生,能够顺顺平安,能够安好。 肖玉瓒一听这个名字便很喜欢,她念了两遍,脸上的笑容挡不住。 姜宝琴也在旁边听着,心里面仅剩的一点点嫉妒也咽回了肚子里。 王博衍爱重肖玉瓒,他的情感太浓...... ------------ 108、作对不如讨好 家里有个小孩以后,立马就热闹许多。 杜文娇对世安不是很热心,总是远远看着就要皱眉,生怕他在自己面前哭了难哄。 因为之前跟肖玉瓒不对付又没有当过母亲的缘故,杜文娇总是对世安有些敌意,说话依旧含针带刺的,总觉得王元平对世安过于溺爱了,恨不能把家里仅有的好东西全部...... ------------ 109、陪不了你长久 被世安扯了头发杜文娇也不敢有什么脾气,毕竟是个小孩子,她总不能真跟他一般计较不是? 乔燕儿把世安交给乳母,这孩子生下来就活泼得很,不怎么怕人,眼珠子里头尽是机灵劲儿,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娘怀着他的时候经历了不少事的缘故。 骤然到了乳母的怀抱,感觉到熟悉的气味...... ------------ 110、嬷嬷你要帮我 王元平这话对杜文娇触动很深。 可能是因为他很少在自己面前表露过这一面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很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缘故,总之,杜文娇心慌得厉害。 她当然知道王元平对自己的疼爱更多的带着杜纤纤的影子,她像极了杜纤纤年轻时候的容貌,却与她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 ------------ 111、自然都是你的 孔嬷嬷愣了一下,好半天才从杜文娇这些话里面品出来几分不对劲来。 她似乎是下了决定,在她爹和她之间,只能留一个人活着的决定。 孔嬷嬷当然知道杜文娇对她爹的怨恨有多深,可不管再身,这都是一条人命!她要干的这事若是被人知道的,要是要被戳烂了脊梁骨,扭送到牢里面去的! ...... ------------ 112、但你要听我的 听了杜文娇的话,杜老爷子这才收敛住自己的心神,应了一声,拿起一块往嘴里塞。 见他吃了,杜文娇松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些,回头看了孔嬷嬷一眼,孔嬷嬷比杜文娇镇静许多,也自然许多,她与杜文娇视线短暂的相触后,替杜文娇开口道:“老爷,这好东西小姐都没舍得吃,转程给你带来的...... ------------ 113、她有些不对劲 听了杜文娇的话,杜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后连忙点头应下:“哎,知道了知道了,你要是早晓得孝敬你爹,我也不至于一把年纪了还上门去不是?”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变成她的问题。 杜文娇冷笑着没说话,不想跟他再争执个不休,反正他们两个之间是说不到一块儿去的。 ...... ------------ 114、父亲如山伟岸 这府里头承安最熟悉,前庭后院的各个领头见着他都是要说话客气的。 如今小椒随着肖玉瓒到府上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她跟承安两个人关系好,府上的人都是知道的,且她是少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这府上的下人们对她也是客客气气。 承安和小椒私下里留意着娇灵院的动静,里头进进出出...... ------------ 115、做贼便会心虚 日子平淡的过着。 承安和小椒盯着杜文娇那边的动静,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瞧出来什么不妥当,只是说杜文娇出门的次数又变多起来,不过从前她也总是出去喝达官夫人们聚会,想来憋了一段时间还是憋不住,又频频接拜帖出门了。 但乔燕儿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说不上来,承安和...... ------------ 116、年年岁岁相似 承安轻声道:“少爷放心,我都招呼过了。” 杜文娇虽说是府上夫人,但娇灵院伺候着的下人最终还是拎得清这府上究竟是谁说了才算的。 就连杜文娇心里也是清楚的,这府邸姓王,不姓杜,所以她唯一能信任得过的,只有孔嬷嬷。 她这段时...... ------------ 117、冰疙瘩也化了 肖玉瓒瞄一眼常深远走远的背影,收回眼神的时候瘪了瘪嘴,似乎对常护接下来的遭遇有些同情。 王博衍却揽过她的手,轻而又轻的说了句:“进去吧。” 常护每回落到这地步,十有八九都是自己搞出来的,并不值得同情。 况且他皮糙肉厚的...... ------------ 118、新一年的科考 眼下这个情况,进去也不是,转身走了好像也不是。 既然宁慕心和解语都还好好的,那么唯一可能出了事的,就只有宁老爷子了。 他早年颠簸,后来立寨不久又被招安,可以说这一生唯有近几年来的日子过得稍微平淡了一些。 心里头的慰藉,恐怕也只有宁慕心这个女儿了。 ...... ------------ 119、果真防不胜防 科考至世安百日宴的这段时间里,杜文娇显然是不敢那么频繁的出府了。 聚会的次数少了些,承安跟在后面也没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常守考完的当日,一群人聚集在常家为他庆贺,就连一向严肃的常深远,当日也没有训斥常护胡闹,反倒是自己也拎了两壶小酒,出去找老友叙旧了。 ...... ------------ 120、会不会打出来 孩子太小了,百日都还没过。 王博衍和肖玉瓒的床说小也不算小了,但两个大人把孩子挤在中间,还是会怕翻身的时候迷糊压着。 又不可能让他朝着墙睡,万一脑袋磕着墙。。 是以肖玉瓒只能一边轻轻拍着世安的背,一边抱歉的用眼神跟王博衍交流。 ...... ------------ 121、那天的人是你 肖玉瓒没想到常护会突然跟她说这个。 她瞪圆了眼睛看常护,看得常护颇有些不好意思,转到一边咳嗽两声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快帮我出出主意!” 旁的事也就算了,这件事,肖玉瓒还真是没什么主意。 常护自己心里肯定也明白,否则...... ------------ 122、定然替你见证 肖玉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宁慕心说的是什么事情。 她被宁慕心这么盯着,脑子一乱,便应了声:“那个。。当时太担心你了,就。。四处问了问邻里。。对不起,我和博衍真的不是故意要探寻你不想说的事情的。。” 比起肖玉瓒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歉,宁慕心看上...... ------------ 123、一辈子就一次 宁慕心和解语的婚期来得比肖玉瓒想象得快。 世安百日宴后不到半月,便已经都准备好了。 照宁慕心的话来说,是没什么好特地准备的,她委婉拒绝了肖玉瓒和王博衍想要帮忙的意思,只说自己有自己的安排,王博衍不勉强她,肖玉瓒自然也就不好再多此一举。 原想着...... ------------ 124、相配郡主如何 坐在上位见证大婚实在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肖玉瓒没想到自己初为人母,年纪轻轻的就经历了这么一次,心里面还是颇有感触的。 比起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心情,王博衍便显得特别的镇定,眼前这样的场景也能面不改色的欣然受下,礼成之后还特意嘱咐了解语几句,肖玉瓒头一回觉得王博...... ------------ 125、大结局(总) 姜宝琴愣了一下,她原以为肖玉瓒会认真说呢,谁知道搞了半天是在调侃她。 她眼珠子四处转,“你”了半响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最终只能站起身来,气鼓鼓的跑掉了。 她跑的着急,肖玉瓒喊都来不及喊,姜宝琴已经人影都看不见了。 ...... ------------ 番外一 世安最近心情不太好。 他爹回来一年的时间了,刚开始还好,可最近自己呆在娘亲身边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爹霸占娘亲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世安不高兴。 刚开始他还能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去敲爹娘的门,爬一爬爹娘的床一块儿睡,现下夜里在门口喊爹娘,只会被他爹一脸冷漠的提回自己的房间去。 而且最近,娘的肚子也圆起来了。 他觉得是爹给娘喂吃的喂得太多,房间里香甜的糕点水果就没断过,好几次他在旁边念书,都馋得直擦口水。 被小椒姑姑逮住自己悄悄把盘子里的糕点拿出来的时候,世安才搓着小手指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娘不能再吃了,脸圆圆,肚子也圆圆。” 小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抹了把世安肉嘟嘟的脸蛋:“夫人肚子里这是有小宝宝的,很快咱们小公子就要做哥哥了,夫人要是不脸圆圆,肚子圆圆,小宝宝就要饿肚子了。” 世安猛地瞪大了眼睛:“我要当哥哥了?” 小椒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世安持续震惊:“我也是从圆滚滚的肚子里跑出来的吗?” 小椒憋着笑,继续点头。 世安觉得自己小小的世界突然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常识,原来他以前也藏在娘亲的肚子里面吃各种好吃的,怪不得他闻见糕点的味道就馋呢! 想到这儿,世安赶紧把自己藏起来的糕点又全部翻出来放回盘子里,小声道:“小椒姑姑,你千万别说我藏了点心呀,不然小妹妹以为我抢她吃的呢,世安是哥哥,不会抢她吃的!都给她吃!” 他一脸认真,张口就直接定了肖玉瓒肚子里的就是女孩子般。 小椒蹲下身把他抱过来:“夫人给你生个弟弟不好吗?为什么就得是妹妹呀?” 世安眨巴眼,咧嘴笑起来:“常伯伯家的晗曦妹妹可漂亮了,软软的,香香的,世安也要有妹妹!” 说完,他又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以后我保护妹妹!” 小椒看他一脸认真,顺着世安的话哄道:“好啊,那咱们小公子可要刻苦念书,刻苦习武才行。” 世安把头点得啄米一般,可事与愿违,肖玉瓒肚子里这第二胎,依旧还是个男孩儿。 生产的时候小椒特意把世安抱得远远的,等到小奶娃被洗得干干净净,吃饱喝足睡着后,世安才趴到摇篮边,瞧见了小小的婴孩。 王博衍取名叫世和。 世和生下来头几日,世安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失了宠’。 娘亲也不怎么抱他了,整天抱着哭哭啼啼的小世和,原本就想要个妹妹的世安怒了。 臭小子整天霸占着娘亲和爹,就知道吃了睡,醒了哭,晚上居然还能和娘亲睡在一块儿! 生气的世安给自己裹了两袋糕点,决定要离家出走半天! 他从前门溜出去,提着自己的零食一路滴溜到后门附近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把糕点摆在自己的腿上,哼着小调,望着对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等着府里的人来找自己。 等了一下午,糕点也吃完了,眼见着快要到晚膳时分,撑着脑袋打瞌睡的世安,看见了常护。 他揉揉眼睛,站起身来奶声奶气的喊:“常伯伯~” 常护闻声看过去,这才瞧见树遮去半边身子的小萝卜头。 “世安?你怎么在这儿?”常护走过去,到世安身边蹲下,看了一眼王家的后门,抬手摸他脑袋,“还不回家吃饭么?” 世安嘟嘴:“常伯伯,我离家出走了!” 常护扑哧一声笑出来,乖乖,你这连王家后门都没走出去呢,算哪门子的离家出走? 不过常护还是很给面子,义愤填膺的表示和世安站在同一阵线,问他发生什么事了竟然气得跑出来。 终于有人跟自己一起挥拳头,世安大声道:“弟弟总是哭!和我抢娘亲!” 常护也挥拳:“走!常伯伯带你抢回来!” 世安欢呼一声,由着常护把他抱上脖颈骑大马,立刻就把自己要离家出走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去的路上常护把世安的话套了个干干净净,知道他想要个妹妹的缘故后,笑得更大声了。 两人方才在外面口号喊得震天响,一进了漪澜院看见王博衍,又一个赛一个的老实。 王博衍一看见常护领着世安,马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怎么一下午不见人,你又带着他哪里疯玩去了?” 世安一听,眼睛立刻闪亮起来,拽了常护的袖子狂摇。 看见没!这就是离家出走的力量!他爹总算知道他不在跟前晃悠了! 常护扶额,这孩子真好哄。。 他没揭穿世安的小心思,只乐呵呵的说要去看看世和,领着世安往世和的小房间去的时候,正好遇见小椒,说小二少爷已经睡了。 常护抱着世安小心翼翼进去,世和刚刚喝过奶,身上也带着婴孩特有的奶香气。 常护握着世安的手戳了戳世和的小手心:“世和软和吗?” 世安有些别扭,但还是老实点了点头。 常护又问:“世和不香吗?” 世安皱眉,但还是不得不诚实回答:“香。” 常护指了指世和,又指了指他:“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你都是做大哥哥的,对吗?” 世安抬眸看一眼常护,认真的思考过常护的话以后,点了点头:“常伯伯,世安明白了。” 既然他是大哥哥,那么让一让这个小小的肉团子也没什么,大哥哥就要有大哥哥的气度。 世安想明白这一点,立刻笑起来,得意的仰了仰脸,总算不别扭了,猫着腰去拉世和的小手:“弟弟你要快点长大呀。” 这繁华的世间,未来的故事,还等着他们继续续写! ------------ 番外 世安最近心情不太好。 他爹回来一年的时间了,刚开始还好,可最近自己呆在娘亲身边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爹霸占娘亲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世安不高兴。 刚开始他还能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去敲爹娘的门,爬一爬爹娘的床一块儿睡,现下夜里在门口喊爹娘,只会被他爹一脸冷漠的提回自己的房间去。 而且最近,娘的肚子也圆起来了。 他觉得是爹给娘喂吃的喂得太多,房间里香甜的糕点水果就没断过,好几次他在旁边念书,都馋得直擦口水。 被小椒姑姑逮住自己悄悄把盘子里的糕点拿出来的时候,世安才搓着小手指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娘不能再吃了,脸圆圆,肚子也圆圆。” 小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抹了把世安肉嘟嘟的脸蛋:“夫人肚子里这是有小宝宝的,很快咱们小公子就要做哥哥了,夫人要是不脸圆圆,肚子圆圆,小宝宝就要饿肚子了。” 世安猛地瞪大了眼睛:“我要当哥哥了?” 小椒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世安持续震惊:“我也是从圆滚滚的肚子里跑出来的吗?” 小椒憋着笑,继续点头。 世安觉得自己小小的世界突然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常识,原来他以前也藏在娘亲的肚子里面吃各种好吃的,怪不得他闻见糕点的味道就馋呢! 想到这儿,世安赶紧把自己藏起来的糕点又全部翻出来放回盘子里,小声道:“小椒姑姑,你千万别说我藏了点心呀,不然小妹妹以为我抢她吃的呢,世安是哥哥,不会抢她吃的!都给她吃!” 他一脸认真,张口就直接定了肖玉瓒肚子里的就是女孩子般。 小椒蹲下身把他抱过来:“夫人给你生个弟弟不好吗?为什么就得是妹妹呀?” 世安眨巴眼,咧嘴笑起来:“常伯伯家的晗曦妹妹可漂亮了,软软的,香香的,世安也要有妹妹!” 说完,他又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以后我保护妹妹!” 小椒看他一脸认真,顺着世安的话哄道:“好啊,那咱们小公子可要刻苦念书,刻苦习武才行。” 世安把头点得啄米一般,可事与愿违,肖玉瓒肚子里这第二胎,依旧还是个男孩儿。 生产的时候小椒特意把世安抱得远远的,等到小奶娃被洗得干干净净,吃饱喝足睡着后,世安才趴到摇篮边,瞧见了小小的婴孩。 王博衍取名叫世和。 世和生下来头几日,世安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失了宠’。 娘亲也不怎么抱他了,整天抱着哭哭啼啼的小世和,原本就想要个妹妹的世安怒了。 臭小子整天霸占着娘亲和爹,就知道吃了睡,醒了哭,晚上居然还能和娘亲睡在一块儿! 生气的世安给自己裹了两袋糕点,决定要离家出走半天! 他从前门溜出去,提着自己的零食一路滴溜到后门附近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把糕点摆在自己的腿上,哼着小调,望着对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等着府里的人来找自己。 等了一下午,糕点也吃完了,眼见着快要到晚膳时分,撑着脑袋打瞌睡的世安,看见了常护。 他揉揉眼睛,站起身来奶声奶气的喊:“常伯伯~” 常护闻声看过去,这才瞧见树遮去半边身子的小萝卜头。 “世安?你怎么在这儿?”常护走过去,到世安身边蹲下,看了一眼王家的后门,抬手摸他脑袋,“还不回家吃饭么?” 世安嘟嘴:“常伯伯,我离家出走了!” 常护扑哧一声笑出来,乖乖,你这连王家后门都没走出去呢,算哪门子的离家出走? 不过常护还是很给面子,义愤填膺的表示和世安站在同一阵线,问他发生什么事了竟然气得跑出来。 终于有人跟自己一起挥拳头,世安大声道:“弟弟总是哭!和我抢娘亲!” 常护也挥拳:“走!常伯伯带你抢回来!” 世安欢呼一声,由着常护把他抱上脖颈骑大马,立刻就把自己要离家出走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去的路上常护把世安的话套了个干干净净,知道他想要个妹妹的缘故后,笑得更大声了。 两人方才在外面口号喊得震天响,一进了漪澜院看见王博衍,又一个赛一个的老实。 王博衍一看见常护领着世安,马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怎么一下午不见人,你又带着他哪里疯玩去了?” 世安一听,眼睛立刻闪亮起来,拽了常护的袖子狂摇。 看见没!这就是离家出走的力量!他爹总算知道他不在跟前晃悠了! 常护扶额,这孩子真好哄。。 他没揭穿世安的小心思,只乐呵呵的说要去看看世和,领着世安往世和的小房间去的时候,正好遇见小椒,说小二少爷已经睡了。 常护抱着世安小心翼翼进去,世和刚刚喝过奶,身上也带着婴孩特有的奶香气。 常护握着世安的手戳了戳世和的小手心:“世和软和吗?” 世安有些别扭,但还是老实点了点头。 常护又问:“世和不香吗?” 世安皱眉,但还是不得不诚实回答:“香。” 常护指了指世和,又指了指他:“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你都是做大哥哥的,对吗?” 世安抬眸看一眼常护,认真的思考过常护的话以后,点了点头:“常伯伯,世安明白了。” 既然他是大哥哥,那么让一让这个小小的肉团子也没什么,大哥哥就要有大哥哥的气度。 世安想明白这一点,立刻笑起来,得意的仰了仰脸,总算不别扭了,猫着腰去拉世和的小手:“弟弟你要快点长大呀。” 这繁华的世间,未来的故事,还等着他们继续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