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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你喜欢07

篮球场和操场毗邻,背后就是一片阶梯看台,正对赤红的塑胶跑道。

陆语穿过两扇侧开的小门,就进入了操场的范围。

这两年国家对大学生身体素质愈发关注,Z大也紧跟步伐,制定了每学期跑步公里数的要求,作为体育成绩的重要组成部分。

除了运动会举办时间外一向荒芜闲置的操场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随处可见三两学生组队奔跑。

阶梯看台上彩漆剥落,多月没有人打扫,漆皮粉尘积了一地。

温泽坐得很高,看台的最顶端,神情萧索,看起来怪可怜的。

陆语从背面的楼梯爬上来,随手掸了掸平面上的灰尘,拉好裙摆,坐到温泽的旁边,径直质问道:“为什么听到哨声不去集合?”

反正就算她好言好语也得不到对方相应的回应,干脆拿出经理的架势来公事公办。

温泽上身微曲,胳膊肘搭在大腿上,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运动水杯,里面只剩薄薄一层液体。

闻言,他懒懒掀开眼皮,“看你怎么耍威风?”

陆语不禁松了一口气。哦,只是耍威风,没说她勾引少男,有进步。

又倏地拧眉,顿觉自己现在对他的要求已经这么低了。

她反问:“你觉得路军没错?”

温泽敛眉,直视陆语的眼睛,顽固又锐利。

“有错。但是你的惩罚制度不合理。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一个人怎么凑成牌局?不如线上斗地主。”

迎面一阵凉风,树影婆娑,挟来两点桂花。

陆语因为他稚气无理的诡辩笑出声,抬手把脸颊的碎发拨到耳后,轻轻柔柔的说道:“温泽,你知道吗?”

温泽被她凝脂般光洁的小臂掠去了心神,不由自主地缓下脸色,应了声“嗯?”

陆语眯眸,一字一句道:“你这张嘴,生生把你满分的颜值拉成不及格。”

再好的脾气也经不起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火车站不友善的拒绝,陆语都没随意给他的品格下定义,结果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不检点的帽子。

之后是接二连三的找茬。

今天又不分青红皂白就劈头盖脸一顿道义谴责,真把她当软柿子捏了?

温泽后知后觉地回神,意识到陆语这是生气了。心下却更疑惑,怎么会有人连生气的时候嘴角都带着浅梨涡?

他百思不得其解,眉心打褶,薄唇微抿,深觉女人比数学压轴题都要复杂难懂。

陆语以为现在两人间的气氛可以说是剑拔弩张。

温泽一动不动地凝视她,眼尾上挑,剑眉微拧,带了七分凌厉。

她倏地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虽然温泽的举动已经几次三番触及了她的底线,但是这种摊牌的事情怎么也得拖到新生杯之后再说,内部纠纷动摇军心可就罪过。

未免自己的表情太过狰狞可怖,她努力瞪大眼睛,控制嘴角的弧度,保持微笑。

在温泽的眼里,则是她强压着怒气,苦口婆心地和他讲道理。有点像罗嗦的唐僧,分明自己受了委屈,还要替妖怪讲话,真以为自己能普度众生。

她的睫毛长而微卷,配上朝露般清澈的眼睛,像个图画书里的小太阳,金闪闪放光芒。又有点像美杜莎之瞳,虽然没有将人石化的能力,却足以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己。

操场上的呐喊打破了两人间诡异的沉默对峙。

“昭昭,你慢点!”梁哲彦半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喘气。

前面跑得比小兔子还欢快的少女停下,回头看了眼驻留在转弯处不再前进的男人,有些泄气,认命般垂着脑袋走回去,“梁哲彦,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呀!”

她弯下腰,捏起卫衣上的抽绳流苏去挠他的脸颊,却被他抱个正着。

梁哲彦把她的脑袋压在自己肩窝里,美滋滋地吸了一鼻子少女香,得意道:“上当了吧,小丫头片子还和我斗!”

昭昭挣扎,不过小手是一点力道也没舍得使下去,她从牙缝里忸怩吐出几个字来,“操场上很多人的!”

跑步打卡的男男女女频频往他们这儿侧目,昭昭的脸颊唰地就红成了苹果,喏喏道:“我要爆炸了。”

梁哲彦也感受到脖间的温度在迅猛上升,不再逗弄她,松开了怀抱,转而牵住她的手。

“你来这儿干嘛?”

昭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和他十指相扣,理所应当道:“找男主角啊!要不是你突然过来我早追上了!好不容易抓到他落单的机会呢!”

梁哲彦:“……”

究竟……谁……比较重要?开口之前能不能想一想男朋友脆弱幼小饱经风霜的心灵?

她四周扫视了一圈,没有捕捉到期望中的身影。凶巴巴地教训梁哲彦,等着他主动认错,“你看你看,我找不到了吧!怪谁?!”

梁哲彦心中酸唧唧的,随口答道:“怪你找的小学弟,不站在明显的位置等你抓。”

“嗯?”昭昭微微后仰,跳起来敲了下梁哲彦的脑袋,“我男神也是你能骂的?”

梁哲彦说什么错什么,索性不再多言,规规矩矩地垂头听训。

坐在阶梯看台上围观这场闹剧的两人神情变幻莫测。

陆语单手捂眼,不忍直视,谈个恋爱居然能把人变成这样。这会儿下去,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认识梁哲彦。

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梁部长呢?

温泽的心情就更微妙了,眼神在台下和身侧不断转换,奇怪的念想不断滋生,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压制燥热的情绪。

“哎!我看到他了!”

昭昭提起裙摆就往看台上跑,梁哲彦赶紧跟上。

梁哲彦个高,率先看到温泽旁边的陆语,两人并排坐着沉默不言,似乎气氛不佳。

他拉住了昭昭兴冲冲上前的脚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语姐在给新生做思想教育呢!”

昭昭在距离温泽两步远的位置急刹车,惊诧地歪头看向旁边的人,软绵绵地打了声招呼,“语姐。”

陆语笑,比刚才朝温泽硬生生挤出来的可真诚多了,“好久不见呀,昭昭。”

“这是……”昭昭伸出两根手指在两人间晃来晃去。

陆语顿了顿,笑道:“难得偷懒,和队员聊天。”

温泽垂眸,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好看的弧度,既没承认也没反驳。

昭昭回头嗔了梁哲彦一眼,责怪他乱说话。

梁哲彦语塞,只得双手举到耳侧,做了个认输的手势。

昭昭一屁股坐到温泽旁边,话却是越过他对陆语说的,“语姐,你的兵啊?”

陆语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对,今年的新生,17广告一班的温泽。”

没等陆语为温泽做介绍,昭昭就已经自来熟地开始热情招呼了,“小泽啊,我是你们隔壁专业的学姐辛昭,叫我昭昭就好了……”

她努力往温泽身旁蹭,试图拉进两人间的距离。

温泽心烦,眉心的沟壑越来越深。这么一比较,陆语好像也没有那么惹人厌。他不断地往另一侧躲,不知不觉靠向陆语。

感受到少女的体温时,他怔了怔,控制住自己回头的欲望。握在水杯上的手指不经意松开,水杯往下滑了两寸,幸好及时握住,不至于丢丑。

一贯上挑的眼尾因为惊惶归于原处,看起来温和良善。特别好说话。

陆语不作他想,只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的碰触,往空位挪了一步。

昭昭说得天花乱坠口干舌燥,也没见小学弟有任何的反应,单手接过梁哲彦递过来的矿泉水灌了一口,“怎么样,你意下如何啊?”

“演戏?”温泽凉凉抬眸。

毫无兴趣。

总算得到了一丝丝回复,昭昭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们陆经理也在的,是吧,语姐?”她调皮地眨眼。

陆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低嗯了声,几不可闻。

她觉得辛昭不说最后一句话成功的几率可能更大些。

“是吗?”温泽挑眉,转过头向陆语求证。

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凉薄,光看神情倒是瞧不出有没有意愿。

陆语接受着辛昭的期待的目光的洗礼,如实答道:“我只负责前期的策划和督导。”

梁哲彦频频给她使眼色,要她再补充点,陆语视而不见。

辛昭胡闹他也跟着来劲,别说温泽不待见她,光谈他的性格就不适合拉来组队。

野豹,养不熟。

就算他答应了参演,指不定哪天大少爷脾气上来就撂挑子不干,徒添麻烦。

“什么叫策划和督导?”温泽疑惑,声音清澈如泓泉,倒是像个求知若渴的好学生。

陆语眼皮跳了跳,他不像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

辛昭下巴微扬,猛地一击掌,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是统筹全局,从场景道具的布置到现场的拍摄……”

陆语听不下去她的胡诌,站起身,匆匆道:“你们聊,我去看一下训练情况。”

还没走远,就听到辛昭在阶梯上蹦跳阻拦的声响,“小泽小泽,你怎么也走啊!”

陆语回头,这才发觉温泽一直跟在她后面。

她微不可查地叹气,以为他又要使什么妖蛾子,头疼不已,“你做什么?”

温泽哑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跟着站起来了。

见陆语离开时,内心有一瞬间的惊悸,就好像……要被她转手给人贩子卖掉了一样。

他以手掩唇,喉头微动,又恢复了一贯慵懒肆意的模样,斜睨陆语,“训练啊,不然陆经理这么大派头,指不定得罚我先跑个十五圈呢。”

说着,人已经自顾自地迈下台阶,往篮球场走去,留陆语一个人紧捏着扶栏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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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你喜欢06

梁哲彦按照约定准点到了咖啡吧。

陆语坐在落地窗旁,捧着本书闲闲地翻阅,没抬头,“喝点什么?”

“抹茶拿铁,你呢?”

“我喝冰水就好了。”陆语把手里的时尚杂志翻到底,合上面放回一侧的书架上。

梁哲彦眉毛一跳一跳地动了动,小心试探道:“语姐,你心情不好?”

圆珠笔倒置在桌面上戳了一下,笔头弹出,陆语把牛皮笔记本翻到做了注记的那一页,疑惑看他,“还不错,怎么问这个?”

梁哲彦讪讪一笑,不再多谈。

不到二十度的天气,心情好你能点冰水自虐?

“队伍组好了吗?”

“组好了,都是因为你慕名而来。”他一本正经地拍马屁。

陆语握笔在淡黄色的纸张上书写,似笑非笑,“昭昭也在吧。”

梁哲彦耳根子微红,是假公济私被发现了的心虚。

手背搁在唇边掩了掩,干咳两声,顾左右而言他,“上周我已经把脚本发到讨论组里看过了,稍微做了一些细化,基本没有大改动。设备也已经和学院器材室的老师预订好,一台摄像机,两个反光板……”

陆语倒也没有一探究竟的意思,听着他的进度汇报,在笔记本上的日程项后面挨个打勾,“没借单反吗?新传的摄像机有些年头了,机器很一般。”

梁哲彦揪着眉头想了想,“今年广告学专业好像和校外哪个机构达成合作,新购置了一批设备,佳能5D4,不知道舍不舍不得借。”

陆语手中的圆珠笔微顿,掀开眼皮看他,“好像?不知道?”

梁哲彦身板挺直,站起身敬了个军礼,严肃道:“我马上联系器材室!”

“晚点再说吧,先下一项。”

陆语抬手看了眼时间,四点半还有篮球队晚训,又要见到温泽这讨债鬼。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秀眉紧皱,偏头看向窗外。

气压过低,梁哲彦觉得闷热,拂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还说自己心情不错,这脸色黑的都能吃人了。

咦,这不对啊,语姐一向是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今天频频蹙眉,定有隐情。

没等他继续YY,圆珠笔的塑料壳身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显示主人的不耐,梁哲彦连忙继续往下讲。

一杯拿铁已经见底,他说得口干舌燥,余光瞥见陆语手中的冰水,才发现这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他咽了咽口水润嗓子,“除去单反相机,只剩演员的问题没有解决了。”

“有想法了吗?”陆语扣上笔记本的扎带,把东西收拾好放进文件包里,随意问道。

梁哲彦摇头,“组里定了几个,都不太满意。”

“创意性比赛,颜值是其次,性格开朗大方就行了,没那么多要求。”她把棕色单肩包背上,便往外走边和他对话,似乎在赶时间。

“实在不行你就自己上吧,未来的大导演总是辛苦一些的。”陆语拍了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

梁哲彦没答应,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理由。

陆语疾走的脚步突然顿住,挑眉笑道:“昭昭不愿意你抛头露面?”

梁哲彦只比陆语小一届,现在是学院文艺部的部长,能歌善舞,没道理怯于这种场合。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小女友闹脾气了吧。

果不其然,梁哲彦点头如捣蒜。

“不仅如此,她还看上了大一的一个青头小子,非说他长得比我帅,更适合这个角色。还苦口婆心地对我进行思想教育,什么要宽容大方一点,学会给新人机会……”

“究竟谁才是她男朋友?!”

梁哲彦愤愤不平,吐槽起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女友,他能说上个三天三夜不带歇的。

陆语时不时地点头表示附和,漂亮出色和桃花数目并不挂钩。陆语的异性缘不错,但是男朋友,嗯……年少不知事的时候早恋过,被陆老板发现了。她没什么事,就是陆老板一哭二闹三上吊,差点闹出“我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女儿”的戏码。

无疾而终的初恋给她留下了小阴影,偏偏陆老板还沾沾自喜引以为傲,逢年过节必须提一提这一茬显示自己的英明神武,没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被猪拱了。

因此,在谈到情感话题时,陆语大多都是作为倾听者,并不插话。就跟高中的时候做语文卷子的字音字形题,没翻现代汉语词典没资格发言一样,她自认没有恋爱经历,也不适合插嘴。

想到待会儿又要和温泽打交道,陆语的脑子乱糟糟的,竟然鬼使神差问了句,“既然昭昭这么黏人,你俩怎么还没分?”

梁哲彦好似被她问住了,一时语塞,半响才嘟嘟囔囔道:“谁叫我喜欢她呢,也只能宠着啊。”

陆语不理解,却也没再问。

前面是岔道口,一边通往体育场,另一边是校门口。

陆语想着他和昭昭应该是要出去浓情蜜意一会儿的,脚步停住,和他告别,“我去篮球场检查他们的训练情况,你去找昭昭吧。”

梁哲彦正在回复微信消息,闻言,笑了,“真巧,昭昭就在篮球场。”

陆语挑眉,“她在篮球场做什么?”

梁哲彦盯着半天没有变化的屏幕,面带失落,摇头,“不回我了。”

陆语提议,“那一起走?”

梁哲彦微微颔首,眼睛跟长在手机上似的,一秒都舍不得离开。

陆语忽地有些庆幸,谈恋爱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迷失心智、降低工作效率、徒增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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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不太妙,天空布满了乌压压的云,阴沉又厚重,可就是落不下雨来。

行道树的叶子都打蔫儿,软趴趴地垂着,空气中充盈着水汽燥热的味道。

闷热。

新生杯就是下个月初的事,这两天各学院球队都紧锣密鼓地筹备组织训练。

听卓然说,今年新生的底子都很好,不过懒惰是人的劣根性,一天不守着点他们就乱来,抽烟打牌调戏小姑娘,做什么的都有。

负责的教练家里出了点事,连请了五天的假,这段时间都是陆语看着。

学校用地有限,球场一个接一个的挨着,新传的训练场地排在里面些,倒是方便他们偷懒。

陆语慢吞吞地走,透过重重叠叠的围网往里眺望,咬了咬牙,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

“见笑了。”她侧头笑看卓然。

梁哲彦刚收到了昭昭的回复,眉飞色舞的,心情很好,眼睛都快变成爱心的形状。

估计没听懂陆语在说什么,随意应了两句,“没事,我也经常这样。”

陆语:“……”

就这德行,也不敢跟昭昭提分手。

她快步走进篮球场,吹哨集合。

原本聚集在角落里拖了小椅子打牌的众人瞬间做鸟兽状四散,收椅子的收椅子,理牌的理牌,还自成一套流程。

别说,效率挺高,不一会儿就人模人样地在陆语面前排好了队伍,跟劳改犯看到监狱头子似的齐整统一。

陆语脱了外套,挂在身后的栏杆上,里面是一件中袖雪纺衫,露出白生生的小臂。

她双手抱胸,围着两行队伍打转。

突然停在路军身后,柔声款款,“玩得开心吗?”

这男生她印象深刻,这批新生里就他最能找事儿,还染了一头粉,生怕别人认不出他似的。

不必多说,刚才几人手里的赃物就是他带来的。

路军长得瘦弱,跟麻杆似的,细白细白的,不然也不敢挑战自我,挑个粉色染。

“还、还行吧。”他双手紧贴在队服的裤缝处,整个人打着寒噤,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明明陆经理来球场从不穿高跟鞋,个子只过他的肩膀,说话也和和气气,却硬生生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用不用再给你们两个小时玩个爽快?”语调不变,不过眉目清淡,失了惯有的笑容。

路军的腿哆嗦了两下,扭头看她,可怜兮兮道:“语姐,我去操场跑十圈。”

“嗯?”陆语掀了掀眼皮,似是疑惑,似是警告。

“十、十五。”说完,他拔腿就跑,带起一阵凉风。

群体喟叹了一声凉快,巴不得再惩罚几个,结果被陆语笑眯眯地刀了一眼,自觉地开始练习。

陆语从人群中拉了个老实巴交的出来,问道:“温泽今天来了吗?”

她刚才列队数人头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不过为了不耽误其他人的训练时间,没有在明面上提出。

黄正辉“咦”了声,越过陆语四处张望,“刚才还看他在那头打球呢,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陆语顺着他的视线望了望,迈步往阶梯看台的方向走,没两步又撤回来,扔了瓶矿泉水给黄正辉,嘱咐道:“看着点路军,跑个五圈差不多就让他回来,这么热的天十五圈不得脱水了。”

黄正辉憨厚,似乎鲜少离女孩子那么近。

陆语嘴里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脸上,还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黝黑的脸颊发热,像块炉子上的碳,黑红黑红的。

陆语的注意力集中在阶梯看台那边,没观察到他细微的脸部变化,拍了拍他的肩膀,挤了下眼睛,笑道:“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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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你喜欢05

会议大概持续了四五十分钟,教学办的老师挺有良心,周五没有安排晚课,倒是不耽误他们吃晚饭。

陆语遣散众人,该打游戏的打游戏,陪女朋友的陪女朋友。

卓然家里有点事,要赶七点二十的高铁,陆语提前帮他叫了去火车站的顺风车,让他赶紧去校门口,场地她会自己清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把话筒和多媒体卡送回管理室,关掉电灯风扇而已。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快六点,隐隐记得教学楼管理员周五会提前下班,她关掉话筒电源就往连廊跑。

平底鞋砰砰撞击瓷砖的声音响了一阵,总算拐弯看到了管理室。

大门紧闭,漆黑一片。

陆语拧眉,下周要再跑一次,有点麻烦。

她靠着墙面大口大口地呼吸,好久没有这样极速地跑过步,岔气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瞬,没来得及看是谁发来的消息,走廊的灯光忽地熄灭,连带着各个教室风扇的吱呀声响和空调外机的运作声都相继停止。

陆语吓了一跳。

冷静下来思索,应该是电闸被关掉了。

陆语轻微夜盲,强迫自己吃再多的胡萝卜也没见好转,索性不再挣扎。

她一手揪着领口,另一手扶着墙面往回走,抱着星点的期望——大门没关。

不过也只能是期望而已。

茶色玻璃门的金属门把上套了锁链,管理员似乎还不太放心,连外面的不锈钢伸缩推拉门都给拉上了。

陆语试图打开手机照明,这才发现刚才的提示音哪里是短信,而是电量不足百分之二的预警,这会子手机已经关机了。

她低叹了口气,捏着领口的手指松了松,用手背拭去额际的虚汗。

这回只有下下策了,希望117的门还开着。

被管理员锁在教学楼过的学生并不在少数,尤其是在这位女管理员生产回来之后,每天一到点就准时下班,忙着回家照顾孩子。

校内论坛上离开教学楼的方法千奇百怪,而以陆语的身手和体力,开锁砸门吊绳都是行不通的,唯一能采用的也只有跳窗了。

谢天谢地,她把开会的教室选在一楼。又感动于管理员的粗心大意,忘了拉上117的后门。

陆语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芒搀着桌面摸索,越过障碍物小步小步往外挪,费了一番功夫才安然无恙地迈下阶梯,走到窗边。

路缘昏黄的灯光落下,照亮了墙角枝叶丰茂的灌木丛,像是突然多了一面放大镜,把棕黑枝干上粗糙又尖锐的纹理全都暴露在陆语眼前。

她今天穿了条呢子卫衣裙,及膝的长度,给爬窗增加了不少的难度。晃晃悠悠地踩着凳子坐上窗台,后背已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陆语用袖口包住掌心,防止手滑摔落。右腿往半空中伸了两下,最终还是哆嗦着收回。

她深呼吸平定情绪,抱着顶多断腿摔不死的决心给自己做思想准备。

刚想一鼓作气闭眼往下纵跃,耳畔传来轻蔑的笑意,毫不掩饰。

她唰地睁眼,貌美的少年从不远处的银杏树下走出来,抱胸的手臂解开,揣进口袋里。

树干少了压迫,反向轻弹,黄叶轻扇似的纷纷飘落。

忽视温泽看好戏的表情,就是一副落叶美人图。

墙角的灌木丛和银杏林之间只有一条红砖铺就的羊肠小道,根据陆语粗略的判断,两人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足五米。

而她在刚才的攀爬过程一直没有看到有人经过,否则怎么也不会铤而走险选择爬窗这一条路。

也就是说,温泽已经在树叶的遮掩下看了她很久的笑话了。

他双手插兜,半干的头发在月光下晶晶亮亮。要是被汐汐看见了,免不了酸腐地夸两句,“啊!沐浴圣光而来的阿波罗啊!”

而陆语此时只觉得他像吸走月华的鬼怪,看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竟然一点也提不起获救的喜悦。

这个学弟,对她的印象很不好。

“学姐,你坐在窗台上,看月亮呢?”

见了有几次面,这还是陆语第一回见他露出除了嘲讽和漠然之外的表情。

双手插兜,桃花眼半阖,弯成新月的模样。

陆语握住窗锁的手指仍在打颤,面上却依旧含笑答道:“可不是,今晚的月色真美。”

输人不输阵,谈判要义。你可以不自信,但一定要让甲方觉得你成竹在胸。

温泽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能不能劳烦学姐帮我把头巾取一下?就在你身后的抽屉下。”

好一副清澈灵透的嗓子,怎么就配了这么一张欠打的脸。

陆语微眯眸子,欣然答应。

她屈起腿,后背靠着窗户,双腿凌空转了个圈,把鞋面也抵在窗台上。

唯一扣住支撑物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布了一层冷汗,陆语一不留神手滑,险些从窗口摔落,也不顾得什么形象,匆忙抱住内外玻璃面,增大摩擦力。

她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见状,温泽往前迈了一大步,长腿轻松地迈过丰茂的灌木丛,昂贵的鞋面踩在锈迹斑斑的排水盖上,因为挤压异形传出嘎吱声响。

他朝陆语伸出了手,声调是一贯的冷漠,“下来。”

陆语怔忪一瞬,如此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她的视线居然凝滞在温泽的手指上。

是真的很好看了。修长匀称,白皙透亮,跟初春嫩生生的翠竹似的。

窗台上一颗螺丝松动,落地发出细碎窸窣的声响。

陆语恍惚回神,从善如流地把扒在外窗的那只手递到了他掌心里,连带着躯干的颤抖。

做广告这一行,面子是万万要不得的。

所以陆语,通常选择丢弃。

温泽轻嗤,嘴角的嘲讽意味更重,要是她宁死不屈地挣扎一番,说不定他还会高看一眼。

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情怀,手腕猛然用力,惊慌狼狈的少女从半空中坠落。

她紧闭着眼,所有的动作全凭求生欲,等她五感归位,人已经窝在温泽的怀里。

准确地说,应该是她八爪鱼似的缠着温泽,而他只是环住了陆语的腰防止她摔倒而已。

因为陆语的四肢束缚,他没办法跨过灌木丛,小步在枝干中挪移,裤腿和草丛摩擦,发出刺耳的簌簌声响。

双脚终于踩上石砖,温泽好似看待什么脏东西一般,把陆语扣住他手腕的手指一根根掰离。

陆语也意识到自己姿势的不妥,匆匆跳下,蹲下身揉搓麻木的小腿。

温泽轻嗤一声,语气讥讽,“学姐,你很缺男人吗?”

说话是真的很难听了,还有些莫名其妙。陆语没做理会,莫须有的事情,强辩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领口敞得这么开,给谁看?”

闻言,陆语愣了愣,低头默然。

卫衣领口留了三颗金属扣,类似于POLO衫的设计,刚才在爬窗的过程中松开了,露出一小片肌肤。

就拳头大小的地方,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你让穿热裤短裙的女生怎么活?上吊投河以证清白?

陆语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不至于破口大骂。

OK。Fine。请您夏天自备眼罩出门吧!虚伪的卫道士!

让她没想到的是,温泽的讥嘲不止于此。

“如果你很缺,我可以给你推荐几家店,保证干净,请不要随便见到一个男人就下手。”

他从口袋里摸出湿巾拆开,一寸寸地擦拭手指,再没给陆语半分目光。

陆语气极,略带凉意的手背贴在额头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好脾气,却也不是圣母,忍气吞声从来不是陆语的作风。

不过温泽今晚确实有帮她逃离困境,还有临近的新生杯……

陆语后退一步,嘴角微扬,朝温泽甜甜一笑,“今晚谢谢你,加个微信吧,有需要的时候方便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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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你喜欢04

今年报名的人数少,篮球队这边六点不到就收摊了。

陆语留下来帮他们收拾杂物,顺便询问录取结果。

“今年也招十五个吗?还是先扩招后期删减?”

“多招两个看表现吧。”

陆语点头,又问,“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卓然不客气地拍了下黄毛的后背,他正在搬椅子,冷不丁被这么一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撸起袖管,气冲冲和卓然斗嘴,“干嘛干嘛!以为语姐在我不敢收拾你是吧?”

“问你名单的事呢!”

别看黄毛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好歹头上也挂着副队的名号。

闻言,他啊了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当然,这不是因为误会了卓然。

面试结果需要把各个评委的打分按照比例核算后降序排列,取前二十。

黄毛的计算机等级考试是裸考的,低分飘过。就这点成绩,他还在寝室吹了一个多学期。基础课也没怎么认真听,Excel玩不转,做表还真有点难度,等他一个个按计算器出来,估计要晚上十点多了。

他让陆语别着急,明天早上再看。

陆语笑说了一声没事,指节抵着下巴沉吟一瞬,抬头征求队员们的意见,“全员大会放在周五开还是下周二?”

“周五吧,周二下午虽说是全校公休,但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绊着,不太方便。”

“周二周二周二!再不去看我女票,头上都能长出青青草原了!”

……

争论了半天没有个结果。

陆语头痛地抚额,自己怎么能对他们抱有期望,朝众人摆了摆手,“我明天去批教室,具体时间地点等我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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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开学这段严查期,校内对大三学生实习请假的理由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尤其是新闻与传播学院的专业,专业本身的系统性就不强,很多细节需要深入到行业本身才能体会,实习也是教学任务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有些导师甚至会主动给学生安排实习岗位锻炼。

陆语这次回来,一方面是在映星实习的时候,发现了实际操作过程与理论的一些相悖之处,得不到解答,准备再叨扰导师一段时间。另一方面是去年请一个学弟帮了大忙,答应带他做比赛,不过后来因为琐事缠身,一直腾不出空来,赶在离校前兑现承诺。

她在回寝室的路上给梁哲彦拨了电话,叫他可以把春季赛的队伍组起来了。

不过对方关注的重点好像有点偏,“语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提前通知我,好给你接风洗尘啊!”

陆语轻笑,在路边停下,蹲下身逗了逗藏在草丛里的猫咪,“听说你上学期大英2挂了,不好好复习补考,还有空请我吃饭。”

“忙归忙,陪美女的时间还是有的。”男人嬉皮笑脸地不成样子。

“你现在挺皮实,欠打是吧?”

梁哲彦连忙打哈哈,“等您确定了剧本再给我电话啊,我先去陪昭昭了。”

陆语看了眼显示对方已挂断的手机屏幕,无奈笑了声。

面前有人影晃过,刚才在她手掌下乖巧蹭毛的小东西忽地就跟着跑走了。

陆语疑惑,回眸看了看,肥嘟嘟的橘猫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舔手指。

陆语心理失衡,她怎么没这待遇。惆怅抬眼,正好迎上男人挑衅的目光。

/ / /

全员大会最后定在周五下午的四点半,阶梯教室117。

有几个脱单的老队员怨声载道,陆语只轻飘飘一句就堵了回去,“这种程式化的会议,一个小时最多了。我以为我们男篮出去的人应该都不止这么点时长。”

表情也恰到好处,秀眉微拧,疑惑又震惊。

惹来此起彼伏的干咳和暗笑,集体挺直腰杆附和,“还是语姐了解我们!”

Z大的男女比例还算均衡,四比六,接近五五。但是新闻与传播学院,估计说是三七分也有些为难。

每个行政班平均四十人左右,男生稳定地保持在个位数。

僧多粥少。

女篮本来有一起开会的打算,不过被陆语拒绝了,借口是人少效率高。

不是她嫌弃,学院在体育方面着实不上心,尤其是女篮女足那边,年年进来的都是花痴,准备蹭球队的关系撩汉子的。

她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陆语的时间观念很强,可能是刚入校的时候被各个社团部门的部长级人物圣母般的耐心折腾烦了。

在她主持的会议上,从来不存在到了规定的时间有某某重要人物没来,需要全场等待的情况。

准点开始准点结束。

开始是惯例的经理发言,无非是强调球队纪律和官方客气的套话。

一三五早训,二四晚训,新生杯学院杯等比赛临近时会加训。早晚自习有公假,训练没有正当理由不允许请假。

接下来是例行的自我介绍,纵列S形盘旋。

陆语半伏在讲台上,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颇有特色的讲述。

什么“恩格尔系数百分百”、“来自某很贫困的一线城市,请大家多给我物质上的帮助”、“我家那边真的是骑马上学的”诸如此类,逗得她乐不可支。

本来还担心有些新成员性格比较内向会害羞,需要她暖场,现在看来真是瞎操心。

她一边听着自我介绍,一边在点名册上打勾,省了她点名的力气,何乐不为。

估计是第一次开大会,不敢请假。

人来的特别齐全,陆语挑眉,希望一个月后他们也能这么保持。

温泽是唯一一个迟到的,倒不是陆语有意关注他。一米九的大高个径直从前门走进,要想她忽略也很难。

白衬衫休闲裤,和面试那天截然不同的装扮,还真有了两分温润儒雅的感觉。

他好像刚洗完头还没来得及沥干,衬衫单薄,领口和后脖处都被沾湿,染成糯米糖衣的透明色,皮肤白皙,带着点羊脂玉的浅黄。

大白兔奶糖好像也是这个配色?叫人想……咬上一口。

陆语再一次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得亏没让女篮那群饿狼过来。

他似乎有相熟的同学同在球队,有目的性地往靠窗的方向走,坐在一个平头男生的身侧。

底下叽叽喳喳一片,温泽的名字频繁地出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聒噪和八卦不只是女孩子的特权。

陆语朝他的方向望了眼,平头男生正小声跟他说些什么,目光不时往第一排的学长身上走,估计是在给他挨个介绍名字和身份。

陆语挑眉,在温泽的名字后面打上了小勾,手指顿了顿,又在前头画了个小圆圈。

实力强悍是没错,但是这性格,一言难尽。

她微微敛眉,指尖在木质桌面上点了点,若有所思。

半响,陆语站直,手掌在话筒上拍了两下,两侧墙柱上悬挂的音响发出闷闷的声响,玩笑般道:“迟到的男生别忘了起来做自我介绍呀。”

说着,她朝温泽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

彼时他正垂头,拨着湿漉漉的碎发。

听到声音,抬眸看向陆语,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陆语总觉得他的眼神带着敌意,从一开始在火车站的碰面起。

不过姿态勉强还算配合,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收回望向陆语的视线。拿出纸巾擦干手心上的水渍,散漫地陈述,“17广告学1班,温泽。”

结束。

陆语眼皮跳了跳,用大拇指按住太阳穴,怎么这么像隔壁学院派来找茬的?

“欢迎大家加入新传篮球队,刚才有一件事忘记提及。”她倏地收了嬉笑的神色,面色肃穆地扫视全场,“球队有一个月的试用期,会根据大家的表现进行筛选淘汰,希望十一月底大家都还在。”

这段话原来和卓然商议过要不要说,毕竟今年报名的人数不多,面试的时候已经筛掉了一批,总共也就录取了二十个人,再删删减减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但是温泽的表现让她不得不放出点具有威胁性的话语来,他会不会放进心里,陆语不管。

总不能把整个球队的风气都带成这样,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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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你喜欢03

陆语因为开学连请两周假的缘故,需要去教务处补办假条和相关证明,否则会有因为缺勤而取消评奖评优资格的危险。

陆老板虽然不在意她拿的那几千块钱,但是一纸单薄的奖状却够他在生意伙伴面前吹个小一年。

为了满足亲爹的这么点爱好,陆语只得多跑这么一趟。

节后开工的第一天,教务处忙得团团转,临时向学生会调了七八个学生助理,帮忙处理完堆积成山的系统文件。

她来得早,但是那些考试作弊、重修补考的来得更早。

陆语无法,只得老老实实地排队。幸亏颇有先见之明的带了电脑,等待的同时还能补完善两个策划案。

高效利用时间。

轮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主任杨婧不好留学生太久,只自己一个人在办公桌前忙活,左手的文件渐渐零落,右手的小山又堆起,半点没有理会陆语的意思。

等了半响,陆语索性坐到她面前去,趴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笔筒里的各色签字笔,恹恹道:“美婧,给我开假条啦。”

优秀的学生总是得老师宠爱,特别优秀自然就尤其宠爱。陆语在学校呆了两年,和杨婧的关系就跟亲姐俩似的。

“急什么,三个多月没见,在我这儿多待两个钟头不好吗?去,柜子里把印章印泥拿出来,给这叠文件盖章。”杨婧从抽屉里拿了一叠两三厘米厚的打印纸出来,扔到陆语面前。

“婧姐,下午球队面试啊!”陆语抓狂,把腕表拨过去,给她看表面上的时间。

杨婧幽幽瞟她,“让你一上午无所事事不给我帮忙,只是让你盖两个章而已,很快的,不还有卓然看着吗?”

陆语:“……”

看着陆语不情不愿的样子,杨婧威胁道:“你盖完了我才把假条给你,别偷懒。”

陆语倍觉无辜,可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听命。

真是信了杨婧的鬼话,陆语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压下最后一个印,右手掌心里圆形的凹迹发红发胀半天也消不掉。

她没好气地揉搓掌心,拿上杨婧笑意盈盈递上的假单,疾步往篮球场走。

由于去年学生自行组织过于混乱,这学期各球队的招新面试是体育部统一安排的时间。

国庆后第一个工作日的下午三点到晚上六点。

十月末的天清爽,凉风习习,寒蝉低鸣。枫叶簌簌落地,攒了一片金黄。

陆语小跑到球场的时候,正赶上一个男生的罚球线起跳扣篮,未免自己突然闯入干扰评委打分,她站在围网外没有进去,踩在落叶堆里听沙沙声响。

篮球重重地撞击绿漆篮筐外沿,砰然落地,与地面拍打的声响渐弱渐远。

围网外稀稀拉拉的叹气,只差一点。

陆语却摇头,樱唇轻开轻合,无声的嫌弃。

篮球最忌华而不实的动作,姿势再难看,只要能投的进就是好球。

新闻传播学院这几年,不论是学院杯还是新生杯都没拿过好名次,成员的偶像包袱重是主要原因。

连基本课程都没学完的毛头小子,一个个都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知名导演、一线小花……生怕自己现在的丑面孔以后被拿出去当笑料。

用她们院长在年级大会上的话说就是:“我们新传啊,和别的学院比没什么特色,非要说的话,只有学生的脸,一个赛一个大。”

趁着评委低头打分的功夫,陆语从洞开的小门拐入,挨个给评委席上的老成员送了一杯柠檬茶。

坐在最外边的黄发男生似乎是渴极了,仰头猛灌了一口,右耳边的三个银质耳环叮当响。

半响,他才发现味道不对劲,低头一看,小媳妇般抱着饮料哭唧唧,“语姐,院里发钱了?给我们改善伙食?居然不是某师傅矿泉水了!感人!”

坐在他旁边的队长卓然猛拍他的脑袋:“没睡醒呢?上学期被管院虐成那样能发钱?明显是陆陆自掏腰包。”

陆语的脾气和善,虽然比他们大多数人大一届,却从来没有学姐的架子,双商又高,和队员们的关系非常好,除了个别红眼病,算得上是人人称羡。

以至于……她这次回来总觉得这群小兔崽子是故意把夏音气走的。

听卓然和黄毛两人说相声惯了,陆语配合地笑笑。朝排队面试的人群努了努嘴,食指轻靠唇珠,示意他们噤声,不要干扰面试。

引导员喊了排序名单上的下一个名字,“温泽。”

红黑相间球鞋率先映入眼帘,陆语挑了挑眉,Z大真是藏龙卧虎,到处都是土豪?

短短两天之内见到两双同款限量版球鞋……

如果她没记错,这双鞋上个月已经炒到上万了,陆老板还让她去搞一双来,真把自己女儿当神仙了。

红绿拼色的塑胶地坪上篮球弹跳起伏,拉出模糊错落的重影。

陆语缓缓抬眸,入眼先是一只手,极好看的手。

指骨分明的手背上好似笼了一层光,白的发亮,指甲修剪得干净,形状也格外的漂亮。

陆语暗自点头,怪不得有手控这么一说,男生有双这么漂亮的手,确实很养眼。

最抓她眼球的是包裹在手腕的黑色滑面运动衫,袖口的金线灼灼放光。

陆语不动声色地瞟了两眼男人的脸,拿手背蹭了蹭唇瓣,暗忖:奶奶不会又跑到哪个香火旺盛的寺庙给她烧香祈福了吧,怎么觉得自己的嘴巴像是开过光似的,这再见的……有些频繁啊。

她费了番功夫,收回游荡的神思,目光继续专注在球场上。

不过不是看球,看人。

温泽,温润而泽。

名字和本人的气质有些迥异。

英挺的剑眉很容易给人锋利之感,棱角分明的脸庞自带疏离的buff,生人勿近。

只那一双桃花眼……

温和时倒是盛满柔情,还算有点匹配。

又走神,陆语微恼,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给自己找了个舟车劳顿、疲劳过度的借口。

胳膊肘压在卓然的肩膀上,半支着下巴,没怎么用劲,不过沉得够呛。

卓然微微偏头看她,小声道:“陆陆,面试呢。”

言下之意是她干扰到自己的评判了。

陆语一向以大局为重,鲜少这么没有分寸。这会儿思绪有点乱,只想找茬,“我要的椅子呢?”

她被杨婧抓去干苦力,面试前的场地布置没来,千叮咛万嘱咐要卓然给自己留张椅子,最后还是给忘了。

卓然失语,任她压着。

陆语也只是口头上说说,手臂早就松了力道。半俯着身,看起来像是压在卓然身上的而已。

她望了眼报名的新生队伍,人丁单薄。

黄毛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一有人就更来劲,时不时回头和她对话,被陆语拍了好几下脑袋才安生了。

而从球场中心的角度看,就是陆语左拥右抱,轻佻又放浪。

温泽轻嗤了一声,果然如此。

陆语注意到他放肆打量的目光,眉梢微挑,站直身体,饶有兴致地看向他的表现。

张狂是要本事的,她莫名有点看好温泽。

卓然抬手,示意开始自由展示环节。

傍晚的温度正好,柔软清甜的秋风拂过脸庞,发尾刺着娇嫩的皮肤,略带痒意。

路灯相继闪烁点亮,半明不昧,尤其适合归校的情侣闺蜜散步谈情。

篮球场外不知不觉聚集了一大批围观群众,熙熙攘攘绕了整圈。

陆语紧盯着温泽的动作,薄唇微抿,默默咽下自己的评语。

到底是存心秀操作还是真高水平,还是要看人。

现下这位的后仰投篮实在是漂亮,腰腹因为用力拉成弓状,上衣随着手臂运动稍提,露出漂亮的腹肌。

正中篮筐。

场外的赞叹唏嘘声不绝于耳,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隐隐响起了鼓掌声,愈发浓烈,经久不息。

陆语也跟着鼓了两下掌,转而低头询问卓然,“他的表现在新生里算什么水平。”

卓然和她同届,球队的老人了,这届招新结束后就准备退下来,队长候选人列了不少,不过担心出现和陆语一样的情况,一直没最终决定。

他拧着眉若有所思,看着评分表上的不是“八”就是“九”的分数,哑声答道:“一百分。”

“啊?不是十分制吗?”黄毛吓了一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惊诧地回过头看卓然。

他刚才打分可全是十以下的正整数。

“我知道了。”陆语揉了揉黄毛一脸茫然的脑袋,抬头看向已经远去的温泽。

------------ 02

承蒙你喜欢02

寒露后的天气越来越凉,偶尔早起还能在花草叶木上看到一层单薄透亮的早霜。

丹桂将落,空气里弥漫着清甜可口的气味。

陆语优哉游哉地拖着行李箱走过减速带,手臂稍抬,揪了一簇桂花下来,砖红色,乍看和枸杞有点像。

她总觉得盛放时期的桂花太腻,倒是凋零之际的味道更叫人舒服。

一下火车她就给陆老板报了平安,现在正跟着返校的人群滞留在校门口,挨个进行回校登记,无聊繁琐的程序。

大三广告学专业的课程相对比较轻松,学期检测大多是作品类的考试,只需要平时多参与广告类的比赛积累作品就能轻易过关。

前两周的课程她都通过孟娇发来的PPT熟悉过了,课堂小测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不过显然,孟娇看不惯她的悠闲。

“陆经理,军训扫寝的时候你没来?招新你好意思还在外面瞎晃悠?”

陆语是新闻与传播学院男篮的经理,本来大二就退位让贤了,但是新提拔上来的经理降不住这群妖魔鬼怪,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和管理球队的相关老师递辞呈,解脱了。

暂时抓不到壮丁,上头又下了指令今年新生杯务必拿到名次,否则院队就可以解散了。

负责球队训练的老师腆着个大肚皮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陆语回来暂时接管,甚至咬咬牙,愿意让陆语当她孩子的干妈。

陆语答应了。当然不是为了长辈分。

她没挑好人,选了这么一个没有担当的,结果自然得自己承担。

Z大建校八十七年,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全校共计三十二个学院,分散在七个校区。每年秋季学期始的社团招新,绝对是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百团大战”。

光是各学院内部的篮球、足球、排球等体育部负责的社团竞争就激烈非常。

新生入校第一晚,军训还未开始,球队负责人就相继潜入各个男女生宿舍,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吹嘘自己球队的战绩和优势,快人一步拿到新生的微信电话等联系方式。

这就是所谓的“扫寝”,每年招新前的传统。

扫寝是个体力活,光新传学院男女生就占五栋宿舍楼,从一层到六层,每层有三十二个寝室,这一遭跑下来花的体力和口水着实不可小觑,也无怪孟娇怨念颇深了。

闻言,陆语从队伍里撤出来,眯着眼,眺望朝寝室坐落的方位眺望,一号楼四层公共阳台上的黑点衬在红布面,分外醒目,她心下了然,从容开口道:“孟小姐,我特意带了您最喜欢的龙井酥,现在可以把手里的尼康阅野SX放下了吗?”

以为演警匪片呢?还拿副望远镜看她。

通过手机的优秀收音功能,她清楚地听见了孟娇喉头滚动――咽口水的声音。

“咦,你怎么知道的?”

陆语默了默,“整栋楼都找不出比你更喜庆的睡袍。”

孟娇倒是不甚在意,语速飞快,“2017感动中国好室友,我会沐浴焚香更衣膜拜等你归来。”

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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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即将举办国际经济合作峰会,对出入人员的人身物品检查非常严格,虽然陆语在火车站已经被贴身搜查了一番,防晒喷雾都在过安检的时候被扣留,但学校明面上怎么也得意思意思才过得去。

到底是面善眼熟,陆语在身穿制服的门卫大叔面前转了个圈,就拎着行李箱迈进了Z大的大门。

三个多月没见,学校的一草一木都有些陌生。连思静湖广场中心的花坛里原来是是蓝花还是黄花或是黄蓝交错她都记不太清。

宿管阿姨看到她倒是很热情,准确地报出了陆语的寝室号。

陆语嘴甜,眉眼弯弯,将阿姨从发型到鞋子夸了个遍,阿姨回身后的小房间里给她拿了一把番薯干,说是自家做的,够韧有嚼劲。

陆语不着痕迹地拿手背蹭了蹭腮边,想到自己刚拔没两个星期的智齿,言笑晏晏地把番薯干装入了龙井酥的袋子。

留给孟娇吧,她牙口好。

签完了所有入寝表格,阿姨才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别。

掐着时间点返校的同学不少,寝室外的走廊上兵荒马乱地铺了一地废弃的快递箱和纸袋。

寝室里有光,讨论声时有时无,一惊一乍的,估计又是在看哪个小鲜肉的综艺秀。

陆语手上拎的东西不少,不方便腾出手开门,她手肘撞了两下门,喊孟娇的名字,“娇哥?”

无人应答。

“汐汐?”

“小冉?”

陆语疑惑,刚才还偷窥挺起劲呢,怎么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声。

她长叹一声,还是得靠自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把手里的提袋放下,翻出钥匙。

推门而入的时候,窝在孟娇床上的三人齐齐吓了一跳,陆语看着双层床铺颤了一下,顿觉脚下的瓷砖也跟着抖了抖,散出不少尘土。

目瞪口呆有,惊声尖叫有,瑟瑟发抖有。

陆语挑眉,不能理解自己只是开个门而已,怎么反应一个比一个大。

她转过身,把门外的一大堆行李拖进室内,给她们带的小零食摆在明面上,打了声招呼就顾自整理东西。

本以为寝室的三只吃货会迫不及待地下来烧杀抢掠,没想到她们只是动作凝滞了一会儿,而后继续全神贯注地盯着平板叽叽喳喳,时不时还手舞足蹈表示自己的激动和振奋。

陆语原本不忍心打扰,但听着铁艺床铺的吱呀声响,实在忍不住,“你们……考虑过床的感受吗?”

求求你们了,直视自己的体重好吗,晚上床塌了压的可是她。

三人神情专注,充耳不闻。

孟娇还稍微有点良心,朝她招了招手,“陆陆,你也快上来看啊!这个学弟真是帅炸了!”

陆语看向摇摇欲坠的床头挂篮,喝了口水平心静气。

好似正巧看到什么精彩的桥段,孟娇啊了一声,抓紧了汐汐的T恤,在上面捏出道道褶皱。

一向惜衣如命的汐汐竟然没有立刻推开她,反而一本正经地开始讨论,“瞧这冷峻的小脸蛋,这线条流畅清晰的腹肌。典型的在外禁欲脸,家里小马达。”

小冉害羞腼腆,被她这番话羞得两脸通红,干咳两下,义正言辞道:“寝室公约上规定,禁止涉黄。”

陆语被她们逗笑,从柜子里抱出毯子,准备铺床,随意问了句,“又换男神了?”

汐汐是典型的颜控,见一个爱一个,不过也只敢在脑子里意.淫,真要她冲上去表白,是没这胆子的。

闻言,汐汐娇嗔着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一直都是他好不好!”

她按住暂停键,从孟娇手里夺过平板,把屏幕朝向陆语,手指在上面戳着,“知道什么是盛世美颜吗?看、见、没!”

陆语本来只想敷衍地应声,赶紧收拾完去休息。

结果目光一触及屏幕上的人影就移不开视线。

画面从胸口截断,男人仰着脖子投篮,黑色宽松背心,衬得他的皮肤白皙。汗水自额际滑下,在凹陷的锁骨积了一小滩水渍。

桃花眼半阖,似弯月,却不平和。带着胜利者的得意,薄唇微开,舌尖轻触嘴角,嚣张又惬意。

光是一张静态的图片,就足够陆语想象舔唇的动感场面。

性感又撩人,确实有让人血脉贲张的本钱。

不过这个男人,有点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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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你喜欢01

为期三个月的暑假实习总算结束。

映星传媒也是家大业大,连个实习生告别会都如此郑重其事地在五星级酒店摆了宴席。

中央的巨型吊灯璀璨,层层叠叠铺散开来像是盛夏的粉莲初绽。

柔婉抒情的音乐,翩翩蝶起的衣袂,令人忘乎所以,沉醉其中。

映星传媒对外招聘人才的优势就是人性化、员工体验五星,而陆语早已将它从未来可能就职的企业当中排除。

歪门邪道是永远不可能带企业走向行业巅峰的。

她一身简洁干练的白衬衫,水洗蓝的牛仔裤包裹出纤细笔直的长腿,手腕上搭着一件卡其色的春秋款风衣。体面干净的商务打扮,与奢靡高贵的场合格格不入。

推开宴会大厅金碧辉煌的门,悄悄离去。

今晚的告别宴,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参加,只是因为同期实习生的邀约,才不得不来凑个热闹。不过,根据刚才情况看来,邀约的女生并不需要她的陪伴。

她想到刚才在角落瞟见的那一幕:黑色抹胸长裙露出美背香肩,嫩藕似的手臂搭在设计总监的肩膀上,脸颊挨得极近,似乎有意来一曲贴面舞,她还是不做打扰了。

前台小姐狐疑地看着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陆语,把刚刚锁上的行李箱又给她拿了出来。

陆语利落地穿上风衣,将打褶的领子翻好,腰带在侧面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朝前台小姐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温和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 / /

“是的,陆老板,我现在已经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了。”

“不用你来接,我都多大了,还把我当小孩子呢。”

“对,回H市的高铁很快的,两个小时就到了。别担心,到时候给你们报平安。”陆语在90秒的红灯前站停,行李箱的轮子碾着斑马线的边缘。用诱哄似的语气,阻止电话里急冲冲要赶来的老小孩。

“是是是,映星是没我们家公司好,我以后绝对不会待在S市的。”这样的话陆语每个月都要说个三五遍,打消她那对自诩孤寡老人的父母的疑虑。

S市的交通是出名的混乱拥挤,交通事故发生率位列全国首位。正逢国庆小长假的尾巴,乌压压的人群盛满了三点六平方的斑马线,按照这情况,估计不久市政府就可以通过加长批准了。

陆语举着手机讲电话,下颚微抬,目光盯着红绿灯LED显示屏。红灯闪烁,倒计时十秒,她如林女士所愿,隔着屏幕给了她一个飞吻,然后挂断。

行李箱里装了笔记本和相机,有些笨重。沥青路面平稳但粗糙,不过陆语走得并不吃力,身后人潮的推动,足以让她轻易前行。

过了红绿灯,拐弯直走,没几步就是地铁站。

陆语的目的地是S市火车站,坐地铁可以直达。

虽然地铁上人潮拥挤了些,但是起码可以及时赶到。她是临时改变了主意的,在看到朋友圈各地路阻的盛况时。

在相应站点下车,熟练地穿过构造复杂的站点设计,成功到达了位于地面以上的火车东站,驾轻就熟地取票、安检。

她将倒在传送带上的行李扶起,抬眸一览候车室的景象,不由一怔。虽然已经对国庆假期出行的人口数目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得不为这泱泱人海啧啧称叹。

铁质候车椅被包袋和人群占据得满满当当,中间的行道也被往来的旅人见缝插针,塞入了行李箱。

说是寸步难行……有些小瞧了它。

简直……毫无落脚之地。

离检票时间还有40分钟。

陆语忽地拧眉,开始在候车室内寻找目标人物。

独自出行的弊端。想去洗手间,行李没人看顾。

目标锁定了三十度方向,一个弓着身低头打游戏的年轻男子。

黑白色调的运动装扮,同品牌的球鞋,还有头上一顶白底黑字母棒球帽。

陆语眯着眼细细辨认衣袖上的金线logo,舔了舔嘴唇,下了判断――有钱。

不会在乎她行李箱里这点儿不值钱的东西。

她拖着行李箱艰难地走近一步,细看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游戏界面,上面金光闪闪的两个字样是“胜利”。

游戏赢了,心情应该也不错。

陆语微笑,两腮的酒窝恰到好处的浮现,像是两片对称的樱花飘落,浮在脸颊上。

“你好,可以帮忙看一下行李吗?”她把行李箱往前推了两寸,正好停在他脚前。

男人下意识地收脚,身体往另一侧扶手靠拢,避开陆语的接触,不着痕迹的嫌弃。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这才缓缓抬眸看她。

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神色,鼻梁被光影从中间斜切,五官深邃、轮廓分明。

陆语只能看见他的薄唇一开一合,吐出令人失落的两字,“不行。”

音色倒是清亮透澈。

不知道是哪家派出来体验民生疾苦的大少爷。

机械女声响起,一大波人群从座位上起来赶赴检票口,搭起了冗长无序的队伍。

尖锐难听的塑料袋摩擦声持续一会儿,男人身侧的位置空了出来,陆语顺势坐下,试图继续相劝。倒不是说看管行李的人非他不可,只是陆语的好胜心被激起,去洗手间显得不太重要,怎么说服身边的小弟弟更有意思。

广告人的劣根性――喜好劝服。

座椅是标准高度,而身侧男人的海拔明显是平均以上。双腿斜放在面前,膝盖处折成一个度数极大的钝角,宽松的运动裤遮掩了腿部的肌肉线条,不过从小臂也可见一二。

“小帅哥,你去哪里?”别看陆语平时兢兢业业,不苟言笑的样子。业务需要,聊起天来也是能脸不红心不跳,配上一张亲善柔美的脸蛋,分分钟就能人把家底全盘托出。

不过显然,这招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根本行不通。

人家压根懒得搭理,棒球帽往下压了压,留了一个鄙夷的眼神,背上双肩包离开了原地。

串连的铁艺排椅颤动一瞬,如静湖投石子,扑通一声后是圈圈涟漪。

陆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敛眉,下意识用指腹地搓了搓白嫩的脸颊,对自己的美貌产生了质疑。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魅力,她转换了目标,朝向身后座椅上的年纪相仿的男人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得到的回应是――

“好、好、好啊。”

都给他给迷结巴了。

真老实。

陆语把行李箱的拉杆交到他手上,手指快速地松开,温婉笑道:“谢谢你了,我很快就回来。”

H市是省会城市,东站又是主站,占地面积极为广阔。

陆语对着镜子补妆的时候,余光正巧瞥到旁边的水龙头下一双白皙有力、骨节分明的手。

她觉得熟悉,顺着挽起袖口的小臂往上望,黑衣、金线、英文。

“好巧。”她微勾唇角,唇膏的盖子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镜子里的自己,眉眼精致,鼻梁高挺,唇上抹的杨树林的圆管49,人称撩汉必备色。

虽然她只是觉得这个颜色比较日常,适合回校而已。

陆语开学大三,在Z大新闻与传播学院念广告学。因为实习合同的时间原因,她只在报道注册当天回了一趟Z大,腆着脸和辅导员好说歹说,请了两周的事假。也亏她平日里为学院做牛做马劳苦功高,才能在请假条成堆的学期伊始批下假来。

年轻男人没回答,躬下腰,用冷水泼脸。冷感的肤色上划过水珠,顺着小臂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浸没在黑色的袖口。

陆语挑眉,这才发现他的身高惊人,上下身几乎折成九十度,这才将将够到洗手池。标准的八十厘米洗手台,实在是委屈他了。

担心洗脸的时候溅湿,他把价值不菲的限量版棒球帽取下来别在背包肩带上

陆语看清了他的眼睛。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瞳孔黑白分明,分明是冷漠的神色,眉眼却生生让人看出了丝丝情意。

陆语暗自赞叹,要是拿他的样貌出去比较,不知道孟娇还敢不敢说今年的新生质量高。

让她不太愉快的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正用不屑的目光看她,眼皮微掀,乌黑发亮的瞳仁斜偏。在陆语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竟然就被判了死刑。

她虽然有追根究底的打算,不过眼下的时间显然来不及了。

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潇洒利落地挥手道别,“再见。”

在陆语学的商务礼仪中,饶是被客户辱骂,也要颇有风度的告别,何况只是沉默的拒绝而已。